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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衣不舍》第6章
“司徒師傅啊,你要的布在這裡了。”

 遠遠地就看到人,布莊東家吆喝著,早巳將固定的兩疋白布備好。

 司徒青衣在門口停下推車,走進店鋪裡頭道謝:

 “麻煩你了。”從錢袋裡掏出該給的銀兩,就要遞出。

 “司徒師傅,你當真不考慮考慮?”東家尚未接過銀子,就先開口問道。

 他清秀的面容困惑了下。“……什麽事要考慮?”

 “哎──呀!”東家誇張地擊掌,連聲道:“就是六王爺那‘霓裳羽衣’的事呀!只剩一個月了,這最近可沸沸揚揚,大家都摩拳擦掌等著呢!”各路紡織、染坊、裁縫,莫不卯足了勁,道上更擔心自家衣裳模樣給竊了去,防人防得緊,神秘兮兮,在路邊碰到都給個瞪眼瞧呢!

 “啊……是這件事。”不提他都要忘了……怎地每月見面都來上這麽一回?

 “前些日子正巧適逢中秋,‘霓裳羽衣’的事情就正好是一個月之後,六王爺當時還說,下回再月圓,就讓在廣寒宮裡的嫦娥也落凡走一遭,和他那美若天仙的郡王女兒比上一比呢!”東家興奮地手舞足蹈了。

 中秋啊……司徒青衣忽然臉紅心跳起來,趕緊壓抑腦子裡的胡想。

 被東家逼視地苦笑又搖頭,他語氣同樣婉轉,還是拒絕:

 “不了,司徒當真沒那個才能。”

 “沒試過你怎麽知道?”布莊東家表情相當扼腕,彷佛恨鐵不成鋼。

 這並非是試不試的問題啊……

 司徒青衣不會解釋,隻覺東家急躁眉目間的神態似乎稍稍地陌生起來,以前也是一個月見一次,不曾這樣的啊。小小地恍神,他還是淺笑道:

 “謝謝好意了。”而後抱著布匹離開。

 推著隻有兩個輪子的木頭小車走遠,到東家再也無法喚住的距離,他輕輕地歎口氣。抬眸一望,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街上看來比之往常熱鬧了些,有股歡欣愉悅的氣息徘徊周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雖然節慶已過,但仍如期待著某種更盛大的祭典般浮動著。

 “你這家夥,別跑!”

 路邊幾名大漢追逐著一名男子,虎聲在後吆喝著。不到幾個巷口的距離,那男子就遭前後包圍給逮著,寡不敵眾,男子雙手高舉,跪地求饒。

 “請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

 “饒命?你把咱們辛辛苦苦創造的獨門花色賣給其它紡織,害得老爺不及趕工,屆時在王爺面前丟了臉,豈是你一條賤命能夠補償的?沒有這麽容易!”高頭大馬的漢子們拳打腳踢,將男子慘烈地痛毆一頓。

 “是哪家紡織要你做的好事,不乖乖說出來,回去還有你受的!走!”一聲令下,大漢們拖著牙斷臉青的男子離開。

 從頭到尾,來去街道的路人,竟是無觀者對此情境多瞄上一瞄,彷佛隻有自己目擊這粗蠻暴力的意外。司徒青衣不覺微微地訝異。

 有城外運布馬車經過,一行聲勢赫赫、浩浩蕩蕩,旁若無人般地排開,將他給推擠到牆邊去,駕馬護送的幾個護衛望見他也有布,神色凶惡地瞥視兩眼,隨即哼笑幾聲,才又繼續前進。

 載貨的車架僅有一輛,上頭蓋有大塊白布,四角綁緊,瞧不見裡頭有何玄機;車夫兩位,其余三十來名皆是負責運送的人手。物主似乎相當重視這車布,才會如此大費周章。

 “聽說是從異邦飄洋過海來的金絲布啊……”

 “要給郡主穿,總不能寒酸吧……”

 “不知有多美麗神奇呢……”

