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是潑婦,沒有跟王氏繼續爭執下去,人心要是偏了,說什麽都沒用。
王氏罵了會兒,見辛夷像個悶葫蘆,沒什麽意思,才舀了小半杓紅薯面燒晚飯去了。
晚飯就是一人一碗紅薯面兒湯,裡面煮著紅薯葉和根兒,清湯寡水飄著幾片綠葉子。辛家太窮了,家裡一年到頭鮮少能有吃到白面的時候,想吃肉也就過年時能嘗個鮮。
一家之主辛有財,前幾日交了好運,跟人出去送趟貨,一天三十文還管吃住。因此家裡就剩下王氏和大大小小的七個子女,辛有才弟兄四個,分家之後得了兩畝地,這就是辛家賴以生存的保障。
當辛夷見到辛家有七個孩子時,簡直吃驚的能吞下一個雞蛋,計劃生育那麽多年,她最多不過見有生三個的。王氏個子小小的腰身也瘦,沒想到如此能生,聽說她之前還夭折了兩個孩子。
辛夷掐指一算,辛有才和王氏成親十四年,懷了十個,差不多一年一個了。這放到現代去,準叫人大跌眼鏡,不過現在辛夷自動將她給扣除掉。
吃飯時,辛大壯和辛大勇在小桌子上坐著吃,辛夷和王氏還有幾個姐妹一起蹲在灶間吃。
上河村重男輕女風氣十分嚴重,以前還有溺死女嬰的現象,在這裡女人上桌吃飯是會遭人恥笑的。
前世,辛夷為家裡賺了第一桶金後,仍舊沒有上桌吃飯的資格。直到她帶著一大家子,搬到了城裡去,這才不用總是蹲在灶頭吃飯。
吃完飯後,大丫主動將碗筷收拾了一下,王氏又訓了辛夷幾句,被她無動於衷的樣子惹怒,於是罰她明天一起跟著下地。
二丫脾性最軟,往日裡最得王氏喜歡,她見三妹無精打采的樣子,便勸道:“娘,妹妹身子還弱,不爽利了兩三天,這才剛好就別讓她下地了吧。”
王氏柳眉一橫,呵斥道:“二丫你就是脾氣太好了,你看她能吃能睡的,整天裝的病病歪歪就是為了偷懶,明天讓她提著籃子,一起下地,讓她撿麥穗去。”
四丫眼睛咕嚕嚕的轉著,將頭低下,生怕被娘點名也帶到地裡去。
三寶倚在王氏懷中,眼睛半閉,快要睡著了。
“好的,我去。”辛夷低聲應下來了差事,有了前世的事兒,她再也不能將王氏看做自己的親娘。如非必要,她很少再喊娘字,心裡稱呼也是用王氏代替。
農戶家裡,油燈也是稀罕物,剛吃完飯王氏就趕著一群孩子睡覺去。
辛夷疲累的很,順從的進了裡屋也沒洗漱,除去破布衫子躺在了床上。隔了會兒,大丫和二丫一起走了進來,也並著她躺了下來。
往日辛夷總是問很多關於地裡的事兒,今天她一聲不吭的樣子,讓大丫泛起了嘀咕。
“三妹,你是不是生娘的氣了,娘就是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等明天,你再跟娘認個錯,我跟二娘幫你求求情,你就在家裡歇著,別下地了。”
辛夷支吾了一聲,裝作困極的樣子,將臉轉向了一邊去。
隔壁就睡著王氏和四丫、小寶,這牆隔音效果不好,她不想王氏聽見她們說話,再罵一通。
果然,隔壁王氏的大嗓門兒又響了起來:“明天還要下地,你們幾個丫頭趕緊睡覺,誰要是起不來,我拿掃帚抽。”
於是三人都靜了下來,隻余淺淺呼吸聲,辛夷在蛐蛐兒叫聲中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麻麻亮,雞剛叫了一遍,王氏便催著一群孩子起床。
辛夷摸黑穿上衣服,用力擦擦眼睛,試著讓自己清醒起來。等到穿戴整齊,王氏果然如昨夜所說的,拿出一個籃子交給辛夷,讓她跟著一起下地。
事情還是發生了改變,辛夷拿著用竹條編成的籃子,沉默的跟在最後。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眼下,她帶來的改變是微弱的,也許某一天就能掀起驚濤駭浪。
晨曦時分,天空像翻起的魚肚,一路上辛夷見到了許多熟識的鄉親。王氏熱絡的跟人打著招呼,大丫二丫到了相看的年紀,走起路來低著頭生怕被人挑出錯處來。
辛夷穿到原主身體上時,並沒繼承她的記憶,所以前世她是假裝失憶了。
如今有著十幾年的生活經歷,辛夷能將辛家每個人都毫不費力的認出來,辛家莊人她也很眼熟。
辛夷以前本以為她性子沉悶會惹人懷疑,不像個小孩,後來才得知原來原主也是個沉悶的性子。
此刻,她提著籃子在後面跟著,王氏也沒再訓斥她。
“呦,辛家嫂子,今兒個怎麽把三丫也帶出來了。這丫頭瘦瘦弱弱的風一吹就倒,你也舍得把她帶到地裡曬,心黑的呦。”
辛夷抬頭一看, 講話的是隔壁嬸子,跟辛家還是拐彎抹角的親戚,娘家姓吳。
王氏被吳氏話刺了下,面皮一紅,乾笑著:“家裡窮,沒辦法,咱們小時候誰不是一點點兒就出來撿麥穗了。四丫懂事,等麥子撿回來,我給她做點兒好吃的。”
兩人又閑扯了幾句,吳氏就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她原本就是個急性子熱心腸,看不過去才插了兩句話。說到底,這也是人家家事兒,她想管也管不住。
看著吳氏走遠,王氏扭頭狠狠瞪了辛夷一眼,瞪得辛夷心裡直抽抽,她真是遭了無妄之災。
辛家的地,在河邊窪地裡,離莊子約有十裡地。
鄉間路上都是石子,草鞋穿起來分外硌腳,走到地頭時她的腳丫已經磨出了兩個泡。
這還多虧了原主也是鄉間跑大的孩子,腳上本來就有繭子,要是擱到辛夷自己身上,估計早就磨得走不動路了。
一到地裡,王氏和大勇大壯三人,一人手裡一把鐮刀,順著地畦隔了起來。
大丫二丫則在後面跟著,負責將割好的麥子整好,往地頭抱。
揣著籃子的辛夷就在以割好的地裡,撿被漏下的麥穗,麥稈兒戳著腳底板癢嗖嗖的。
偶爾被麥芒扎到,那感覺才是癢疼難耐。
好久沒有乾過農活,不一會兒,辛夷的腦門兒上就沁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