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現場的情景委實太以出人意料,尤其是鍾離漢,更為駭怒,他的一切布置,竟然如此
不堪一擊!
因為,自他們眼看信火升空,以迄趕到現場,為時絕未超過半盞熱茶,而在這短暫的時
間內,防守這一道隘口之人,竟已全數斃命,可見那出手襲擊之人,若非在數量上佔絕大優
勢,便是身懷奇絕的功力!
鍾離漢略一鎮定激動的心情,立即閃動一雙如電的目光,靜立原地,緩緩向四周搜索……
韓劍平、藍啟明、狄長青等人早巳四散開去,在周圍十丈以內,逐步朝當中縮小范圍,
對一草一木都不放過,仔細察看……
可是,當他們搜遍了這方圓十丈以內的地方,竟沒有發現一絲曾經動手搏鬥的痕跡,仿
佛這八個守隘之人,是在毫無防備之下,同一時間之中,被人以極厲害的手法或兵刃暗器所
傷!
但若以“美人狐”白牡丹的武功而言,她絕不可能在舉手之間將這八名守隘之人盡數擊
斃,並且手法之狠毒,亦不似是婦人女子所為!
現場既已無法尋出線索,最後,隻好在那八具屍體上面找尋答案!
就在他們圍攏到屍體旁邊之際,立即發現第四具屍體的衣襟下面隱隱露出一角似是信柬
的黑色紙頭!
鍾離漢略一注目,便隨手撿了一段枯枝,潛注內力,用枯枝的尖端輕輕搭住紙角,往外
一抽!
一張黑色的信柬,果然應手抽了出來!”
鍾離漢依然運聚內力,用枯枝將這黑色信柬沾住,湊近眼下觀看……
韓劍平等人自然不好意思攏過去看這信柬上寫的什麽,但是,卻發現鍾離漢的臉色竟然
迅快地由紅而白,由白變青,最後,竟“呵呵嘿嘿”的大笑起來……
這種笑聲聽來刺耳之極,可見信柬上的字句必然十分難看,否則便不會使人發出這般怒
極反常的神情!
半晌,鍾離漢的笑聲方才漸漸止住,狄長青咳了一聲,開口道:“老員外!這信柬上寫
的是什麽?”
鍾離漢哼了一聲,用枯枝沾住信柬,遞到狄長青的面前,狄長青閃目一瞥,臉色微變,
默然不語!
鍾離漢手腕略動,那張黑色信柬便離開枯技,冉冉朝韓劍平飛去!
韓劍平神功微注,袍袖一抖,發出一股無形潛力,用袖角將信柬虛空托住,他和藍啟明
一同凝眸瞧去!
只見信柬上面寫著四句似詩非詩、似歌非歌的白色字跡:
“神仙納妾樂如何?陪了夫人又折兵!
若然不服心中氣!請到嶗山拜秘魔!”
韓劍平看罷,袍袖一抖,將信柬飛還鍾離漢,問道:“閣下對此有何高見?”
鍾離漢仍用枯枝接住信柬,“哈哈”一笑,說道:“高見!人已丟了,除去還他一點顏
色以外,還有什麽好辦法!”
狄長青蹙眉道:“這件事據老員外的判斷,是否‘魔心秀士’古玉奇親手所為?”
鍾離漢哼了一聲,冷然道:“要是那魔崽子親自出馬,我這幾個部下也算死得不冤,我
也用不著生這大的氣了!”
狄長青道;“那麽,這件事情是他派人來乾的了?”
鍾離漢冷冷道:“不管怎麽樣,反正這檔子事乃‘秘魔莊’的人經手已毫無疑問,不怕
他不認帳!”
韓劍平接口道;“既然已查出證據,我們這就動身追趕,也許還來得及!”
鍾離漢搖搖頭說道:“一出了這隘口,便不是老漢的地方,同時,北上的大路也分作三
條,我們怎知那些魔孫子走的是哪一條?”
韓劍平說道;“那我們便分三路追趕便了!”
鍾離漢沉吟道:“基本原則固然是要分路追趕,但也不見得會有希望……”
藍啟明冷冷截口道:“難道老員外對這事就算了不成?”
鍾離漢“哈哈”一笑,目注藍啟明,說道:“老弟莫要拿話來激我!即使追到嶗山‘秘
魔莊’,也要古玉奇還我一個公道!”
話聲微頓,目光一掃狄長青與韓劍平,沉聲問道:“不知兩位有沒有興趣到嶗山一行?”
狄長青略一沉吟,說道:“老員外要去,我當然奉陪,不過,假如在半路上將古玉奇的
手下追到,並奪回白姑娘時,又怎樣處理?”
鍾離漢笑道:“那事情便更簡單,隻要將人、贓一並押赴嶗山,看古玉奇那魔崽子還有
何話說!”
韓劍平說道:“好!我們這就動身!”
鍾離漢搖頭笑道:“老漢有家有業,不比二位了無牽掛,這一趟出遠門,須得先回家去
安排一下才好,你們先請便了!”
狄長青接口道:“我也有點私事,須往九宮山一行,我們約個時間在嶗山會齊如何?”
韓劍平聞言,情知這兩人必然還另有打算,遂也不便勉強,目注鍾離漢,微笑道:“那
就請員外定一個日子便了。”
鍾離漢略一沉忖,說道:“九九重陽之日,我們作一次嶗山登高之會如何?”
狄長青略一盤算,便自點頭應諾。
韓劍平朗聲一笑道:“明年九九遊南海,今歲重陽上嶗山,這種巧合倒也頗為有趣,韓
劍平與我藍五弟就此告別……
言罷,拱手一禮,與藍啟明雙雙展開身形,朝山外疾馳而去!
二人出了隘口,下了山,在田野間奔行不遠,果然發現三條方向不同的官塘大道,交叉
匯合於一座小鎮之間!
此際,這小鎮上的店鋪住戶當然都已打烊歇息,韓劍平與藍啟明也明知鎮上決不會獲得
任何的線索,但卻仍然心存希冀地放緩腳步,進入鎮中。
待得兩條大街走完,兩人果然毫無所獲,相顧苦笑地站在小鎮的出口,面對三條分叉的
大路,盤算如何選擇!
藍啟明東張西望了一會,兩手一攤,目注韓劍平,失笑道:“四哥,你是洞中神仙,當
然能掐會算了,何不指點迷津,替自己選一條正確的路線?”
韓劍平苦笑道:“賢弟,你怎的說起笑話來了?”
藍啟明笑道;“咦!那位‘美人狐’白牡丹不是要把鍾離漢老兒那根心愛的‘萬年溫玉
寶笛’慷他人之慨,送給你這位洞中仙麽?”
韓劍平俊臉微紅地苦笑道:“賢弟休得亂開玩笑!”
略一沉吟,忽然失笑道:“何去何從,既然難以選擇,我們何不照著‘三字經’中的指
示而行,賢弟以為如何?”
藍啟明有點莫名其妙地霎霎眼睛,說道:“三字經中有什麽指示?”
韓劍平笑道:“三字經中不是說‘曰南北,曰東西,此四方,應乎中’麽?賢弟難道忘
記了?”
藍啟明笑得彎腰捧腹,連聲叫道:“妙!妙!四哥這一選擇,簡直妙得匪夷所思!”
韓劍平笑道:“那麽,賢弟是不反對的了?”
藍啟明連連點頭,笑道:“同意是絕對同意,但當中這條路究竟通往什麽地方?我們得
仔細研究一下,免得走冤枉路才劃算不來呢!”
韓劍平正容道:“管它通往什麽地方;反正我們的目的地是嶗山‘秘魔莊’,隻要重九
當日能夠到達便錯不了!”