 身旁傳來竊竊耳語,司徒青衣垂首,從小巷另邊走離,經過一處頗具聲名的老字號裁縫鋪,店家本來是要把什麽東西拿出來,一見外頭有不少人,又鬼祟地關起大門。

 “……有必要如此嗎?”他喃喃自問著。

 不是一個共襄盛舉的嘉會而已嗎?雖然的確是相當可遇不可求,但這般影響生活,卻不是該樂見之事啊……

 正欲往自家鋪子方向回去,匆而感覺有人在看著他,微抬眼,就見紀淵在對街張大了眸子,手裡還拿有兩串糖葫蘆,直直地盯過來。

 “啊,紀……”他啟口正要叫喚,卻忽然感到一陣面紅耳赤而停住。

 紀淵明顯飄開眼神,低頭快步朝和他相反的地方奔開。

 他見狀愣住,有種想要追過去的衝動,但隻是一刹那,錯過之後,終究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她……是在躲他嗎?因為那個中秋的晚上?

 問他該怎麽辦,他也不知道的啊……

 總覺得好像哪裡卡著什麽,無法順心舒暢。他緩緩呼吸,沒有任何功效。

 略是沉重的腳步尚未踏出去,一隻手從後頭拍上他的肩。

 “咦?”他轉過身,望著手的主人。

 紀淵還是跑回來了。她有些些喘,伸臂將一串糖葫蘆遞給他,笑道:

 “青衣啊,這給你吃。”不好意思地眯著眸子。

 “啊……”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他隻得接過,道:“謝謝。”

 “那我走嘍。”她很快道。一個跳躍步,就要離開。

 “紀淵。”在他思考之前,自己就已經先喚住她。

 “啥?”她咬著自己手裡的糖葫蘆,目光遊移,沒有瞧他。

 “你……你要去哪兒?”選了最不著邊際的問題。

 “我?我要去衙門啊,最近常有人鬧事呢,一會兒誰家的布被偷了,一會兒又哪兩家染坊有爭執,再不然就是各家裁縫鋪裡製裁內賊……”她歪著頭,摸摸額間的皺折,撇唇道:“都是因為那個王爺的新衣害的呢。”

 王爺的……新衣?

 他一頭霧水,隻大概猜道:“應該是將天女之衣獻給郡主吧。”

 “哦?是那樣嗎?”她撫著下巴,嘖嘖有聲地想著。“不管哪一個,好像是個滿會造成麻煩的無聊玩意兒。哈哈哈,又不關我的事,哪管那麽多啊。好了,我走啦!”趕緊說完,準備跑開。

 又走?司徒青衣這次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臂,其實連自己也不曉得為何,但他就是覺得有什麽話必須講出來,否則他心裡難以舒坦。

 “紀……紀淵,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她忽地胡亂大叫起來,完全蓋住他的聲量,雙手揮舞,看他閉了嘴,才流汗又勉強地笑道:“啥?你剛說啥我都沒聽到耶。”

 他險些反應不過來,重複道:

 “我是說,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分明是故計重施,她更汗顏了。“咦?還是沒聽懂呢。啊,我要去衙門了啦!”脫離他的掌控,溜!

 司徒青衣望著自己空蕩的手心,微微皺眉,道:

 “你一輩子都要這般跟我說話嗎?”他沒發現自己的語意有毛病。

 可能今兒就緣盡了呢,哪裡來的一輩子啊……紀淵留步,低眼瞅著地板。

 “我……哎喲!”挫敗地跺著腳哀號一聲,垂頭消極道:“我、我知道我砸鍋了啦……”不必特地來重複提醒她了吧?

