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遙遠,旅途漫漫。
大隋帝國疆域遼闊,東西九千三百裡,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裡。而從揚州到關外遼西營州,選擇最快捷最短的路線,也足足三千裡路。
三千裡路,望斷天涯。
若是在後世,三千裡路坐飛機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就算自駕出遊也能一天足夠。但真正跟隨著隊伍起程,長途跋涉數天之後,他才深切的體會到古代的交通出行是怎麽一回事。這個時代,多數人出行還是只能依靠雙腳,少數商旅富人,才能選擇車馬代步出行。走路一天能走多遠,百裡為計,畢竟還得攜帶行李,還需要安排時間選擇好在城鎮等地宿夜。此時的道路也沒有柏油、水泥路面,甚至連寬闊平坦的道路都很難得,靠近城池的地方道路還算寬闊,可一旦遠離城鎮,道路便開始難行,尤其是在春夏多雨季節,雨量充沛,汛期時候道路不但會翻漿難行,而且往往會有山洪淹沒路面,甚至泥石流等等情況。這個時代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不是走路也不是騎馬坐車,而是乘船。一般便捷的河道,就是這個時代的高速公路。絕大多數的物資商貨都是通過水路轉運,甚至長途旅客們也多選擇乘船出行。安全,快速,舒適。
凌雲這支三十一人的隊伍,也同樣選擇了這時代最便捷的水路。他們沒有雇船,而是直接有自己的一隻小型船隊,由三條不算太大的船隻組成。從揚州出發,沿刊溝北上至淮河,然後再從清口入泗水北上至徐州,再走陸路折向東到宋州,再從那經汴河到洛陽附近的滎陽,從那裡換乘船隻,渡黃河入河北,再一路北上直達營州。這是一張複雜的行程計劃表,一路上得數次轉換車船。不過主要還是水路乘船為主,陸上乘車為輔。
他們和其它的十余支隊伍於同一天離開高家莊,迎著春風,匯入江南的中心揚州,夾入無數的商旅之中,最後分道揚鑣。
最初從揚州到徐州這一路都還算順利,一路都是走的水路,刊溝、淮河、泗水幾乎已經連通在了一起,並不需要轉換船隻,就一路順利到達了徐州。到了徐州之後,他們的船隻就無法繼續北上了,他們不得不將船隻留在徐州,然後從船上牽下馬匹乘馬西行向宋州,到達宋州之後才又能登船,順汴水直達洛陽附近的黃河汴口。越往北行,天氣越趨寒冷,四月初的江南,早已經是芳菲開盡,而過了徐州後的北方,天氣卻還似乎停留在初春的季節。
越往北,道路越加難行,各條河流雖多,可很難有相互貫通之處,而且到了徐州以北的這塊北齊舊地,也明顯的不如江南的繁華。
這塊地方,在十余年前,還曾經是北齊、北周、南陳三家不斷征戰不休,爭奪不止的兵家要地。甚至再往前推,自漢末三國起,這裡就是戰亂之地,西晉短暫的統一過後,中原長期陷入南北對峙局面,北方南征,南朝北伐,幾乎必然要在這一塊地方鏖戰不休,長期的戰亂,使得這塊黃淮流域,中原的富裕平原之地,卻十分的荒涼。哪怕大隋平定天下已有多年,連南陳舊地都已經恢復繁華,甚至更盛往昔,可偏偏這塊地方,卻還一直沒什麽起色。
很難想象,在均田製下的大隋治下,這裡居然還會有許多荒蕪的田地。戰亂不止,這裡的百姓人口減少極多,雖然經過十余年的休養生息,可依然還是地廣人稀。在這裡,田地有的是,關鍵是沒有人種。均田製下,家家都能分到上百畝地,可很多家庭都缺少壯勞力,也沒有耕牛,根本耕不了多少。縱有大片土地,可粗耕之下,也只能勉強溫飽而已,這還是在如今的盛世之下。不難想象,一旦出現大的天災人禍,他們必然難以承擔。
自滎陽補給過後,凌雲一隊人在黃河汴口雇傭了幾條船,乘人裝馬向東順水而行。黃河上緩慢行了三日,已經進入了滑州地界。猛虎盟白馬堂燕雲十八騎之一的王保獨自來見凌雲,“大姐頭把虎、令、印、冊已經給三郎了吧?”
凌雲點點頭,漫長的旅途讓他有些精神不振,這幾天甚至連上船頭看沿岸風景的心情都沒有了,每天隻叫青蓮和木蘭兩丫頭陪他下下五子棋,有時也鬥鬥地主。聽到王保問,他點頭,“嗯,薔薇已經把這些都交予我。”
“那三郎看過名冊沒?”
“這些名冊都是用暗語所寫,而且裡面還有好多綠林切口,看起來實在是太過費神,到現在還沒有看完呢。”凌雲搖頭苦笑,這綠林花名冊,真正看的比當年考英語過級考試還要命。“怎麽,有什麽問題麽?”
“也沒什麽問題,只是我們剛好到了滑州地界,前面就是東郡。那裡有我們的幾個朋友,我看三郎這些天連續趕路也有些煩悶了,不如咱們上岸去,正好休整幾日,另外,也見見老朋友。如今三郎代掌盟主之位,正好可以順便告訴這裡的朋友一聲。”
凌雲微微一愣,這裡可是山東地界,不,按照隋時的說法,黃河以南地區算是河南地區,而黃河以北太行以東的地方,才算山東地區。而猛虎盟的勢力不是在燕山一帶,稍帶著陰山一帶也有些勢力,怎麽現在卻連河南也有他們的朋友?綠林好漢們的朋友,肯定不會是什麽正當的宦官豪強,說不定就是同道中人。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那名冊我也還沒看完,你就直說咱們這裡的朋友是誰?”
