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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英雄》第39章 真相
  中夏歷118年8月23日,在姑蘇一次城防執法中,兩名攤販被圍觀致死。

  本知名人士對此感到壓力很大。

  ——摘自《瘋話連篇》,諾必爾文學獎獲得者神經病有所好轉著

  葉海因之死,震動中夏。

  政府為其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儀式,列舉其生前對國家做出的無邊貢獻,但這都掩蓋不住其下的潮翻浪湧。

  大量官員在無聲無息間遭到清洗,一支支黒道勢力遭到掃清,不過十天間,葉海因的勢力已被清除一空。

  早已傷愈的水悠揚此時也明白:自己安全了。

  只是,他心中卻泛起了一陣更深的恐懼。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局?自己似是被作為了最關鍵的一顆棋子,卻還不完全知情。

  杜九絕的行為讓他驚異,為自己一個屬下,杜九絕犯不著冒那麽大風險與強大的葉家對抗,即使事實證明杜九絕的真實實力比表面上的大得多,而且有了南正重被打傷這一因素。

  如果杜九絕真是如此莽撞的一個人,他就不可能擁有這麽龐大的實力,卻能活得如此安穩。

  也就是說:杜九絕知道自己如果出手,一定能得到援手,而且只要勝了,就能獲取巨大的利益。

  當然,不可否認地是,杜九絕是個講義氣的人,也許因了這因素,他才敢於拚上身家去賭一把。

  正在辦公室中沉思,忽見窗前一陣飄風,一封信落在了自己桌上。

  拆開黃棕色的信封,直接將目光移到信尾,署名是葉知秋三個字。

  水悠揚點了點頭——布局者即從局中獲利最大的人。

  信件的內容很簡單——請水悠揚去襄陽城一座宅院中一述。

  思慮了一會,他來到了杜九絕辦公室中,將信件取出。

  杜九絕目光微沉,嘴唇翕動,緩緩吐出一句話:“葉知秋那廝,心機太厲害,奶奶的——”

  水悠揚抬起眼,與杜九絕對視,問道:“那我…”

  杜九絕拍了拍他的肩,搖頭一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知道你看出了些啥,但九哥無論如何不會害你的。那老狐狸不好對付,見機行事。”

  水悠揚遲慮片刻,吐出幾個字:“九哥,謝謝你。”

  杜九絕對自己的看重,水悠揚一件件一樁樁看在眼裡,這次的事情,不能強求杜九絕做得更多,無論如何,若不是他讓南正重救了自己兩次,自己早已送命了。

  杜九絕呵呵兩聲,道:“兄弟之間是不用謝字的,不是麽?”

  ——————————————

  襄陽城中,一座老式宅院內。

  襄陽雖是有名古城,但經過中夏建立後的多年城市發展,這樣的大宅院已經很少了。五進的房屋,青磚紅瓦,雕欄回廊,隔開一片片園林景致,朱門上的獸頭銅鎖已然鏽蝕嚴重,吞吐著無盡的歲月滄桑。

  來到宅門口,立即有位著中夏古時小廝打扮的青衣傭人將他引了進去,一路彎著腰恭恭敬敬,口呼官人不止,惹得水悠揚一陣不習慣。繞過一重重屋院曲廊,只見一座三層飛簷小樓,立在一片寒梅當中,以上好檀木雕刻成的匾額,懸在門楣上頭,上書著遒勁飄灑的“閑雲齋”三個大字。

  對中夏文化毫無研究的水悠揚也無心多看,便見兩名身著長袖宮裝的婢女分立兩側,對水悠揚盈盈萬福,齊口道了聲:“官人請,老爺在裡頭等您呢。”

  步入樓中,水悠揚隨著一名小廝走進第二間房。

  紫杉木房門塗著上好的桐油清漆,雕飾著古樸的紋格,房壁則完全依靠黃桐木拚接而成,貼著豆綠箋壁紙,一股木料清新氣飄散在空氣中,說不出的爽快。房間內不過一桌兩幾,一書櫥而已,極是空敞,布置卻現出幾分雅致。紅木桌正當著雕花窗口,窗戶半開半閉,正取了個極好觀雪景的角度,一園寒梅燦雪盡收眼底,北風卻一絲進不了那施了術法的窗口,小間之中,暖得教人通體酥融。

