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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鈴半劍》第 2 章
前面兩陣,雙方均是一勝一負,彼此秋色平分、整個的生死命運,都要在這一場之中決

 定!所以不但關系密切的四位武林高人,都是貌作鎮靜,暗在緊張,就連旁邊觀戰的白衣少

 女卞靈筠,一雙纖手的手心之中,也在代為雙方,暗出冷汗!

 天南三劍商議半天,元真認為較量暗器,稍有把握。因為自己師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

 八粒玄門智珠,數目又多、手法又有獨到之妙,尤其是三人合力,滿天珠雨;對方無論如

 何,均難逃避!何況六沼神君雙腿既無,雖然有兩隻寒鐵寶杖,可以代步,但他若舞動寶

 杖,抵擋暗器,則必然無法還手逆襲,豈非有勝無敗?

 元修元真再三思索,也想不出什麽穩可製勝六沼神君之策,隻得同意元真見解,仍由元

 修遭長向六蹈神君說道:“這第一場的最後一陣睹鬥,也就是彼此雙方的生死之爭,按著先

 前約定,應由愚師兄弟出題,我們要想各以身畔一囊玄門智珠,討教萬侯神君的暗器手

 法!”

 元修道長此語一出,白衣少女卞靈筠突然一聲輕喟。

 六調神君萬候午,本來那副外弛內張的面容之上,也實現喜色點頭叫道:“好好好!你

 們三位身畔的三百二十四粒玄門智珠,隻要有一粒沾上我這件衣服,萬挨午便永絕人寰,認

 輸自盡!”

 寒鐵寶杖“丁”然地作響,人已飛到三四丈外的一塊大青石上坐定,向元修道長等人笑

 道:“天南三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最大賭注,請自竭力施為,並小心萬候午還手!”

 元真道長一見六沼神君萬候午的這副神色,心頭不由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可能把事料

 錯,幾句話兒就把師兄弟三人送進了梗死城中!

 但事已至此,威望身分他關,寧教人亡,也不能令聲名稍有隕越!反正是最後一拚,遂

 探囊取了一把玄門智珠,分握雙手,蓄意先為兩位師兄開路,探探這位六沼神君,為什麽一

 聽見賭鬥暗器,就這樣欣然於色,到底有些什麽位鬼驚神的絕妙手法?

 主意打定,左右手共是十二粒玄門智珠,六六齊飛,因為對手太強,這場勝負,又關系

 性命榮辱,所以一開始,便用出了暗器中的極高手法“亂點鴛鴦”!所發玄門智珠,在六調

 神君身前,自動凌空互撞,看似毫無規則的滿天亂飛,其實預定的目標和部位,絲毫不亂,

 每一粒玄門智珠,當空激撞以後,都出其不意的分從前後左石各方,飛打六調神君的周身要

 穴。

 六調神君來此報復十年之恥以前,早已把敵情打探清楚。知道天南三劍之中,功力劍

 法,推元修道長最高,但暗器一途卻以元真道長為個中翹楚!心中不禁暗笑,這天南三劍,

 想是數運當終,怎不知道自己對收取暗器,向稱天下獨步!班門弄斧,螳臂當車,豈非自尋

 死路?

 心未了,珠光已自臨頭,六調神君不慌不忙,舉起左手寒鐵寶杖,在頭頂之上,劃了

 一個圓圈,十二粒玄門智珠,便如泥牛投海一般,渺無蹤影。

 元修元朗見事不對,掌中的玄門智殊,急忙也同時並發!這一來滿空珠光,滿谷花光,

 上下交映,當中再配上八個服裝一致的絕色美女,三個相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和一個身無雙

 腿的彩衣英俊書生,真叫做人是奇人,景是奇景,而這場暗器比鬥,也可算是千古奇觀,一

 時無兩!

 那多的玄門智珠從天南三劍這等人物的手中發出,威力豈同小可?滿空中盡是珠光閃

 閃,勁風呼呼!但六調神君卻會者不忙,見元修元真一齊動手,右掌中的銑杖,也在頭頂掄

 圓,化成兩團玄色精光,把自己身形,籠罩在下。那些漫空珠光,一到玄色光圈之內,便自

 蹤影杏然,不知去向!

