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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前的獨白(一)
嘉平元年的秋天,是我在這世間最後的一段時日。{首發}
我不用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地到,大姐兒在那個惡毒的女人手裡,該經受怎樣的惡刑,而後被慢慢折磨致死。
那女人恨我恨到了骨子裡。
呵呵,最可笑的是,她是我這輩子,付出全部真心,一心一意捧在心尖上呵護寵愛著的女子。
回顧我這短暫的一聲,原來早在五歲時,我便犯下了這輩子最大的一個錯誤,不該在最落魄無依的時候遇見她,將她無意間的施舍當做一輩子的救贖。
那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個冬天,天上下著鵝毛般的大雪。
父親一個月前便去江南收帳,那天早上,奶娘像往常一樣,將我穿戴整齊,洗漱好後,牽著我的手,穿過角門,往府外走。
奶娘拉著我走到了熱鬧的集市上,給我買了熱氣騰騰的豆沙包,還有烙地金黃的烙餅,用個油紙包包著,放在我手上。
我踮起腳尖,想將吃了一半的豆沙包遞到奶娘嘴裡,她卻笑著偏過頭,拉著我的手一直走,一直走。
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路上並沒有多少人,奶娘拉著我走過一條長街,而後我們便坐上了一輛青頂馬車。
“奶娘,我們這是要去何處?找爹爹嗎?”
自爹爹走後,我便極為想念他,成日在奶娘跟前念叨著,就連見著八個月的弟弟也無多少興致,想得多了,就天真的以為奶娘會帶著我去找爹爹。
馬車一路緩緩行駛,我滿心雀躍地期待著見到爹爹後的模樣,將懷裡的烙餅也捂地緊了些,這樣就不會涼,爹爹吃到香噴噴的烙餅,定會誇我乖巧孝順的。
馬車在一個舉目望去皆是白雪的的地方停了下來。
奶娘抱著我下了馬車,蹲下身子將我箍在懷裡,摸著我的頭道,“哥兒,日後的路就得靠你一個人走了,是死是活但看天意,你莫要怪奶娘,奶娘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不怪奶娘。”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見到爹爹後的情形,奶娘要帶我去見爹爹呢,我怎會怪她。
“石頭生了重病,需要銀錢買藥,他那不爭氣的爹又是個好賭的,追債的人都鬧到夫人跟前了,奶娘實在是沒法子了啊!你要怪,就怪自己生錯了人家,可一定不要怪奶娘!”奶娘說完,含淚看了我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奶娘,爹爹在何處?你不帶我去找爹爹了麽?”我慢慢跑近馬車,然而那雪實在太深太滑了,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馬車在我面前,緩緩往前走去,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點兒,終至消失不見。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明白自己被拋棄了這個事實。
接下來就是毫無頭緒地在雪地裡走來走去,又冷又凍又餓,最後跌跌撞撞地尋到一個破廟,沒成想那廟裡還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我無處可去,便蹲在那人身邊,問他能不能送我回府。
那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忽然拽住我的領子,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玉佩,而後用力將我推到一邊。
那人明明病地快要死了,卻兩眼放光地看著從我脖子上扯下來的那塊晶瑩剔透,泛著瑩瑩綠光的玉佩,然後便用那種目光打量著我。
最後那人剝了我身上的鬥篷,拿走我腰上掛著的荷包香囊,還搶走了我一直抱在懷裡了的油紙包,咧嘴笑著,身子搖搖晃晃,像個瘋子似的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我想去追,又有些害怕。
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跑越遠。
那一夜,我躺在一堆破棉絮中,在一片漆黑的破廟裡,聽著呼嘯的狂風,身子越來越冷,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
我以為自己會死掉,卻安然活到了第二日早上。
除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舉目四望不知身在何處外,我確實活得好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漫無目的地尋找食物以活下去。
現在想想,我竟沒在那場大雪中被凍死,是不是應當感謝奶娘那日特地給我多穿了件襖子?還有那個乞丐,只是拿走了披在我身上那件加之不菲的狐皮鬥篷,沒連其他衣物一並脫了?
