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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遺事》利集
詩曰:

 泰道亨時戒複隍,宣和遺事可嗟傷!

 正邪分上有強弱,罔克念中分聖狂。

 天已儆君君不悟,外無敵國國常亡。

 道君驕佚奢淫極,詎料金人來運糧!

 三月,金人來運糧二十萬斛。宣撫司譚稹對使者道:“宣撫司都無片文隻字,

 許糧之約,難以奉承。”其使雲:“去年四月間,趙良嗣曾許來。”稹道:“良

 嗣口許,怎可信憑”終不之與。後來金人舉兵,亦借此以為辭耳。

 閏月,京師地震,宮中殿門皆搖動有聲。又陝西、蘭州諸山草木皆沒入地中;

 其黍苗在山下者,又生於山上。朝廷遣黃潛善按視,潛善歸謂訛傳,不以實聞於

 上。

 秋,七月,遣校書郎衛膚敏為賀生辰使。膚敏奏言:“金國生辰後天寧節五

 日,今未聞北虜遣使,吾反先之,於威重已損;萬一彼不至,豈不為朝廷羞臣至

 燕山伺候,設若不來,則以吏命置諸境上而返。”徽宗以其言為然。至燕山,金

 使果不來,遂置幣而返。

 十二月,兩京、河、浙路大水。是時災異疊見:都城有青果男子,有孕而誕

 子,坐蓐不能收,換易七人,始分娩而逃去;又豐樂樓酒保朱氏子,其妻年四十

 余,忽生髭髯,長六七寸,毓秀甚美,宛然一男子之狀。京尹以其事聞於朝,詔

 度朱氏妻為道士。是歲河北、山東連歲凶荒,民間米糧不給,爭削榆皮采野菜以

 充饑,至自相食,於是饑民並起為盜:山東有張仙聚眾十萬圍F州,F州去京師

 才百二十裡而近,而朝廷恬不知之;又有高托山聚眾三十萬起於河北,徽宗遣內

 侍梁方元帥兵討之。

 宣和七年正月,金人滅遼。六月,封童貫為廣陽郡王。金人以遼主天祚被擒,

 李用和來告慶。徽宗詔童貫複行宣撫雲中等路。八月,有都城東門外賣菜夫突入

 宣德門下,忽若迷罔,將菜擔拋棄,向門戟手而言曰:“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

 我來到。八郎驕奢喪國,尚宜速改也!不爾,悔無及矣!”邏卒捕其人赴開封府

 獄。一夕,其人方蘇,再三詢問,竟不知向所言者。密於獄中殺之。

 是時萬歲山群狐於宮殿間陳設器皿對飲,遣兵士逐之,彷徨不去。九月,有

 狐自艮嶽山直入中禁,據禦榻而坐;殿帥遣殿司張山逐之,徘徊不去。徽宗心知

 其為不祥之徵,而蔡攸曲為邪說,稱艮嶽有狐王求血食乃爾。遂下詔毀狐王廟。

 十二月,金國遣斡離不、粘罕分兩道寇邊。斡離不軍自燕山直犯河北,粘罕

 軍自河東直趨太原。斡離不入寇,遇吏部員外郎傅察為接伴賀正使,遂至境上,

 為斡離不所執,責令投拜。副使蔣區以下皆羅拜稱臣。獨傅察不屈。虜以兵脅之,

 謂察曰:“南朝天子失德,我興兵來此吊伐。”傅察回言:“爾欲敗盟,借此以

 為兵端。自古至今,用兵者以曲直為勝負,南北兩朝,勢均力敵,安知爾非送死

 哉我項可斷,膝不可屈!”虜酋大怒,執傅察而殺之。察乃傅堯俞的從孫也。

 童貫至太原,遣保州路廉訪使者馬擴奉使粘罕軍前。粘罕嚴兵待之,令馬擴

 用庭參禮數參拜。粘罕踞坐以受其拜,謂馬擴曰:“大聖皇帝初與趙皇跨海通好,

 各立誓書,期以萬世無毀。不謂貴朝違約,陰納張之降將;燕京逃去官民,盡

 行拘收,本朝累牒追還,皆以空文相給。我今大兵來辯曲直,汝可辭我歸!”擴

 自雲中回太原,具以粘罕之言告童貫。貫欲逃歸,計請太原帥張孝純商議。孝純

 罵曰:“金人渝盟,大王宜會諸路將士竭力支吾;今大王一去,人心動搖,河東、

 河北之地,不旋踵而失矣!”貫怒目_罵曰:“咱受命宣撫,非守土臣也!大帥

 若欲辭其責,則朝廷置帥欲何為哉”孝純撫掌笑曰:“平時童大王作多少威福,

 一旦金虜渝盟,便乃畏怯如此。身為國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難,但要奉頭鼠竄,

 將何面目見天下士乎”童貫即日逃歸京師。

 斡離不陷燕山府,郭藥師等叛降之。粘罕陷朔州、武縣、代州、忻縣,圍太

 原府。斡離不犯中山府。朝廷罷花石綱及非法上供,並延福宮西城租課內外製造

 局。

 金國傳檄書至。童貫得虜牒,開拆始知為檄書,其言大不遜。是時徽宗正行

 郊祭,大臣匿邊報不以奏聞,道是恐妨恭謝。及恭謝禮畢,方以檄書進呈徽宗。

 徽宗禦宣和殿,下詔罪己求言。手詔雲:“朕獲承休德,托於士民君王之上,二

 紀於茲,雖兢業存於中心,而過咎行於天下。蓋以寡昧之資,藉盈成之業,言路

 壅蔽,導諛日聞,恩悻持權,貪饕得志。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於

 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旅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

 而牟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請謫見,而朕不悟;

 眾庶怨曠,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應天下方鎮郡縣守令各帥師寡眾,

 勤王捍邊。能立奇功者,並優加獎異,不限常製。草澤之中,懷抱異才,能為國

 家建大計,定大業,或出使疆外者,並不次升用;其尤異者,以將相待之。中外

 臣寮士庶,並許直言極諫,實封投進,雖有失當,亦不加罪。”