藍啟明點頭說道:“四哥既然這樣說,我們就碰碰運氣,看看是否應乎其中!”
話聲一落,已自展開身形,馳向中央的那條大道!
黑夜隨著二人飛馳的腳步迅快地消逝,轉眼便月落星沉,天空已微露曙色!
朝霧中,但見遠方隱現―抹城垣。
韓劍平與藍啟明一夜奔馳,此時都已有點疲倦和饑餓,極需覓地歇息進食,同時就便查
探有無“秘魔莊”之人的線索,遂將腳步慢下來,朝城垣走去。
進得城來,但見市街上的店鋪已紛紛開門營業,兩人便尋了家客店落腳歇息,打聽之下,
才知已置身鹹寧縣城。
吃過早點,兩人在房中略一調息,便已精神盡複,遂一同上街。
可是尋遍了城中的客店,竟查不出半點端倪,顯然“秘魔莊”之人並未走這條路線,不
由好生失望!
兩人回到落腳的客店,再三商量之下,覺得若往回走,萬一又選錯了另一條路時,便更
不合算;隻好碰運氣便碰到底,仍按預定路線,北上武漢三鎮,然後折向麻城,越大別山脈
入皖省,取道上山東。
計議至此,韓劍平忽然想起一事,呀了一聲,目注藍啟明,關切地問道:“五弟,我記
得在鍾離老兒的莊中,當你贏了那個‘鐵掌’劉濤以後,你不是問出了關於令族叔昔年被害
的線索了麽?如今你要不要先到九華山去一趟?”
藍啟明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暫時不忙去辦,因為我聽說那‘九華山主’在江湖
中頗有俠名,在未得到十分確實的證據以前,我不打算多生枝節,此外,目前應以拯救白姑
娘的事情要緊,所以隻好等去過嶗山之後再作計較了。”
韓劍平點了點頭,遂吩咐店家預備午飯。
吃過午飯,二人遂動身取路向北進發!
沿途之上,又是半點線索俱無,也未見鍾離漢與狄長青趕來,平平淡淡地便抵達武昌。
武昌古名江夏,又稱鄂州,當江、漢會流之東,形勢險要,城西的黃鵠磯上,便是那座
舉世聞名“黃鶴樓”!
這黃鶴樓聳峙江乾,居高臨下,三鎮形勢盡入眼底,俯瞰滾滾長江,浩浩東流,更加上
唐代崔顥的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兒,愈發使得登臨斯樓之人,一暢胸襟之余,兼興思古之幽情,
大有羽化仙去之感!
韓劍平和藍啟明來到了武昌,第一步遊屐所及,當然便是這座黃鶴樓了!
這是一個晚霞滿天的黃昏,黃鶴樓頭,韓劍平憑欄把盞,遠眺浩浩江水,情不自禁地低
吟著崔顥那首詠黃鶴樓七律,並發出一聲無限感慨的微喟!
藍啟明聽得“噗哧”一笑,說道,“四哥,我們自從訂盟以來,從未見你歎過一聲氣,
今天有什麽感觸,莫非是怕‘斯人一去不複返,情關千載空悠悠’麽?”
韓劍平搖了搖頭,卻又點頭慨然說道:“近日來這一連串事兒都由於嶽陽樓頭與‘神環
魔僧’一會而起,這其中,喜的是締‘武林八修’之盟,憂的是來日困難重重,魔劫方殷,
今日登此名樓,自然免不了有所感觸的了!”
藍啟明搖頭笑道;“我不是指的這些,而是說四哥的心中究竟是著何可人八妹?抑是
那‘魔鈴公主’諸葛飛瓊?或那‘美人狐’白姑娘?”
韓劍平被問得俊臉微紅,默然半晌,方始苦笨道:“賢弟怎老是拿我來取笑?”
話聲微頓,正色說道:“明年九九重陽,何八妹自會趕到南海普:陀,為兄的實在用不
著懸,至於那個‘魔鈴公主’諸葛飛瓊…”
說至此處,忽然咦了一聲,目注藍啟明,詫然問道:“賢弟不是說過,我們的前途定然
頗不寂寞,有不少好戲可看,為何自從到了鍾離老兒的莊院以後,這一路上來竟沒有再見到
那‘金童玉女’的蹤影了?”
藍啟明笑道:“四哥應該再加上一句話兒才對?”
韓劍平愕然問道;“我應該加上一句什麽話兒?”
藍啟明眼瞅著韓劍平,神秘地笑道:“除了為何不見‘金童玉文’的蹤影以外,四哥似
乎還有一句話,‘怎的還不見“魔鈴公主”諸葛飛瓊前來相會’才對!”
韓劍平頓時滿面通紅,連連搖頭道:“胡說!胡說!五弟你這毛病什麽時候才改得了!”
藍啟明“哈哈”一笑,倏地神色一整,認真地說道:“玩笑歸玩笑,說句正經話,據我
的猜想,這時候不但是‘金童玉女’,甚至諸葛飛瓊本人,也都正同我們一樣,為著追查
‘秘魔莊’的人和白姑娘地去向,而忙個不亦樂乎呢!”
韓劍平說道:“何以見得?她與我們並無多大交情,怎會為此而操心呢?”
藍啟明搖頭說道:“四哥這話實在太欠考慮,試想她如果不關心我們,為何要指引我們
去見鍾離老兒呢?至於後來所發生的事情,都是大出意料,我相信並沒有在她的預計之內,
所以我敢保證,她必然要把這件事替我們解決不可,否則便對不起她一番送袍贈簫之情了!”
韓劍平聞言,沉吟道:“賢弟這番分析固然有理,但我卻始終想不透,她為何要對我們
這般關懷,只可惜李二哥不在,否則總可以研究出一點頭緒來!”
藍啟明披披嘴唇,笑道:“這點小事,還用得著請李二哥來研究麽?不是我藍小五誇口,
我好像已有預感,她也許正和我們走的同一路線,說不定馬上就會在這黃鶴樓頭出現呢!”
韓劍平聽了藍啟明這般一廂情願的說法,雖然大不以為然的連連搖頭,但兩道眼神卻不
由自己地向樓梯口瞟了一眼!
誰知,這一瞟之下,他的眼神再也收不回來,竟凝結在樓梯口上!
原來,就在這時候,樓梯口突然上來了一個人!
奇怪的並不是此人腳步輕靈,上樓梯不發出半點聲響,而是他的相貌和身材,竟與鍾離
漢長得如同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一般!
圓圓的臉孔,飄拂的柳髯,矮胖的身材,不是鍾離漢是誰?
韓劍平乍看之下,幾乎便待出聲招呼,卻被藍啟明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一腳,故將那句
快到唇邊的話猛地咽了回去,順手舉筷挾了塊酥雞塞入口中,並對來人再次閃目打量!
這一細心觀察,果然發現此人有一點與鍾離漢大大不相同之處,那就是眉毛、眼睛、鼻
子、嘴巴以至整個臉孔的神情,無一不是死板板,冷冰冰,一點表情也沒有,迥異於鍾離漢
那付笑口常開的臉面!
同時,這矮胖老人似乎也不認識韓劍平與藍啟明,上得樓來,眼眨也沒眨一下,便自顧
在一付靠近樓梯口的座頭坐下。
韓劍平暗地啞然失笑,方待掉頭與藍啟明說話,忽聽一陣急促的樓梯響聲起處,眼角余
光已瞥見一個頗為熟悉的腦袋在梯口晃動,不由心頭一震!
上樓之人已隨著樓梯一級一級地顯現,先是一顆亂發蓬髯、濃眉大眼、面容黝黑的腦袋,
跟著便是一襲百結鶉衣,然後是一條短褲,兩條泥腿,一雙草鞋!