 砸鍋?他緩慢地踱近她。“紀淵……”

 “哇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聽啦!你本來就覺得我很煩,這次一定會割席斷義,跟我絕交的。”她兩手捂住耳,意氣頹喪,做垂死掙扎。

 他想要好好地和她交談,她卻這般胡鬧不合作,他也有些動氣了。

 司徒青衣行為端正,幾乎不曾隨意動手動腳,但這回兒卻是抓住她的腕節,硬要從她耳邊拉開,無奈自己的力量實在沒有比日常練武的她來得強壯。

 僵持了一會兒,還是紀淵偷偷看到他臉紅脖子粗了,才動搖松開。

 司徒青衣吐出一口長氣,清秀的面容皆是薄汗,總算能夠道:

 “我不會和你絕交,也不會割席斷義的。”他有些用力地把話說出口。

 “……騙人。”她別過臉。

 他覺得好頭痛,往旁一步換個位置,再站立在她面前。

 “那麽決絕的事……我不會做的。”他緩緩吐納,溫和道:“紀淵,如果是騙人的話,我就不解釋了,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回復到原本的模樣就好了?”他脫口而出,心裡卻當真認為或許這樣最好。

 因為不曉得該怎麽辦,那麽……就都當作沒發生過吧。

 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了。

 他的嗓音,又輕又柔,字句卻像是打在她臉上,好痛好痛。

 是、是呀!他不會這麽決絕的,因為他心腸耳根都太軟,不會拒絕別人,相當優柔寡斷,她怎會忘了呢?

 “哈、哈哈……”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幾聲,才道:“好啦,我知道了。那你、你就不必再提了,忘了忘了吧!這樣也比較輕松啦。”

 他望著她大開的笑臉,心裡一瞬閃過什麽,不及思索,便道:

 “那你呢?”才說完,就感覺自己太沒道理。

 畢竟……畢竟他並沒有接受她的……情意……這麽問只會傷她的心。

 豈料,紀淵哈哈昂首一笑,道:

 “沒什麽大不了的啦!我是大俠嘛,大俠不會太惦記私情的。”將所有的糖葫蘆全都塞入口中,她邊咬邊道:“好啦,那沒事了、沒事了啊!我要去衙門了喔,不然來不及了要被罵呢!”頭一扭,沒有再停留。

 這次,司徒青衣終於沒再出聲喚住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自己胸腔裡的氣息快要脹破,一直跑到眼角裡不聽話溢出的東西風乾,才踏進一條偏僻的小巷當中。

 裡頭不巧有一對男女狀似親匿,給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跳腳分開。

 “呀……今兒個天氣真好啊……”男女故作悠閑,在連日陽都照不進的狹巷裡乾聲說道。

 紀淵瞧也不瞧他們,原地蹲下,抱著自己的膝蓋,大叫道:“哪裡好?這裡根本又暗又陰,胡說胡說!一點都不好啦!”

 “呃……不好、不好。這兒給姑娘你用了。”偷情的男女以為她失心瘋犯,當下不敢佔位,手牽手貼牆移步小心逃出。

 紀淵把頭臉埋進肘間,好半晌都沒再動過。

 “……什麽嘛……”悶悶的語調極低地傳出,帶著點不太清楚的斷續,和難以察覺的哽咽,小小聲地說:“砸鍋了啦……全砸了……我跟你是結拜,你不會對我那麽決絕,卻也……不會喜歡我啊……”

 好痛喔……痛死人了啦……她抓著胸口的地方,隻覺裡頭好疼。不曉得是因為急跑的關系,還是其它。

 相當壓抑的嗚嗚聲,在巷弄裡回蕩了很久很久。

 “哼哼!”

 “你怎麽了?”十七歲的司徒青衣,對著十四歲的紀淵問道。

 一太早,鋪子還沒開始做生意,她就急著敲門,進來之後,隻是二話不說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極為不甘願和忿怒。

 “青衣,我要住在這裡。2她又嘖嘖兩聲才生氣地道。

 “咦?”他以為自己聽錯。“什麽?”迷惘問。

 “我說我要住在這裡!”她突然開始大聲吵鬧:“我不去京城!我要住在這裡!住在這裡!絕對、一定要住在這裡!”

 他忍住耳邊的不適,重複道:

 “京城?”