  一名細眉深目,臉色白皙,身著長衫的儒雅中年男子正提了個紫砂茶壺,自斟自飲,桌底紅泥火爐,散著舒暖的紅光,茶水散出氤氳霧氣,在空中浮沉上下,被爐火映出點點微紅,這茶氣吸進肚裡,頓覺一陣說不出的舒坦,如全身四千八百個毛孔同時熨開來,將要飛到天上作神仙一般。

  那男子,即葉家如今的家主葉知秋,站起走上前來,施了個禮,微微一笑道:“水悠揚先生來了?葉某人等候多時,以前便聞得閣下英雄了得,今日得晤,果然是一貌軒昂,氣度壘壘,英雄出少年啊。”

  水悠揚見葉知秋神色淡如秋水,眼神雖清澈無比,卻又似萬丈深潭,看不出半分底細,便知這是個狠茬子,難怪能以白身布下這樣大局,隻淡淡回了一句:“葉家主過獎了。”

  言畢,他便應著葉知秋所指,就了座,葉知秋極是優雅地抬臂托壺,給他斟上一盞,笑道:“極品的雲峰毛尖,乃是在萬丈高崖、無盡雲霧中生了兩百年以上的茶樹種,吞納絕峰雲氣,靈性充盈呐,不知水先生覺得如何?”

  那茶色明亮澄澈若水晶,條索在水中飄動如風揚柳絮般逸致,香氣陣陣,直衝心脾,卻不顯猛烈,隻讓人五髒六腑都如被仙液滋了一般。但水悠揚於中夏文化一竅不通,只是將冰瓷茶盞端起,咕嘟一聲,灌了個一乾二淨,苦得他皺了下眉頭,開口道:“本人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倒是覺得冬天裡喝酒才舒坦。”

  葉知秋輕捧茶盞,嘴唇微動,將一縷茶水抿入口中,舌頭略陷,將茶水在舌尖上駐留了十數秒,微眯了眼,一副極享受的神情,品足了苦味後的絲絲甜香後,才將茶吸入腹中,搖了搖頭微笑道:“水先生說笑了,我等修煉之人,上體天心,道法自然,茶葉亦屬天地靈物之一,倘用心感悟,便能得其中真味。至於酒水之物,後天而成,非契交之間共飲,易使人昏。初見便以酒攀交情,乃是俗士之舉,不若茶水之清明,不知水先生以為確否?”

  水悠揚望見葉知秋眼中閃爍的理性光芒,心頭一震——葉知秋害死了其哥哥,此時大事未穩,定是要拉攏自己的,他卻說不談交情,足見此人心性之可怕。

  但他也懶得與葉知秋打機鋒,只是淡淡道:“葉家主道理精妙,小子佩服。既然不談交情隻談事務,不知此次之事,葉先生打算將那些缺額分九哥幾成?”

  杜九絕既然全力對付葉海因,證明葉知秋能給他更有價值的東西,這東西也隻可能是葉海因被打垮後空出的大量官職了,自然,其中很一部分會被國家收回,但政府出於穩住葉知秋和杜九絕的必要,卻肯定要放出些缺讓他們增加勢力的。

  葉知秋又抿了口茶水,搖了搖頭道:“水先生如何不關心自身之事?”

  水悠揚笑了笑,道:“人生在世,各為其主,不是麽?”

  他開門見山,卻先問杜九絕,便是希望葉知秋認為自己對杜九絕心懷戒心,有可能完全拉攏過去,當然,實際上他對杜九絕決計有防備,但念及其恩義,倘若杜九絕不是與維爾京冰封神殿發生矛盾,他都定會站在其一方。

  葉知秋聽水悠揚語氣淡泊,但話語卻似帶著鋒芒,初始以為他有怨氣,轉念卻立即看破了水悠揚的心機,點頭道:“然!不過杜總管與本人經此一事,當能以朋友相處,況且人事改易,是否水先生的態度也該轉圜一下呢?”

