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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879節 構想
朱紅色的宮門緩緩打開。

 在兩個侍從官的帶領下,樓煩王戰戰兢兢的越過台階,步入大殿之中,然後,他可能是因為過於緊張的緣故,沒有依照侍從們的提醒,而是自作主張,在進入大殿之後,立刻就跪到地上,拜道:“北狄酋長頓首百拜,恭問陛下聖安……”

 劉徹端坐在高高的禦座這上,居高臨下,注視著這個一進門就緊張的連規矩都忘了,直接在台階門口就叩首的樓煩王。

 劉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實在是,這樓煩王的表現,看似可笑。

 但實則,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這樣表現的呢?

 別以為蠻子夷狄,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前有冒頓、老上,讓漢家三代天子吃癟。

 後有尹稚斜、烏維,能在亡國的浪潮中,力挽狂瀾,為匈奴續命。

 便是後世歷史上,草原上的雄主、忍者,更是層不出窮。

 尤其是哪個毀滅和斷送大唐盛世的安祿山,更是讓劉徹記憶猶新。

 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聽其言不如觀其行。

 劉徹站起身來,提著那柄天子劍,額前的琉珠嘩啦嘩啦的響起來。

 “樓煩王,既臣於朕,可稱臣!”劉徹說道:“來人,為樓煩王賜座!”

 “諾!”大鴻臚公孫昆邪恭身一拜,然後就命人取來坐席,將樓煩王請到殿中左側,跪坐下來。

 趁著這個機會,公孫昆邪悄悄的對樓煩王道:“王既已朝天子,還不立刻獻上忠心?”

 樓煩王一愣,馬上就醒悟了過來,連忙取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王印、鳴鏑和馬鞭,雙手呈著這些東西,跪倒殿中,拜道:“臣本蠻夷之人,幸陛下不棄,收為臣妾,願獻樓煩王王印、鳴鏑、馬鞭,以樓煩上下九千七百余騎,盡為陛下鷹犬,爪牙……”

 劉徹點點頭,讓宦官手下樓煩王所獻的東西。

 這當然是必然的程序。

 所謂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這樓煩王,從前受命匈奴單於,成為樓煩的首領。

 他的王印、鳴鏑和馬鞭,都是匈奴單於所賜。

 如今,他歸降漢室,怎麽可以繼續用這些匈奴所賜的東西?

 當然是要劉徹重新賜他一套權力的器物,以此作為樓煩部族,徹底成為漢家鷹犬的標志。

 “卿既降朕,朕便命卿為樓煩候!”劉徹說道:“賜食邑兩千一百戶,所部騎兵,編為折衝軍,朕以卿為折衝都尉,依舊總統全軍上下,做朕羽翼……”

 樓煩王聞言大喜,立刻拜道:“臣必萬死以謝陛下!”

 他心裡其實早已經有所準備了。

 劉氏天子不可能依舊讓他保留王號。

 能給一個列侯之爵,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不敢奢求更多!

 這中國天子,依舊讓他統帥所部騎兵,這就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部曲,就算能保留,估計也會被分散,能統帥個兩三千人就不錯了。

 能成想,自己能繼續統帥所部騎兵?

 不止是中國知道,槍杆子裡出政權。

 草原部族更加清楚,馬背上出主人的道理。

 騎兵,才是一切的根本。

 劉徹卻是在心裡冷笑一聲。

 本來,劉徹是想過拆散樓煩人,將他們分成幾個互不統屬的列侯部曲。

 這也是武帝的成功經驗。

 歷史上,武帝就是通過將歸降的匈奴部族,分成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列侯統帥。

 一方面,讓他們無法抱團,力量大大減少,另一方面,則能充分發揮這些降人的積極性。

 想想看,一些以前只是個左大都尉或者當戶、骨都侯一類的貴族,一下子,就從自己的前主人那裡分走了許多部曲,成為與自己的主子一般的漢室列侯。

 那他們肯定不會去聽自己的前主子的話了。

 沒有什麽人會願意寄人籬下的。

 只要有機會,誰不想當大佬?