 “我爹有事情辦,說要去京城半年。”她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道:“咱們家的人都要一同去。”

 “那很好。”他如是感言。

 京城應該比這裡熱鬧新鮮,會很適合性格外放的她。

 聞言,她瞪著他,隨即跳起來哇啦哇啦地叫喊:

 “好什麽好?有什麽好啊?我要去半年耶,半年都不能回來耶!”站直身之後,才發現自己矮他一些些。

 可惡可惡!本來不是這個樣子,以前明明是她比較高啊!

 “……這樣啊。”他還是找不到她發怒的重點。隻是半年而已不是嗎?之後就可以回永昌城了呀。

 “什麽嘛!這樣那樣的!”她咬著嘴唇,氣他遲鈍的態度。“司徒老爺爺過世了,這裡隻有你一個人,我拍胸脯擔保過有我在的啊!現在我要離開了,你卻是這種反應,其實──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對不對?”

 “嗄?”他有些吃驚。自己……隻是單純地沒想到而已啊。

 她是為了他,才想留下來的嗎?司徒青衣想要溫柔地問,她卻沒給他機會。

 “算了算了!反正你壓根兒都不在乎!”她忿怒地兩手將旁邊的椅子給翻了,像旋風般大鬧一場,而後就跑了出去。

 不是太愉悅的粗糙道別,但她當真就這樣消失。

 半年過後,她背著大大的包袱,裡頭裝滿在京城裡找到的新奇物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沒有舊仇,沒有嗔怨,沒有新怒。一看到他就露出笑容,高興熱切地喚著他的名,表情如故友重逢相見那般真誠地感動和喜悅。

 會匆而想起這件事,是因為紀淵十來天沒上門找他了。

 一開始,他並沒特別注意,隻是日常作息著,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待看到小方院那華麗又高大的後門時,他發了好一會兒的楞。

 那種莫名的失落感,就如十七歲那年,她和他吵架之後不見的時候一樣。

 隻是半年日子而已,為什麽她如此激動呢?那時候,他不懂。隻是,在日複一日毫無變化的重複起居裡,他突然感覺裁縫鋪裡居然是這麽地安靜,安靜到他偶爾會想到她很吵很吵的聲音。

 兩人相識以來最長久的分離,就是那一次。

 這回,雖然沒有半年,僅是半個月,卻也讓他心神不定了。

 “痛……”一個怔忡,令得他手中的銀針下小心刺入自己的皮肉,殷紅的血滴冒出,弄汙了布。他輕歎一聲,拭去血漬,將東西放落,不再動作了。

 移目望去,不曉得是否即將入冬的關系,門外有些冷清和蕭索。因為他這家裁縫鋪是在巷弄之內,大門還面對著牆壁,風水位置都不對,平常時候,鮮少有人經過,隻有孩童會在附近玩耍。

 老是特地走進來的人,也隻有紀淵了吧。

 為什麽她不來呢……

 “……咦?”他微怔,搜尋起十數年來的記憶。

 似乎總是她來找他的,每次每次,他都待在這裡靜靜地接受她的出現,無所謂願意不願意。為何……他只會坐在這邊等待?

 心念一動,他遂起身,大概地整理凌亂的物品後,跨出門檻,將大門關上。

 他今日不做生意了。

 往紀府方向前去,以前行走時不曾留意,但這時卻感覺腳步輕快了些些。

 到達後,他才懊惱想起自己兩手空空,似乎於禮數不合,徘徊了一陣子,本欲去準備帶個什麽東西再來,身旁卻有名少年一直地看著他。

 “……小裁縫?”少年道,稚氣的臉蛋有些呆呆的。

 “咦?”好熟悉的稱呼啊……司徒青衣睇著他一會兒,才緩緩想到:“紀淵……最小的弟弟?”又說不出人家名字了,他面露歉意,相當汗下。

 紀七弟點頭,並不在乎,隻問:

 “你要來找姊姊啊?”