  水悠揚見葉知秋也這般爽快,開門見山,不再拐彎抹角,卻是心中暢快了幾分。此時葉青松早已“突發中風偏癱”,下半生注定在療養院呆著,水悠揚知道葉知秋所指,便是此,回道:“這卻也有道理,不過本人一向偏執,卻想先知道這事情始末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葉知秋右手中指指腹在光滑如鏡的桌面上輕輕滑動,桌下,火爐燃出輕輕的劈啪之聲。沉吟片刻,葉知秋抬起眼,笑道:“那麽,水先生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水悠揚咬咬嘴唇:“我能多問幾個問題嗎?”

  葉知秋點了點頭。

  水悠揚道:“那麽,煩請葉家主先解釋下,襄陽城外,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葉知秋微微一偏頭,緩緩道:“然兒是我女兒,不過——我那無能的大哥不知道。”

  水悠揚心頭驀然一震——葉果然確實是葉家的人,自己倒是沒猜錯,只是葉知秋不想讓自己這顆棋子死,便派了她來防住被葉青松收買的陸龍炮而已。要讓葉海因不知情,除非是讓自己的女兒從小在外頭長大,想來葉知秋此人別的子女也是這般養大,而後用得著時調動,將子女當工具和預備的棋子,好狠的心,果然是個人物!

  水悠揚雖然算計不如葉知秋,但卻也是聰明人,一時便猜了個差不離,葉知秋的大兒子葉越夕之外所有的子女,在出生時都被其買通醫院掉了包,但被調走的子女卻全部按照他安排的軌跡發展,分布在軍界商界政界且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物。

  水悠揚輕輕撚動著手指,又道:“那麽,我建立勢力的事情,葉家主又是如何讓九哥發現的?”

  葉知秋彈了彈杯底,又將一口茶水抿入嘴裡:“你的信,寄錯了一封,如此簡單。”

  水悠揚心頭一閃,他與屬下聯系所用的信件,都有特殊密碼,杜九絕得到了也無法破譯,但如果被其得到一封,定然會起疑,然後聯系上一些蛛絲馬跡,便知道自己有對頭。

  所以,杜九絕才會在自己出去對付騶歡時,派南正重跟蹤,這才擊敗蕭長生救了自己——

  二處兩個人的死——葉青松和葉海因沒有殺他們的動機!必然也是葉知秋做的,原因呢…

  思索一會,水悠揚明白:示警!杜九絕自然是知道自己有危險,但葉知秋再殺死二處兩人,卻是讓杜九絕明白,有人會用非常手段對付自己!殺人的手段肯定不是貫胸,熾夜告訴自己的不是實情,實際上,熾夜很可能不知道實情!

  自然,如果葉海因知道水悠揚有屬下被殺,就會調查其蛛絲馬跡,但杜九絕是封鎖了消息的,只要葉知秋稍做手腳,葉海因和葉青松便不會知情。

  一股憤火湧上心頭,但還沒上眼,就被水悠揚自己壓了下去。水悠揚點首道:“葉家主,原來如此,想來葉家的情報線路和派出調查我的人手也是您做了手腳,不然我早死多時了。不過最關鍵的還是帳本對吧,為什麽我會成為棋子,您可否告知?”

  葉知秋微微一笑:“南疆暴亂,僅僅是一個機會,我抓住了而已,帳本落到誰的手裡,都一樣,我會應對不同情況布出不同的局,如是,而已。”

  水悠揚腦海中猶如一道雷光劃過!

  杜九絕告訴過他,南疆暴亂,有問題,很多蠻族重要人物的死亡,莫名其妙!

