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六,望日,夜月圓。昨日,幽易瀛州界狐狸澱突然出現大股太行馬賊,幽州鎮兵發覺匪跡之後,當機立斷,急令兵曹參軍事羅藝率一隊五十騎兵火速前往偵察。是日,羅藝得到幽州府捉錢品子劉文起、品子羅壽等差役協助,突襲猖狂無備馬賊,以數十人突襲近千馬賊,以全隊帶傷而無一人戰死換取太行山紫荊嶺馬賊一百一十二馬賊首級,是為大捷,消息傳回幽州府,官府立即驗明首級,並親往狐狸澱交戰之地查看,驗明並無弄虛作假,從那一百一十二個馬賊首級屍體上查到諸多特征,正與官府歷年通緝檔案上的名單圖形相符。一時之間,全城驚歎,幽州鎮兵曹參軍事羅藝成為虎賁勇將。幽州總管府當日即派加急驛馬將此捷報快馬加鞭六百裡加急送到了並州太原。幾乎同時,幽州城有加密信件送達。緊盯著剛譯出的密信,楊諒閉上眼睛想了片刻,複又睜開:“念!”“是。”翻譯密信的是並州總管府主簿,漢王楊諒的小舅子豆盧毓,他放下手裡的筆和那本用作約定暗碼的書,捧起譯好的信件站了起來。豆盧毓盡量降低聲調,以期減輕這份密信所透露的驚人內容。“漢王殿下賜鑒:本月十五日,吾親率黑風嶺全部精銳麾下八百弟兄密往幽易瀛交界之處狐狸澱伏擊易風。結果易風早有察覺,以身為餌,卻在後面預伏千余懷荒精騎。又有幽州鎮兵以及幽州府差役為向導。吾率弟兄拚死激戰,奈何敵眾我寡,終致敗果,無奈撤退。吾在狐狸澱折損百余兄弟,現暫時撤回紫荊嶺休整。此次敗果,吾自當承擔責任,然此次之敗最關鍵原因還是幽州鎮兵馬和幽州府差役與易風突然勾結一起。某特提請大王注意,幽州總管燕榮極幽州總管府六州五十鎮人馬。極有可能已經投向東宮。若事情果真如此,後果將不堪設想。吾等下一步該將如何行動,敬候王命。常山王須拔叩稟!”喜怒常形於色,是楊諒的性格習慣。可是這次他竟然罕見的沒有立即發怒,也沒有破口大罵,更沒有摔打東西,拔劍揮舞。他反常的沉默了許久,竟然緩緩吐出了幾個字,“燕榮必須死!”“大王?”豆盧毓怔忡之間,不由的擔憂的道:“事情究竟如何還未得知,也許這只是王須拔失手之後為推托責任而胡說。燕榮坐鎮幽州多年,一直都和晉王走的近。根本沒有聽說過他和太子有來往啊。”“狡兔尚有三窟,燕榮以前在老二麾下,先是參與平陳。然後是平江南之亂,後來才升任青州總管,再升為幽州總管。但燕榮就不是一個等閑之輩,他雖然早先是在老二麾下,可後來卻又跟吾族兄清河郡王楊雄結為親家,為兒子娶了郡王之女。現在他暗投太子門下。也不是什麽稀罕難解之事。畢竟,燕榮在幽州總管位置上坐了多年。可想要再進一步卻是難上加難了。原本他統轄幽易等河北十三州,可今年前不久卻一下子被削了七州,只剩下了六州。而且去年東征失敗,這最後的責任還沒有理清呢,做為東征大軍總管後勤的幽州總管,燕榮現在的地位很不穩固。”“可現在太子地位更不穩,燕榮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暗投太子?他只要繼續抱緊晉王這個靠山,豈不是更牢靠?”豆盧毓還是有些不太明白。“病急還會亂投醫,何況...”他頓了頓長歎道,“太子先前地位確實有些不穩,可那已經是先前的事情了。京師那邊最新的情報顯示,臘月時二聖曾經先後三次駕臨了東宮,而太子更是幾乎每天都得以到宮中向二聖請安,甚至好幾次被留下和二聖一起用禦膳。天子還給太子增添了東宮的侍衛,都是勳貴子弟。等等這樣的情報還有很多,雖然一件件看似有些尋常,可是宮中的事情從沒有尋常的。每一件普通的事情之後,背後總是隱藏著深深的含義。楊諒一直養在宮中,對這些事情尤其敏感。通過從京師源源不斷送來的這些細枝末節,他得出了一個十分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太子重又得到了天子夫婦的信任。這個轉變是如此的突然,但又並非毫無預兆。楊諒收到的情報還顯示,天子在前些天突然攜皇后一起駕臨了元府。就是那個元太子妃出身的元氏家族府第,曾經的北魏宗氏,漢化胡人中的門閥大族,當年天子以元氏為虜性大家,特為隋國公世子楊勇求娶元孝矩之女為妻,後來楊勇被立為太子,元氏也自然而然成為太子婚,元氏家族也因此更上一層樓,成為皇族右戚。不過自元孝矩病死,再元妃開皇十一年暴斃後,皇家和元氏家族的關系就冷淡起來了。如今天子突然駕臨了元府,這背後隱含的意思非常明顯。