“哎呀,要是讓單二哥知道三郎居然已經不記得他是誰了,肯定得罰三郎烈酒三杯。”王保搖頭笑道。
“單二哥?”凌雲卻不由的吸了一口冷氣,東郡,單二哥,綠林道上的朋友,我擦,這個單二哥不會就是那個他吧?
“東郡二賢莊的二莊主,姓單名通字雄信,家中排行第二,道上都稱單二哥,可是河南道上響當當的人物。”王保介紹道。
凌雲震驚當場,他沒有想到,這單二哥還真是那位瓦崗五虎上將飛將軍單雄信啊,簡直就是難以相信。難道演義上的單雄信並非完全是演義,而是這位隋末的猛將真的曾經在道上混過?
“單家原本也是雁北豪族,祖上是北魏武將,後來南下移居滑州東郡,建起二賢莊,是方圓百裡遠近有名的大善人,修橋鋪路,贍養孤寡,真正的大善人。”王保笑著解說道,不過凌雲卻挑了挑眉頭,既然這位單二哥祖上是北魏武將,南遷之後卻成了大善人,而且又還是綠林道上的朋友,這裡面就有些貓膩了。莫非,這單雄信家表面是滑州的良善人家,暗中卻跟綠林朋友暗通往來,做著什麽生意不成。將他的想法一說,王保這位彪悍好漢也震驚了,他沒想到凌雲失去以往的記憶後,居然還能憑著僅僅幾條線索,就把單家真正的身份猜測出來了。
“三郎好見識,單二哥祖父二代都與北方綠林有著暗中聯系,他們做的是幫北方綠林在中原銷髒的買賣,因此和道上朋友關系極好。到了單二哥這一代,單大郎憑借著祖上兩代積攢的威望,在綠林之中更是混的如魚得水。當年慕容老當家在北方整合各方綠林勢力的時候,單大郎就積極與老當家合作,不但繼續原來與北方綠林好漢們的生意合作,而且他還開始插手河南的綠林勢力。當初慕容老當家之意,是要借單家的江湖聲望地位,一起聯手整合河南的綠林,結果最後老當家早早仙去,未能見到這一天。”
“那單家整合了河南的綠林?”
“哪有這麽容易,當時單家以他們多年的名聲地位和財力再加上慕容老當家的聲威,都隻勉強拉攏了一部份河南綠林出來,剛搞出點樣子,結果慕容老當家就死了,然後單大郎也死了。據說是失足落馬而死,哎,死的太讓人可惜了。”
凌雲心中卻知道,慕容恪可不是病死的,那麽單通也絕不可能是不小心落馬摔死的。極大的可能就是,單雄信大哥和慕容恪一樣都很有可能是當年朝廷的人,朝廷派人打入綠林之中,肯定是為了更好的控制他們。結果他們有失控可能,所以馬上被朝廷給乾掉了。朝廷怎麽真可能讓人弄起一支強大的綠林聯盟,而且不受控制?
“當初單家和我們猛虎盟關系極好,單二郎還常駐我們北方,那時他跟你的關系最好了,整天喊你三哥。”
“單二哥多大?”凌雲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嗯,單二哥比你小一歲,今年十七。單大郎去世後,單二郎就接掌了二賢莊。當年單大郎拉起的那個河南綠林聯盟,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單二郎名義上是河南綠林盟主,實際上,真正聽他號令的根本沒有幾個,也只有一些曾經受他父兄恩澤的山寨還奉他為盟主。要不然,這河南綠林早就沒了。不過二賢莊這些年依然還在經營著當初幾代人經營的銷髒買賣,因此過的不錯, 而且他們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在東郡,二賢莊的單家那可是遠近有名的大善人。咱們既然到了單二哥的地界,無論如何也得過去見見,不然,單二哥知道咱們過門而不入,到時肯定會追到北疆去找你麻煩的。”
我是單雄信的道上帶頭大哥,我擦!
“老王,這東郡是不是還有幾個叫翟讓、黃君漢、徐世績的朋友啊?”凌雲忍不住問。
“三郎說的翟讓、黃君漢兩個我倒是知道,翟讓是縣裡法曹,黃君漢是縣裡典獄長,都是和單家走的極近的,其實也一直和單家做著地下生意分一杯羹,是白道上的朋友。徐世績我倒沒聽過,不過滑州衛南縣倒有一個徐大善人徐蓋,他也是單二哥他們生意上的夥伴,跟咱們猛虎盟,以往也是有些來往的,關系還行。”
凌雲感覺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徐蓋,那是徐世績他爹好不,徐世績也就是徐茂公,後來避諱李世民的名字,改為單名績,又被賜姓李的初唐名將雙李之一的李績啊。還有翟讓,以後可是鼎鼎大名的瓦崗寨的創始人,扛把子,還有黃君漢,後來也成了李唐王朝的上柱國,大將軍,封國公。全都是牛光閃閃的牛人啊。沒想到,他們居然全是他道上的朋友!
現在,他真的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見一見這些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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