 刹那之間,天南三劍囊中的玄門智珠,已去大半,元真知道大事不妙,一聲暗號,欲作

 最後一拚!三人皆把所余智珠,掃數用“滿天花雨”手法撤去,但每人各留六粒,一同以陰

 手發出“倒灑滿天星”從六沼神君所坐的青石下方,飛打六調神君的腹背兩脅。

 六調神君縱聲長笑,“格登登”的一陣金鐵交嗎,把兩根寒鐵寶杖,生生插入所坐的大

 塊青石之上,雙臂一抖,全身骨節山響,所戴的一頂儒巾,衝天飛起三四丈高,頭髮根根勁

 立!

 天南三劍傾囊飛打的玄門智珠,到達六調神君身前,一齊自然墜落,但並不似被什麽無

 形罷氣所阻而激撞回頭,隻是整整齊齊地在六沼神君的離身三尺之前,作半環形的排列在

 地,而六調神君所坐的青石之上,也高高墳起一堆精光閃爍之物,正是天南三劍先前所發的

 玄門智珠!

 元修道長等人這才知道,六沼神君這十年之內,果然痛下苦功,把他所得純陽真解之

 內,號稱武林中最難練的“太陽神功”,業已練成!自己師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八粒玄門

 智珠,運用內家真力,同時並發,光雨流天。竟然連對方一絲衣角,均未沾上,還有何顏再

 在武林之中,自稱字號?

 就這微一怔神之間,又聽得六調神君一聲輕笑叫道:“三位道長留神,萬候午獻醜回

 敬!”

 登時響起一片極為清脆好聽的“滴鈴鈴”之聲,三人抬頭閃眼看處,滿天飛舞的都是些

 寸許大小的金色小鈴,為數不下四五十枚之多,也不知六調神君怎樣同時發出?

 所用手法,卻與元真道長先前所用的“亂點鴛鴦”,大同小異,但更高!更妙!滿空金

 鈴,雖然也是互相激撞,但連一點都不紊亂,都是金鈴邊緣對金鈴邊緣,叮當一錯,原來一

 個一個平平穩穩的金鈴,經這一碰一錯,立時變作不規則的旋轉偏飛有的眼看在東,忽的一

 偏一閃,反到西邊,有的則明明業已及地,都又在與山石微微一碰之時,突又彈起再行旋飛

 丈許。尤其是金鈴本身是“滴鈴鈴”之聲,再加上互相激撞的”錚錚”錯音,簡直擾亂心

 神,令人目眩耳亂,無從捉摸。

 前文曾經交待,這六調神君,當年在這綠雲谷中獨戰天南三劍之時,聽圍兵刃就是一對

 攝魂鈴,後來十年茹苦把純陽真解練成,因雙腿已斷,遂改用兩根寒鐵室杖,半作兵刃,半

 作代步。但對這對心愛的攝魂鈴,卻仍不忍舍棄,苦心孤詣,匠心獨運,把它縮小了幾十

 倍,打造成四十九枚,小小的攝魂金鈴,並練成。了這種絕無僅有,奇詭無倫的獨門手法。

 天南三劍也是何等人物?一聽金鈴互相激撞之時,聲帶錯音,便知道這是一種“亂絮落

 花翻飛飄蕩”的回旋手法!三人往起一合,以背相同,各對一方,先自鎮定心神,不為鈴聲

 所擾,然後認定那些攝魂金鈴的來勢方向,根本不允許滿空漫飛的金鈴靠近身旁,離著還有

 七八尺遠,就用無極氣功,加以劈空擊落!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傀自詡收發暗器,天下獨步,那些滿天回環飄蕩的攝魂金鈴,有的雖

 然勁頭巧合,一擊便落,有的卻隨著天南三劍所發掌風,飄出幾步,突然滴溜溜的一轉,一

 偏一斜,仍照方才來路打到。

 這類手法,著實叫人防不勝防!天南三劍竭盡全力,劈擋騰挪,算是把這一片金鈴光

 雨,應付過去。元修元朗一語不發,那元真道長,卻淒聲長歎,慘然說道:“小弟愧對兩位

 師兄,先行一步!”

 翻手拔出背後長劍,就往咽喉抹去。

 元修道長伸手攔住,並自元真所著道袍的下擺之上,摘下一枚小小的攝魂金鈴,那金鈴

 製作極為精巧,四周並有無數小刺!元修道長略一審視,也不交回六沼神君,竟自揣人懷

 中,面色如常,絲毫不變,向元真道長笑道:“師弟何必難過?我們在武林之中,稱雄一

 世,現已年逾花甲,生死二字,算得什麽?不過師弟此時怎能便死,我們不是與萬埃神君,

 還有第二場賭鬥未比?”