 庚申,徽宗內禪,以道君號退居龍德宮。皇太子即皇帝位,立妃朱氏為皇后。

 遣李鄴使虜,告內禪,且講和好。

 斡離不帥兵犯慶源府,其太史奏:“南朝帝星複明。”虜驚欲遁回,郭藥師

 曰:“南朝未必有備,不如姑行。”斡離不信其言,遂進師攻信德府,執其守臣

 楊信功。虜酋登門,撫諭居民。

 太學生陳東率太學諸生,伏闕上書,數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

 朱抑牽肝傲簟保蛑鎦孕惶煜隆F涫槁栽唬骸俺嫉任拋怨諾弁踔

 莫及於堯、舜。堯、舜之盛,莫大於賞善罰惡。堯之時,有八元八凱而未暇用,

 有四凶而未暇去,堯非不知其可用可去也,意謂我將倦於勤,必以天下授舜,特

 留以遺之,使大用誅賞,以示天下耳。故傳曰:‘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天

 下誦之,至今不息。’臣切謂在道君皇帝時,非無賢才如八元八凱而未用者,非

 無奸臣賊子如四凶而未去者,道君亦非不知之,特留以遺陛下。欲知奸臣賊子如

 四凶者乎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貫,曰李彥,曰梁師成,曰朱沂且病3嫉冉靼

 蔡京罪惡最大:天資凶悖,首為亂階;陷害忠良,進用儈佞;引置子孫,盡居要

 途。變亂祖宗法度,竊弄朝廷爵賞。殘暴生民,交結閹官,包藏禍心,比之王莽。

 緣京用事,奸人並進,王黼相繼為相,騁柔曼之容,肆俳優之行;欺君罔上,蠹

 國害民,無所不至。童貫實因京助,遂握兵權,至為太師封王,貪功冒賞,不寤

 事機,朔方之兵,遂致輕舉,敗我國盟,失我鄰好,今日之事,咎將誰執貫之所

 恃者梁師成,實聯婚姻以相救援。師成外示恭謹,中存險詐;假忠行佞,藉賢濟

 奸;盜我儒名,高自標榜。李彥根括民田,威震三路,奪民資產,重斂租課,克

 剝太甚,盜賊四起。曩時清溪之寇,實由朱腋缸憂趾Χ現瘢菇崾罰

 臘一呼,四境響應,屠割州縣,殺戮吏民,天下騷然,彌年不已,皆朱腋缸鈾

 致。按朱腋缸詠栽竿秸燃梗家蚧呤虜歎喚嵫慫攏章蚧ㄊ鈧錚

 其實盡以入己,騷動數路,蔑視官司,僅同奴仆;所貢物色,盡取之民,撤民屋

 廬,掘民墳塚,幽冥受禍,所在皆然;甚者深山大澤,人跡所不到之地,苟有一

 花一石,擅作威福,迫脅州縣杖並必取,往往顛踣陷溺以隕其身;東南之民,怨

 入骨髓,欲食其肉而寢其皮。天下扼腕於此六賊者久矣!誤我國家,離我民心,

 天下困弊,盜賊競起,夷狄交侵,危我社稷,致道君皇帝哀痛罪己之詔,播告四

 方。京等六賊罪狀未白,典刑未正,天下無不歸怨上皇。若不誅此六賊,將何以

 雪道君皇帝之謗,以解天下之疑哉!況今日之事,蔡京壤亂於前,梁師成陰賊於

 內,李彥結怨於西北,朱醫嵩褂詼希蹴搿⑼嵊執傭嵩褂詼病0蘢孀

 之盟,失中國之信,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發。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

 陛下擒此六賊,肆誅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庶幾道君皇帝未為之志,繼成

 於陛下,豈不偉哉!”書上不報。那時李邦彥未解相印,才出宮門,數萬人攔路

 伏闕陳言,皆指斥六賊專以淫佚蠱惑徽宗,故宣和數年之間,朝廷蕩無綱紀。劉

 屏山有詩雲,詩曰: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樊樓乃是豐樂樓之異名,上有禦座,徽宗時與師師宴飲於此,士民皆不敢登

 樓。及金兵之來,京師競唱小詞,其尾聲雲:“蓬蓬蓬,蓬乍乍,乍蓬蓬,是這

 蓬蓬乍。”此妖聲也。劉屏山《汴京事紀》有詩雲,詩曰:

 倉皇禁陌夜飛戈,南去人稀北去多。

 自古胡沙埋皓齒,不堪重唱蓬蓬歌。

 是時徽宗追咎蔡京等迎逢諛佞之失,將李明妃廢為庶人;在後流落湖湘間,

 為商人所得,因自賦詩雲,詩曰:

 輦轂繁華事可傷,師師垂老過湖湘;

 縷衫檀板無顏色,一曲當年動帝王。

 是年欽宗即皇帝位,改元靖康,大赦天下。

 【靖康元年】正月初六日,立春。先是太史局造土牛,陳於迎春殿,至期,

 太常寺備樂迎土牛,鞭而碎之。初五日夜,守殿卒聞殿中哭聲甚哀,又聞擊撲之

 聲,移更方止。平明觀之,見勾芒神面有淚痕滴瀝,襟袖猶濕;其牛首墮於地上,

 尚有刀斧痕可驗。吏白有司,密地修補以行事。識者皆知其非吉兆也。

 正月,下求言詔,有監察禦史余應求上書,詔賜章服。蓋自金人犯邊,求言

 之詔凡幾下,往往事緩則阻抑言者。當時民謠言:“城門閉,言路開;城門開,

 言路閉。”初九日,邊報金兵已在河北,時內侍梁方平領兵在河北岸,賊騎奄至,

 倉卒奔潰。時南面守橋者,望見金兵旗幟,燒斷橋纜,陷沒數千人,虜因此不得

 濟。方平既潰,循灌軍亦望風奔散。我師在河南者無一人,金兵乃取小船以渡,

 凡五日,馬軍方渡盡,步軍猶未渡也。時以郭藥師為向導。藥師前驅至F州。欽

 宗下詔親征。王黼為見胡騎欲犯京師,載其老小東下。欽宗詔竄王黼永州,籍其

 家,得金寶以萬計。其侍妾甚多,有封號者;為令人者八,為安人者十。王黼平

 時公然賣官,取贓無數,京師謠言雲:“三百貫,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閣。”

 蓋言其賣官爵之價也。王黼至雍丘縣南固村,吳敏、李綱指燕山之役為王黼罪,

 乞誅之。下開封尹矗山聞其事,山遣使武吏殺之,取其首級以獻。朱蟻韝俜毆

 田裡;未幾,羈管循州,籍其家財;尋亦賜死。李彥亦賜死,籍其家。

 上皇遂出南薰門,如南京。時蔡京父子欲避難南奔,乃除宋煥為江淮京浙發

 運使;而蔡京、宋煥之家小,盡南下矣。

 二月初二日,斡離不兵抵城下,徑趨牟岡天駟監,獲馬二萬疋,芻豆如

 山。蓋郭藥師曾在此地打球,來導虜兵先據之也。金人已渡河,乃呼曰:“使南

 朝若遣二千人守河,我輩怎生得渡哉!”先是遣李鄴使虜軍求和,鄴歸盛誇虜強

 我弱,謂虜人如虎,如馬,如龍,上山如猿,下水如獺,其勢如太山,中國如累

 卵。時號李鄴做“六如給事”。

 金兵攻通天景陽門甚急,李綱督將士拒之。金兵又攻陳橋、封丘、衛州門,

 綱登城力戰,自卯至酉,殺賊數萬。馬忠又以京西兵殺金人於順天門外,軍聲大

 振。遣鄭望之使金軍,使高世則副之;又改差李奉使。望之等見斡離不雲:

 “上皇朝皆已往事,今少帝與大軍別立誓書,結萬世歡好,仍遣親王宰相詣軍前

 議事。”斡離不遣王I譯雲:“京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主上新立

 之故,所以存趙氏宗社。今議和須索犒師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頭,

 疋緞百萬疋;尊金主為伯父;將燕山之人在漢中者歸還;割中山、太原、河間三

 鎮之地;仍以宰相親王為質。和議可成也。”乃以書遣肖山寶奴、耶律忠、王I

 與李來。詔皇弟康王為軍前計謀使,張邦昌副之。時李綱固爭不能奪,而康王

 竟行〉王留虜營數月,當與金國太子同習射,康王連發三矢,皆中Q連珠不斷。

 金太子謂此必將臣之良家子,假為親王來質,語斡離不曰:“康王恐非真的。若

 是親王,生長深宮,豈能習熟武藝,精於騎射如此可遣之別換算太子來質。”斡

 離不心亦憚之,複請遣肅王樞代為質〉王遂得南歸。

 京畿北路製置使種師道及統製官姚平仲,帥涇原秦鳳路兵勤王;熙河經略姚

 古,秦鳳經略種師中,折彥質、折可求等勤王兵至二十萬。京師人心少安。欽宗

 聽得勤王兵來至,喜甚,開安上門,命李綱迎勞諸軍。是時朝廷已與金人講和,

 欽宗問諸帥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師道奏曰:“女真不知兵,豈有孤軍深

 入人境,而能善其歸哉”欽宗宣諭曰:“業已講和矣。”師道對曰:“臣以軍旅

 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即拜同知樞密院事。

 時金人講和,索金銀甚急,王孝迪揭榜立賞,根括在京軍民官吏金銀,違者

 斬之。得金二十余萬兩,銀四百余萬兩。民間藏蓄,為之一空。梁師成尚留京都,

 或言師成有保護東宮之功。太學生陳東言:“蔡京、童貫、朱腋缸有讕涎玻

 恐生變離;梁師成未正典刑,請置之法。”欽宗下詔暴其罪,黜為散官,命開封

 吏押至八角鎮殺之。

 姚平仲者,世為西陲大將,幼孤,從父姚古養為子,年十八,與夏人戰臧底

 河,殺彼甚眾。宣撫童貫召與語,平仲不少屈。貫不悅,抑其功賞。睦州方臘作

 耗,道君曾遣童貫討賊。貫雖不喜平仲,但心服其勇,複取平仲偕行。及賊平,

 平仲之功冠軍,不願推賞,乃謂貫曰:“平仲不求官賞,但願一見主上耳。”貫

 愈忌之。他將如王淵、劉光世者,皆得召見,獨平仲不得召,貫忌其功故也。欽

 宗是時在東宮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圍京城,平仲以勤王之兵來,乃得召見。賜

 見福寧殿,厚賜金帛,許功成之日,有不次之賞。平仲請出死力,夜劫虜營,生

 擒斡離不,奉康王以歸。及出,連破兩寨;奈機事已泄,虜已夜徙去,平仲之志

 未遂。姚古選精銳五萬人自滑州進屯虜營之後,克日並力攻擊,有必勝之道。奈

 李邦彥力主和議,恐其功成,遂廢親征行營使,罷李綱,已謝金虜,欲堅講和之

 議也。姚平仲憤恨朝廷無用兵意,遂乘一青騾亡命,一晝夜馳七百五十裡,抵鄧

 州,方得食。入武關,至長安,欲隱華山,顧以為淺;奔入蜀,至青城山上清宮

 留一日,複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裡,度采藥者不能至,乃解縱所乘騾,得石

 穴以居。朝廷屢下詔求之,弗得也。至於乾道、淳熙之間,始出至丈人觀,自言

 年十余,紫髯鬱然長數尺,其行速若奔馬。陸放翁為《題青城山上清宮壁詩》雲:

 造物困豪傑,意將使有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賢。

 姚公勇冠軍,百戰起西陲。

 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脫身五十年,世人識公誰

 但驚山澤間,有此熊豹姿。

 我亦志方外,白頭未逢師。

 年來幸廢放,倘遂與世辭。

 從公遊五嶽,稽首餐靈芝。

 金骨換綠髓,H然松杪飛。

 丙午日,金虜退師。自圍京城凡三十三日,既得許割三鎮詔書及肅王為質,

 不待金幣數足,遣使告辭而去。種師道請臨河邀擊之,李綱請用寇準澶淵講和故

 事,用兵護送之。乃命姚古、種師中、折彥質、范瓊等領十余萬兵,數道並進,

 俟有便利可擊,則並力擊之。時李邦彥恐諸將有邀擊之功,密奏欽宗曰:“吾國

 新與金國講和,豈宜聽諸將邀擊之計以阻和議”立大旗於河東、河北兩岸上,寫

 雲:“準敕,有擅用兵者依軍法!”諸將之氣索然矣。

 蔡京責授秘書監分司南京,尋移德安府衡州安置。正言崔言:“賊臣蔡

 京奸邪之術,大類王莽,收天下奸邪之士,以為腹心,遂致盜賊蜂起,夷狄動華,

 宗廟神靈,為之震駭。”遂竄蔡京儋州編置,及其子孫三十三人,並編管遠惡州

 軍。在後蔡京量移至潭州。那時使臣吳信押送,信為人小心,事京尤謹,京感舊

 泣下。嘗獨飲,命信對坐,作小詞自述雲。《西江月》:

 八十衰年初謝,三千裡外無家;孤行骨肉各天涯,遙望神京泣下。金殿五曾

 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番成夢話。

 蔡京居月余,怨恨而死。年八十余。蔡攸責永州安置,徙潯、雷二州,後移

 萬安軍。朝廷遣使就萬安軍斬之,傳首四方。蔡絛亦以複辟之謗伏誅。童貫初貶

 惡州居住,量移彬州。朝廷下詔數童貫誤國家之罪有十,追至南雄州斬之,傳首

 京師。有詩為證,詩曰:

 權奸誤國禍機深,開國承家戒小人。

 六賊盡誅何足道,奈何二聖遠蒙塵!

