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五原郡九原。
烈日炎炎,幾乎要將九原的土地烤得冒煙,近年大旱,土地龜裂,途有餓殍不計其數。
五原的大街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種天氣,誰還出來閑逛,便真與白癡無異了。
正說著,前面便慢騰騰跑來一個白癡。
“娘,外面有個小哥哥……”大街一旁,有一稚童指著道。
“啊?”孩子他娘探過身子一看,搖頭,“估計是個傻子,別管了,快回來,娘給你做了涼湯。”
“那個小哥哥看起來好可憐哦……”
街上很靜,連絲風都沒有。
那個一路慢跑的小小身影怔住,隨即吸了吸鼻子,抬袖抹了一把汗,繼續跑。
一圈……兩圈……
“娘,那個小哥哥暈倒了……”
他躺在大街上,直到落日的最後一絲余暉也消失不見,白天的炎熱終於有所緩解。
一直看著的小孩終於止不住好奇,開門走到他身旁。
“小哥哥……”小孩用手指戳了戳他。
他閉著眼,一動也不動。
“小哥哥,你死了嗎?”小孩好奇極了,又戳了戳。
猛地睜開眼,那個蒼白的少年竟有一雙燦若星輝的眸子。
“啊!”那小孩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個骨碌爬起身,那面色蒼白的少年直跳腳,“慘了慘了,睡過頭了,要錯過晚膳了!”
“啊?”愣愣地看著那少年一溜煙地跑了,小孩張著嘴。
睡?明明是昏倒吧。
第二日。
“娘,那個小哥哥又在跑了……”
第三日。
“娘,那個小哥哥又暈倒了……”
日複一日,那個趴在窗邊的小孩看著那少年無論熱日炎炎,還是冰天雪地,都玩命地跑。
明明是病弱的身子,明明跑得仿佛隨時會斷氣,明明已經撐不下去了,還是一直跑。
一直跑,一直跑。
奇怪的人。
“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趴在窗台邊,那小孩對著大街上那個一路奔的身影大叫。
“呂布!”響亮的回答。
“你為什麽這樣一直跑啊?”
呂布眯了眯明亮的眼睛,笑,“等我能夠跑完整個五原的時候,我便去找我媳婦。”
“哇,呂哥哥有媳婦啊!”那小孩用有些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嘿嘿”,呂布抬手,摸了摸後腦杓,笑了起來。
他有一個媳婦。
六歲那年,娘親帶回來的,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小女娃,很可愛的小女娃。
那樣小的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出現,帶給他怎樣的期望。
媳婦叫他,小藥罐。
那一年,呂布六歲。
隻一眼,從此便認定一生。
可一生,該有多長?
誰欺侮他,他便十倍還回來,是媳婦教他的。
從此便再沒人敢欺侮他。
等他能夠繞著五原跑一圈而不暈倒的時候,等他能夠一掌劈斷一棵大樹的時候,等他攢夠錢買了一輛牛車的時候,等他在五原蓋了一間小屋的時候,他便動身去了涼州
他去接媳婦。然後,他們回家。
滿大街都是人,涼州的繁華超乎想象。
人海之中,隻一眼,他便認出了他的媳婦。
傾城之貌,如花笑靨。
可是,他眼中,媳婦便是媳婦。
美,從來無關緊要。
那個叫做笑笑的女子,是他認定的女子。
可是,原來,有一種情,叫做一廂情願,有一種緣,叫做有緣無份。
那時的他, 一定不曾想到,踏出五原,他沒有接回媳婦,卻陷足在了天下紛爭之中。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方天畫戟呂奉先,千軍萬馬若等閑。
他,名揚天下。
將軍,溫侯,天下,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答應過媳婦,永遠站在她身後,只要她一回頭,便能看他。
他,定會說到做到。
只是,當他親手將那一襲紅紗覆上她的頭頂時。
他,不得不放棄。
這個女子,有了另一雙臂膀的守護。
而他,只能遠遠地看著。
因為笑笑告訴他,她很幸福,她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