 說完鈕頭向六調神君笑道:“萬侯神君!你這七十九枚攝魂金鈴,真可以稱得起獨

 步武林,委實有位鬼驚神之妙!我師兄弟這三條命輸得心服口服,元修忍死片刻,要為先前

 約定的第二場賭鬥,出題目了!”

 六調神君萬埃午,這時也對天南三劍,改了一付尊敬神色,莊容點頭答道:“道長盡管

 劃道,萬侯午無不應命!”

 元修道長微笑說道:“十年之前,貧道師兄弟在這綠雲谷內,以三元劍陣,勝了你的攝

 魂雙鈴,十年以後,仍在此間,毀譽在你的攝魂鈴下,如今我們的第二場賭鬥,何妨再賭十

 年?你以寒鐵寶杖,在一百招之內,如能勝得了貧道師兄弟的三元劍陣,則別無他求,死而

 無憾!倘若不然,元修要請你十年以內,不履中原,在六調山純陽宮內,靜待我門下弟子前

 往拜會,萬候神君素來一諾千金,貧道等敬候一語!”

 六調神君神色凝重,注視元修道長半天,緩綴答道:“道長宅’心真夠仁厚!你分明怕

 我心毒手狠,著在中原創教,各門各派人物未免多所死傷,所以才想借此第二場賭鬥,禁我

 十年,以冀稍挽武林殺劫!萬候午早就說過,聽憑劃道,就如道長所言,二度會會貴師兄弟

 的三元劍陣!但為了敬佩道長為人,及紀今日之會,萬候午當著我門下八大弟子,鄭重聲

 明,從今以後,在我手卜喪生之人,以道長師兄弟之數為限!”

 元修道長合掌一拜,莊容說道:“得神君此言,元修等雖死無憾!我們就此開始!恭領

 絕藝!”

 師兄弟三人,同的拔劍向後一退,分佔天地人三才方位,剩下個六調神君萬候午,用兩

 根寒鐵寶杖技地,站在當中。

 元修道長剛把長劍一領,突然停式向六調神君笑道:“有煩令高徒一記怕數!”

 六調神君笑聲叫道:“筠兒!你凝神數著雙方招數,三位道長的三元劍陣,天下無雙,

 趁此還可獲得不少益處!”

 卞靈筠恭身應命,盈盈走過,注目觀陣。

 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長,因雙方命運,業已決定。現在不過臨死之前,盡最大努力,以

 期把這位蓋世魔君,憑著一句諾言,在六調自禁十年,略減中原武林浩劫。

 這一種純粹為人的頭打定,已人無我之境。靈台之間特別澄澈空靈,按著天地人三才

 方位,把步眼活開,三人全是一樣的平胸舉劍,挽訣齊眉,氣納丹田,盤身繞走,宛如流水

 行雲,瀟灑美觀已極。

 六調神君萬候午,當年在這三元劍陣之下,吃過大苦。雖然純陽真解練成,適才連番試

 手,業已知道功力勝過對方,但這師兄弟三人,尤其是元修道長,在自己二度出山以前,號

 稱天下第一劍!三劍連環,威力更增,怎敢絲毫怠忽?雙杖點地,身形穩立場中,便如鐵鑄

 一般,聽任夭南三劍,在身外遊走盤旋,不加理會,但雙目神光炯炯,籠住對方身形,卻不

 一瞬!

 轉到分際,元修道長一聲號令,各以平舉胸前的長劍進招,發動之初極饅,但離六調神

 君身前不遠之時,突然劍光打閃,三人一齊抖腕震劍,立時一個劍尖化為百十個,好像一座

 劍山一般,齊向六調神君當胸,如飛撞到!

 六詔神君”咦”的一聲,雙杖微動,退出二三丈外,心中好似疑詫。

 ‘原來因為昔年會過,知道這三元劍陣的奧妙之處,在於先佔三元方位,’困佐敵人不

 使走脫,等動手之時,永遠是一齊發招,三支劍兩虛一實,一攻兩守,但誰虛誰實?孰攻孰

 守?對手之人每每莫知所自,應付為難!他們自己卻配合得巧妙無間,天衣無縫!

 但今天這頭一招就大異昔日,三劍齊攻,劍劍是實,無一虛招,攻敵而不防己,犯了武

 家大忌,是何道理?