 這也是當年劉邦的故技了——劉邦就是靠著這一招立小弟跟大佬爭權,將秦末義軍裡龐大的越人義軍勢力給拆成了零件。

 曾經龐大的越人勢力,土崩瓦解,變成了四個互相敵對的王國。

 更因此使得越人失去了共主,變成了無頭蒼蠅。

 但劉徹經過考慮後,決定暫時先放棄這個成功的政策。

 這既是有現實的考慮。

 劉徹需要一個招牌,對匈奴的招牌,來千金買馬骨。

 既接著厚待樓煩王,告訴其他匈奴部族:哥打過來的時候,降者重賞,抵抗者殺全家!

 同時,也是存著做實驗的想法。

 劉徹想看看,遊牧民族能否在經濟上與農耕民族進行互補。

 搞搞類似後世的遊牧民族定居計劃。

 讓他們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在指定的地點進行放牧和生活。

 然後,用他們放牧產出的牛羊和馬匹以及各種皮毛,換取糧食物資。

 這很重要!

 一旦這個實驗被證明成功。

 那麽,未來,劉徹就可以在河套,在河西,甚至整個大草原推廣。

 配合改造其信仰以及類八旗制度,嘗試將草原狼馴化。

 講道理的話,只要能證明遊牧民族可以在某地定居,依靠春夏放牧,秋冬積蓄,從而不再逐水草而居。

 那麽,他們就不再由威脅了。

 你想啊,在以前,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對中原王朝,最大的優勢,並不是他們是騎兵。

 在事實上,中國王朝崛起後,用騎步兵吊打整個草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草原的問題是打敗他們簡單,而控制他們困難。

 這個難點就在於人家居無定所,中原王朝基本無法監控他們的行為。

 而他們一旦定居了。

 就會形成城市,形成村落,形成聚集點。

 就像中國後世一般,變成省市縣。

 定居生活的遊牧民族還會有危險嗎?

 答案是沒有了!

 只要他們定居下來,就會被中國的王朝所統治。

 劉徹可以委派官員,可以建立亭裡,甚至修建直道。

 這樣,用不了十年,定居點的遊牧部族,就會成為中國人。

 無他,一是定居後,可以洗腦,可以宣傳,將底層牧民洗成中國人,讓他們從向自己的主人效忠,轉而變成為大漢王朝效忠。

 他們過去需要承擔無比沉重的負擔,甚至除了每日主人賞賜的食物,他們沒有任何財產。

 但,現在,劉徹慷慨的準許他們擁有自己的財產甚至人身自由。

 這樣底層牧民就不會有想要叛亂的心。

 講道理的話,全球民族,都是這樣的。

 但凡能活命,誰願意去打仗,跟人爭個你死我活?

 至於那些貴族,也會獲得比他們之前更好的生活和環境以及待遇。

 靠著放牧,苦哈哈的看天吃飯。

 那裡有坐地剝削和抽成來的爽?

 就像現在的濊人,滄海君金信不就死都不願意回到過去了嗎?

 他現在不就成為了一個死忠腦殘的諸夏民族主義者,天天口頭禪就是:吾乃青陽氏之後,生來貴胄!

 這貨甚至連韓王萁準都不放在眼裡。

 濊人之所以如此老實。

 劉徹很清楚,根本不是大臣奏疏裡說的‘陛下嘉大惠,澤被蒼生,滄海君感恩而拜,沐德而臣’。

 事實的真相是——濊人腳邊,有著一個幾乎永不枯竭的寶庫。

 每年夏季,大馬哈魚的洄遊,創造了無數的經濟效應。

 之前濊人挨餓,是因為他們只能靠著簡單的工具徒手捕魚。

 但漢軍來了之後,用圍網、拖網,教大馬哈魚做魚。

 去年一年,捕獲量高達二十萬石之多。

 折算為後世的數字是接近五千噸的鮮魚。

 哪怕是其中大部分都曬成了魚乾,但邊角料和剩下的魚獲,做成工資發給幫忙曬魚的濊人,也足夠讓他們吃飽喝足。

 更何況,懷化的淘金潮,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以及與中國內地的經濟交流。

 大量的財富瞬間湧入湧出。

 濊人的貴族,便是個白癡,只要坐地收錢,也能過上小康生活。

 隨便一個小貴族的日子,現在都可能要比以前的金信這個濊人共主的日子還要爽。

 這些家夥就像後世暴富的煤老板一樣,整天陶醉於紙醉金迷之中,那裡還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而下層濊人,一方面現在最起碼能吃飽肚子,而且,有女兒的人家,基本都找了個漢人女婿,小日子過的挺滋潤,滋潤不會去想其他事情。

 而其他沒有女兒或者漢人女婿的家庭,只要不懶,基本上都能找到事情做。

 當地就業率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兩百!