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剛剛羞辱了他的‘侄子’易風有關。是易風,讓天子夫婦重新駕臨元府,是易風,讓天子夫婦和太子之間的關系緩和,是易風,讓這一切變的重又撲朔迷離起來。大興城發生的一切,楊諒都隨時關注著,他相信,那個與他堂兄結為親家的幽州總管燕榮,肯定也很清楚這一切。太子地位重又穩固,定然是讓燕榮倒投太子東宮,並讓幽州的兵馬差役與易風勾結一起的根本原因所在。豆盧毓驚住了,不知道如何接言。“蕭摩訶!”楊諒的目光倏地轉過來望著豆盧毓,“叫蕭摩訶立刻來!”豆盧毓提醒道:“蕭參軍去河北了。”楊諒眉頭緊皺,“去河北幹什麽?”豆盧毓進一步提醒:“易風現在正在河北。”這件事情本來還是他安排的,可是這個時候他似乎忘記了,他加重了語氣,聲音中透露著一絲不耐煩:“派人快馬去河北,叫蕭摩訶立即回來。”豆盧毓不解:“易風不除了?”楊諒吐出一句其實自己心裡也不太願意說的話:“這個時候,讓一個兒子已經投到老二麾下效力的人,去除一個曾經跟他兒子一起暗中往來過的人?”這下豆盧毓更加吃驚了:“大王的意思,蕭摩訶的兒子是晉王的人,連蕭摩訶也是晉王的人,甚至易風也是晉王的人?”楊諒沉吟了一下,手指敲著桌案:“懷荒那邊生意如此火爆,這可不光是易風的功勞,據我所知到的消息,懷荒和揚州之間有許多走私商人,往來密切,他們從江淮販糧食布匹絲絹瓷器蔗糖等到懷荒,然後從懷荒販回大量的牛馬牲畜皮貨草藥珍珠等,數量大的驚人。今年從懷荒起碼有上千匹優良戰馬走私流入了揚州,事涉戰馬這種緊要物資,你說如果沒有老二出手,沒有易風首肯,這樣規模的走私能進行的下去?至於蕭摩訶,他的兒子已經完全投到了老二的門下,雖然還沒有發現蕭摩訶也投到了那邊,可這事情已經值得我們警惕了。我們不能冒險,讓一個老二的人在我府裡行走,參與機密。”豆盧毓卻還是有些不能相信:“大王,晉王可是如今太子最有力的對手,易風既然是太子之子,為何卻又跟晉王走到一起去了?”楊諒本來已經做出的判斷被豆盧毓這麽一提醒,一時間也有些動搖了。可是他很快堅定了自己的直覺,雖然在這些事情上沒有確切的直覺,可是他比起其它的兄長們,在大興在宮中生活了更久,因此對於這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情,也更加的敏銳。這份敏銳,許多次事後證實,正是憑借這種直覺未雨綢繆,才化險為夷。他斷然對豆盧毓道:“老二怎麽和東宮那邊的人拉近關系我不管,但我的臥榻之側絕對不能有這樣心懷二心之人。你記住,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那個位置,再怎麽樣險惡的爭鬥也有可能。寧可往壞處多想些,也不要再往好處想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立即安排心腹之人, 仔細監視蕭摩訶。另外,對於總管府下各文武,也得暗中清查審核。”豆盧毓點了點頭,把這個命令記在心裡。“易風現在怎麽處置,繼續讓黑風寨的人出手嗎?”“王須拔這等飯桶,不可能再動的了易風了。易風很是狡詐,一擊不中,肯定已經早有了防備,再想借山賊之手除掉他,只怕難比登天。黑風寨這張籌碼已經暴光了,不能再用他們了,我們得另尋人手。”“還有,既然王須拔等人沒有用,那也沒必要再留著了。派支人馬過去,以賞賜的名義去紫荊嶺,把那些賊匪給抹掉。他們已經暴光,還被幽州府斬殺一百多人,首級掛到了幽州城門上。咱們得防止易風和幽州府順著這些山賊查到我們這邊來,務必謹慎。”楊諒陰沉著臉,冷酷說道。對他來說,黑風賊不過是一群盤踞山嶺間的盜匪而已。能用就留著,沒用了就直接抹殺。“是,我會再去安排合適人手來接替黑風賊完成這個任務。”“這事你安排個可靠之人負責就好,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入京,京師眼下已經是暗流洶湧,咱們不能大意,有你在我身邊,我能放心不少。”楊諒對妻弟說道。ps:新年期間,各種事情很多,很難靜下心來碼字。請各位讀者大大們原諒一下,等過完年後,會認真的更新的。接下來,就將開始進入第三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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