 他這裡疑詫未已,天南三劍業已奇招迭發,劍影如山!他們師兄弟既稱武林第一劍,威

 力豈同等閑?饒你六沼神君,功力絕世,一雙寒鐵寶杖,連手都還不出去,迫得仗著一身怪

 異輕功,騰挪轉側,展眼便是三十余招。

 到得四十多招,六沼神君好容易才覓得空隙,還招進杖,但這三位武林第一流高手,此

 時好像變成常人拚死一般,六調神君的寒鐵寶杖,無論向任何一人遞到,都是一樣的連理都

 不理,三支長劍,趁六沼神君一杖攻敵,只剩一杖技地之時,宛如驟雨狂風,逆襲而至。

 六沼神君這才從恍然之中,鑽出來一個大悟!原來對方第一場業已賭輸,反正無法再

 活,動手之間,自然可以放棄防守,事事進攻!但自己是勝利一方,怎肯與他們拚命並骨?

 看來要想在百招之內,勝這天南三劍,隻怕已無希望。

 他想到此處,動手已近七十照面,天南三劍一招精粹絕學“倒卷長虹”,奮不顧身的三

 劍同掃,逼得六沼神君,又使出他那手“節節登空凌虛步法”,在空中兩個盤旋,頭下腳上

 的,圍手中寶杖點地。

 但鐵杖一點地面,腦際突然靈光一閃,不但不再躍身複原,他那鐵杖,本能伸縮,此時

 索性全部伸出,每校約長六尺,就這樣的倒立而行,與天南三劍遞招還手。有時索性飛身凌

 空,雙杖同揮,來個威力無倫的“潑風八打”!

 這一來,無形中六沼神君的身形,始終在六尺以上的空中,主仗系寒鐵所鑄,不畏刀劍

 削砍,天南三劍要想傷他,除非也自縱身空中發劍!但彼此凌空,六調神君因雙腿已斷特下

 苦功,練那寒鐵雙仗,及”節節登空”身法,以彌補缺憾,自然稍佔便宜!何況杖長勁疾,

 論功力也是他梢勝一籌,所以場中形勢頓變,天南三劍再不能采取那種奮不顧身的拚命打

 法,元修道長略一盤算,已近百招,生恐功虧一簣,長劍攻防攔拒之間,高聲叫道:“三劍

 歸元,改攻為守!”

 六調神君知道倘如元修道長所言,因百招即屆,自己準敗無疑!那肯讓他們三劍歸元,

 寒鐵杖施展出天魔杖法中的撒手絕招“羅喉血雨”,看準了天南三劍中的最弱一環,玄真道

 長一人下手。

 漫天玄影,一片杖山,飛舞之下,元真道長知道不妙,也自全力施展自己護身絕學“如

 意天羅”,手中劍舞成千層劍幕,連擋兩招,但第三招上,便被寒鐵杖震開長劍,在左肩頭

 上,輕輕一點。

 天南三劍,面若死灰,六調神君得意洋洋飄身而退,報頭向場邊監戰的卞靈箔問道:

 “筠兒!共是幾招?”

 天甫三劍疑神靜聽,卞靈筠櫻唇微啟,竟然略為囁嚅,把頭一低,未能脫口報出。

 六沼神君知道不妙,得意之色一收,莊容說道:“筠兒不許弱我名頭,但說無妨,要講

 實話!”

 卞靈筠霍地拾頭,妙目之中,神光湛然,朗聲說道:“一百零――招!”

 六調神君一聲不響,寒鐵雙杖點地,人已縱回軟床之上,天南三劍,眉目之間,一片說

 不出來的寬慰神色,師兄弟並肩而立。向六沼神君合掌一拜,元朗元真並向元修道長施劄說

 道:“師兄留渝,小弟先行!”

 元修道長哈哈笑道:“好!好!愚兄有事未了,還要忍死須爽,師弟等先行超脫,在黃

 泉路上,等我片刻!”

 元朗元真從容含笑,拔劍就頸,鮮血一噴,仆倒在地!這種情景,比互相凶殺惡鬥之

 下,烈腦分屍的死上一大片人,更覺淒慘!

 卞靈筠引袖障面,其余七個白衣少女,也各自低頭,隻有元修道長和六沼神君,神色絲

 毫未變,依舊夷無自若!

 元修道長撕下一幅裡衣,削破中指,寫了一封血書,翻腕拔出背後長劍,屈指一彈,折

 劍為二,以後半截斷劍,井同前自元真道長袍下擺之上,摘下的那枚攝魂金鈴,裹在血書之

 內,外面再撕下一片道袍包好,寫好地址姓名,抬頭向六沼神君笑道:“貧道師兄弟棄命深

 山,還勞神君那位高足,代我傳書劣徒,命他們發奮圖強,十年之內,就以這半截斷劍,及

 一枚金鈴為證,到六詔赴約!”