 三月,李綱追上皇於南京,入居龍德宮。趙良嗣使虜開邊隙,竄柳州,尋亦

 就誅。種師中擊虜於榆次,死於難。姚古師潰於盤陀,退保隆德府。再召李綱為

 兩河宣撫。六月,太白熒惑歲星鎮星聚於張,彗出紫微垣。七月,彗出東北,長

 數丈,北掃帝座,掃文昌。大臣李邦彥等奏曰:“此乃夷狄將衰之兆,不足為中

 國憂。”提舉醴泉觀譚世績而奏:“垂象可畏,當修德以應天,不宜惑其諛說。”

 下詔除民間疾苦十七事。

 勝捷軍統製張師正與金賊遇於河北而潰,至大名府,宣撫使李彌大斬師正以

 徇,而師正部下眾不自安。會童貫已誅,其大校李福承師正之軍以叛,遂掠

 青間,脅從至四萬人,所過無噍類。李彌大遣稗將韓世忠統所部五百人襲擊之,

 擒李福,斬於軍,余皆棄甲遁。其眾猶有萬余人。世忠單騎入其軍,謂曰:“我

 輩皆西人,平時惟殺簦竊髟粢偌沂刮藝腥輳裟芙擔ど餿曜铩!敝

 皆羅拜而降。

 八月,劉岑、李若水使虜。十月,竄李綱。時斡離不陷真定府。十一月,康

 王構使斡離不軍,許割三鎮。斡離不犯京師,朝廷自康恪、耿南仲等散西南兩道

 兵,至是時,四方勤王之師無一來者。都城惟衛士上四軍及中軍校勇、京東西弓

 手千余人。時有炮五百余座在郊外,無人收之,兵部則謂屬朝廷,系樞密院當收;

 樞密則謂自有所屬軍器監;或謂駕部當收,駕部則為庫部當收;彼此互相推托,

 皆棄之不收,反遺之以與金人用。

 是時,欽宗以手劄促張叔夜提兵三萬人入衛,屯於玉津園。夜同孫傳、范瓊

 夜襲虜營,不克。閏月,粘罕犯京師,屯青城。複遣肖慶來議和,堅請上出城會

 盟。乃詔都水監丞李處權為報謝使,以書報之。粘罕卻而不受。大雨雪,彗出竟

 天。

 丙辰,京城自十一月二十五日被圍,凡四十日,午時失守。先是有卒名郭京

 者,自言能用遁甲法,可以生擒粘罕、斡離不等。何、孫傳與內侍等皆傾心尊

 信之。又有劉孝竭各募眾,或稱六丁力士,或稱北鬥神兵,或稱天關大將,各效

 郭京所為。是日大開宣化門,出與虜接戰,為金兵分四翼並進,郭京脫身逃遁,

 眾皆披靡,城遂陷。王宗橐畎嘞魯譴艟燃藎謀詒罄#鶉艘蚨銑恰

 統製姚仲友為軍士所殺,何彥慶力戰死於城上。張叔夜請駐蹕襄陽以圖幸雍。叔

 夜連四日大虎,力斬金人金軍大將二人,身被數槍,父子力戰,士皆殊死鬥。上

 聞城陷,乃慟哭曰:“朕不用種師道言,以至於此!”蓋春初虜之去也,師道勸

 欽宗乘其半渡擊之,牽於和議不從,師道厲聲曰:“異日必為後患!”至是果如

 其言,故欽宗悔不從其請也。後南儒詠史有一詩雲,詩曰:

 陳跡分明斷簡中,才看卷首可佔終。

 兵來尚恐妨恭謝,事去方知悔夾攻。

 丞相自言芝產第,太師頻奏鶴翔空。

 如何直到宣和季,始憶元城與了翁

 二十五日,京師陷。金兵入城。二十六日,粘罕遣使入城,求兩式幸虜營面

 議和及割地事。十二月初五日,遣入城搬挈書籍,並國子監三省六部司,或官製

 天下戶口圖、人民、財物。初九日,又遣人搬運法物、車輅、鹵簿、太常樂器及

 鍾鼓刻漏,應是朝廷儀製,取之無有少遺。十九日,京師雪深數尺,米鬥三千,

 貧民饑餓,布滿街巷,死者盈路。金人又肆兵劫掠富家。粘罕命一將領甲士百余

 人,在天津橋駐,民不敢過。壯者則剝脫而殺之,婦女美麗者留之。城中閉戶,

 不敢出入。廿一日,金人遣使入城,言國主有命,於京師中選擇十八已下女子一

 千五百人充后宮祗應。於逐方巷廿四廂集民女子揀選出城,父母號泣,聲動天地,

 其女子往往為金人恣行淫濫。

 【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粘罕遣人入城朝賀,頗不為禮。十一日,粘罕遣

 人入城請車駕軍前議事。廿一日,金人遣使入城,出榜通衢曰:“元帥奉北國皇

 帝聖旨,今者兵馬遠來,所議事理,今已兩國通和,要得金一百廿萬兩,銀一百

 五十萬兩。”於是金人執開封府尹何,分廂拘括民戶金、銀、釵、釧、鈈、鈿

 等,星銖無余,如有藏匿不齎出者依軍法,動輒殺害,刑及無辜。廿三日,金人

 遣人入城,持北書曰:“今兩國通和,所有合理事件,仰元帥府請兩朝皇帝軍前

 面議可否申奏。”廿九日,金人複遣使請車駕出城,且齎到北國書曰:“今已破

 汴梁,二帝不可複居,宜於族中別立一人以為宋國主,仍去皇帝號,但稱宋王。

 封太上為天水郡王,少帝為天水郡公,於東宮外築台室居止。文字到日,仰元帥

 府請兩人到軍前共議申奏。”金使又言:“國相元帥數數遣請陛下出城同共議事,

 陛下不肯出。今發北國皇帝手詔,陛下之意如何”帝曰:“卿且退,容商議。”

 使者曰:“事急矣!從且福,逆則禍。陛下為臣所誤以至於此,尚複取臣下之言,

 恐禍在不測。況北國皇帝寬慈正直,不比你兩人反覆無狀。頃之,使者辭色俱厲,

 不拜而退。

 二月二日,粘罕部左統軍郎遊麗將甲兵騎七百人至內門,稱有兩國利害見國

 王。左右入奏,帝登門,郎遊麗厲聲曰:“元帥遣我上聞國主!前日已曾遣人將

 到北國皇帝聖旨,所議事理,如何更無一言相報,使我元帥無可奏知北國皇帝!