此人手持鐵拐,背著葫蘆,正是韓劍平渴欲與之商量研究的“鐵拐酒仙”李玄。
這一來韓劍平自然喜心翻倒地便待起身出聲招呼……
李玄上得樓來,一眼發現韓劍平、藍啟明也在樓上,臉上頓時掠過一絲詫色,腳步微微
一頓,及至看出韓劍平有起身招呼的企圖,又忙不迭一眨眼睛,把頭一搖,便走到那矮胖老
人的座頭,一屁股坐在矮胖老人的對面!
韓劍平見狀,又是一愕,硬生生把已經到了唇邊的“李二哥”三個字咽回腹中,伸手抄
起酒壺,替藍啟明斟了一杯,以作掩飾!
二人方自舉杯就唇,耳中已響起李玄的怪笑之聲!遂一齊用眼角瞟去,看個究竟!
只見李玄正自拇指雙翹,對著矮胖老人怪笑說道:“鍾離朋友好快的腳程,我這跛子簡
直是望塵莫及,端的令人佩服!佩服!佩服得緊!”
這一番明褒暗貶的諷刺話兒,矮胖老人聽了居然無動於衷,連面上的汗毛也未動一下!
但那“鍾離朋友”四字,卻聽得韓劍平與藍啟明俱不禁心頭一震,暗叫一聲:“怪!這
老兒怎的也姓鍾離?”
兩人心中略一思忖,便立即恍然明白,這老兒乃是被李玄看中,定為“武林八修”之內
尚告懸缺的“鍾離權”的候選人!
此老若論外表與姓氏,倒也頗為合適,不過他的人品與武功方面是否夠得上資格?李玄
在什麽地方與他遇上?看雙方的關系,似乎頗有文章,為何李玄竟故作神秘的連招呼也不打?
這連串疑問,真蹩得韓劍平與藍啟明好不難受!
隻聽李玄怪笑了幾聲,似乎有點無可奈何地又開口道:“好吧!我們這第一場賭賽,就
算我老花子認輸,現在便開始第二場比賽,你約的人呢?”
矮胖老人神情木然,冷冷說道:“就來!”
此人說話似是吐字如金,珍貴之極,末一個字剛剛離開嘴唇,便立即閉口,生怕嘴唇多
張開一下子便會傷了元氣一般!
李玄頗不耐煩地濃眉連軒,一雙怪目注定矮胖老人,冷笑道:“人不在此,當然會來,
但我老花子千裡迢迢,從閩海陪你到這黃鶴樓來,並非專為欣賞你的冷面孔,須知你所約的
人關系到我們的賭賽,我老花子當然有權先弄清楚……”
話聲微頓,沉聲又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麽人?”
矮胖老人仍自冷冷答道:“怪人!”
李玄哼了一聲,說道:“我知道當然是個怪人,否則也不會和你老兄拉上關系,不過,
究竟怪到什麽樣子,你總得先說明一下吧?”
矮胖老人嘴皮微動,冷冷說道:“見面自知!”
雙方這一問一答的情形,隻瞧得韓劍平暗暗好笑地用“蟻語傳聲”功力對藍啟明說道:
“五弟,李二哥平日仗著一張利嘴,在我們弟兄間佔盡了上風,想不到這回遇著對手,真是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這時,李玄似乎已不願再開口,揮手吩咐跑堂的夥計端上酒菜,便自斟自飲,據席大嚼!
矮胖老人也不和李玄謙讓,搬了幾樣菜肴到自己面前,慢條斯理地舉筷進食!
藍啟明冷眼旁窺了一會,方才用“蟻語傳聲”回答韓劍乾道:“李二哥可能是得失之心
太切,故而當局者迷,失去了對付這類人物的方針,若然換了我藍小五,哼哼!要不把這老
家夥……”
說至此處,忽見樓口施施然走上來一個貌相文秀、身穿儒衫的書生,遂倏然住口,冷眼
注視著來人的舉動。
這書生剛一上樓便搖搖擺擺地踱著方步,走到矮胖老人面前,抱拳長揖,並斯斯文文地
說道:“先生真信人也,請受晚生一禮!”
矮胖老人連看也不看這書生一眼,大刺刺地受了一禮,卻連身子也沒有挪動一下!
書生溫和地笑了笑,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大紅柬帖,雙手遞與那矮胖老人,恭聲說道:
“請老先生賞光!”
矮胖老人依舊自斟自飲,舉筷挾菜,理也不理!
書生待了一會,忽然笑道:“老先生想是嫌晚生這付面孔不夠資格,那我就換過一付便
了!”
話落,緩緩一個旋身,同時舉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待得面對矮胖老人之時,竟然變作一
個皓首銀髯、相貌清臒的老人!
韓劍平與藍啟明不禁暗讚一聲;“好高明的易容之術!”卻又同時暗忖:“此人究竟是
何來歷,那張大紅柬帖又是代表什麽?……”
正思忖間,那書生幻變的清臒老人已對矮胖老人一拱手,聲音也顯得蒼老地含笑說道:
“鍾離兄,久違了!”
這短短的兩句話語中,似乎充滿著無比深厚的感情,仿佛多年老友異地相逢一般激動!
矮胖老人聽了,頓時微微一震,酒杯停在唇邊,筷子也逗留在菜盤中,那一雙凝冷的目光,
大有閃閃欲動之意…
清臒老人手掌一翻,便又露出那張大紅柬帖,急切地說道:“鍾離兄,請給小弟一個薄
面,來喝一杯水酒!”
或許是那張大紅柬帖的刺激力量,竟然使矮胖老人恢復了冷漠的神情,依然飲啖如故,
睬也不睬!
清臒老人淡淡一笑,緩轉過身子,又複舉手一抹面孔,猛地一旋身,竟然變成一個橫眉
怒目、凶神惡煞的虯髯大漢,將手中大紅柬帖對準矮胖老人的面前猛然一送,厲聲喝道:
“鍾離老兒!你敢不敢接這柬帖?”
誰知他這張柬帖的一送之勢雖然又猛又急,有若一柄利刃,但到了矮胖老人面前三寸距
離,卻似碰在一堵堅韌無比的牆上一般,竟不能再透進半分!
這一來,頓令韓劍平與藍啟明看得暗自駭然,同時,卻聽李玄微微噫了一聲……
說時遲,虯髯大漢已倏地收回柬帖,霍地旋身,並舉手一抹面目,轉來時,已換了一付
陰森冰冷的面目,兩道令人悚栗的森冷目光注定矮胖老人,陰側側地說道:“朋友!你有沒
有膽量,看我最後三付面孔?”
矮胖老人鼻孔裡冷哼一聲,尚未開口,李玄已怪笑連聲地說道:“妙!妙!原來尊駕竟是
‘魔鈴公主’諸葛飛瓊手下號稱‘雙奇一怪’的‘七面怪人’宇文化,聽說你那最後三付尊
容頗為有趣,就算鍾離兄不敢看,我老花子也代他答應了!”
“七面怪人”宇文化冷冷地掃了李玄一眼,仍自注視著矮胖老人,冷然不語。
矮胖老人緩緩轉過頭來,也用他那一雙凝冷的目光,望著“七面怪人”宇文化,拎冷說
道:“三更在蛇山見!”
“七面怪人”宇文化冷冷地應了聲:“好!準定三更,蛇山候駕,不見不散!”
矮胖老人這才緩緩轉臉,對李玄冷冷說道:“請便!”
說完,便自盤起雙腿,垂下眼簾,竟然入起定來!
