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也搖頭,除非能一口氣在水底潛出很遠,否則暗夜中四個人游泳的聲音太大,肯定會驚動橋上的人。
雲歌只能作罷,想了會,指指自己,指指橋上,又對大公子和紅衣指指許平君,示意自己想辦法引開橋上的人,他和紅衣帶著許平君逃走。
紅衣立即搖頭,指指自己,再指指大公子,示意她去引人,雲歌照顧大公子逃走。
雲歌瞟了眼大公子,她照顧他?紅衣真是強弱不分。雲歌搖搖頭,堅持自己去。
大公子笑著無聲地說:“我們猜拳,誰輸誰去。”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此人不管何時何地。何人何事對他而言都好像只是一場遊戲。
猜你個頭!雲歌瞪了大公子一眼,低身從橋墩處摸了幾塊石頭。先問大公子哪個方向能逃出府,然後搓了搓手,拿出小時候打水漂的經驗,貼著水面,將石頭反方向用力扔了出去,自己立即深吸口氣,整個人沉入水底,向著遠處潛去。
石塊貼著水面飛出老遠,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在水面連跳了五下才沉入水底。安靜的夜色中聽來,動靜很大。
於安第一個動作就是擋在了皇上面前,和另一個同行的太監護著皇上迅走下橋,避開高地,以免成為明顯的目標,匆匆尋著可以暫且藏身的地方。
霍光大聲呵斥:“什麽人?”
早有隨從高聲叫侍衛去查看,湖面四周刹那間人聲鼎沸,燈火閃耀。
桑弘羊和上官桀愣了一下後,都盯向霍光,目光灼灼。
上官桀忽地面色驚慌,一面高聲叫著“來人。來人”,一面跟隨在劉弗陵身後,一副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皇上的架勢。
原本暗夜裡,人影四處晃動中,劉弗陵的行蹤並不明顯,此時卻因為上官桀的叫聲,都知道他的方向有人需要保護。
桑弘羊年紀已大,行動不便,糊裡糊塗間又似乎走錯了方向,抖著聲音也大叫:“來人。來人。”
他的“來人”和上官桀的“來人”讓剛趕來的侍衛糊塗起來,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邊,又究竟該先保護哪邊。
劉弗陵和霍光都是眸中光芒一閃而過,若有所思地看著桑弘羊蹣跚的背影。
雲歌東扔一塊石頭,西扔一塊石頭,弄得動靜極大,努力把所有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侍衛的叫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循著聲音向雲歌追蹤而來,一時間場面很混亂,但越混亂,才越能讓許平君他們安全逃走。
雲歌此時已在湖中央,一覽無余,又沒有刻意遮掩身形,很快就有護衛現了她,跳下水追來。
霍光冷著聲吩咐:“一定要捉活的。”
雲歌顧不上想她如果被捉住,後果會是什麽。只知道拚命劃水,引著侍衛在湖裡捉迷藏。
湖面漸窄,由開闊變為蜿蜒曲折。
溪水一側是臨空的半壁廊,另一側杏花正開得好。落花點點,秀雅清幽,頗有十裡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繞人家的氣象。
湖面漸窄的好處是後面的追兵只能從一個方向接近她,雲歌的戲水技術很高,雖然此時體力難繼,但他們一時也難追上;可壞處卻是岸上的追兵已經有機可乘。幸虧有霍光的“留活口”之命,侍衛有了顧忌,只要雲歌還在水中,他們還奈何不了她。
“皇上,不如立即回宮。”於安進言。
不想劉弗陵不但未聽他的話,反倒隨著刺客逃的方向而去。
上官桀已經覺察出事情不太對,正困惑地皺著眉頭思索。於安還想再說,劉弗陵淡問:“上官桀,你覺得是刺客嗎?”
上官桀謹慎地思考了一瞬,“未有口供前,臣不敢下定言。現在看疑點不少,皇上來司馬府的事情,有幾人知道?”
