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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1563節 猛虎出籠
五月的合黎山,碧空萬裡,天青如洗。

劇孟走下山巒,左右跟隨的校尉們立刻緊緊跟上。

自從劇孟抵達合黎山以來,他就一直在做一件事情——收服合黎山附近的羌人和胡人部族。

不管是用嘴巴,還是用拳頭。

總之,一句話,合黎山周圍,必須成為漢家的疆土。

而一旦劇孟的計劃成功,那麽,哪怕沒有拿下居延地區,劇孟也將因此功勞而獲得封侯之基。

道理很簡單。

合黎山,不僅僅是一座山。

也不僅僅是一個山脈。

事實上,只要漢軍能夠控制此地,並且在此建立城市,那麽,漢家疆土立刻就能向西擴張千裡之廣!

出北地,過休屠澤、姑臧山,經弱水直達合黎山,足足千裡疆土,將落入漢家掌握。

而且,此地並非什麽窮鄉僻壤。

事實上,在合黎山之東五百余裡的姑臧山,那是匈奴曾經最大的兩個別部——休屠與渾邪的祖地。

這裡,還曾經是烏孫與月氏的祖地。

一個能夠孕育烏孫與月氏這樣的霸主級勢力的地方,可想而知,當地的資源,肯定非常豐富。

出姑臧山向北,更可望見巍峨的胭脂山。

說句實話,當年若非西匈奴走投無路,被逼無奈,不得不割讓合黎山以換取漢家的救命糧食與物資。

漢家想得到此地,恐怕沒有這麽容易。

但,且渠且雕難割讓此地,卻也並非真的就沒有包藏禍心。

他在撤離此地時,將大批在河西生活的羌人,驅趕到了合黎山、胭脂山以及姑臧山附近。

而漢軍獲得此地後,除了佔據合黎山主山外,對外界幾乎漠不關心。

這使得河西地區的羌人不斷湧來。

短短兩年,合黎山、胭脂山和姑臧山之中的羌人部族的數量就暴增了三倍。

總數超過了二十余萬,成為漢軍現在控制和統治此地的最大障礙。

這些羌人,難纏得緊!

劇孟來到這裡兩個多月,接近三個月了。

還是沒有擺平這些家夥。

因為,羌人根本就是一群軟硬不吃的主。

更惡心的是——羌人的部族規模很小,最多不過兩三千人,小的可能百來人就聚成一個部族。

他們生活在群山之間,隱匿於森林之中。

他們以牧羊維生,雖然有些部族也會耕種,但,他們的耕作手段,就是刀耕火耨——看那個地方覺得不錯,就放把火,然後隨便丟點種子就不管了。

等到秋天再來收獲。

就這樣的技術,還是只有那些大一點羌人部族才會去做的事情。

至於一般的小部族,從不耕作。

一切全靠羊群供給,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森林裡摘點野果,打點野獸。

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黑叔叔們一樣,這塊水土富饒、物產豐富的寶地,讓羌人們很難產生什麽危機感或者急迫感。

而這也正是這些羌人讓人頭疼的地方!

這些人,在風調雨順的年節,相對老實。

但一旦氣候變化,遇到天災,他們就會從山裡跳出來搶劫、盜竊甚至襲殺他人。

曾經,匈奴人統治此地的時候,就為此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派遣大軍進剿吧……人家往山溝裡一躲,你怎麽抓?

就算抓到了,付出與得到也不成正比。

不管吧……羌人就會蹬鼻子上臉。

是以,在老上單於統治的後期,匈奴人乾脆就將羌人劃入敵人的名單。

見到就殺,不管這些羌人來自什麽部族!

像是折蘭、白羊、樓煩這些舊日的匈奴王牌部族,

甚至會有計劃的,前往河西,追殺和圍剿山巒之中的羌人。一方面,是為了消滅隱患,保護自己的部族的遷徙旅途絕對安全。

另一方面,則是拿羌人練手,訓練和磨礪新兵。

久而久之,羌人也因此被匈奴人練出來了。

這些人比狐狸還精明,比老鼠還膽小。

稍有風吹草動,立刻藏進山巒深處,讓你無處可覓。

劇孟在此兩個多月,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但卻隻‘說服’了十幾個羌人部族出山,接受王化和教化。

而其他部族……

現在都在群山之間,與漢軍玩捉迷藏呢!