李玄怪笑一聲,朝韓劍平和藍啟明扮了個鬼臉,便起身離座,一瘸一跛地走下樓去。
韓劍平、藍啟明自然會意,遂吩咐跑堂夥計算過酒飯錢,跟著下樓而去。
出了黃鶴樓,遙見李玄在前面一瘸一跛,裝模作樣地朝江邊走去,兩人心知他這般做作,
必然尚有原因,遂也換了尋常腳步,遠遠尾隨,同時並互相笑指煙嵐,假裝觀賞江乾落日的
景色。
一路行來,不覺已遠離市塵,放眼四望,人煙漸稀,秋風揮面,但聞江濤拍岸之聲,地
勢頗為荒僻。
李玄回首一望,隨即一晃身,消失於江岸下面。
韓劍平與藍啟明四顧無人,遂也齊展身形,追近李玄消失之處,引領一望,發現下面乃
是一道高約三四丈的崖岸,近水面處有一塊凸出的大石,李玄正自踞坐石上,翹首相待。
兩人飄身縱下,藍啟明並笑著問道:“李二哥,你不是東遊沿海諸省的麽?怎會北來黃鶴?
似乎大吃苦頭地綴上了這麽一個冷冰冰的老家夥?”
李玄“嘿嘿”冷笑道:“小五休要先發製人地向我質問,你們兩人不也是北遊幽燕的麽,
為何今天才到黃鶴樓來?這一段時間裡你們到哪裡去了?”
藍啟明連連搖頭,披嘴笑道:“李二哥,你這付老大的面孔可以收起來了,你以為我藍
小五是好唬的麽?”
李玄怪目一翻,大喝道:“藍小五,你好大的膽子,須知張老大不在,我李老二便仍然
有資格對你擺面孔,你還不快把這些日子裡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從實招來!”
藍啟明冷笑道:“我的二哥,你丟人現眼在先,自然應該先供罪狀……”
李玄怪目連翻,倏地躍起,探手揪住藍啟明的衣襟,喝道:“我有什麽丟人現眼之事要
自供罪狀?”
藍啟明也不掙扎,卻學著李玄的神態和口吻,怪笑了幾聲,一面無可奈何地說道;“好
吧!我們這一場賭賽,就算我老花子認輸……”
李玄哼了一聲,松開藍啟明……
韓劍平趁機插進,笑聲說道;“算了!算了!你兩個真是難兄難弟,見面便忘不了鬥嘴取
笑,我們還是快點研究正事要緊!”
李玄側目道:“大概是你在這一路上把小五慣壞了,不然他不敢這般放肆!”
韓劍平咦了一聲,說道;“這就怪了!李二哥怎的平空扣了我一頂帽子?”
藍啟明冷笑道:“韓四哥,你知不知道我們的李二哥因為被人吃蹩,霉頭十足,一肚皮
冤水沒有地方去吐,同時,又自知他這一趟東遊,所獲所遇,決沒有我們的精彩,是以哪得
不冤水之上再加一股酸氣地狂噴狂發?”
李玄聽得連聲冷笑,睨視著藍啟明,冷然問道:“不知道你們這一路上的所獲所遇,究
竟精彩到什麽程度,值得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我大冒酸氣?”
藍啟明故作得意地笑道:“我們這一路上端的是好戲連場,幕幕都精彩到極點,同時,
還有一幕最刺激、最熱鬧的壓軸大戲尚未開鑼!”
李玄果然被藍啟明這一番話兒說得半信半疑地側顧韓劍平,揚眉問道:“老四,你較小
五老實,可不許學他那樣滑頭,快點把真話說來聽聽!”
韓劍平點了點頭,便待把此行經過說出……
藍啟明卻搖頭大叫道;“不行!誰叫他亂擺老大面孔,若想聽我們的好戲,就非得先將
吃蹩的經過招出來不可!”’
韓劍平實在也極想知道李玄為何折向北遊,以及那矮胖老人的來歷,遂微微一笑,也附
和藍啟明的建議,說道;“李二哥,我們的事說來話長,同時也極需要二哥的研判,所以留
待後面說出比較妥當,倒並不是五弟故意刁難,還望二哥先開金口好麽?”
李玄聽罷眯起一雙怪眼,在韓、藍二人臉上來回一掃,“嘖嘖”
怪笑道:“‘難兄難弟’這四個字,看來應該放在你們的頭上才對!”
話聲一頓,聳了聳肩,說道:“好吧,反正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裡,我們且坐下來細
說周詳便了!”
說完,便自盤膝坐下。
韓劍平與藍啟明相視一笑,坐了下來,藍啟明並笑問道:“二哥,剛才在黃鶴樓上,聽
你說是從閩省而來,難道說,你就是和那個老胖子一路比賽腳程,跑了數千裡路不成?”
李玄點頭答道:“一點不錯!”
韓劍平哦了一聲,笑道:“二哥說的第一場賭賽輸了,莫非你的腳下功夫,當真跑不贏
那個又老又胖的家夥?”’
李玄哼了一聲,搖頭說道:“就算我兩條腿再不濟事,也不見得會輸給他!”
韓劍平好奇地問道:“那你和他賭的是什麽?”
李玄苦笑了笑,說道:“我們賭的是從泉州開始,一直到這黃鶴樓為止,隻要我能夠逗
得他那冰冷的臉上產生一絲半毫喜怒哀樂的表示,或者一次說出兩句話來,便算我贏!”
藍啟明失聲笑道:“我不相信,以二哥的本事,竟會在數千裡的路程中逗不起他情緒的
變化,掏不出他兩句話兒?”
李玄哼了―聲道:“事實的確如此,不然的話,我怎會讓你來挖苦?”
韓劍平含笑道:“那麽,你們的賭注是什麽?”
李玄應道:“還不是想約他充個數,加盟‘武林八修’,一同到南海普陀喝那諸葛飛瓊
的―杯壽酒!”
韓劍平點頭笑道:“適才在黃鶴樓上看見二哥與他同席的情形,我和五弟便已猜到二哥
的打算,但卻沒有料到竟然以這件事來作為賭注!”
藍啟明接口問道;“二哥,你這場賭賽已經輸了,還有沒有挽回的打算?”
李玄怪笑幾聲,連連點頭道:“我和他一共要賭三場,輸了一場,還有兩場可賭!”
藍啟明笑道:“第二三兩場賭的什麽?相信一定比第一場更精彩!”
李玄搖頭道:“藍小五,你這一猜卻猜錯了,那第二三兩場賭賽,內容十分平常,並不
見得比第一場精彩!”
藍啟明惑然一笑道:“我卻不信,二哥且說來聽聽!”
李玄說道;“第二場賭賽的條件是,如果他勝了那個在黃鶴樓相會之人,便算我贏,反
過來,如果他敗了,便算我輸!第三場……”
藍啟明連連搖手道:“慢來慢來!這第二場賭賽的條件大有文章!”
李玄住口反問道:“有甚文章?”
藍啟明說道:“這個胖家夥是否很不願意加盟‘武林八修’,同去南海普陀?”
李玄略一沉吟道:“他似乎是在兩可之間,倒沒有明顯的不願意,隻表示不想這樣隨便
就答應而已,你問這個則甚?”
藍啟明目注李玄,笑道:“我的李二哥,枉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須知,這老家夥若
是不願意時,這第二場賭賽,二哥你便輸定了!”
李玄哼了一聲,說道;“這種為了贏得賭賽,而甘願犧牲名譽與別人的事情,大概隻有
你藍小五做得出來!”
藍啟明冷笑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哥,這老家夥人品如何?你可
曾仔細深刻地觀察過?”
李玄默然半晌,搖頭說道:“這一層我還沒有工夫考察,但我敢肯定他絕不至於壞到連
自己的名譽都不要!”
韓劍平點頭笑道:“但願二哥的判斷不至有什麽差錯,但倘若他與那個‘七面怪人’宇
文化鬥成平手之時,卻又如何?”
