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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572節 戰和(一)
雲中郡此時的局面,確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漢與匈奴幾十年的交往史,就是一部戰爭史。

 自平城之圍後,匈奴掌握了戰略主動權,想打就打,想和就和。

 但,也並不是說,漢軍就沒有了反擊的能力。

 平城之圍後,漢軍立刻就在東垣和馬邑兩戰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徹底掃清了陳烯和韓信的勢力,斬斷了匈奴伸向中國的爪子。

 這才有了和親政策。

 需要指出的是,所謂平城之圍,是陳平賄賂了冒頓單於的閼氏,才讓漢軍解圍的,這個說法本身就是個bug。

 冒頓,是誰?

 匈奴歷史上最偉大的領袖,沒有之一!

 他一手將匈奴從一個在東胡和月氏陰影下苟延殘喘的小部落,打造成東亞第一霸主。

 為了自己的目標和理念,冒頓連爹都殺了!

 至於女人……

 呵呵……

 當初,東胡人先跟冒頓索要良馬,然後又跟冒頓索要他的妻子,他全給了。

 等到東胡人要土地的時候,冒頓就再也不忍了。

 這樣的一個雄主,會被所謂的美人所說服?

 這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笑話。

 而且,史記記載的平城之圍的經過,還有個巨大的bug:陳平在白登山上看到了冒頓帶著一個美人,在軍前散步,兩人無比恩愛。由此定計賄賂冒頓的閼氏……

 好吧……

 假如這不是中的情節,那就肯定是漢匈雙方的智商都降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了……

 敢在列陣的漢軍面前散步?

 這冒頓是該有多大的勇氣,或者說,是多麽的不知死活!

 不說床子弩這樣的凶器了。就是一般的弓弩,也應該能威脅到冒頓了——你要知道,連白登山上的陳平都能看清楚冒頓和他的女人在陣前散步,這意味著,實際上。冒頓應該進入了前線的弓弩射程范圍之內!

 而史記記載的關於平城之圍的另外一個描述,則道破了,所謂陳平賄賂冒頓閼氏,其實是太史公腦補出來的——整個平城之圍,從被圍困,直到漢軍解圍。前後只有七天。

 七天的時間,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完成所謂的陳平在白登山上看到冒頓跟他的閼氏郎情妾意,然後如膠似漆,再然後商議定計。賄賂冒頓閼氏。

 時間是完全不夠的!

 這又不是玩rpg遊戲。

 鼠標一點,陳平這個就能越過一切障礙,直抵任務目標處。

 陳平再怎麽牛逼,也不可能在短短七天之內,就摸清楚那位閼氏的喜好,更不可能在如此短時間內,通過兩軍對陣的陣列,去到冒頓大軍的核心處。還能見到那個被冒頓寶貝到不行的閼氏。

 而事實是——白登之圍被解,根本不是有所謂的閼氏說情,而是。漢軍的援兵到了。

 太尉周勃統帥的漢軍精銳,在磐石之戰後,回身消滅了匈奴布置在樓煩的軍隊,斷了匈奴騎兵的歸路。

 翻開當時的平城之戰地圖,很輕易的就能發現,冒頓是在平城的白登山包圍了包括劉邦、樊噲、灌嬰在內的漢軍車騎兵主力。

 但。在平城之戰前,漢軍已經掃清了在磐石以北的匈奴據點。

 不然。冒頓也不至於要在平城設圍。

 他完全可以直撲太原,斷漢軍歸路。

 而事實是:太尉周勃率領的漢軍步卒主力。在磐石之戰勝利後,奉命分兵進攻了樓煩三城。

 這相當於是三國中官渡之戰中,曹操燒了袁紹烏巢的翻版。

 史記《絳候周勃世家》就記載了周勃在平城之圍前後的動向:攻韓信軍銅,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石,破之,追北八十裡。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勃遷為太尉。

 只要看這裡,就能明白,事實上,漢匈在平城之戰,是打了個平手,甚至漢軍略有小勝。

 雖然冒頓圍了劉邦,但周勃也圍了冒頓。

 鐵證就是平城之圍後,漢軍的行動,並未停止或者撤退,而是繼續北上。

 劉邦的把兄弟,時任太仆的夏侯嬰,在平城之圍,統軍繼續對匈奴作戰“複以太仆從擊胡騎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擊胡騎平城南,三陷陳,功為多”