  實際上,南疆就猶如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但沒有人去點燃,是不會爆炸的。

  很顯然,是葉知秋點燃了它,他算到了南越和身毒的乾預,為殺袁長找到了理由。

  袁長死,帳本必被中夏方人馬所得,自己正好當了這個冤大頭。

  為了一己私利,葉知秋不惜葬送了南疆上百萬人命!他殺自己的兄弟,這是葉家的家事,但如此草菅人命,水悠揚實在無法忍受。

  他眼中一道寒光閃過,寒光逝,水悠揚聲調帶著幾分頓挫:“葉家主,我明白了。不過,我覺得,您說的事情,要容我考慮一下。”

  微微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目光輕抬,葉知秋低聲道:“真的要考慮?年輕人一個個都心高氣傲,不過我並不是喜歡將大鵬變成獵鷹的人,希望水先生明白…”

  水悠揚重重嗯了一聲。

  葉知秋再次給自己和水悠揚都斟上滿杯茶水,輕描淡寫地道:“我正在想,當初帳本上有名的,可不止老四一個,還有別的大世家的人吧,倘若…”

  水悠揚心頭一寒。

  他此時方才明白,若葉知秋要對付自己,自己死定了,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如果葉青松有葉知秋的腦子,把此事讓別的家族知道,結局可以想象,他不可能會去散播A家族或者B家族勾結南越的流言,因為那些家族的交易人大多沒有官職,他看了帳本也幾乎一個不認識。

  葉家私販軍火,自然是叛國之罪,但那些家族和袁長做些生意,決然也是走私,不然用不著用那全息投影帳本。

  長歎一聲,攤開雙手,水悠揚道:“好吧,我選擇合作。”

  葉知秋修長手指在桌上輕輕劃過——“這就對了,年輕人,你很聰明,很對我胃口。對了,然兒不久前對我說,她對你印象不錯。”

  水悠揚淡淡一笑:“多謝抬愛。”他可不會蠢到在後面加一句“不敢高攀”。

  ——————————————————

  一日後,江夏,荊州城防署,水悠揚辦公室中。

  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水悠揚心頭再寒。

  他接受了葉知秋贈予的資金、大批靈石,以及葉家供奉的位置,不過在他心中,這只是緩兵之計。

  他需要建立自己的勢力,葉知秋這樣草菅人命之輩,在他眼裡,不能留!

  為了南疆過百萬冤死的民眾,他,要葉知秋的命!

  上百萬人啊,為了一個家族的權力,就這樣讓上百萬人喪失生命,最凶狠的豺狼,也有憐憫之時,只有窮凶極惡的饕餮,才能在布局時,用無數人枯骨鋪就自己的輝煌啊!

  “等著吧…我如今算計不過你,嘿嘿,但總有那麽一天——沒有人能把一切永遠操縱在自己的掌中!”

  這是他面對心中的正義,作出的抉擇。故此他之後會為葉家效力,但一切只為了等待能除掉葉知秋的時機。

  三天前, 薩普費爾達到四階巔峰之境,直逼五階,但杜九絕並未將他調到一處,即使這樣的實力在一處也算不錯了,證明一點:杜九絕默許水悠揚將二處作為自己的勢力。

  而他之前對自己說的見機行事,也與此仿佛。

  杜九絕將自己看得通透,早明白自己會如何選擇!

  他不由慶幸首先讓杜九絕看了信,無論葉知秋抑或杜九絕,心計都遠遠在自己之上,要對付葉知秋,他非得依靠杜九絕不可!

  但杜九絕應當不會明裡和葉知秋翻臉。葉知秋知道杜九絕暗中的實力,而葉海因不知道,只能證明一點,葉知秋是杜九絕的熟人。

  不過,他們的關系如果真密切到互相信任的程度,葉知秋壓根不需要等待這麽久才動手,還鬧出對自己危險極大的南疆事件,因此,可以判斷出,葉知秋雖然了解杜九絕,但他們應該已經沒有聯系很多年了。

  杜九絕是支持自己對付葉知秋的,但隻可能是暗中,扳倒葉知秋,主要還得靠水悠揚自己,他自然會試圖向其他勢力借兵,但外力終歸不如自己的力量靠得住。

  攥了攥拳頭,他目光卻一時堅定起來。

  不管危險和困難有多大,他仍然會堅持。

  在他很小的時候,教義便告訴他,人人平等,他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為捍衛心中的理念而戰。

  這便是水悠揚的抉擇,為了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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