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趙禹,劉徹就等來了自己的老丈人,中尉建陵候衛綰。
眾所周知,衛綰是漢室政壇上公認的大好人。
這麽多年了,朝野上下,甚至連一個說他壞話的人都沒有。
無論對誰,衛綰都是笑呵呵的。
但這樣的好人,恰恰是劉徹目前不需要的。
想當初,張歐也是個公認的大好人啊!
結果呢?
他當廷尉三年,甚至鬧出了去年的死刑犯今年再次入獄被判‘當死’,結果還是沒死成的笑話。
漢律的威嚴和震懾力在他手裡蕩之無存。
所以,一見面,劉徹就直接了當的對自己的老丈人道:“江都王相季公病重不能視政,江都王上疏,請朕派一位重臣前往輔佐,江都,朕手足骨肉同胞也,朕思來想去,還是中尉去一趟比較合適,這樣,中尉即可交卸職權,前往江都上任!”
衛綰一聽,還有些不太明白劉徹的意思。
但給老劉家趕了二十年車的衛綰,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非常突出的。
他見劉徹一臉嚴肅的模樣,就明白,這個事情容不得自己討價還價,於是立刻道:“諾,臣綰謹奉詔……只是,敢問陛下,何人將來接任臣職?”
劉徹答道:“朕已經以八百裡加急,急詔河南守郅都入京,這回,郅都應該已經過了函谷關了!”
劉徹的命令是在前幾日那封詔書下達的同時啟程的。
算算時間,此刻郅都最起碼都已經過函谷關了。
甚至,要是速度快,很可能已經抵達華陰甚至渭橋附近了。
衛綰聞言卻是一驚。
蒼鷹回京!
衛綰感覺,他已經預見到了長安的列侯集團將要出現一片血雨腥風了。
要知道,衛綰在河南郡乾的實在太漂亮了!
過去幾十年來,在河南郡根深蒂固的豪強家族。官宦世家,幾乎被郅都一掃而空。
即使剩下的,也都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以至於丞相府派遣出去,前往天下郡國采詩觀風的使者回來稟告說:河南地方安寧,市井和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庶幾可臻三代也。
而在這一切背後,是一千多個人頭落地,兩千多人被流放,上百個過去在河南郡根基深厚的家族分崩離析。
當然,這在漢室政權眼中,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場景。
漢室政權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拆散那些人口眾多。三代、四代甚至五代同堂的大家族。
一夫五口百畝,是漢代政治家眼中最完美的社會家庭單元模式。
甚至有人認為,要是天下的家庭都能如此,那麽三代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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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河南郡郡守郅都,自雒陽回歸長安,雖然打著的是述職的幌子。
但,當天下午。劉徹就下詔,任命中尉衛綰為江都國丞相。即刻上任。
同時,遷河南郡郡守郅都為中尉。
時隔兩年半,郅都再次回歸中尉的位置。
第二天,劉徹再次下詔,更中尉為執金吾。
理由是:禦史、校尉、郡守、都尉、縣令,以木為吾,朕當以金為吾,以禦非常也!
翻譯成白話就是:現在,那些禦史、校尉、郡守、都尉和縣令這樣的地方官和軍官,以木棒作為威懾群小,樹立權威的工具。身為皇帝,哥也要有個人幫著拿跟金棒子嚇唬人,執金吾就是朕的金棒子。
哪個不開眼的要是招惹哥,哥就一棒子抽死丫的!
溫言在口,大棒在手。
劉徹不知道在這西元前的世界是否有人知道這句話。
但這確是他的態度,也是老劉家的傳統。(注1)
而這封詔書一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
天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於是,先前還聲勢浩大,萬眾一心的列侯聯盟,瞬間解體。
一大幫‘幡然醒悟’‘明悟是非’的列侯們,蜂擁跑去東宮,跟竇太后、薄太后,甚至任何一個他們能拉的上關系的人說好話。
畢竟,錢政跟大夥的乾系,也不是很大。
犯不著為了這個去觸怒天子!
尤其是郅都的回歸,點燃了這些家夥心中的恐懼。
這就好比後世天朝的官僚們,平時裡威風八面,自己覺得自己萌萌噠,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能治的了自己了。
但一朝聽到中紀委,雙規這兩個詞組,也都得腿軟。
若是中紀委跟雙規擺明了要出現在自己身上時,那立刻就是‘俺都招了!’。
郅都可比後世的中紀委凶殘多了。
這隻天子蒼鷹,出道以來,就是以鐵血冷面無情無私著稱。
他手裡沾著的鮮血,以千為單位計算。
面對郅都,列侯們就像看到了天敵一樣。
甚至,當郅都回歸朝廷,出任中尉執金吾的消息傳開後,關中治安狀況,應聲好轉。
這讓劉徹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了。
而郅都上任後,也沒有讓長安公眾失望。
郅都上任的第一天,就立即下令,在長安都船獄令衙門中擴建兩個全新的監獄,來收押犯人。
擺明了要大乾一場的架勢。
這讓無數人冷汗直冒,甚至晚上睡覺都有些難以入眠。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假如有什麽地方是從百姓到官員、貴族都害怕,並且恐懼的事務的話。
那麽,過去的中尉現在的執金吾直轄的都船獄絕對是其中之一。
其可怕程度,甚至超過了惡名昭彰的廷尉大牢和皇家監獄詔獄。
因為前兩者,囚禁犯人,起碼還會按照身份地位,給予你一定的優待。
但進了都船獄……呵呵……
都船獄是什麽?
後世曹魏的如淳在注釋漢書時,就曾經在都船這個詞條下注解:都船獄令,治水官也。
簡而易之,都船衙門的監獄,是一座水牢。
不會有人希望自己住進水牢的監牢的。
歷來,進了廷尉衙門,還能大搖大擺的出來的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
進了詔獄後,風風光光被平反的人也多的是。
但進了都船衙門的大牢,哪怕是最後平反釋放,也別想再像個人那樣活著了。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受的了,一天十二個時辰,永遠蹲在一間位於地下,且頂層灌滿了水的牢房?尤其是,上面的水隨時都可能開閘流下來,讓人窒息而死的情況下,僅僅是這個精神打擊或者說恐嚇, 就足以令人尿濕褲子。
更關鍵的是,水牢陰冷潮濕,滿地是老鼠。
所以,歷來進了水牢的人,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在過去,中尉衙門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把抓住的遊俠、盜匪還有強盜什麽的,丟進都船衙門的監獄。
然後,就可以等著對方變成一具屍體了。
而且長安的列侯官僚勳貴們,也不會對都船獄陌生。
過去六十年,他們總是喜歡通過賄賂的方式,將那些得罪了他們或者跟他們過不去的人,捏造個罪名,丟到都船獄裡去。
如今,郅都上任後,明目張膽的宣布要擴建水牢。
大家能想到的,就只有:項莊舞劍志在沛公這個耳熟能詳的典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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