 今特遣我來見國主,其事若何兩日不見來意,禍出不測矣!蓋昨已有盟在前,不

 欲倉卒,今先此上聞,伏取指揮。”帝曰:“已降指揮,今月十八日出城見元帥,

 可報知。所有事候面見元帥說及,爾且退。”郎遊麗曰:“陛下十一日若不出城,

 元帥更不來商議請求也!”複白帝曰:“我眾人馬七百余人,欲得少犒,設每人

 要金一兩,望陛下給之!”時左藏庫金帛已罄盡,乃於宮中需素得金鈈等八百兩

 與之,其人不謝而去。

 十一日,車駕出幸金兵營,百姓數萬人扼車駕曰:“陛下不可輕出!若出,

 事在不測!”號泣不與行,帝亦泣下。范瓊按劍曰:“皇帝本為兩國生靈,屈己

 求和。今幸虜營,旦去暮返;若不使車駕出城,汝等亦無生理!”百姓大怒,爭

 罵,投瓦礫擊之。瓊以劍殺死數輩,蓋攀輅之人也。車駕遂出城。至軍門,軍吏

 止帝於小室曰:“元帥睡尚未起,可俟於此。”容移時,有小黃頭奴至曰:“元

 帥請國主。”帝徒行至階下,粘罕下階執其手曰:“臣遠酋長,不知中國禮義曲

 折。”乃揖與升階,命左右坐,帝面西,粘罕南向,移時不語。左右各執利刃大

 刀。所侍帝祗應隻有王副、周可成二人而已。粘罕使左右以所降北國詔書使左右

 白帝,帝曰:“敢不從命!苟利生靈以息兵革,顧何事不可。”粘罕複命左右白

 帝曰:“既如此,請國王歸幕,等候北朝皇帝聖旨。”乃令介人引帝歸幕。俄有

 人進酒食,帝不複舉。移三時間,帝問左右曰:“可白元帥令吾歸宮矣。所議事

 既從,他無余策。”左右白帝曰:“元帥造表請皇帝同發,來日早行未晚。”帝

 默然。左右又進酒食,命伶人作樂,帝籲噓不能食。夜闌寒甚,帷風急,坐

 不能安,倚案憑坐,左右勸勉,帝泣涕而已。俄五更,有人至帝前曰:“請國王

 同元帥發表。”引帝至帳下,旋次升階,惟有一案設香燭。粘罕使左右以其表示

 帝,帝視之,其詞曰:“臣侄南宋國王趙某,今蒙叔北國皇帝聖旨,令某同父退

 避大位,別選宗中賢君立以為君,敢不遵從!今同元帥申發前去,其次居止及別

 擇到賢族,未敢先次奏問,候允從日,別具申請。”書後複請帝署名,帝從之。

 緘畢,帳下馳一騎,黃旗素馬,前去訖。方命左右設椅,粘罕西向,帝東向。少

 刻,有一紫衣人自外至,粘罕與帝並起身。紫衣人望帳下馬,升階坐西向,相揖

 各就坐。粘罕使人白帝曰:“此北國皇后弟也。傳宣至此,催促陛下議論事。”

 帝唯唯。令進酒,時天氣甚寒,帝連飲二杯。紫衣曰:“陛下且宜止此,晚刻面

 奉北國皇帝指揮事,與陛下言之。”揖退,令左右引帝歸幕,帝回視粘罕與紫衣

 尚同坐複飲。帝歸至幕,天尚未明,少憩幾上,寒不成寐。左右有綠衣者語帝曰:

 “早來紫衣乃北國皇后弟也,姓野耶葛,名多波,今為十七軍都統,位在粘罕上。

 今暫來此,要往來東京,取選到后宮女子一千五百人,三兩日北去也。”少刻,

 天明,俄聞報曰:“統軍來相見。”帝迎之,乃早上紫衣人。帝與之接坐,語不

 可曉,帝但加禮告以周旋,少不回顏色,命左右指瓶中物,左右因以酒進,紫衣

 者舉大杯連四五盞,帝亦舉一二杯。酒退,顧左右謂帝曰:“安心也。”揖而去。

 上在幕中五日,累欲歸,粘罕止之,且言候北國皇帝回命到日可歸。

 十六日,粘罕使人召帝至帳下,升階東坐,有吏持文書名案牘者示粘罕。階

 下刀斧簇一紫衣貴人,帝視之,乃宗正士侃也。粘罕使人謂士侃曰:“今命汝入

 城,可說與你南國宰相,於趙姓族屬中選擇一人有名望賢德者,同你及合朝大臣

 保名密地申奏,以準備金國皇帝聖旨到來,別立賢君。”言訖,揮使退去。又擁

 一皂衣人至階下。粘罕使人謂曰:“汝於東京城內,擇一寬廣寺院可作宮室者,

 欲於其中作二主宮,宜速置辦!”言訖,指揮退去。帝起白粘罕曰:“所指揮事,

 一一從命。容某入城視太上安否,以報平安,使得盡人子孝道,實元帥之賜也。”

 粘罕首肯,促左右進酒。帳下有伶人作樂,唱言奉粘罕為太公、伊尹。粘罕不喜

 曰:“太公、伊尹,古聖人也,吾安繼其萬一”觀其人而語帝曰:“這幾個樂人,

 是大宋人,今日煞好公事!”笑而止曰:“來日教陛下入京城安撫上皇。五七日

 間,北國皇帝詔到來,請陛下到軍前,不可相推。”良久,遣左右送帝歸幕。

 至十七日早,有綠衣者來謂帝曰:“元帥有命,令陛下還宮。”良久進食,

 有數人引帝出幕,至軍門,遙見禁衛列於外。車駕入城,金人柯佑壬酰∶窈

 泣,夜以繼日,凡七日。帝往擷芳園見太上,父子相持泣涕,及太后鄭氏同坐,

 帝奏太上曰:“臣不孝不道,上貽君父之憂,下罹百姓之毒,殺身不足以塞責。

 今北兵見迫,日以擇賢為君,臣與陛下,吉凶共之,且以弟康王為主,不失祖宗

 社稷,幸之大也。”時韋妃侍側,即康王母也,言曰:“二宮令許以康王繼位,

 而中興可待;然外鎮須假主盟,陛下可作詔書召四方兵赴京師。金人狡計,必未

 止於擇賢,禍有不可勝言者,二宮必不肯留於京師。惟陛下熟計之!”

 三月初四日,粘罕遣人持書,一詣太上皇,一詣帝前曰:“今日北國皇帝所

 有施行事件,請車駕詣軍前聽候指揮。”至日中,又遣人促帝及太上皇並至軍前

 議事。至晚遣人不絕,又雲:“若上皇未出城,不妨請帝先至。”初五日,車駕

 出幸虜營,至帳下,粘罕坐而言曰:“今北國皇帝不從汝請,別立異姓為王。”

 遣人持詔書示帝,遙遠不複可辯。使人降自北道,入小門,至一室,籬落路缺,

 守以兵刃,自辰至申,未得食,帝涕泣而已。至暮,番奴持食肉一盤,酒一瓶,

 於帝前曰:“食之,食之!”帝泣而言曰:“父母不複顧矣!”番奴曰:“父母

 旦夕與汝相見矣!”其夜無床席可寢,但有木凳二條而已,亦無燈燭。窗外數聞

 兵甲聲。時天氣寒凜,帝達旦不寐。天明,有人呼帝曰:“太上至矣!”帝視之,

 見戎衣數十人,引太上由傍門小道而去。帝欲前,左右止之,帝哭不勝其哀。後

 有毛麾因過龍德故宮有感而賦詩一首,詩曰:

 萬裡鑾輿去不還,故宮風物尚依然。

 四圍錦繡山河地,一片雲霞洞府天。

 空有遺愁生落日,可無佳氣起非煙。

 古來國破皆如此,誰念經營二百年!

