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身於大雜院中,和烏合之眾混在一起,喬正臣早已心懷不滿。
他本是倜儻才子,要不是家道敗落,又何至於淪落到此。喬正臣心比天高,一心想著重振門庭,為此他不惜曲意逢迎,隻為有一朝一日能夠將眾人踩到腳下。
喬府放在幾十年前,在漢陽城也是有名的書香門第。以前喬父喝醉酒時,常常跟喬正臣顯擺當年的榮光。
年幼的喬正臣聽的熱血沸騰,即使家中境況一日不如一日,他依舊堅信自己就是振興門庭的希望。
也許是上天垂憐,喬正臣在書畫一道上,天賦極高,小時跟著先生學畫,不出一年便青出於藍勝於藍。
要是沒有一技之長,恐怕娘兒倆此刻早被債主逼得流落街頭。
在無數次遭人冷眼後,喬正臣下定決定,今生今世,他一定要出人頭地。
聽雨軒中,無意邂逅侯府中人,喬正臣十分激動。
清遠侯府在他心中,夢寐以求又遙不可及,上天給了他機會,他一定不能輕易放棄。
即使畫作被人評的一文不值,自視甚高的喬正臣自尊心受損,為了攀上侯府,他只能人氣吞聲。
潛心作畫兩日,美人圖終於完成了十之有七。喬正臣挑剔的看著手中成品,想從中挑出不足之處。
想要一鳴驚人,就一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一點喬正臣懂得。
院子裡,喬母正在水井旁洗衣服,多年落魄,她年輕時姣好的容顏早就被風霜侵蝕,臉上爬著無數皺紋。
當年歡歡喜喜嫁進喬府時,她正是綺年玉貌,含羞帶怯的穿著嫁衣等待夫君。
如今,喬家敗落夫君早亡,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她的心早就磨得比岩石還要堅硬。
喬母掄著胳膊,用棒槌反覆擊打著青石板上的衣服,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都顧不得上擦一擦。
大姑娘小媳婦兒熱熱鬧鬧的在一旁說著話,喬母抿著唇,心無旁騖的洗手頭衣服。
她顴骨極高,人又瘦,顯得有些刻薄。
但是,即使身上穿著粗麻布衣,喬母身上仍有著與大雜院格格不入的氣質。
母子倆寄身大雜院近兩年,鮮少和旁人打交道。剛開始,還有人湊近乎,對他們的來歷好奇。
在喬正臣以及喬母冷淡的言語中,漸漸也沒人再跟他們親近了。
母子倆在有著同樣的脾性,喬母少年時也是嬌養的小姐,這麽多年過去了,身上仍藏著傲氣。
面對貴人時,她會卑微討好,但是面對大字不識的粗人,她反而有一種無名的驕傲。
按理說,大雜院中住的都是粗鄙之人,難得識兩個字,若是喬正臣不那麽清高,必定會被眾人奉若上賓。
只是,對於喬正臣來說,他作為天之驕子落入泥濘中,已經夠淒慘,他決不會紆尊降貴跟這些泥腿子打交道。
喬正臣細心端詳著案上畫作,美人風鬟霜髻衣帶飄飄的站在樹下,花瓣繽紛落下,仿若仙子般。
似乎有些單調,喬正臣凝思之後,提筆寥寥幾下勾勒出一隻懸翅欲停的蝴蝶。
原本飄渺的美人圖,因著一隻蝴蝶,刹時變得靈動。
喬正臣滿意的放下筆,唇畔勾起一抹微笑。
他取出耳朵棉花,厭惡的看了院中嘈嚷不休的眾人,啪的一聲將窗子關上。
畫已經畫好了,究竟該通過什麽途徑,找到那天的青年男女呢,喬正臣一下子被難倒了。
侯府門第森嚴,他常往來的不過是商賈門第,如何能與侯府搭上話。
喬正臣隻歎自己時運不濟,聽說崇州的英國公來了漢陽,今日在清遠侯府設宴。
若是他上次能打動幾位年輕公子,也許今日宴會上,便能憑這幅畫入了貴人的眼。
平白錯過了一場可以結交權貴的宴會,喬正臣十分遺憾。
與喬正臣的落寞截然相反,清遠侯府中熱鬧非凡,家丁使女四下奔走,隻為籌辦宴會。
除了老侯爺的壽辰,近年來,這大概是侯府舉辦的最盛大的宴會。
作為今日貴賓,柳雲逸恍若沒事人一樣,在妻子的故居中待著。他懶得應酬,答應出息宴會,不過是給嶽家一個面子。
來往客人,識趣的互相寒暄著,沒人提出要見英國公的請求來。
薛城拉著柳元景,在大堂門口,笑著迎接客人,臉都快笑麻了。他十分羨慕表弟,可以保持面癱狀態,一站近半個時辰。
這絕對是差別對待,要是他敢露出這副模樣,早該被爹爹拎著耳朵教訓了。在這種時候,薛城很羨慕世子的身份。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