想到這裡,劇孟就有些惱怒了起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劇孟對左右道:“對於羌人,本將的耐心,已經要磨光了……”

一開始,劇孟想著的還是懷柔為主。

在他看來,羌人這等夷狄,只要給政策給出路,再適當展示拳頭,應當不難收歸。

但事實給了他一個狠狠的耳光。

這些羌人,壓根就不吃什麽拉攏和恩義之類的東西。

“吾準備上書天子,向陛下請求,遣京輔都尉刀間來此,主持對羌人的政策……”劇孟冷冰冰的說道,但話裡面殺氣騰騰。

而刀間之名,更是讓左右將官聞之都有些膽顫。

那可是刀間!

凶名足以止小兒夜啼的刀間!

眾所周知,自當今天子即位後,上一代的酷吏們基本都轉型了。

晁錯走上了文臣之路,郅都變成了文武雙全的大將。

富貴既得,自然要修身養性,不會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刀子就殺人了。

但新一代的酷吏,也由此出現。

南陽郡郡守張湯,京輔都尉刀間,繡衣衛都尉王溫舒、尹齊、主爵都尉公孫弘,就是近年來冉冉升起的酷吏典型。

其中,張湯最有名,而刀間最凶!

這個京輔都尉,上任不過一年,就已經砍瓜切菜一般的弄死了數百個達官貴人、豪強子弟。

如今在長安,此君已是足以止小兒夜啼的天字第一號酷吏了!

時人稱:寧遇豺狼,無直刀間之怒!

凶威可見一般!

但是……

此人最厲害的,還不是辦案。

這個舊日的遊俠頭子兼大商賈,最擅長的就是玩弄人心,以財帛誘人赴死。

坊間有傳言,安東的所謂派遣工,既是他一手奠定的制度。

刀間若來此地……

羌人恐怕就要倒八輩子血霉了!

…………………………………………

數日後,劇孟的奏報,通過信鴿飛抵劉徹案頭。

“嗯……”劉徹看完,點點頭,對於劇孟的求援他很滿意。

劉徹最害怕的就是劇孟明知道自己不擅長某個時期,還要硬著頭皮自己去弄。

最終,很可能只會誤人誤己。

像現在這樣,搞不定的事情,就請專家去做,多好?

“去傳京輔都尉入宮……”劉徹扭頭吩咐下去。

一個時辰後,刀間就出現在了劉徹面前。

這位舊日齊國地下世界的主宰,安東地區交際廣闊的備盜賊都尉,如今已然成為了劉徹麾下最得力的惡犬之一。

遇到難搞的事情,就放刀間去咬人,總歸是沒錯的。

而刀間,也做的盡職盡責。

上任以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幫助劉徹理清了許多事情。

特別是上次的內史弊案,殺人殺的最勤快的就是刀間的京輔都尉衙門。

而刀間也洗去鉛華,威勢自成,在長安城之中,漸漸有了舊日郅都的名聲。

號為‘豺間’,與舊日郅都的‘蒼鷹’名號,頗有一時瑜亮之意。

但這個坊間以為是豺狼一般的酷吏,在劉徹面前,卻溫順的如同一隻哈士奇。

“陛下詔臣前來,可是有事吩咐?”刀間跪在劉徹跟前,拜道:“還請陛下下詔……”

於他來說,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和關心,天子要他去哪裡去做什麽?

他只知道一個事情——王命既下,有敵無我!

天大地大,天子最大!

無論天子叫他去對付誰,他都會一往無前。

“朕今次叫愛卿來,確有要事要交托給愛卿去辦……”劉徹微笑著對刀間道。

他很清楚,刀間是個混帳王八蛋。

但,這個混帳王八蛋,是他的混帳王八蛋。

且,其實刀間也沒有幹什麽別的事情。

最起碼,他沒有放縱子弟、門客,胡作非為,也沒有收受賄賂,貪贓枉法。

充其量,不過是沒有原則沒有立場也沒有良心罷了。

這樣的酷吏,劉徹當然要護住了。

不過……

刀間做事,有時候,確實過於嚴苛了。

說殺人全家,就一定殺人全家。

搞得朝野上下,對他的怨氣很大。

無數人都在翻他的舊帳,找他的黑材料,想要弄死他。

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刀間去劇孟那邊報道,也算是一個保護他的方法。

順便,也讓刀間去撈點功勞……

“朕準備讓愛卿去一趟合黎山……去幫助劇孟,厘定合黎山周圍羌人之事……”劉徹笑著對刀間道:“卿可有信心?”