李玄答道:“那第二場便算和局,專看第三場來決定勝負了!”
韓劍平含笑問道:“第三場賭的什麽?”
李玄笑道:“這第三場賭賽的條件頗為簡單,隻要誰能將對方指定的一件事情先行辦到
便算是贏家!”
藍啟明連連搖頭說道:“完了!完!我看二哥似乎已經注定要輸了!”
李玄怪眼一翻,冷笑道:“何以見得?”
藍啟明歎了一口氣,說道:“事實甚為明顯,因為在這三場賭賽中,第一場二哥已經承
認輸了,而第二場萬一是個和局時,則二哥縱然贏得第三場,也不過是雙方平手而已,設或
不幸……”
李玄“嘿嘿”怪笑幾聲,打斷了藍啟明的話頭,截口道:“我以為你藍小五有什麽高明
的見解,原來你這番悲觀的論調,竟然是根據我這方面明顯勝算甚高的第二場賭賽,嘿嘿!
若不是看在韓老四的面子,直該好好教訓你一番才對!”
藍啟明搖頭說道:“這是二哥一廂情願的看法,小弟實在不敢苟同!”
韓劍平笑道:“你們不要抬杠了,依我看來,這第二場賭賽的勝負,關鍵在那老家夥的
功力是否比‘七面怪人’宇文化高明?因為‘魔鈴公主’諸葛飛瓊手下的‘雙奇一怪’在江
湖上也是頗有名望的呢!”
李玄怪笑道:“沒有問題!我曾經親眼見他施展武林中極為罕見的‘攝引神功’,在洛
陽橋上用無鉤釣絲釣獲一條重達十斤的紅尾金鱗巨鯉!以此而論,可見他的功力並不在我們
當中任何人之下!”
藍啟明哼了一聲,接道;“就算此人的功力高過我們,但他的來歷如何?二哥是否清楚?”
李玄微微一怔,隨即怪眼雙翻,喝道:“藍小五!你怎的專在豆腐裡找骨頭?究竟安的什
麽心眼?”
藍啟明慌忙雙手連搖,說道:“二哥莫要誤會!試想我們‘武林八修’,怎能容許來歷
不明之人參加呢?”
李玄嘿了一聲,說道;“我隻曉得他複姓鍾離名秦,其他一概不知,因為……”
話尚未完,韓劍平與藍啟明竟齊地咦了一聲!
李玄住口,詫然問道:“你們咦什麽?”
藍啟明笑道:“妙!妙!這個名字簡直妙極了!”
李玄莫名其妙地問道;“鍾離秦這個名字有何妙處?”
藍啟明笑道;“因為我和韓四哥也已找到一位‘鍾離權’的人,名叫鍾離漢,假如張大
哥和呂三哥也找到了合適的人選,那時候,說不定便會來個鍾離周,鍾離商,甚至上溯五帝
三皇,那豈不是妙到極點麽?”
李玄哦了一聲,恍然道:“原來你們也已找到一個‘鍾離權’的候選人了!不知此人的
來歷如何?功力如何?你們又如何找到的?
這回該輪到我李老二來問了!”
韓劍平微微一笑,方待開口,藍啟明卻搶著說道:“四哥,前半段應該由我來說比較妥
當!”
韓劍平笑道:“由你來說也無不可,但卻不準你亂加佐料!”
藍啟明“嘻嘻”一笑,便將“魔鈴公主”諸葛飛瓊對韓劍平贈袍送簫之事說了,並朗吟
那兩首七言絕句,笑道:“李二哥,你看四哥是不是豔福齊天,居然榮獲諸葛飛瓊魔眼垂
青?”
李玄聽罷,略一沉吟,忽然冷笑一聲,搖頭說道:“藍小五,你想錯了!我認為應該是
魔眼圓睜才對!”
藍啟明不以為然地反問道:“為什麽?”
李玄怪笑道:“那諸葛飛瓊既然以魔為號,當然不會是個好東西,她這一番作為,大概
是已經探知何八妹對韓老四鍾情,而韓老四對八妹也有意思,故此來上這麽一手,此舉如能
攻破韓老四的心中防線,固然正合了她的預計,即使老四不為所動的話,而讓何八妹曉得老
四收受了她的饋贈這回事,必然也會醋海興波,與老四反目,甚至進而攪壞了我們‘武林八
修’之盟,這一來,這個女魔頭豈非……”
話至此處,突覺嘴唇微微一疼,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頓時下意識地抬手一拍,“啪”
的一聲,卻未打著半隻蚊蟲,不由心頭一動,怪笑一聲!鐵拐微頓,人已騰空而起,飛上崖岸!
韓劍平與藍啟明見狀,情知有異,遂一齊飛身縱了上去,並同聲叫道:“二哥,什麽
事?”
此際,但見暮靄沉沉,荒野寂寂,除了李玄對著一叢野草發呆之外,連一個鬼影子也沒
有!藍啟明笑道:“李二哥,這幾根草兒是什麽靈藥,值得你去全神研究?”’
李玄哼了一聲,伸手在草叢中掏出一張小紙片,轉身遞給藍啟明,濃眉連軒,冷冷笑道:
“你看這張紙片值不值得研究?”
藍啟明定睛一看,原來紙上寫著:“寄語酒仙留口德,謹防地獄第九層”兩句極為潦草
的字!不由“哈哈”一笑,說道;“二哥,這第九層地獄是什麽地獄?”
李玄怪眼一翻,沒好氣地答道:“混帳!你是裝傻還是賣乖?”
藍啟明扮了個鬼臉,笑道:“這是二哥發表宏論卓見引出來的事情,怎能把氣出在我的
身上?”
韓劍平皺眉道;“看這紙上的字句,分明是針對二哥適才那幾句話而出,莫非留字之人
便是諸葛飛瓊?二哥可曾有所發現?”
李玄哼了一聲,喝道:“韓老四,你也學會說風涼話了!我若有所發現時,還會站在這
裡發呆麽?”
藍啟明忽然大笑道:“恭喜二哥!你今晚第二場賭賽我敢擔保贏定了!”
李玄聽得一愕,瞅定藍啟明,喝道:“小五,你耍什麽花槍?”
藍啟明揚了揚手中的紙片,笑道:“二哥,你不要亂罵人好不好!難道你還看不出這張
紙片便是你今晚必贏的保單麽?”
李玄怪眼連翻,問道:“何以見得?”
藍啟明朝韓劍平神秘地笑了笑,說道:“事情非常明顯,這張紙片縱然不是諸葛飛瓊所
留,也必是她親信手下的傑作,試想,她既然對四哥有意,自然愛屋及烏地對二哥有所關懷
了,所以我敢擔保那位‘七面怪人’宇文化今晚一定不會去見那鍾離秦,這樣一來,二哥不
是贏了麽?”
李玄沉吟道;“你這番分析固然頗有道理,但我卻不太相信那女魔頭會為了韓老四而讓
部下吃這個啞巴虧!”
藍啟明笑道;“靈與不靈,三更便知,我們且先研究一下,到時要出個什麽難題給鍾離
秦,讓他去想爛腦筋,跑斷雙腿才好!”
李玄點了點頭,轉頭對韓劍平說道:“你們這一路上的故事藍小五已說了前半截,那後
面的事情呢?”
韓劍平道:“後半段的事情比較複雜,正要請二哥替我們參祥參詳!”
李玄道:“既然如此,我們仍回到下面討論便了!”
三人遂縱落原來隱蔽的巨石坐下,韓劍平便將如何得知鍾離漢的消息,並將喜筵上發現
“美人狐”白牡丹,以及如何偵查,如何談判,如何發現白牡丹竊寶遁走,如何追蹤,如何
發現她被“秘魔莊”之人擄去等情節,均詳細說了。
李玄靜靜聽完,連連點頭道:“這一連串事情果然相當複雜,我也無法判斷究竟是真是
假!”