 從這裡看來,漢軍是實現了自己的戰略意圖的——即消滅叛軍,斬斷匈奴伸向中國的爪子。

 但是,平城之圍中,漢軍也是損失慘重。

 雖然真正的陣亡者很少,但北方殘酷的冬季,給予當時主要是南方人的漢軍沉重打擊。

 被圍七日後,漢軍士卒,凍傷者的比例,達到了二三成之多,大量士卒的手指都因凍傷被迫截肢。

 且漢初天下凋敝,經濟困難,新生的漢政權沒有那個能力再組織一次平城那樣的大規模對外作戰了。

 所以,談判,講和,就成了選擇。

 而匈奴人,也在戰爭中,知道了漢軍不好惹。

 加之,後院起火,月氏人開始挑釁,只能回家滅火。

 於是,和親政策就誕生了。

 然而,和親政策出台後,別說匈奴人了,就是漢朝自己也拿它當塊抹布。

 第一次和親剛剛達成,漢軍就發動了馬邑之戰,全殲了盤踞在馬邑的韓王信殘部。

 直至劉邦死前,漢匈之間,再也沒有發生第二次大規模的戰爭。

 要是漢軍在平城吃了大虧,甚至,只要沒有佔到便宜——以遊牧民族的尿性,就他們那記打不記吃的性格,會眼睜睜的看著韓信、陳烯、盧綰失敗,而不來攙和一腳?

 看看北宋在檀淵之盟前。是怎麽被契丹人吊打的吧。

 再看看北宋滅亡前,跟女真人的幾次和談吧!

 真要以為一個和親政策,就能綁住匈奴人的雙腳,那就只能說,你太天真了。

 劉邦冒頓之後。漢匈關系,更是進入了全新的時代。

 漢朝這邊固然天天念叨著平城之恥,呂後之辱。

 匈奴那邊能好過?

 宇內唯一一個能跟自己掰腕子的大塊頭就在那裡,不去掂量掂量對方的力量,匈奴人豈能甘心?

 於是雙方不斷的你來我往,反覆試探。

 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時期。漢匈之間發生了三次大規模的交戰。

 其中二次,是匈奴主動挑起。

 但還有一次是漢軍主動挑起的。

 這就是太宗孝文皇帝三年夏五月的收復河南之戰。

 這場戰爭,在歷史上留下的筆墨很少。

 但任何一個研究漢匈歷史的人,都不會放過這場漢匈關系進入相互承認階段的戰爭。

 在河南之戰前,匈奴人在實際上與漢朝共同統治河南。

 這個河南。當然不是指的現在的河南郡,而是黃河以南的廣大地區,尤其是北地郡以南的地區。

 太宗孝文皇帝三年夏五月,通過一場完美的政治表演,驅逐了周勃為首的元老派後,大權在握的太宗皇帝,決定發動河南戰役,徹底掃清匈奴在中國境內的勢力。切斷其對中國內部事務的影響。

 於是‘發兵吏騎八萬五千候高奴,遣丞相穎陰候灌嬰擊匈奴’

 這是平城之戰後,漢軍第一次主動對匈奴發動大規模進攻。

 這次戰爭。大獲全勝。

 灌嬰將匈奴人徹底逐出長城范圍之外,收復了所有被匈奴侵佔的土地和城市。

 要不是關鍵時刻,濟北王劉興居叛亂,逼迫漢軍主力回防。

 不然,當年太宗皇帝可是要禦駕親征,出塞尋找匈奴主力決戰的!

 正是這一戰。使得匈奴人從此絕了入主中原的念頭,從南進調整為西進。隨後,老上單於開始發動對月氏的總攻。並徹底擊敗之。

 第二年,漢匈達成明文合約。

 兩國君主約為兄弟,相互正式承認對方(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於,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漢皇帝居之,並且相互約定,井水不犯河水,漢人出塞,匈奴可殺之,匈奴人入塞,漢軍殺之)。

 沒有實打實的勝利,沒有實實在在的戰鬥力,匈奴人會跟漢朝達成這樣的約定嗎?

 且,過去數十年,漢匈之間,除了那些大規模的戰爭外,邊境上的摩擦,幾乎沒有斷過。

 匈奴人固然全是騎兵,來去自如,常常會故意挑釁性的入寇,劫掠。

 但漢朝這邊卻也不是兩宋那樣的軟腳蟹,被人打了,只能跟個小姑娘一樣嚶嚶嚶嚶的哭泣,甚至連哭都不敢,只能認栽。

 在這大復仇主義盛行的漢室。

 你敢打我,我就肯定打回去!