 “是呀。”連自己都不曉得臉皮為何會發起熱。

 “那你和我一道進來啊。”直接就走進大門。

 疑隻是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紀府平常進出的閑客不少,許是裡頭的人個個使武,沒什麽好害怕,竟是沒有半個人守門,好似隨便一位路過的心血來潮都可以進去參觀參觀。

 也因此,司徒青衣浮動的心情稍稍地平穩了。

 繞過幾條長廊,跨越兩三個拱門,來到的是偌大的庭園。

 紀七弟隨手一指,道:

 “姊姊在那兒。”隨即跑開。

 司徒青衣想道謝都來不及。

 轉目往園中看去,有座石亭在當中,裡頭坐有一熟悉身影。他移步過去,不知怎地,距離愈近,就好像有點緊張,可能是他不習慣這裡的環境吧。

 “……紀淵。”亭外站定後,他輕喚。

 紀淵手拿茶杯,本來支著下巴望著青天在發呆,聞聲時回頭就有點抖抖,在看見來者當真是何人後,一雙眸子瞪得老大。

 “噗!”口中含的茶水意外地遭她噴出,還好自己的手捂得快,沒成暗器。“咳──咳咳!”嗆到了。

 “你怎麽了?”司徒青衣訝異地看著她衣襟泛濕的狼狽模樣。

 “咳──咳咳!”她猛咳嗽,眼淚都流出來了,好下容易才啞聲問:“什麽怎麽了?你怎麽會在這裡?”語氣拔高,相當地不可置信。

 認識這麽久,他從來沒自己上門拜訪過,若非大白天,真以為見鬼了。

 “我……”

 “等一下!”紀淵眼一眯,伸長脖子望望他的身後。“青衣,你來的時候有碰到誰?”

 “咦?”為什麽如此問?但他還是答:“……你最小的弟弟。”

 “好哇!”她一拍桌,躍跳起身,越過他,直直往長廊旁的草叢衝去。

 “啊啊!姊姊要打人啦!”本來寧靜無奇的草叢,頓時跑出兩個少年。紀六紀七紛紛抱頭叫嚷竄逃。

 “再敢偷看,我會扒你們的皮喔!”揮拳恫嚇著,虎虎生風。

 司徒青衣見狀,忍不住露出微笑。笑的是什麽,他也不懂。

 把閑雜人等清除乾淨,她才回頭,道:

 “咱們到那邊去,免得給觀賞了。”

 帶著他往庭園深處走,沒有什麽風花雪月的萬紫千紅,隻有假石流水和翠綠樹木,後邊一大片竹林,仔細瞧瞧,竹子上頭還有刀痕裂縫,是個相當符合紀家人的風景。

 “你來這兒做什麽?”她問,卻是不看他。

 他一愣,緩步走到她面前。

 “我想,你這些天沒來找我,所以……”

 什麽時候他有在乎過這些了?紀淵聞言,沒有半分開心,神情一沉。

 “你臉做啥那麽紅?”她瞅住他,僅狐疑問。

 “啊……”紅、紅了嗎?自己倒是感覺手心在冒汗。

 “支支吾吾的……”她索性忽略,當作日頭曬。直接道:“我衙門有事啊,不是說過了嗎?所以最近很忙很忙啊。”她絕對不會告訴他,女俠也是會傷心的,所以必須好好閉關休養一番才能見人。

 很忙?她剛才……明明很悠閑地在喝茶啊……

 “這樣啊……”雖然談不上什麽請求的問題,但總感覺自己好似被拒絕了。

 不小心陷入有些尷尬的沉默,她隻得抓抓頭髮,問道:

 “你來的時候沒有迷路啊?”真討厭……怎麽變成自己想要安慰他?她一定是全天下最悲哀的失意人。

 “小時候,來過幾次。”都是她強硬拉著他來的,還曾經怕被發現遭挨罵,教他躲藏在她房裡。他從沒做過壞事,那一次真是讓他心驚膽跳……

 最近,好像時常想到以前的事情呢。他有些出神了。

 “喔……是喔。”她忽地咕噥道:“該記得的事情不記……I

 “咦?”什麽該記?