韓劍平問道:“二哥見聞廣博,可知那鍾離漢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李玄想了想,搖頭說道:“這個名字我也陌生得很,等將來見面時,或許能夠認得出來,
現在的確想他不起! ”
藍啟明笑道:“若論他的相貌,說來也頗為有趣,居然與鍾離秦長得一模一樣,其差別
只在神態上面,一個是冷若寒冰,一個是笑口常開,除此以外,幾乎令人以為他們是一雙孿
生兄弟呢!”
李玄哦了一聲,沉吟道:“有這等怪事?唔唔……我似乎想起來了……可是……不對不
對……他們兩兄弟早已死去多年,怎會……”
韓劍平笑道:“二哥這樣自言自語,莫非已猜出這兩個人的來歷了麽?”
李玄點了點頭,卻又連連搖頭道:“我也隻是猜猜而已,待我設法把這兩個人聚在一起,
再加以觀察才能確定,現時暫且把這疑問放在我的葫蘆裡再說!”
話音微頓,掃了韓劍平和藍啟明一眼,問道:“你們這一趟遠上嶗山,是否已有必勝的
打算?”
韓劍平搖頭說道:“如何打算,目前尚未有腹稿,到時見機而行……”
李玄不以為然地截口道:“那時候,你們的對手將不止是‘魔心秀士’古玉奇,而是包
括了鍾離漢與狄長青,三面受敵,實在不勝應付,怎能不預打腹稿?”
藍啟明突然拍手笑道:“有了!我已想出一個一舉兩得的辦法!”
李玄笑道;“我們弟兄當中,要數你的鬼板眼最多,快把你的一舉兩得之法說來聽聽!”
藍啟明笑道:“今晚二哥就把這樁事情交給那鍾離秦去辦,豈不是一舉兩得?”
李玄拊掌大笑道;“妙!”妙!小五這個辦法不止一舉兩得,實在可算一舉三得!”
韓劍平不解地問道;“明明隻有兩得,二哥怎說有三得?”
李玄笑道;“這樣一來便可以使冷面與笑面兩個鍾離聚首嶗山,讓我有個觀察的機會,
豈不是三得嗎!”
說完,萬分高興地解下背上的葫蘆,就嘴狂飲!
藍啟明伸手笑道:“二哥,一人獨飲,最傷脾胃,快拿來讓我和四哥助你一口之勞!”
一個葫蘆,在三人手中傳來傳去,言笑之間,不覺已接近三更,遂一齊起身,縱上崖岸,
往蛇山而去。
蛇山橫亙鄂州城中,山勢並不甚高,李玄等三人不消多時便已抵達山巔,星光之下但見
一片樹林之內,那鍾離秦早已膝坐在一塊青石上面!
三人入得林來,鍾離秦微微張目一瞥,便即合上眼簾,依然冷冰冰地毫不理睬。
李玄等三人也不去理會,徑自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靜觀下文。
時間在一片靜默中悄然逝去,但聽城中已隱約傳來更鼓之聲,正是三更三點!
那“七面怪人”宇文化果然不出藍啟明所料,沒有前來赴約!
鍾寓秦霍地睜開眼睛,凝注李玄,一宇一頓地說道:“我贏了!”
李玄怪笑一聲道:“恭喜,我也贏了!”
鍾離秦哼了一聲,默然不語!
李玄又複怪笑幾聲道:‘鍾離朋友,我們這三場賭賽中,彼此已各勝了一場,現在,分
定輸贏的第三場賭賽是否可以開始?”
鍾離秦冷冷道:“隨便!”
李玄笑道:“好!現在我想麻煩鍾離朋友跑一趟嶗山‘秘魔莊’,去把‘魔心秀士’古
玉奇的一顆魔心替我掏出來!你看是否可以辦得到?”
鍾離秦冷冷一哼!兩道冷若玄冰的眼神注定李玄,半晌,方才一字一頓地冷冷說道:
“你去把宇文化的七張面皮給我剝下來!”
此言一出,李玄等三人萬想不到鍾離秦竟會提出這麽一個難題,俱不由為之一愕!”
因為“七面怪人”宇文化今晚之所以不來赴約,顯然是為了要暗助李玄贏得第二場賭賽,
這種犧牲,無論是出於他的自願,或是由於諸葛飛瓊的命令,對李玄來說,那是極大的人情!
常言道:“受人點滴之恩,便當湧泉相報。”怎能夠反而將他的七張面皮剝下來作為獲
勝的賭注?
但李玄又勢不能將吐出去的口水吞回來,承認自己失敗,宣告這第三場賭賽作廢!
更何況李玄倘若認敗伏輸,則“七面怪人”宇文化的這一番犧牲,便顯得毫無價值!
李玄心電轉,仍然拿不定主意,遂怪笑連聲地說道:“鍾離朋友,你莫非嫌自己的面
孔快要冷僵了,想換幾張比較有人味的面皮麽?”
鍾離秦聞言,仍自漠然不動地凝視著李玄,那兩道冷冷的眼神,似乎更增幾分逼人的壓
力!
李玄無計可施,隻好取下背上的葫蘆,“咕嘟”狂喝了幾口,一方面借以拖延時間,一
方面在暗打主意之際,耳中忽然傳來一縷其細如絲,但卻十分清晰的語音:“老花子,不用
怕,盡管答應好了!”
李玄聞聲之下,心頭頓時掠過一線靈光,遂放下葫蘆,目注鍾離秦,縱聲怪笑,說道;
“好好好!魔心換人面,這賭注我老花子押了!”
話聲微頓,神色一整,沉聲又道:“最遲於明年九月初一,我老花子準在舟山定海恭候
大駕,看是你先取得‘魔心秀士’古玉奇的一顆魔心,還是我先剝下‘七面怪人’宇文化的
七張面皮!”
話聲一落,隻聽鍾離秦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身形未動,人已閃電般破空而起,在空中
但見他袍袖一拂,便消失於黑暗的夜空中!
這種奇快絕倫的輕功身法,縱令李玄等人都有一身絕學,也不禁為之微微怎舌,暗地讚
一聲:“好功夫!”
韓劍平眼望著鍾離秦的身形消失之後,方自劍眉微皺地目注李玄,頗為不解地說道:
“二哥,這第三場賭賽的條件,你怎能這般不加考慮地便答應了?”
李玄搖了搖頭,卻遙注右側數丈遠處的一叢矮樹,怪笑喝道:“樹後的高朋貴友,適才
多承指點,何不出來讓我老花子敬你一口聊表謝意!”
秋風瑟瑟,枝葉扶娑,卻不聞那叢矮樹後面有絲毫反應!
李玄“嘿嘿”怪笑道:“朋友既然這般面嫩,老花子隻好親自請駕了!”
話聲出口,人已朝那叢矮樹飛掠過去!
韓劍平與藍啟朋不知李玄的葫蘆裡裝的是什麽藥,遂也跟著飛縱過去,閃目一看,旭見
枝葉扶娑,哪有什麽高朋貴友的影子?
李玄喃喃自語道:“奇怪,我分明察聽出這叢樹後藏得有人,難道這兩句話的工夫,人
便飛上天去了不成?”
韓劍平笑道;“二哥,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我和五弟都不曾聽出這樹後藏得有人呢?”
李玄怪眼一翻,哼了一聲說道;“剛才你不是問我,為什麽答應鍾離秦的條件麽?”
韓劍平答道:“不錯,我認為縱然輸了這第三場賭賽,二哥也不應接受才對!”
李玄點頭說道:“當時,我實在也有這打算,但暗中卻聽見有人叫我答應……”
韓劍平哦了一聲,插嘴問道:“二哥可聽得出那人是誰麽?”