 初四日至十五日,皇族後妃諸王累累至軍中,日夜不絕。上皇與帝異居,後

 妃諸王皆不得相見,惟鄭後、朱後相從。十六日,上皇方得與少帝相見,共居一

 室。時風寒衣宿竹簟,侍禦人取茅及黍穰作焰,與二帝同坐,向火至明。粘罕令

 左右將青袍迫二帝易服,以常服服之。逼二後易服。李若水是時從少帝扈駕至北,

 因抗言力爭,罵虜不屈,虜殺之。粘罕謂群胡曰:“大遼之亡,死節之臣甚眾;

 南朝惟有李侍郎一人而已!”及葬,得一詩於衣襟,詩曰:

 胡馬南來久不歸,山河殘破一身微。

 功名誤我等雲過,歲月驚人還雲飛。

 每事恐貽千古恨,此身甘與眾人違。

 艱難重有君親念,血淚班班滿客衣。

 自此以後,二帝、二後每日惟得一食一飲而已。

 粘罕使張邦昌受偽命即位,c號楚。

 丁已,太上皇北狩。越四日庚申,粘罕遣騎吏持書示上皇已先行矣,謂帝曰:

 “元帥今遣汝等赴燕京朝皇帝,來日起行。”十八日早,騎吏牽馬三疋,令帝及

 二後乘之。二後素不能騎,吏遂掖而乘之。路傍見者泣曰:“皇帝父子北去,我

 等百姓何日見太平也”因上羹飯二小盂。太上及帝、朱後分食之,粗糲不堪食。

 騎吏從者約五百人,皆衣青袍,與二帝不可辨,“不知阜老何由知之”阜老曰:

 “吾以面色觀之可見,況傳聞車駕將欲入京,故知之。”帝曰:“吾母心腹疾,

 汝有湯藥”阜老對曰:“無,止有少鹽酥,可煎而進之。”騎吏怒其遲滯住,遂

 促行。掌騎吏千戶姓幽西,名骨碌都,常以言戲朱後。

 二十九日,行次將欲渡河,有舟自北來,上立皂幟,中有紫衣人,大呼骨碌

 都曰:“北國皇帝約四月半至燕京,今已三月盡,可速行之!”語次,骨碌都數

 以目視朱後,且哂之。紫衣知其情狀,拔刀執骨碌都曰:“汝本一冗賤,吾兄待

 汝以至於此,今安得與婦人私而稽緩其行程”乃殺之,投屍於河。

 四月十四日,至信安縣,帝及太上、太后、皇后自離京未嘗滌面,至是見野

 水澄清,四人方掬水洗面灌滌,相視哽咽不勝。傍有人獻牛酒於澤利者,澤利拔

 刀,切肉啖食,飲酒連五七盞。以其余酒殘食餉帝曰:“食之!前途無與食也!”

 複視朱後曰:“這一塊好肉,你自食之。”方吃酒,有人言知縣來相見,乃見一

 番官,衣褐苧絲袍,皂靴,裹小巾,執鞭揖澤利。又辦酒食羊肉同坐飲食。移時

 乘醉命朱後勸酒唱歌,朱後以不能對。澤利怒曰:“四人性命在我掌握中,安得

 如是不敬我!”後不得已,不勝泣涕,乃持杯,遂作歌曰:“幼富貴兮,厭綺羅

 裳。長入宮兮,奉尊觴。今委頓兮,流落異鄉。嗟造物兮,速死為強!”歌畢,

 上澤利酒。澤利笑曰:“詞最好!可更唱一歌勸知縣酒。”後再歌曰:“昔居天

 上兮,珠宮玉闕。今日草莽兮,事何可說。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速歸泉下

 兮,此愁可絕!”遂舉杯勸知縣酒。澤利起拽後衣曰:“坐此同飲。”後怒,欲

 手格之,力不及,為澤利所擊,賴知縣勸止之。複舉杯付後手曰:“勸將軍酒!”

 後曰:“妾不能矣,願將軍殺我,死且不恨。”欲自投庭井,左右救止之。知縣

 曰:“將軍不可如此迫他,北國皇帝要四人活的朝見,公事不小。”酒罷,各散

 去。

 四月初一日至真定府城下,不入城,從北關過去。或曰,至一鄉村數千家,

 見澤利至,有褐衣人前拜澤利,奉上酒食。二帝及二後四人亦有酒食,頗豐腆。

 又一日,至一縣下,亦有官出迎,如前備酒食。內有知縣乃一番官,見澤利畢,

 次見帝及二後曰:“小官娶得肅王小女為妻,要見皇后。”乃引一小女子前拜已,

 戎服見太后等泣曰:“奴肅王小女珍珍也。”呼太后為“婆婆”,朱後為“姆姆”

 ,曰:“前日為軍馬擁遏至此,其首領百戶不知姓名,與此知縣是兄弟,遂將奴

 奴嫁與他,今成親六日矣。”說未畢,為知縣引回。行數日,又至一官府,皆新

 創造,牌曰“收復新門”,列兵刀二十余人,甲士五七十人,傳呼曰:“呼趙某

 父子!”二帝而入其門,兩道皆栽榆樹。少立庭下,金紫人朝服侍衛甚多,中坐

 三人於西向,二人於東向,引帝北面再拜。上有人傳呼指揮曰:“將它二人去見

 海濱王畢,來日入城。”言畢,趨出大門,複入小門。至庭中,見人胡服無巾幘,

 立庭砌,若有所伺者。左右指為帝曰:“契丹王耶律延禧也。與汝罪狀一同,在

 此公事未了。”言訖,複引上坐一小室。少頃,延禧亦入,有巾幘,揖二帝曰:

 “吾契丹與大宋南北一百余年,未嘗絕和好,一日為奸臣所誤,俱至於此,為之

 奈何”且曰:“公父子明後日北國皇帝須有赦罪之理。我已三年,尚未了絕。”

 二帝曰:“何事未了”延禧曰:“我祖皇帝在日,有百穴珠一顆,大如雞卵,上

 有百穴,每穴中嘗有真珠一顆,月圓之夕,以珠映之,其生珠穴中自落,下以絳

 羅盛之,每月可得珠百顆。又有通香一段,長尺許,沸湯泡之,取其汁灑衣服乃

 萬木花卉屋宇間,經年香氣不歇;人有奇疾,服之即愈;燒之能降天神,香氣聞

 之數百裡。當時契丹為大金所滅,不知二物所在。今北國皇帝將延禧拘執,須要

 此物,緣此三年未得釋去。我妻子族叔盡皆分散作他家貴人,美貌者入富家,醜

 陋入民家。”帝曰:“此為何處”延禧曰:“此名平州,去燕京尚有七百裡,勉

 之,勉之!”良久,有人引延禧出。帝立廡下,主者令引二帝出其門,二後尚立

 牆下映日而哭。同行至通衢橋,叱令上馬而去。

 又複行六七日,始達燕京,乃契丹舊都也。入門,小類東京,既至內門,金

 主登殿,左右執帝及後膝跪於地,皆再拜訖。其門下左右列金紫貴人,或綠或褐,

 或傘或笠,或騎或車,約有數百人,皆稱萬歲。良久,傳呼令左右賜巾幘。又有

 侍官二人,自金門出,傳金國主聖旨曰:“皇帝勞汝,賜衣服沐浴,來日入見。

 傳赦書”。引帝入都堂,見丞相至堂下,堂上坐一人。左右曰:“此銀朱孛堇相

 公也。”帝亦再拜。孛堇答拜。中侍立堂上宣赦,其文不複載,後略曰:“赦趙

 某父子之罪,免為庶人。”引帝及太上、二後入朝,皆巾幘青袍,二後衣服如常,

 至殿下北面再拜。其門下左右列金紫貴人,國主自殿傳敕,封帝為“天水郡侯”,

 太上為“天水郡公”,各於燕京賜宅居止。左右唱命,二帝及後謝恩。左右引去

 一小室,良久,有二皂衣吏引帝並太上、二後入一官府,有牌曰“燕京元帥甲第”