 六沼神君莊容說道:“道長但放寬心,萬佼午一言既出,從無改悔,第二次賭鬥一敗,

 決不再在中原逗留,我恭送道長去後,立率門下弟子,回轉六沼,在這十年之內,等待道長

 高足,留下這卞靈箔,代道長傳書便了!”

 元修道長一聲“多謝”,右手食中二指,鉗住那段劍尖,向自己心窩一點,然後滿面笑

 容,反手一彈,半截劍尖“奪”的一聲,釘人六沼神君所坐軟床的床沿之上,額搖不絕。元

 修道長也就帶著滿面笑容,水絕人寰,仆倒在他兩位師弟,元朗元真的屍身之上。三個武林

 中的一流劍客,就此一齊了結!

 六沼神君這時才出聲微微一歎,拔出元修道長所擲的半段劍尖,置向盛放五毒天魔首級

 的革囊之內,回頭向卞靈筠說道:“筠兒!你把元修道長的遺物,送到他指定之地,並交與

 指定之人以後,自行回山,我與你師妹妹等,先回六沼!”

 說完臥倒,仍由四個白衣少女,抬著那具七寶軟床,往來路之上,飄飄而去。

 卞靈筠恭送六調神君去後,自地上抬起元修道長所遺包裹,剛待舉步,一看地址,但忽

 然想起地上二位,均是武林中的宗師身份,怎能聽憑鳥魯殘食他們遺蛻?

 遂費了半天大勁,將人埋好,堆起一座墳頭,並找來一塊山石,以金鋼指神功,硬給攜

 出“天南三劍之墓”六字,插在墳前,斂征再拜,口中並微作禱祝,拭去鬢邊香汗,衣快輕

 揚,走向綠雲谷外。

 衝山南麓孤鶴峰下,松竹掩映中,露出一角紅牆,紅牆之內,並非道觀寺院,卻建築著

 幾棟綠瓦粉牆的精舍。最北端則是一幢小樓,孤孤單單的座落於一片畝許大小的花園之中。

 看這氣派情調,顯然是歸隱泉下的官宦之家,或是豪紳巨富,而那幢小樓之上,則很可能是

 這豪富之家的千金閨閣。

 那如火的楓葉,映紅了半壁孤鶴峰,與這座院四周的翠竹蒼松互相輝映,交織成一幅絕

 美的圖案;若不是諷諷西風斷續吹來,那裡有絲毫蕭瑟之氣?

 小樓上正飄送出淨淨瓊瓊的琴聲,琴音雖美,但卻似流露出一種談淡的幽怨,約有盞茶

 時光,琴聲戛然而止,隨著又傳來嬌美的吟哦之聲:“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她這閡李後主的“憶江南”剛剛吟哦了兩句,便被一陣爽朗笑聲打斷,另外有個語音比

 較朗脆的少女叫道:“姊姊,你在昨夜夢魂中,有什麽好恨的呀?難道才兩月不見玉哥哥,

 就把你想成這個樣子?”

 樓下庭園中發話的這位玄衣少女,邊說邊笑,像一陣風似的輕輕躍上小樓。

 樓上彈琴方罷的是個身著曳地白續衣裙的少女,她正支頤臨窗,對著遍山紅葉低吟,卻

 不料被他這豪爽如男子的妹妹偷聽跑來取笑,不由玉面微紅,嗔聲說道:“妹妹,只會說

 我,難道你不會思意中人麽?”

 這互相笑謔的婉妹兩人,正是傳聞江湖上宵小聞名喪膽的恨大師卞青萍的愛女,卞靈箔

 和戴天仇。她們談的正是本書的男主角公孫玉。

 就在安徽祁門以南的馬鞍山麓,有一片頗為廣大而頹廢了的巨宅,雖然虹梁鴛瓦,久已

 生塵,績技珠簾,半經調敝;但那一種巍峨氣象,卻依然存在!