李玄搖了搖頭,說道:“我雖然聽不出是什麽人的聲音,但當時我的直覺判斷,認為那
發話之人,縱然不是諸葛飛瓊也必是她的手下,故此我便大膽地接受了鍾離秦的條件……”
話聲微頓,一指這叢矮樹,苦笑道:“那時候,我的確從那語音傳來的方向,察出話聲
便是從這樹後發出,卻想不到就在兩句話的工夫,竟會眼睜睜地讓人溜掉,真是笑話,笑話
到了家了!”
話剛說完,忽聽藍啟明接口笑道,“二哥,你的笑話在這裡呢!”
李玄詫然望去,只見藍啟明正從右側數丈遠的另一叢矮樹中鑽了出來,手中揚著一張紙
片,快步走了過來!
韓劍平皺眉問道:“五弟,你發現了什麽?”
藍啟明看了看手中的紙片,一面走,一面笑著道:“可笑鐵拐李酒仙,專門愛賭大膽
錢,若然不看韓湘面,管教輸得淚漣漣!”
李玄怪眼一瞪,怪叫一聲:“小五你胡謅些什麽,拿來我看看!”
叫聲中,人已一躍上前,探手一把將紙片奪過來,注目一看,紙片上果然用炭筆寫著這
麽一首字跡潦草的歪詩,不由把這位平素滑稽突梯、專愛討人便宜的鐵拐酒仙,弄得啼笑皆
非!
藍啟明朝韓劍平扮了個鬼臉,笑道:“如何?我不是說過,這一路上將是好戲連台,唱
足輸贏,熱鬧非凡的麽?四哥這一下總相信牛皮不是吹的了吧?”
韓劍平搖頭說道:“縱然她當真有意相助,但我總覺得這種行徑,實在不……”
藍啟明以指按唇,噓了一聲,截口道:“四哥說話小心,不要讓她聽見了!”
李玄怪眼一翻,注定藍啟明,冷笑道:“藍小五!敢情你曾經吃過諸葛飛瓊這女魔頭的
大虧,所以把膽子也嚇得小了,是麽?”
藍啟明哼了一聲,說道:“二哥又亂拿帽子扣人了,慢說我不曾吃過她的苦頭,就算當
真有過這回事,也不見得會把我的膽子嚇小呀!”
李玄怪笑道:“那你為何處處都幫著她說話?”
藍啟明聳了聳肩,說道:“常言道得好,一百個朋友不嫌多,一個敵人卻受不了,我認
為在明年重九南海普陀會期以前,能與她保持一個非友非敵的微妙局面,總比較方便一些!”
李玄冷笑道;“話雖如此,但我覺得她如這樣跟韓老四纏下去,對何八妹總是極大的威
脅!”
韓劍平俊臉微紅,趕忙把話題扯開,對李玄笑道:“二哥,你的事情已告一段落,下面
有何打算?”
李玄笑道;“當然是跟你們一道去搗一搗那馬蜂窠,並設法救白姑娘出險,倘若有機會
時,索性先下手把‘魔心秀士’古玉奇的一顆魔心掏出來,使那鍾離秦根本無法辦到我給他
出的難題,我便篤定贏他了!”
藍啟連聲笑道;“妙妙妙!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三人遂一齊下了蛇山,連夜望山東進發!
由鄂入皖,直趨魯境,沿途上竟然毫無所獲,連鍾離漢,狄長青,甚至鍾離秦這幾撥人
也沒有蹤影!
九月初七這一天,李玄等人已來到距嶗山僅有三百裡路程的諸城縣境!
三人進了縣城,李玄首先提議道:“這幾日來,我們周遊趕路,幾乎沒有好好吃過一頓,
睡上一覺,如今嶗山已然在望,我們且先在這裡把五髒廟好好修補一下,找間好客棧,舒舒
服服地睡上一覺,明天再走!”
他這一提議,藍啟明第一個舉手讚成,韓劍平自然沒異議,遂一同往城中鬧市走去。
這時,天色約莫已近黃昏,鬧市中的酒飯鋪都正是上座的辰光,但見家家都食客如雲,
猜拳鬧酒之聲,響徹街衢,好不熱鬧!
尤其是一陣陣美酒佳肴的香味,撲人鼻端,直逗得李玄不住地吞口水,鐵拐一甩,便已
當先跨進一家三開鋪面、名叫集英樓的大酒飯鋪!
樓下三五十付座頭,業已座無虛席!
李玄等人目光一掃,俱不禁暗地眉頭一皺!
敢情這滿座的食客,幾乎全部是橫眉豎目、舉止粗豪的江湖人物!
這時,跑堂的已迎了過來,對韓劍平哈腰笑道:“爺們請到樓上雅座!”
韓劍平含笑頷首,遂隨著跑堂夥計,拾級登樓。
李玄在後面對藍啟明一擠怪眼,搖頭歎道:“真是自古狗眼看人低,隻重衣冠不重人!
看來,我這一身破衣裳也該換換了!”
藍啟明笑道:“我認為這樣子才好,免得處處都要顧到門面排場而大破慳囊,那才是真
的劃算不來的呢!”
說時,已然上完最後一級樓梯,但見這樓上雅座雖沒有樓下擁擠,但也坐了成,跑
堂夥計領著韓劍平到一付靠近角落的座頭,候韓劍平點過酒菜,便哈腰退下。
另一個跑堂夥計送上茶水面巾,韓劍平等人擦過手臉,便再次舉目四顧,竟然發現這雅
座上的食客也全是武林中人!隻不過這些人的衣著和舉動,較樓下的來得華麗與斯文而已。
韓劍平回過頭來,低聲對李玄道:“二哥,這樣多武林豪客聚在一起,你可看出是什麽
原因麽?”
李玄搖了搖頭,答道:“這種場合反正不會有好事情,我們最好少管閑事,修好了五髒
廟,便快點找個地方睡覺。”
說時,跑堂夥計已將第一道菜和酒端來,大家遂一面動筷吃喝,一面留神傾聽食客們的
談話。
這一細聽之下,韓劍平等人愈發納悶!
原來,眾人所談的話題,竟盡是些什麽賽寶選美等等,但去甚:少談及賽什麽寶?選什
麽美?在什麽地方賽?在什麽地方選?
過了一會,大概是這些食客們已到了酒酣耳熟的程度,說話的聲音也高了起來,忽聽有
人一拍桌子,啞著喉嚨頗為得意地說道:“不是兄弟誇口,這次賽寶選美大會,兄弟的玩意
不入選第一,也能可以得個第二!”
另一個人笑著接口道:“近年來,誰不知道朱大哥的買賣十分興隆,油水甚足,拿出來
的玩意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了!”
韓劍平等人閃目瞧去,見那說話之人乃是個獐頭鼠目、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正在笑嘻
嘻地對同席一個黑臉大漢說話。
這一桌的笑聲還未停止,又聽另一桌上有人笑道:“黃老爺子,這次古大莊主舉辦的賽
寶選美大會,固然是近年來一場罕見的熱鬧,但其真正的目的,您老人家可知道麽?”
韓劍平等人聞言,俱不禁心頭一動,暗忖道:“古莊主?敢情便是指‘魔心秀士’古玉
奇?”遂一齊將目光朝這一桌上移去。
這桌上共坐了四個人,上首是個貌相奇古的長髯老叟,左首是個面目生冷的藍衣文士,
右首是個生得醜陋無比的魁偉老者,下首則是個神采飛揚的白衣少年!