“回稟陛下,既是陛下之命,臣自當萬死不辭……”刀間立刻就拜道:“不過……臣想請示陛下……這羌人之事,是如濊人故事還是?”

對刀間來說,自從當年,他被強製遷徙至關中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

黃金是假的,關系也是假的,就連所謂的道義、忠義也是假的。

只有一個東西是真的——皇權!

天威之下,一切皆為灰灰。

哪怕身家巨萬,門徒數萬,縱然出入王宮,入席公侯間。

但,只要詔命一到,所有的一切,皆作昨日黃花。

從那一刻開始,刀間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標——接近和效忠皇權。

只要有天子護持,那麽,他就可以擁有一切。

反之,一切皆是虛妄!

而安東的經歷,則告訴他,天子喜歡的是那種愛動腦筋,愛做事情的人。

不拘你用什麽法子。

只要你把事情給天子解決了,那就一定得賞受功。

反之……

等著挨訓吧!

劉徹微微笑著,看著刀間。

濊人在今天,已經徹底漢化了。

在今日的安東都護府,你已經很難分辨漢人與濊人了。

特別是新生代!

漢濊之間的差異,幾乎徹底消失。

如今,在安東,能夠分辨漢濊的方法,已經幾乎沒有了。

因為,濊人已經徹底的習慣了漢人的生活方式。

漢濊的通婚比例,更是高達八成!

而這個事情,刀間是立了首功的。

但羌人不是濊人,濊人能夠徹底漢化,除了拳頭外,還因為濊人的高層,本就有了漢化的底子。

這羌人就不同了。

特別是這合黎山和河西的羌人。

他們已經遠離諸夏文明輻射至少兩百年,大多數人別說漢文化了,恐怕連漢與諸夏到底意味著什麽都不知道!

歷史也證明了,羌人是一個極為複雜和難以搞定的民族。

漫長的兩漢數百年教化,也未能徹底使其歸心。

要收復羌人,需要的不僅僅是道德與恩義。

還需要鐵與血!

“若願歸心,既以濊人故事……”劉徹淡淡的道:“如若不願……”

劉徹看著刀間,對他道:“卿當知道怎麽做……”

刀間聞言,露出自己的牙齒,敞亮的笑著拜道:“臣知道了……”

“請陛下準臣,自安東召集幾位佐吏……”刀間請求道:“另外,再請陛下許臣便宜行事之權……”

“準了!”劉徹拍拍手,一個侍中將一個符節遞給刀間。

刀間立刻就恭敬的接過那符節,再拜道:“臣謹受命!”

…………………………………………

走出未央宮時, 刀間回望身後的宮闕城樓,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登上自己的馬車,對車夫吩咐:“回府,立刻召集諸家臣……”

若論起殖民手段和殺戮之策,刀間算是漢室官吏之中的先行者了。

甚至可以這麽說,他是第一批殖民官員。

僅僅是在受命的那一刻,刀間就知道,一場潑天的功勞和財富在等待著自己。

他刀間可能帶兵打仗,一塌糊塗。

但是做這個事情,卻是得心應手。

他在安東,早就已經知道對於這樣的局勢,應該怎麽去處理了。

無非就是,誘之以利,施之以雷霆而震之於血腥。

簡單的說——跟我走的,有糖吃。

不跟我走的,那就去死!

想了想,刀間又道:“再派人去請卓公與程鄭公過府,就說某有大事相商!”

臨邛的這兩位國丈,現在正在滿世界尋覓著新的廉價勞動力來源。

邴氏、師氏與田氏,也都是這麽個情況。

自從西南夷諸國入覲後,漢家的大賈們就失去了一個合法、廉價的勞動力來源地。

所以,這些人砸鍋賣鐵,全力支持漢軍對幕南和合黎山方向的作戰。

為的就是要在戰後獲得廉價的勞動力。

刀間相信,假如自己能夠給他們一個勞動力來源。

他們一定會迫不及待,賣肝賣腎的支持自己。

而只要找到了接盤俠,羌人的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道理很簡單——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利可圖,就沒有什麽事情是人們不敢去做和做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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