 歷史上,李廣在擔任上谷郡守時,就常常跟匈奴人開乾,而且,有時候就是匈奴人不找他麻煩,他也會主動去找匈奴人麻煩。

 嚇得典屬國公孫昆邪,哭著報告說:李廣才氣,天下無雙,數與虜合戰,恐亡之。

 於是,劉徹的皇帝老爹,將李廣調任為上郡郡守,但然並卵,李廣依然千方百計找匈奴人開乾。

 著名的李廣夜射虎,射殺匈奴射雕者,都是發生在其擔任上郡太守之時的故事。

 李廣都如此。

 跟匈奴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魏尚的字典裡,就只有一個四個字:乾汝娘親!

 朝廷的批示還沒下達,魏尚就開始動員雲中郡的郡兵了。

 在劉徹的命令通過馳道,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抵達雲中郡郡城雲中城時。

 雲中城裡,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兵營了。

 在雲中人的字典裡,還從來沒有被人打了,不還手這樣的事情。

 這個人口不足三萬的城市,曾經在四萬多匈奴騎兵的圍攻下,屹立不倒,反殺了對方一位大當戶的英雄之城,壓根就不知道什麽叫忍讓和顧全大局。

 當劉徹的命令抵達了魏尚的案頭,魏尚看完命令後,臉上滿滿的都是興奮之色。

 作為一個軍人,魏尚隻覺得,那位素未謀面,即位不過年許的少年天子,真是太對他的胃口了,難怪老友田叔,拖著八十多歲的身子,也依然要為之效死。

 “明府,聖意如何?”旁邊的將領們,卻是急不可耐的問道。

 魏尚呵呵一笑,將那密旨,拿在手上,恭敬的對長安方向鞠躬,道:“陛下有令:明犯大漢者,雖遠必誅!”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加激動人心的話語。

 須臾,整個雲中城,就響起了震天的‘萬歲’之聲。

 “虜殺我百姓一人,我取虜首級一級,以祭亡者在天之靈!”魏尚對著自己的部下下令:“命,甲部司馬,點五百騎,出長城,尋獵匈奴,見者殺無赦,殺夠一百五十人,方可入關,乙卯丁戊諸司馬接應!”

 “諾!”諸將轟然應諾。

 “又令各縣擅權即各縣縣令及縣尉,即刻,停止一切與匈奴互市貿易及私貿活動,所有商賈車隊,不許出城!”

 “諾!”大家笑得更開心了。

 對軍人來說,他們實在很難理解也不想理解,朝廷為什麽要跟匈奴人開展貿易。

 尤其是在雲中郡,每一個雲中郡的軍官、士卒,都與匈奴有著血海深仇。

 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著親族好友,曾經死於匈奴之手的經歷。

 對他們而言,當他們出生後,長輩們就隻教給了他們兩件事情:第一忠於天子,第二,恨匈奴人。

 在多數人那裡,第二件事情的優先度,高於第一件事情。

 於是,雲中郡對面的河套地區的匈奴諸部,瞬間就倒了血霉。

 一支漢軍騎兵,忽然出塞,襲擊了在長城附近遊牧的一個匈奴部族,殺光了該部族的所有成年男性,然後把老弱病殘,抓了回去,隻放了兩個傷者回去報信,言明,這是對匈奴騎兵襲擊漢邊境村莊的報復。

 這個事情,倒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能被擠壓到長城腳下去放牧的部族,必然不是什麽大部族,甚至,算不得匈奴人。

 他們只是匈奴的附庸。

 雖然就這樣被人殺了,擄走,讓上面的大人物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這也好像沒什麽大不了的。

 左右不過死了幾個賤種,漢匈幾十年的戰爭和戰爭間隙中發生的摩擦,類似這樣的倒霉蛋多了去了。

 死了就死吧。

 白羊王和休屠王,都不想對這個事情發表任何意見。

 但隨後,邊境傳來了漢朝斷絕貿易的消息。

 這就讓上面的大人物坐不住了。

 他們一方面立刻派出使者,前往漢朝的雲中城,質問雲中郡郡守魏尚,另一方面快馬飛報單於庭。

 匈奴的主力,現在在西方。

 以東方部族的力量,別說是戰了,就算是和,也不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只能是讓單於來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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