只見那長髯老叟眼望著白衣少年,開口說道:“因為明年九九重陽乃是南海普陀‘魔鈴
公主’諸葛飛瓊的雙十華誕,古大莊主已接到壽柬,為了表示隆重起見,所以舉辦這次賽寶
選美大會,準備在會中選出幾樣奇珍異寶,以及幾名絕色美女,作為賀壽的禮物!”
白衣少年哦了一聲,笑道:“不知黃老爺子準備了些什麽奇珍異寶?”
長髯老叟撚須笑道:“天機不可泄漏,到時便知!”
白衣少年噘著嘴說道:“憑老爺子的威名,難道還怕有人搶你的不成?”
長髯老叟“呵呵”笑道:“傻孩子,我當然不怕有人來搶,不過,若是我把那玩意兒的
名字說出來,恐怕有人聽了會睡不著覺呢!”
他的話剛說完,在滿樓的笑語喧聲中,忽然“嗤”的進出一聲極為刺耳的冷笑!
本來在這種場合有人發聲冷笑,並不足為奇,但不遲不早,偏在長髯老叟這幾句頗含傲
意的話剛一住口之時,便顯得有點尖酸的味道了!
長髯老叟倒還沒有什麽表示;那白衣少年卻已霍地站起身來,一雙滿含敵意的目光朝左
右一掃!
誰知,滿樓食客似乎並未注意到白衣少年的舉動,依舊喧鬧如故,也未有人停下手中杯
筷!
白衣少年雙眉一揚,陡地大聲喝道;“剛才冷笑的是哪個鼠輩?有種的就站出來!”
他這一聲大喝果然發生效力,樓上頓時靜了下來,所有食客的目光,盡朝他這邊望過來!
藍啟明低聲笑道:“李二哥,你看這場鬧劇唱不唱得起來?”
李玄微笑搖了搖頭,方待開口,卻聽那白衣少年已再次大聲喝道:“鼠輩再不站出來,
休怪本少爺要得罪了!”
樓上仍是一片寂然!
白衣少年勃然變色,身子挪動了一下,似乎當真要采取行動……”
長髯老叟搖了搖手,笑道:“傻孩子!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理他幹什麽,菜都快冷了,
快坐下來吃吧,明天還要趕不少路呢!”
白衣少年忿忿坐下,說道:“黃河西岸,誰不欽仰老爺子的威名,那鼠輩竟敢公然藐視
你老人家,晚輩實在氣他不過!”
長髯老叟“呵呵”笑道;“他既不敢站出來,便是害怕你了,你還氣什麽!”
話剛說完,這靜寂的氣氛中突然又進出一聲“嗤”的冷笑!”
這一聲冷笑不但較第一聲更為刺耳,同時,因為是在一片靜寂當中,故而發聲的方向和
位置也極為明顯!
所有食客的目光,不期而然都集中向這個方向望去!
這笑聲的來處,竟然是在李玄他們這付座頭的角落!
白衣少年已自一聲冷哼!肩頭微晃,飄身掠起,迅速如風地掠到李玄他們這付座頭,怒
聲喝道:“發笑的朋友是哪一位?”
李玄等人方自莫名其妙,這邊的角落僅有這一付座頭,但那冷笑之聲的確是從這角落發
出,而他們三人都明明不曾笑過,難道當真有鬼?
這時,他們見那白衣少年過來喝問,本欲加以解釋,但卻看不順眼此人跋扈飛揚的神態,
遂仍舊飲酒如故,睬也不睬!
白衣少年碰了個悶釘子,不由愈加惱怒,一雙目光充滿著恨不得把三人吃掉的神情,來
回在李玄、韓劍平、藍啟明的臉上掃射,最後,突然凝注在李玄的臉上,厲聲喝道:“老花
子!是不是你?”
李玄仰首喝幹了杯中剩酒,對藍啟明怪笑說道:“小五,你看我這一身破衣裳,真是到
處吃蹩,觸足霉頭,這一下你該不說這樣才好了吧?”
藍啟明聳了聳肩,搖頭歎息道:“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唉唉,夫複何言!”
二人這一吹一唱,頓時逗得滿樓食客吃吃失笑。
白衣少年更是氣得雙眉倒豎,滿面通紅,怒吼一聲;“該死的老花子,給本少爺站起
來!”
喝聲中,右臂疾探,五指如鉤,朝李玄肩上抓去!
這時,李玄的第二杯酒又已斟滿,悠然舉杯就唇,對白衣少年這凶猛的來勢恍如不覺,
連看也不看一眼!
這種鎮定的神情,反而將白衣少年唬住了,他心中疑一生,五指下落之勢自然微微一
緩,同時,耳中已自聽見長髯老叟大聲喝道:“蛟兒住手!不可任性!”
白衣少年聞聲,猛然一挫有肘,硬生生將抓落之勢頓住,轉頭忿然叫道:“老爺子……”
長髯老叟已含笑站起身來,擺手止住白衣少年,對李玄抱拳笑道:“小輩無狀,請朋友
恕罪!”
人家早用笑臉相向,李玄自然不能不理,遂放下酒杯,起身還了一禮,怪笑說道;“好
說好說!我老花子沒有挨揍,這位小哥也未吃虧,兩免了!”
長髯老叟“呵呵”笑道:“朋友的是快人快語,咱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如蒙不棄,
便請三位飲一杯如何?”
李玄笑道:“隻要有人會帳,老花子是無不遵命!”
說時,朝韓劍平、藍啟明一擠怪眼,微笑道:“走,我們去擾那位朋友一頓,讓我把銀
子省幾個下來,買件新衣穿穿也好!”
長髯老叟掀髯大笑道:“朋友妙語如珠,諧趣橫生,令人佩服!” 隨對白衣少年喝道:
“還不快點代老夫揖客,還站在那裡則甚?”
白衣少年心中雖然頗不服氣,但也不敢不聽吩咐,隻好寒著臉,朝李玄他們一拱手道:
“請三位移駕!”
李玄等人起身離席,長髯老叟那邊,自有跑堂夥計安排杯筷、座位,滿樓食客,眼見一
場好戲竟沒唱成,俱不由有些失望,過了一會,樓上又恢復了原先的熱鬧。
長髯老叟親自為李玄他們斟杯滿酒,便自我介紹道:“兄弟黃戎,承黃河兩岸的朋友們
瞧得起,賜號‘濁手神龍’…”
伸手一指那藍衣文士與魁偉老者,續道:“這位是統領運河上下遊三千裡的‘青風幫’
總管、‘奪魄神判’獨孤喬,這位是泰山‘朝陽堡’大堡主馬騰,江湖人稱……”
說至此處,馬騰忽然重重地咳了一聲,“濁水神龍”黃戎便住口不語,側顧那白衣少年,
笑道:“這是我的師侄,名叫於洪蛟,年幼無知,還望三位多多指教!”
李玄、韓劍平和藍啟明隨著主人的引介,分別向“奪魄神判”獨孤喬及馬騰含笑頷首為
禮,連稱久仰!並由李玄把三人的姓名說了。
“濁水神龍”黃戎等人聽罷李玄的自我介紹,臉上都露出一些詫色,互相看了一眼,顯
然是覺得這三個名字竟似從未聽見過!
但“濁水神龍”黃戎久走江湖,閱歷何等豐富,此際眼見李玄等三人個個氣度不凡,無
論從哪一方面看,都夠得上武林高手這列,自也不敢以名字陌生而絲毫怠慢,連稱久仰!
李玄一口喝幹了“濁水神龍”黃戎敬來的美酒,怪笑一聲道:“黃老兄!你這般破
費……”
話尚未說完,突見“濁水神龍”黃戎的目光已移注樓梯口,臉上神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李玄等三人見狀微微一愕,也將目光朝樓口瞟去。
哪知不看猶可,這一看之下,竟連他們的臉色也都不禁為之一變,相顧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