 連倭奴都能找到工作!

 連倭奴都能供不應求!

 所以說啊,當年商湯祭天,禱告上蒼,訓誡後代子孫說:四海窮困,天祿永終。

 確實是至理名言。

 不管什麽人,哪怕是黑叔叔,只要吃飽了,就不會鬧事。

 但,劉徹知道,濊人只是特例。

 誰叫人家那地方物產豐沛,而且地廣人稀呢!

 但草原上就不同了。

 除了牲畜和綠草,茫茫大草原,少有天堂。

 連匈奴的單於庭都需要四季追隨雨水而動,其他部族的日子,就更不用想了。

 歷史告訴劉徹,大凡草原部族南侵,除了少數時候,其他多數時間,都是因為他們被災難襲擊,活不下去了,於是就互相攻伐,兼並,然後誕生一個霸主,這個霸主再帶著他們,像蝗蟲一樣搶掠。

 然而,一旦他們定居之後,其腐化速度和戰鬥力下降的速度,肯定讓人瞠目結舌。

 而想要讓遊牧民族定居下來。

 劉徹要解決兩個難題。

 第一個是他們的牲畜的飼料來源問題。

 這一點,劉徹可以通過大量建造青儲窖和發展苜蓿草種植來做解決。

 實在不行,最多擴大其部族的領地范圍嘛。

 反正草原這麽大,有著足夠的生活空間,來安置那不過幾百萬的人口。

 反正百年之內,以遼闊的大草原的的空間來看,足以安置這些人和他們的後代了。

 至於百年後?

 中國應該已經能看到蒸汽機在轟鳴,鐵甲滾滾了。

 那個時候,草原民族永遠無法威脅中國的文明了。

 但另外一個問題,則需要實踐和摸索來解決了。

 那就是,他們的生活問題。

 人家養的牲畜,總要賣掉,才能產生收益吧。

 人家不可能只靠吃奶製品就活下去的。

 沒有維生素,沒有微量元素和其他營養物質的攝入,他們遲早藥丸。

 但,劉徹不是聖母,更不是聖人。

 中國的商人和統治階級就更可怕了。

 有錢不賺王八蛋。

 只要能賺錢,別說坑蒙拐騙了,就是投毒賣假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更何況,劉徹準備慢慢釋放資本主義這頭怪獸。

 而這頭怪獸,可是要吃人的!

 甚至於,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就是劉徹為這頭怪獸準備的第一道點心,正餐則是三哥家勤勞勇敢善良的人民。

 劉徹寄希望於這頭怪獸能夠吃飽以後,不來禍害他的國家和人民。

 然後用一千萬甚至更多人的死亡,讓這頭怪獸能成長到打領帶的階段。

 但這是以後的事情了。

 甚至是劉徹死後的事情了。

 現在,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劉徹需要讓人嘗到甜頭。

 不管是草原還是中國的貴族士大夫們,他們必須在這個過程中嘗到甜頭,然後自動自覺的成為新興資產階級的一員。

 唯有如此,才能讓資本主義的萌芽,真正在中國生根發芽!

 反正,劉徹無法想象,一個沒有與權貴結合,擁有廣泛認可的資本主義能在中國生根發芽。

 反之, 只要能與權貴的利益結合起來,獲得廣泛支持,形成一個全新的利益階級。

 那麽,資本主義的發芽和茁壯成長,是幾乎不用去想的事情!

 就像數百年前,春秋戰國之交,當地主階級興起,而且得到了列國貴族和王族支持後。

 周禮、周製,井田製以及奴隸製,一起被掃到了的歷史的垃圾堆。

 為了發展和壯大自己,法家甚至喊出了‘刑無等級’的口號,而黃老派也發明了‘無為而治’‘法無禁止則不糾’的思想。

 正是因為,劉徹看到了春秋戰國的歷史演變,也看到了後世的歷史發展過程,尤其是那個名為圖朝的時代的崛起過程。

 因此,劉徹深深知道和明白。

 在中國,口號啊理論啊什麽的,都是虛的。

 只有好處和利益,恆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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