如此渾渾噩噩地熬了一天,肚子實在餓地受不了,我便頂著大雪出門,竟在不遠處尋到了一個村子,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我忘了自己敲了幾戶人家,終於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人開了門,將我迎了進去。
她給我喝了溫熱的水,還有吃剩的窩窩頭。
然而那個老婦人的兒媳婦是個刻薄的,嫌我浪費了她家的口糧,待我將窩窩頭吃完,便要趕我出門。
那老婦人是個心善的,搶在兒媳婦前頭將我送出去,還在我手裡塞了兩個窩窩頭。
“老奶奶,您可以帶我去尋爹爹嗎?”我甕聲甕氣地問道,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因為那老奶奶瞧著比祖母還要老。
那老婦人歎了口氣,“奶奶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卻好心地拉著我動手,將送到一戶人家面前。
“二娃子,你明日可是要上京賣野物?這孩子看著像是個走丟了,你看看能否將他送進城,或許他的家人正在四處尋他呢。”
那個被稱作二娃子的人,是個滿臉橫肉看著頗為凶悍的壯漢,他上下打量了我兩眼,沒說話,卻點了點頭。
我該當慶幸,這世間總是有幾個好人的。
第二日,我便隨那二娃子進了京。
短短的幾日,我卻似瞬間長大了許多,也明白了些事情。
二娃子問我是哪個府上的,我卻有些不敢說。
一直待我極好的奶娘為何會突然將我丟掉,還說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
本能地,我有些怕回到錦衣侯府。
因為爹爹不在,自有了弟弟後,母親看我的眼神總有些奇怪,有時更是像冰刀子一樣冷。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二娃子頗有些無奈地看著我,“你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我拉著二娃子的衣擺,“你可以帶我去找爹爹嗎?”
“你爹在何處?”二娃子耐著性子問道。
“爹爹去江南收帳了,說是年前才能回。”
二娃子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我,最後隻悶聲悶氣道:“我賣完了野物,就該回了,沒法兒陪你去江南。”
我一時躊躇當地,抬眼看著人來人往的集市,忽然想到一個極妙的主意。
“那謝謝你啦!”我向二娃子擺了擺手,不論如何,他能帶我重回京城,我心底便極為感激他。
我四處走著,瞅準一條看最寬敞最整潔的馬路跑了過去,緊緊站在一邊等待著。
二娃子不知我要做什麽,一邊蹲在地上賣野物,一邊瞧著我。
直到一個小廝趕著一輛馬車走了過來。
這馬車瞧著和錦衣侯府的一般大,上面吊著好看的墜子。
我嘴角帶著笑,猛地衝到馬路中間,在車夫的驚呼聲中,跌倒在了地上。
那馬發出一聲不安的嘶叫,馬蹄看看踩在了我的衣擺上。
我臨閉上眼前,眼角的余光偷瞄到那車夫慘白的一張臉。
“夫人,有個小童!”那車夫將馬車停穩後,忙從馬蹄底下將我抱起來。
現在想想,那時的我,還真是無知而無懼,殊不知那馬蹄若再往前半分,我一條命就要交代在這馬蹄之下了。
不過如今看來,我倒還不如那時死了好,多年之後,這條命還不是交代在了這馬的主人手裡?
我眼睛閉地緊緊的,聽到一個溫和的女聲擔憂地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這孩子無事吧?怎麽就沒人看著?還是先抱進馬車,尋個醫館瞧瞧。”
隨即我被放進了馬車裡,一隻溫熱的小手摸上了我的額頭,嬌嫩嫩的女聲道,“娘,燒燒。”
接著我便如中了魔咒般,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我睡在溫暖的錦被中間,睜開眼睛,就見到一個打扮精致,正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我的瓷娃娃。
年幼的杜葭,梳著兩隻彎彎的羊角辮,身披一件喜慶的紅鬥篷,額頭中間點著一顆鮮紅的朱砂,宛如觀音娘娘座下的小童子,美地不像凡世所有。
我愣愣地看著她,她卻忽然彎著眉毛,朝我露出一個鮮活的笑顏。
這一幕,我獨自一人,在以後的歲月裡,自心底回憶了好多年。
自長大後,再遇杜葭,我從未見她笑得這般暢快歡喜過。
“你醒啦?要喝苦苦的藥咯!”她忽然對著我皺了皺鼻子,然後朝奶娘伸出手,讓奶娘抱到懷裡,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喝藥。
那藥極苦,我一向害怕生病,因為要喝藥。
那一天卻不知為何,愣是一口氣將那苦澀難聞的藥喝了下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杜葭疑惑地看著我,咬了咬唇,但還是從兜裡掏出一粒梅子,遞到了我面前。
我張嘴將那粒梅子含進嘴裡, 還不小心碰到了她白嫩的手指。
她的柔軟的指尖帶著梅子的特有香甜芬芳,我有些急不可耐地將梅子咽下,她又伸出手來,給了我另一顆。
口中那股澀味兒終於被梅子的酸甜所遮蓋,我看著她,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忽然歪著腦袋,仰頭看著奶娘認真地問道,“奶娘,你說是他好看,還是我好看?”
奶娘笑著道,“自是寶兒好看了,寶兒是這世間最乖巧最懂事的娃娃。”
杜葭得了誇,得意地瞧了我一眼,笑得十分開心。
但當她的母親走進來時,她立刻斂了笑意,像隻乖巧的小綿羊窩在奶娘懷裡,奶聲奶氣地道,“娘,您忙完啦?我來給您捶捶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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