 尤其是後園之中,飛花樓閣,積翠亭台,配上幾座玲磁山骨,剔透雲根的假山石,和一

 池清水,曲徑斜通。小橋浮擱,景色仍是不俗。

 這廢宅主人,本是一位顯宦,因事掛誤失官,家道中落,子孫不肖,析產分居,以致把

 好好一座第宅,弄得如此殘敗。

 但後園的三間精舍之內,卻有主人的一位遠戚、在此借居攻讀。

 這位遠戚是個十歲的少年,風骨極奇,神儀朗徹,從外表看來,仿佛是一位氣茂神

 清,志和音雅的英俊書生。

 其實內行人,隻要從那點漆雙睛之內的湛湛神光,和微向外凸的兩太陽穴之上,便可知

 道這少年不但允文,而且允武,內功鍛煉,並已到了相當火候。

 他叫公孫玉,估恃雙失,了然一身。文事一方面,天悟神聰,待書滿腹,武學則得自前

 文書中,蓋代奇人天南三劍第一位元修道長的秘授心傳。

 是個暮春月夜,公孫玉在園中自行練了一遍劍法掌招之後,在房內略為闊坐,覺得百無

 聊賴,春愁黯黯,意興清情。遂隨手拿了一支玉笛,走到室外假山石後的小亭之內,倚柱吹

 弄遣愁。

 那知一曲既停,心情益發煩悶,公孫玉竊笑自己還是修羽玄門上乘內功之人,怎的靈台

 方寸之間,渣滓這多?不能做到清淨無礙!

 蟾華滿地樹影縱橫,抬頭一望晴空不滿半輪的下弦殘月,公孫玉不禁暗想:“天若有情

 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即如桂殿嫦娥,還不是缺多圓少,鏡分人恨,眉寫天愁,徒為李

 義山留下了“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一句斷腸好詩而已。

 他心情怔仲,感觸來自無端,難排愁緒,隨口吟著李重光的菩薩蠻道:“人生愁恨誰能

 免?獨我情何限……”

 吟聲未了,突然亭外的假山頂上,有一個嬌朗口音,也自吟道:“王孫莫學多情客,自

 古多情損少年!”

 公孫玉這一驚非同小可,把方才那些難排難遣的無那闊愁,一下都驚人了烏有之鄉!因

 為憑自己內功修為,十文之內,就是飛花墜地,多少也會有點警覺!怎的這吟詩女子,人到

 了亭外的假山頂上,倘不出聲,自己還自毫不知曉!這等輕功、聽口音又是一個妙齡女郎,

 夤夜之間,來此何事?

 緩步亭前,只見假山石上,站著一個白衣少女,風揚羅抉,姿態如仙!因系背著月光而

 立,面容看不真切,公孫玉把心神略定,拘拳含笑說道:“不敢動問這位姑娘勞名,量夜造

 訪,所為何事?”

 白衣少女身未見動,卻向公孫玉冉冉飛來,雙方相距不過一、二丈遠,晃眼即到,公孫

 玉才覺得一陣談談幽香人鼻,一人已落在眼前,好美的一位妙齡女郎,環姿豔逸,儀靜體

 鬧,一雙澄如秋水的妙目,直注公孫玉臉上,輕啟櫻唇說道:“我叫卞靈筠,公子可是天南

 三劍元修道長的高足公孫玉麽?”

 公孫玉此時頗為這卞靈筠的絕妙輕功所震,聽她一口道出自己師承,不由一愕,正色答

 道:“在正正是公孫玉,看卞姑娘神色,好似有甚……”

 不等話完,卞靈筠輕輕一喟說道:“公孫公於對月吟詠,我真不忍以這般噩耗,來破壞

 你的優美情思!但我既奉師命,又受元修道長臨終所托,隻得……”

 公孫玉尖聲叫道:“怎說臨終所托?我思師他老人家……”

 卞靈筠眼角也現淚珠,低頭說道:”天南三劍,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長,已在括蒼山綠

 雲谷內,齊歸道山,他們遺蛻還是我親手所葬!”

 公孫玉“哼”的一笑,面罩寒霜,雙眼神光電射,足下微退半步,看著卞靈筠冷冷說

 道:“卞姑娘是問人門下?我思師與兩位師叔,劍術之精,獨步武林,怎會同在括蒼棄世?

 是傷?是病?望卞姑娘對我實言!師恩重同父母,不容輕侮,如有虛言,請怨公孫王要無禮

 得罪!”

 卞靈筠知道天南三劍,確實在武林之中,威望大高,難怪公孫玉不信、遂淒然一笑,從

 背後解下元修道長所托之物,遞向公孫玉歎道:”我也知公子不信,現有令師遺書遺物在

 此,還請暫抑悲懷,遵照元修道長遺志行事!”