於安說:“隻皇上和奴才,就是隨行的太監和侍衛也並不知皇上要來霍大人府邸。”
上官桀皺著眉頭,“如此看來這刺客的目標應該不是皇上,那會是誰呢?”眼光輕飄飄地從霍光。桑弘羊面上掃過,又暗盯了皇上一眼。
事情生在自己府邸,沒有審訊前,霍光一句話不敢說,隻沉默地走著。
桑弘羊完全靠人扶著,才能走得動,一面喘著粗氣追皇上,一面斷斷續續地說:“如果……想要逃跑,就應該往東邊逃,那裡湖水和外相通,這個方向,如果……老……臣沒有記錯,是死路。如果……是……是刺客,不可能連府中地形都不熟悉就來行刺。”
霍光感激地看了眼桑弘羊,桑弘羊吹了吹胡子,沒有理會霍光。
劉弗陵隔著杏花,看向溪水。陣陣落花下。隱隱燈光間,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水面時起時沉。時左時右,身後一眾年輕力壯的侍衛緊追不舍,那個身影卻若驚鴻。似遊龍,分波而行。馭水而戲,隻逗得身後眾人狼狽不堪,他卻依然“逍遙法外”。
看到自己府邸侍衛的狼狽樣子,霍光面色幾分尷尬,“長安城極少有水性這麽好的人,都可以和羽林營教習兵士水中廝殺的教頭一比高低了。”
上官桀面色立變,冷哼一聲剛要說話,劉弗陵淡淡說:“何必多猜?抓住人後問過就知道了。”
眾人忙應了聲“是”,都沉默了下來。
溪水越來越窄,頭頂已經完全是架空的廊,雲歌估計水路盡頭要麽是一個引水入庭院的小池塘,要麽是水在廊下流動成曲折回繞的環狀,看來已無處可逃。
不遠處響起丫頭說話的聲音,似在質問侍衛為何闖入。
雲歌正在琢磨該在何處冒險上岸,不知道這處庭院的布局是什麽樣子,是霍府何人居住,一隻手驀然從長廊上伸下,抓住雲歌的胳膊就要拎她上岸。
雲歌剛想反手擊打那人的頭,卻已看清來人,立即順服地就力翻上了長廊。
冷風一吹,雲歌覺得已經冷到麻木的身子居然還有幾分知覺,連骨髓都覺出了冷,身子如抽去了骨頭,直往地上軟去。
孟玨寒著臉抱住了雲歌,一旁的侍女立即用帕子擦木板地,拭去雲歌上岸時留下的水漬,另一個侍女低聲說:“孟公子,快點隨奴婢來。”
孟玨俯在雲歌耳邊問:“紅衣呢?”
雲歌牙齒打著顫,從齒縫裡抖出幾個字,“逃……逃了。”
“有沒有人看到大公子?”
“沒。”
孟玨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你們一個比一個膽大妄為,把司馬府當什麽?”
看到雲歌的臉煞白,他歎了口氣,不忍心再說什麽,隻拿了帕子替雲歌擦拭。
庭院外傳來說話聲,“成君,開門。”
“爹爹,女兒酒氣有些上頭,已經打算歇息了。宴席結束了嗎?怎麽這麽吵?”
霍光請示地看向劉弗陵,“臣這就命小女出來接駕。”
劉弗陵說,“朕是私服出宮,不想明日鬧得滿朝皆知,你就當朕不在,一切由你處理。”
“成君,有賊子闖入府裡偷東西,有人看見逃向你這邊。把你的侍女都召集起來。”霍光猶豫了下,顧及到畢竟是女兒的閨房,遂對兒子霍禹下命:“禹兒,你帶人去逐個房間搜。”
霍成君嬌聲叫起來:“爹爹,不可以!究竟生了什麽事情?你怎麽……你怎麽可以讓那些臭男人在女兒屋子裡亂翻?”
霍光偏疼成君,面色雖然嚴肅,聲音還是放和緩,“成君,聽話。你若不喜歡住別人翻過的屋子,爹改日給你另換一處庭院)霍成君似乎很煩惱,重重歎了口氣,”小青,你跟在哥哥身邊,看著那些人,不許他們亂翻我的東西。“
雲歌緊張地看著孟玨,孟玨一面替她擦頭,一面板著臉說:“下次做事前,先想一下後果。”
聽到腳步聲, 孟玨忙低聲對雲歌說:“你叫孟雲歌,是我妹妹。”
雲歌愣了一下,看到挑簾而入的霍成君,心中明白過來。
霍成君的眉頭雖皺著,卻一點不緊張,笑看著他們說:“孟玨,你的妹妹可真夠淘氣,上次殺了我的兩匹汗血寶馬,這次又在大司馬府鬧刺客,下次難不成要跑到皇宮裡去鬧?”
雲歌瞪著孟玨,稱呼已經從孟公子變成孟玨!
霍成君笑說:“見過你三四次了,卻一直沒有機會問你叫什麽名字。”
雲歌咬著唇,瞪著孟玨,一聲不吭,孟玨只能替她說:“她姓孟,名雲歌,最愛搗蛋胡鬧。”
霍成君看雲歌凍得面孔慘白,整個人縮在那裡只有一點點大,這樣的人會是刺客?本就愛屋及烏,此時越憐惜雲歌,雲歌以前在她眼中的無禮討厭之處,現在都成了活潑可愛之處,“別怕,爹爹最疼我,不會有事的。”
整個庭院搜過,都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