 。至中庭,有一褐衣番人坐於堂上,曰“燕京元帥”。帝乃再拜。皂衣吏呈文字

 於元帥,遂署其末,令引去。皂衣吏引帝出門徒行,護衛者二十余人,經十余街,

 始及元帥府。入門轉左廊下小屋中,呼帝與後坐其中,並無椅凳,惟磚石三四枚

 而已。時帝終日下拜,又飲食不進,驚皇不安,兩日之中,止飲水二杯;二後但

 哭泣而已,欲觸柱死,左右止之。二十二日至三十日,並在室中,外戶鎖閉,監

 侍者十余人,日所食止有粗飯四盂,米飲四盂而已,相顧不複能飲。朱後有疾,

 臥冷地上,連口呻吟,監者尚加詬責。是日,朱後病篤,初二日午死,年方二十

 歲。帝大慟,告監者曰:“某妻已死,盍如之何”左右言於官,有皂衣吏引數人

 扶後屍而出,用黍薦卷之,共拽之而去。帝哭愈哀,不敢出聲,恐監者喝之。

 初三日早,有中使坐元帥府庭下,引帝後於前,傳曰:“天水郡公父子可往

 安肅軍聽候指揮,來日便行。令元帥府發遣。”初四日,元帥府吏呼帝曰:“官

 家聖旨令汝往安肅軍居住,今日便行。”乃徒步前行,衛者二十余人,自元帥府

 行至晚,始出燕京北門,宿捕司房。

 六月初一日,時盛暑,行沙漬中,每風起塵埃如霧,面目皆昏;又乏水泉。

 監者二十余人,為首者阿計替,稍憐二帝,乃謂曰:“今大暑熱,稍稍食飽,恐

 生它疾,此中無藥。”至有水處,必令左右供進。又戒左右勿得叱喝。日中極熱

 時,亦得稍息於木陰之下。時帝年二十二歲,太上年五十六歲,形容枯黑,不複

 有貴人形質。若此行無阿計替護衛,六月甚暑中,一死無疑也。十二日,至安肅

 軍城下,其城皆是土築,不甚高。入門,守衛者搜搶,以至鄭後臍腹間亦不免摸

 過,雖它人出入亦然,蓋入城防內事故也。行經數街,始至官府。入門,引帝入,

 及太上、太后立庭下,左右喝名,令帝拜訖;知軍別呼綠衣吏引帝三人出門,入

 一小室,令帝坐其中,送粟米飯漿令帝後飲啜。阿計替凡出入則安慰方去。自此

 帝封固室中如前。時帝後自春及夏,漸行泥水間,衣服垢膩,又生蟣虱,以致循

 行,苦楚不勝言,賴阿計替令左右為其洗濯。知軍使人呼帝至庭下,且傳北國皇

 帝聖旨曰:“天水郡公趙某父子並給賜夏衣。”視之,乃紗帛二疋,生絹一段。

 令帝謝恩。帝拜受,使人持其物同歸。其物為監者收其半,複以舊褐紗衣並生絹

 付帝曰:“可衣,庶免汝裁造也。”或一夜聞外喊聲,眾大驚,火光連天,殺人

 大亂。蓋安肅知軍二人,一是契丹,一是大金。二人不和,其契丹人欲殺大金,

 劫二帝南歸,投西夏結連叛去。謀尚未發,偶以酒醉鞭撻一奴,奴告大金軍,遂

 舉兵圍契丹人,殺傷殆盡,至曉方定。火燒屋宇近百余間,被殺傷者七百余人。

 十八日早,大金知軍在庭上,引帝至庭下,且責曰:“你與契丹結連殺我,

 同歸西夏,昨夜已殺了也。今奏知大金皇帝,共你理會。”帝曰:“某在囚中,

 防固甚密,何由與彼通情”知軍怒曰:“見有告首人在,你勿得胡說,煞好公事!”

 帝爭不已,知軍命左右以鞭撻之,帝口出血齒碎,令人拽去,複至室中,帝泣不

 能出聲。是日飲酒不至,惟監人私以漿水進之。

 二十三日,知軍坐廳上,命引帝至庭下,再拜聽詔曰:“趙某父子朝廷免罪,

 且令居止安肅軍,卻結連同知李奉國,意欲反叛。本欲賜罪,更令往靈州聽候指

 揮,仰安肅軍發遣前去。”讀訖,命吏引去。帝再拜謝恩,哽咽不能言。知軍怒

 曰:“汝尚敢如此!你當初要殺我,我今日如何放得你”命左右拽帝坐地上,以

 柳條鞭十五余下。帝哭泣如雨,痛楚久而方蘇,戒左右便行。至晚出門,帝身有

 傷,苦痛,起止不能。太上因暑熱成病,狼狽萬狀。如是數日,始達靈州,如前

 拜同知於庭下。令左右引帝入土園中,內外有兵守衛,雖衣帶皆為取去,蓋防其

 自縊也。日惟一食。

 十月或日早五更,忽鼓聲四起,人兵奔亂殺戮,火光燭天。乃同知下千戶三

 人作亂,因同知奪其妻,故舉兵殺同知家眷六十余口,及市中百姓六七百家,至

 日中方定。其千戶者三人,皆下馬至帝前,攜衣數件自牖中與帝曰:“與你。吾

 曹三人,今歸西夏矣。汝國中南京康王已做官家半年,勉之,勉之,必有歸去之

 期!監者二十余人,吾皆殺之矣。吾不可久留。”贈帝乾糧數器,各上馬而去。

 經三日,別軍始至,城中方定。帝謂太上曰:“阿計替為前日反者千戶所殺矣!