 公孫玉接過包裹,一見那半幅道袍,心中已自急得騰騰亂跳,等到看到半截斷劍,兩行

 英雄珠淚,忍不住地如線急流,一聲淒呼:“恩……”

 “師”字還未出口,人已暈倒在地。

 卞靈筠見他師徒這等天性,感動萬分,不由蹲下身去,扶起公孫玉上半身,從自己懷中

 取出一粒靈丹,塞向他口中,並為公孫玉慢慢按摩點拍。

 公孫玉悠悠醒轉,見自己倚在卞靈筠的香懷之內,不由臉上一紅,強忍珠淚,起立謝

 道:“卞妨娘千裡傳書,感激不盡,請怒公孫玉方才出言無狀!”

 卞靈筠幽幽一歎道:“你且慢謝我,先把元修道長遺書看完,我們之間,恩仇尚自難

 定!”

 公孫五那裡懂她話中涵意,低頭一看手中思師所遺血書,不由全身抖顫,有些不忍開

 視。

 卞靈箔體會他這種心情,輕抬玉臂,把公孫玉按坐亭邊欄扡之上,柔聲說道:”天南三

 劍橫劍就義之時,何等壯烈?公於且振英風,你方才不是道‘人生仇恨誰能免?’,這大

 概也是劫數使然,徒悲何益?”

 公孫玉聞言不禁一陣惺漸,覺得這少女卞靈筠,怎的武功見識,好似件件商過自己!劍

 眉微剔,一咬鋼牙,把手中血書,展開細看,只見元修道長除把當年與六調神君萬挨午結怨

 經過、及此次冷雲谷中互相賭命情形,詳細寫明之外,並告知公孫玉,說是本門“無極氣

 功”本來可以獨步天下,勝過六沼神君所練“純陽真解”!但因缺乏一部“柔經”,互相融

 會貫通,以致不能達到“至柔克剛的無上境界”,而為六調神君所敗,師兄弟三人,飲恨幽

 谷!“這部柔經,據說共總不過百字,極其奧秘精妙,數十年來,為尋找此物,不知費了多

 少心力,依然不知究在世問何處?接此遺書之後,不必過分悲戚,我師兄弟舍命成仁,已為

 中原武林各派,暫時阻止住了一場莫大浩劫,死亦瞑目!你兩位師兄,一塵一鶴,均在江湖

 行道,蹤跡靡定,可設法將此耗告知,師兄弟三人,專心尋找那部柔經,倘蒼天有眼,此願

 能償,不但深仇足雪、並可除去這個蓋世魔頭,立場莫大功德!

 六調神君萬候午,人雖凶毒無倫,但極愛羽毛,一言既出,決不反悔,這寸‘年之內,

 中原不會現他蹤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年後的六調之約,禍福吉凶,自難逆料。但能

 為人忘我,竭力以赴,便不愧為天南三劍的門下弟子!”

 未後並又寫著:“三元劍陣,發招收式,均有一定規矩,依我心中默計,與六餾神君的

 第二場賭鬥,元真師第是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失手落敗!但他女弟子卞靈筠,卻蓄意成全,多

 報一招,才使六沼神君,如約在六詔山純陽宮內,自禁十年,中原武林免得驟遭浩劫!此舉

 功德無量,但此女叛師反助外人,必有隱情,倘若是她傳書,或他年六沼相會之時,不可把

 這卞靈筠當作仇敵看待!”

 公孫玉看完師傅遺書,益發淚如泉湧,轉過身來,竟向著卞靈筠恭身下拜。

 慌得卞靈筠盈盈還禮,把公孫玉扶起身來,臉泛嬌紅,柔聲問道:“公子怎的施這重

 禮?”

 公孫玉俊目之中,仍泛淚光,長歎一聲說道:“卞姑娘!你在括蒼山綠雲谷中,不但親

 手埋葬我一。――位師長遺蛻,並還在臨場監戰之時,蓄意成全,多報一招,暫免中原武林

 十年浩劫,此恩此德,實同天大!公孫玉旦夕焚香,猶恐不足,區區一拜,怎有重禮之稱?

 不過尊師和我卻怨比海深,他日六詔山了斷恩仇,隻能各算各帳呢!”

