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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645節 匈奴使者――伊稚斜(一)
很快就到了九月下旬,一年不知不覺走到了盡頭。

 天氣也越來越冷。

 早上,寒霜與濃霧,接管了世界,十步之外,就已經很難見到人影了。

 寬廣的馳道上,很少能見到車馬的出沒。

 但今天早上,卻是例外。

 數輛馬車在百余名騎兵的護送下,緩緩的行走在馳道之上。

 而四裡八鄉的關中百姓,也紛紛聚攏在道路兩側,就像看外星人一樣的圍觀起來。

 甚至還有許多的士大夫勳貴模樣打扮的男子,也帶著仆從,前來圍觀。

 “今上可謂聖天子矣……”道路之側,有人輕聲跟著友人議論:“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謂之上,今陛下不用刀兵,而使夷狄來朝,周之成康,也不過如此了!”

 “那是!”有人點頭讚同:“今上生而神聖,據傳,昔者先妃粟氏懷陛下之時,蚩尤之旗橫空而過,此主聖王降世,以其威德伏四海,鎮壓八荒也!”

 眾人聽了,也紛紛道:“是極,是極!”

 所謂蚩尤之旗,在當世來說,是多種天象~£的統稱。

 一般而言,主要是兩種。

 一種是上黃下白,形狀類旌旗的雲,或者類似的極光;一種是彗尾似旗的彗星。

 對於星相學來說,這種天像,每次出現,都是世界大戰或者某個皇帝爆種的開端。

 譬如,秦始皇統治時期,蚩尤之旗四現,於是秦滅六國,死人如亂麻,不可計數。

 因而。人們對這樣的自然現象,非常有興趣,星相學家會記錄所有類似的異常星象與天象,然後從歷史記載或者未來發生的事情中去探討類似星象、天象代表的意義。

 而很湊巧的,不知道是誰,記錄下了劉徹出生那年。關中上空曾經在白日出現了一次類似蚩尤之旗的現象。

 可能是某顆彗星回歸太陽,其軌道劃過地球的上空,也可能是地球磁場出現了一點點問題,導致極光在大氣層上出現,更可能是在風的作用下,某塊雲形成了一個類似的情況。

 若劉徹沒有當上皇帝,類似記錄,自然連想都不會有人想起。

 但劉徹成了皇帝後,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就是出生前後,任何與他有關的事物,都被人拿到放大鏡下,仔細研究,任何蛛絲馬跡,都被從故紙堆裡翻出來,當成證據。

 要不是在傳統上,兵主的神職還包含了殺戮與暴政。這會肯定會有人會將劉徹跟蚩尤聯系上,甚至傳出劉徹就是兵主下凡的故事。

 即使如此。此事,也被人神化,成為了劉徹生而神聖,連兵主也要為此等聖天子降世而護法的傳說。

 至於,這些說法裡,有多少是有人想借此謀求幸進。有多少是有人想要用此來愚弄村婦,騙點卜卦錢,那就不清楚了。

 ……………………………………

 伊稚斜輕輕掀開車簾,望著道路兩側,那些隱隱綽綽。看不清楚的漢人,他的臉上,那幾條刀疤,變得更加猙獰了。

 “軍臣,你實在是欺人太甚!”伊稚斜的胸膛,滿滿的都是怒火。

 一個半月以前,他出賣了烏孫,並且設計在胭脂山,成功伏擊了東遷的烏孫主力。

 雖然,烏孫人跑了不少,在戰場上,總共也就發現了三千多具屍體,但卻俘虜了幾乎所有的烏孫部眾,多達數萬的戰俘,讓匈奴上上下下,都笑得合不攏嘴。

 他也因此功勞,在龍城貴族和東部部族的合力推舉下,被軍臣封為右谷蠡王,成為了匈奴國內,最重要的四大勢力之一。

 按照伊稚斜的計劃,成為右谷蠡王后,他就應該蟄伏下來,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有朝一日,向軍臣復仇。

 但那裡知道,軍臣這頭老狐狸,不愧是老上單於的嫡子,深諳老上單於的鬥爭策略。

 軍臣前腳封他為右谷蠡王,右腳就派出王庭騎兵,命令他出使漢朝,向漢朝皇帝誇耀武功,同時要求禮物。

 “軍臣這是要借刀殺人啊!”伊稚斜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在過去,漢匈之間,最高級別的外交使團往來,漢朝這邊規格最高的是兩千石的奉春君婁敬,匈奴這邊是大當戶且居雕渠難,地位與婁敬類似。

 除此之外,其他多數時候,都是些中層官員互相往來。

 漢朝這邊派出的使者,不會超過千石,匈奴這邊的使者,級別最高的,也不過是個骨都侯。

 派出四角之一,地位僅次於單於、左右賢王的右谷蠡王為使,這在匈奴歷史上,聞所未聞。

 因為,無論匈奴,還是漢朝,都不可能將這樣重要的貴族,派往一個潛在的敵國。

 萬一對方撕票呢?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伊稚斜此番出使,算的上是漢匈交往歷史上的一個轉折點,甚至是一個破冰之旅。

 當然,前提是,他能完成自己肩負的使命,同時安全的回到匈奴。

 只是……

 伊稚斜很清楚,他要是能活著回去,那才叫見鬼了!

 “軍臣是不會讓我活著回去的……”伊稚斜心裡想著:“我還是太大意了,太急促了,應該再忍幾年,讓烏孫人多拖軍臣幾年的,可惜,利欲熏心啊!”

 伊稚斜很小的時候,就在其父親的謀主中行說身邊受過教育,對於漢朝的一些典故和常識,都能信手捏來。

 正是靠著這些來自漢朝的智慧,靠著韜光養晦和裝傻充愣,伊稚斜活到了今天。

 可惜……

 一時衝動,失去了警覺,讓軍臣發覺,一句話就將他趕來漢朝。

 借刀殺人這種伎倆,無論是在漢朝還是匈奴,都是很常見的手段。

 伊稚斜很清楚,此刻,他的使團裡,肯定有——不!絕對有多數人是軍臣的人。

 這些人,必然身負了另外一項使命——讓他去死,不管用任何手段,跟漢朝人做任何交易。

 而他若死在漢朝,無論是病死也好,被漢朝人殺死也好,甚至不小心掉到河裡淹死也罷,對軍臣來說,都是一個遠遠超過和親的那點東西的好事!

 “我若死,再殺了若盧王,老上單於的血脈,就只剩下他軍臣一系,於單那個小兒的位置就穩固了……”伊稚斜在心裡思慮著。

 對匈奴來說,宗種的純潔性和延續性,重於一切。

 無論是他伊稚斜還是若盧王,都有威脅到軍臣之子的地位穩固的能力。

 “我若想活下去,就要說服漢朝皇帝,不能讓我死……”伊稚斜這些天來翻來側去,已經想清楚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關鍵。

 他只能死在長城內,若死在長城外,必然會引發整個王族的恐懼和猜疑。

 匈奴人能接受兩個同出一宗的單於爭位,但絕對不會接受,用卑鄙的手段,謀殺一位攣鞮氏的貴族。

 更別說,那些手握兵權的旁系攣鞮氏,一直以來都很不滿軍臣的打壓和凌迫了。

 所以,他想要活下去,關鍵在於漢朝皇帝。

 漢朝皇帝不希望他死,他自然能活著離開長城。

 反之,他就可以選擇用什麽樣的辦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唯一的問題是,他的籌碼太少了。

 至少比軍臣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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