 城中大亂,吾父子不敢出此奈何”未已,阿計替自外至曰:“且喜無事!”帝問

 之,阿計替曰:“我於死人堆中藏伏兩日夜方得脫。”由是阿計替複監視二帝。

 或日,阿計替引帝至庭下,有紫衣二貴人對坐堂上,呼曰:“識我否”帝曰:

 “不識。”紫衣曰:“我蓋天大王,乃四太子之伯父。”良久,屏後呼一人出,

 帝視之,乃韋妃也。太上俯首,韋妃亦俯首,不敢相視。良久,蓋天大王呼左右

 賜酒與二帝、太后曰:“我看此個夫人面。”蓋韋妃為彼妻之。酒罷,謂監人曰:

 “善護之。”阿計替引帝再入前室,然稍稍緩其監,飲食略備。以此經一冬,衣

 服亦稍可以禦寒矣。

 金天輔十一年春正月一日,大金例疏放囚禁,雖死囚亦得少出。阿計替引帝

 出外縱步,但不許出府庭門。帝觀玩,忽有一妮婢,衣褐衣,口稱韋夫人遣來,

 手持一盒子,且曰:“夫人教傳語十一官人、八官人,且認耐。”且密語曰:

 “聞知九哥已即位,恐有歸路,未晚也。”其人將盒子中物置太上衣中,奔走而

 去。帝視其物,皆棗面所燒大餅也。阿計替乃引帝入室中,問:“適間九哥是誰”

 帝曰:“九哥乃康王,吾之弟也。今韋夫人是九哥的母,來相報也。”又問:

 “十一官人是誰八官人是誰”帝曰:“十一官人吾父也,八官人乃我也。”遂將

 其物與阿計替並新到監者共分而食之。

 二十日,阿計替謂曰:“今月二十九日,北國皇帝生日,天下作宴。宴罷,

 赴燕京上壽。”是夜更闌,阿計替複引向來送餅妮婢至帝前曰:“夫人傳語十一

 官人、八官人,三兩日中往燕京去也。後來與不來,未可知也。且保重將息!”

 言已,急行甚速。其它監者已覺,爭問其實。阿計替叱之曰:“汝等不聞同知有

 指揮事!”遂不複問。是夕,太上、太后聞韋夫人去,甚不樂。二十三日,聞夫

 人同蓋天大王領馬騎前去。留下千戶五人,內一主首名啜雞兀,領從者三十余人

 至帝前曰:“蓋天大王、韋夫人共你父子二人煞好公事!似你這般人,留之何用

 若五七日聞知蓋天大王,共你契勘這一場公事!”又戒監者二十余人曰:“防固

 不可少緩。”自此帝複與監人拘執如前。俄有持酒至曰:“金國皇帝生日,例賜

 酒肉。”帝就食之。

 二月一日,有探騎至官府中報主首啜雞兀曰:“北國皇帝已差蓋天大王往關

 西交點五路財谷,別有文字差兀西哺途作此同知也。”初二日,有番吏持文字前

 來白帝曰:“新同知到來,要你文字,須便供寫。”帝曰:“所寫如何”曰:

 “速寫,速寫!”帝不得已,乃書如今之案款狀曰:“近封天水郡公趙某,同男

 趙某,與妻鄭氏各拜”若乾詞狀,番吏執去。初十日,同知到靈州,引帝至庭下

 問訊,語言不可辯,令左右引去之。少刻,阿計替入謂帝曰:“新同知言其父因

 從四太子往江南,為劉三相公捉了。今來恨南家,將汝三人苦楚。”又移二帝入

 一小室,濕淖不可居。帝泣相謂曰:“吾父子死於此矣!”又遣阿計替往燕京下

 文字,須二十日方還,“二官人且忍奈安心!”言畢而去。

 三月初九日,忽有一褐衣番人到囚所,持文字曰:“皇帝聖旨,又教你三人

 往西汙州聽候指揮。”二帝泣曰:“又複何地去”俄有人引帝手,被執縛驅行,

 至晚出靈州。自此已後,日行五七十裡,辛苦萬狀。二帝及後足痛不能行時,有

 負而行者。漸入沙漠之地,風霜高下,冷氣襲人,常如深冬。帝後衣袂單薄,病

 起骨立,不能飲食,有如鬼狀。塗中監者作木格,付以茅草,肩輿而行;皆垂死

 而複蘇。乃行三四日,有騎兵約三四千,首領衣紫衣袍,訊問左右,皆不可記。

 帝臥草輿中,微開目視之,左隊中有綠衣吏若漢人,乃下馬駐軍呼左右取水吃乾

 糧,次於皮篋中取出乾羊肉數塊贈帝,且言曰:“臣本漢兒人也,臣父昔事陛下

 為延安鈴轄周忠是也。元符中,因與西夏戰,父子為西夏所獲,由是皆在西夏。

 宣和中,西夏遣臣將兵助契丹,攻大金,為金人執縛,降之,臣今為靈州總管。

 願陛下勿泄!”又言:“四太子下江南,稍稍失利。金國中皆言張浚、劉、韓

 世忠、劉光世、嶽飛數人皆名將,皆可中興。臣本宋人,不忍陛下如此,故以少

 肉為獻。”言訖別去。經行已久,是夕宿一林下,時月微明,有番首吹笛,其聲

 嗚咽特甚。太上口佔一詞曰:

 玉京曾憶舊繁華,萬裡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

 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太上謂帝曰:“汝能賡乎”帝乃繼韻曰:

 宸傳四百舊京華,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傾天折地,忍聽o琶。如今塞外

 多離索,迤邐遠胡沙。家邦萬裡,伶仃父子,向曉霜花。

 歌成,三人相執大哭。

 或日,所行之地,皆草莽蕭索,悲風四起,黃沙白露,日出尚煙霧,動經五

 七裡無人跡,時但見牧羊兒往來。蓋非正路。忽見城邑,雖在路之東西,不複入

 城。時方近夏,榆柳夾道,澤中有小萍,褐色不青翠。又如此行十余日,方至一

 小城,雲是西汙州。衛者擁二帝入城。其地人煙稀少,監者雲是昔日契丹道宗囚

 高麗王侃之所。其中方廣不甚大,有屋數十間,皆頹弊,廊廡若官,籬落疏虞,

 不類人居。其護衛三百人,逐日旋伐林木,搭蓋屋宇居住。經兩三日,乃遣兵騎

 回歸,止留護衛者六七十人在彼。帝與太后,只在中間一室,不敢出入。飲食日

 止一次,皆是粗糲,或時有少羊肉。

 或日,二帝相謂曰:“我父子在靈州日,前後深得阿計替保護,知得南地消

 息。如今相別已經兩三個月,不知其人還靈州也無”言畢,有人前白帝曰:“阿

 計替是我哥哥,我名查裡,當時北國皇帝專使我二人監守你父子。如今阿哥被靈

 州同知使往燕京下文字,不久亦須此來。緣阿哥能寫文字,虜主時時要申發文字,

 故必須此來。阿哥去日曾說與我,教保護你三人,安心不妨。”或日,阿計替回

 到舍中,揖二帝曰:“且喜安樂!我自靈州往上京,又自上京至靈州,又從靈州

 到此處,往複一十余日,不勝艱苦!”或日,秋風大起,冷氣逼人,阿計替曰:

 “秋今至矣!”俄空中雁聲嘹嚦,自北而南。時護衛者數人,皆為阿計替揮去。

 壁中有弓一張,阿計替曰:“官人能弓矢乎射雁以卜,此乃番胡事也。”乃手持

 弓謂帝曰:“我代官人卜之可乎”帝曰:“然。”乃執箭仰天祝曰:“臣不幸,

 上辱祖宗,下禍萬民。若國祚複興,當使一箭中雁。”以其箭付阿計替,一箭中

 雁,宛轉而下。二帝拱手稽顙曰:“誠如此卜,死且無憾!”阿計替微笑,取茅

 草k火,破雁,炙而分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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