 卞靈筠見公孫玉神情那等悲切,眼圈也自微紅,和聲勸道:“天南三劍,真個高明,我

 這一之私,居然仍能看出!照理說雙方賭鬥,暗助外人,豈不形同叛逆?但一來我與六詔

 神君,並非純粹師徒關系,另外有一重連六調神君都想不到的恩怨,存乎其間,二來也著實

 敬佩天南二劍那種舍身救世的崇高志願,偏偏在第一百招上,元真道長長劍脫手,倘當真直

 說,中原武林立時便是一番浩劫,三位老人家,豈非白死?所以才甘昌奇險,多報一招,元

 修道長遺言之中,若不提起,我也決不會告訴公子!至於埋葬遺蛻一事,慢說是這樣三位武

 林奇俠年高前輩,就是路見朽骨,也理所應為,怎敢當公子‘恩同天大’之語?我們雖然萍

 水相逢,但有這段淵源,就此訂交,他年你把絕藝練成,六調赴約之時,千萬先到白鹿峰腳

 下的碧雲魔中,請了性大師送信,與我見上一面,當可知道純陽宮內的不少虛實,再定進取

 之計!”

 公孫玉見這卞靈筠,吐屬清柔,豐神絕世,加上那一身白色衣裙,在夜風之下,飄拂不

 定,簡直就像一朵無垢蓮花一般,超塵脫俗。

 這樣一位絕代佳人,偏偏會是六調神君那等蓋世魔頭的門下弟子,雙方師門仇深似海,

 但她本人卻又對自己有無比厚恩!一席話中萍水訂交,柔情似水,是緣?是孽?是夢?是

 真?心頭宛如五昧瓶翻,苦辣酸甜,同時並作。

 卞靈筠見公孫玉這種神情,知道他百感交集,想起自己的隱情身世,也是一陣傷懷,淒

 然一笑,走近公孫玉身邊,宛聲慰道:“六調神君尚須等我複命,在此不能久留,今日一

 別,十年以後,才得重逢!孤煢身世,彼此相伶,玉哥哥若不嫌棄,你叫我一聲筠妹何

 如?”

 公孫玉自幼孤苦,何曾有過這樣一個如花解語,比玉生香的知心著意之人?雖然乍合便

 離,但這種曲曲柔情,已足夠樓心刻骨,相思沒世!脫口叫道:“筠妹恩情,公孫玉粉身難

 報!你且在六沼,等我寸‘年’!”

 卞靈筠望著公孫玉的諷爽英姿,也真不舍遽爾分離,但想起六沼神君的禦下之酷,銀牙

 一咬,忍淚回身。

 公孫玉不好挽留,瞥眼又看見地上的元修道長遺書和那半劍一鈴,暗想茫茫天道,太已

 難論!恩師及兩位師叔,仗義江湖,濟救民物,不知作了多少善事,到頭來怎會落到如此收

 場?不由得兩淚如傾,了聲:“底事英雄偏薄命!”

 滿懷怨憤,無處發泄,竟舉起手中玉笛,往假山石上砸去!

 突然香風一陣,玉笛被人接住,卞靈筠偎在公孫玉懷中,取出羅中,為他試去頰上淚

 痕,滿含情意的柔聲說道:“由來紅粉最憐才!’十年之約,隻要玉哥哥你能發奮圖強,報

 仇盡可有望,我在六沼靜候好音,這支玉笛何必毀去,送與小妹,以便對物興!”

 公孫五把手一松,玉笛被卞靈箔取去,掌心中卻塞進了一件軟綿綿之物。

 卞靈筠柔腸百轉,知道再若不走,必致兩誤!強忍滿眶珠淚,一聲“珍重”連頭都不

 回, 雙足微點,在月光之下,白衣飄飄,越過假山,電疾而逝。

 這原是卞靈筠和公孫玉牽情相談的經過。

 這時卞靈筠在閑撫瑤琴以後,偶觸相思,隨意吟哦了兩句“重光詞”,不想卻被妹妹戴

 天仇聽去,加以調侃、不禁微覺嬌羞,加以反擊。

 當年戴天仇又如何和公孫玉相談的經過也有一段極妙的插曲。

 且說當年卞靈筠在月光下,白衣飄飄衝天電馳而去,留下公孫玉癡癡木立,心頭一片紛

 壇,半天半天,才稍覺清醒,一見手中軟綿綿之物,原來就是卞靈筠替自己拭淚的那方羅

 中溫香猶存,伊人早渺,由不得又一陣微微出神!

 收拾起思師遺物,轉回房中,六沼神君的深仇,卞靈筠的深情,加上兩位師兄行蹤何

 覓?那部關系報仇大計的“柔經”藏處何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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