 “沒有啦。好好好,沒事你可以走了。”她很擔心等兩個弟弟去說給兄長們知道,會來羅嗦些亂七八槽的話。

 已經很可憐了,不用再來幾個家夥增加她的淒慘。

 被她往外推著走,司徒青衣不禁回頭,瞅見她眼神飄動,他疑惑道:

 “紀淵,你在急什麽?”好似希望淘寶網女裝 天貓淘寶商城 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 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 淘寶網女裝夏款 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 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 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 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 淘寶網女裝冬款他趕快離開。

 說不出原因的,這……讓他有些薄惱。

 “沒什麽、沒什麽啦!”從後面走,推他出小門,謹慎地左右張望,她道:“好啦,有閑我會去找你,你不用自責到跑來啦。”趁兄長們還沒來湊熱鬧,她很快道別,然後關上門。

 自責……自什麽責?他……並不是因為這樣才來找她的啊……

 那,又是為什麽?

 司徒青衣在外頭怔愣站立,好半晌還回不了神。

 如果她喜歡的不是青衣,那事情就容易簡單多了。

 首先,她用不著和他和好,也不必擔心兩人從此就一刀兩斷,和他相處也不會棘手困難。

 為什麽她會對青衣有意啊……

 從枕頭底下抽出一襲老舊的小衣,外表看來分明是件孩童男裝,但左側衣擺卻偏偏有朵粉黃色的小花兒縫在上面,有些不倫不類的。

 她指著小衣道:

 “都是你給害的,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想要喜歡青衣了……你這麽老又這麽舊,為什麽還要讓我一直惦著?反正現下都已經砸鍋了,看我丟了你。”氣呼呼地走到窗戶旁,抬起手來就要把東西往外扔。

 高舉的膀臂卻是遲遲無法放下,她閉上眼睛想要狠心一點,卻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掀開眼皮偷看著小衣上的那朵粉黃花兒……一如她剛收到那時的嬌美,好可愛好可愛的啊。

 將小衣服緩慢地拿近鼻間,她埋臉嗅聞,隻有乾澀的霉味,沒有半點花香。

 她知道,這都是借口,無關衣服或者小花的關系,就算沒有這些,結果還是會一樣的。

 深深吸口氣,她抬起頭,將小衣服折疊好,細心地放入自己懷中。

 她輕壓胸腹的地方,喃喃:

 “他忘記你了,所以只剩咱們倆啦。”悲秋傷春一下下,隨即感覺自己有毛病才對著衣裳講話,她低咒兩聲,推開房門走出去。

 青衣一定是覺得對不起她了吧?不然怎麽會到家裡來關心她?她得要讓他感覺自己活蹦亂跳不受影響,就像他說的,回到以前那樣嘛!

 哼……心裡忍不住哭泣,再次覺得自己好哀怨。

 來到裁縫鋪,她先正經呼吸幾次,拉拉自己臉皮,確定都準備好了,才跨進裡頭,用開朗的語氣說:

 “青衣啊,我來啦!”揮著招呼。

 司徒青衣似乎正在跟難得上門的客人交談,一見她,清秀的臉容先是愣了愣,旋即立刻露出溫潤乾淨的笑意。

 紀淵有那麽一刹那的閃神。好高興的樣子啊……對誰呢?一定不是她吧!

 疑惑地張望自己身後,沒人啊。

 “你等我一下。”司徒青衣隻是這麽道,隨後和客人對談著。

 那位客人背對紀淵,講話聲低到幾乎不能聞察,不曉得是不是趕時間,交易迅速,很快低頭離去。

 紀淵還在驚訝司徒青衣的笑容,根本沒有留意那人的異樣,隻是那人正擦肩越過時,她心裡似乎感受有些奇異,不覺多看了一眼。

 “喂……”正開口叫喚,司徒青衣同時出聲。

 “紀淵。”他走近她,溫聲道:“你來了就好。”

 好?好什麽?讓他的罪惡感少了一些是吧?她在心裡歎口氣,乾脆轉開話題:

 “剛剛那個人要幹啥?”

 “他托我染一批布。”他簡單道。偶有需要的客人,會請他將白布染印花色,做些棉被套之類的。

 “這樣啊。”她點點頭,是他的生意嘛,她聽聽就好。“喔……那……”好像沒什麽話可以說了耶,真是糟糕。

 東看看西看看,前後左右都睇上一遍,她隻能道:

 “青衣啊,我來瞧過你了,那……那沒事了。”還是想要逃。

 “紀淵!”沒讓她如意,司徒青衣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麽,但就是相當努力地想著可以把她留下來的理由。“……入冬了,我幫你做一件衣裳可好?”終於給他想到一個。

 “嗄?”聞言,她瞠大了瞳眸。“你、你……你……”太過驚訝,說不出話。

 “就當是謝謝你幫我慶賀生辰……你不要嗎?”他困擾問。紀淵絕不會嫌棄他

 的東西,所以,為什麽反應好奇怪?

 “原來如此啊……”她摸摸自己肚皮處。“我還以為……”

 “你肚子痛嗎?”為何抱著?

 “沒有啊,我肚子沒痛。”她立刻放開手,證實自己很康健。“要做衣裳是嗎?好哇好哇,來吧。”挺直背脊給他量身。

 拒絕的話,會傷他的好意吧……可傷心人明明是她耶……她又忍不住想要垂頭喪氣了。

 司徒青衣沒察覺,微微一笑,拿出布尺,測她肩寬。

 “說也奇怪,雖然我們結拜這麽久,好像還沒好好地幫你做過一件衣服呢。”他站在她的背後,聲音一貫地親和。

 吐氣如蘭,拂上她的耳,她感覺自己的皮膚小小地起了疙瘩。

 “……那第一次做的衣裳呢?”她低聲問。

 “什麽?”他專注在她手臂的長度,沒有聽清近似喃語的發言。

 “沒什麽,我是說啊,這一點也不奇怪,我是個捕快,但也不見我老是幫你抓賊啊。”就前陣子那一次而已,蠢賊才會來搶青衣這裡。

 “你說的是。”他又笑了。繞到她身前,布尺環住她的腰。

 雖然總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樣,但她果然還是個姑娘家,身材跟男人不同呢……眼睛意外落在她隆起的胸丘,他先是愣住,接著大吃一驚,很快地撇開視線。

 心髒險些跳出胸口,他忙站直身,滿臉通紅,額間冒汗。

 這是怎麽回事?做衣服的時候,近身量裁難免,但他從來也沒這般放肆過呀。

 紀淵差點被他撞到,驚險往後退了一步才避開。

 “哇,你嚇我一跳。”太突然了吧?

 “對不住。”他懊惱慚愧又充滿歉意,因為自己太不應該的輕薄。

 從小,祖父就教導他,他是個裁縫師傅,客人信任他才會上門,他亦對自己的本業有著相當尊重,一絲猥褻意念,都是絕對不該存在的。

 “啊?”用不著那麽內疚啊?紀淵一頭霧水,“沒什麽啦,反正又沒真的撞到……你做啥?”身體不舒服啊?她歪著頭望住他隻盯住地上的臉。

 一張放大的面容躍到他眼前,靠得有些近,胸腔裡的跳動更強烈了,他猛然挺起頸項,暗暗離遠了些。

 “沒事……我沒事。”彷佛在說給自己聽。

 “真的沒事嗎?”感覺怪怪的耶。她狐疑地瞅著他。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說:

 “真的沒事……”話尾,停頓在她英氣勃勃的面容上。

 她原本就是個姑娘,不是嗎?

 為什麽要訝異?小時候結拜他弄錯了,但之後沒有多久就知曉事實了啊。

 難道……他直到現在才真正的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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