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貓與鼠(3)
鄒團結和幾個同學圍攏過來幫助他收拾東西,方木說:“再不去我那裡先對付一宿吧,杜宇晚上不回來。(小說手打小說)”“不用。”王長斌頗為生硬的拒絕了,他指指鄒團結,“我去他們寢室,正好劉建軍也不在。”
方木點點頭,轉身望著眼前這道緊閉的門,伸手推了推,裡面鎖住了。
他在門上輕叩了兩下,裡面毫無反應。
方木又敲了幾下,“孟凡哲,是我,開門好麽?”
什麽東西“砰”的一聲砸在門上,又落在地上,嘩啦一聲碎了,大概是瓶子之類的東西。
方木嚇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兩步。
其他人也氣憤起來,鄒團結更是拉住方木:“別管他,也太過分了。”
方木無奈,也蹲下身子幫助王長斌收拾東西。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幫王長斌在鄒團結的寢室安頓好,王長斌拿出一盒煙來分給大家。抽煙的工夫,有人問王長斌到底怎麽回事。
“咳,別提了,孟凡哲養了隻貓你們都知道吧?平時他對待這貓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似的。可那死貓也太煩人了,好幾次在我床上撒尿不說,有一次還在我的書上拉了泡屎。第二天我拿著書去上課的時候,那股味,熏得我周圍的人都直捂鼻子。”
好幾個人嘿嘿的笑起來。鄒團結插嘴道:“你們平時關系不錯,你提醒他一下啊。”
“是啊。其實要是這點事我也不能跟他這麽大的火,”王長斌不耐煩地抓抓頭,“你們不知道,最近這家夥不知道怎麽了,變化特別大,每天不是在寢室裡呆,就是玩失蹤。課也不去上,好心提醒他幾次。他連理都不理我。有一天晚上,大概是後半夜吧,我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地一睜眼睛,好家夥,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桌前,嘴裡叨叨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我當時還納悶呢。背單詞怎麽不開燈啊,結果仔細一聽,你們猜怎麽著?”他故弄玄虛地頓了一下,看到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望著他,他才心滿意足的說下去:“他在念自己的名字!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翻來覆去就是這三個字。我當時就嚇醒了,尋思他是不是夢遊啊,就沒敢叫他。”
“後來呢?”有人開口問道。
“他念叨了一陣自己的名字之後。突然就開始揪自己的頭,用腦袋怦怦地撞牆,撞得那叫一個狠。我當時都嚇傻了,直到他睡覺了我都沒敢動地方,一直挺到天亮。”王長斌地聲音裡還有一絲顫抖,可見提起當晚的情形他至今還心有余悸。“跟他共處一室太可怕了,就像今天,我跟他說老師點了好幾次名他都不在,老師火了。這神經病居然什麽也不說就往外扔我地東西,你跟他喊,他就跟沒聽見一樣。”
屋子裡其他的人也聽得心驚肉跳,不鹹不淡的扯了幾句之後就紛紛散去了。
方木回到寢室裡,關掉電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好久卻睡不著。
孟凡哲在夜裡像著了魔似的反覆念自己的名字。應該跟他曾經怕點名的心理障礙有關。可是他已經不怕點名了。不僅他對方木說過,方木也曾親眼看到他應答過。可是現在他又作出這麽反常的舉動。究竟是為什麽呢?
以方木對孟凡哲地了解,他是個個性軟弱的人,僅僅憑借他自己,恐怕沒那麽順利就克服這種心理障礙。他應該找了專業人士作心理治療,可是突然出現這種反覆,難道在治療中生了什麽事?
方木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第二天找機會和孟凡哲談談。
噩夢又如約而至。
燃燒的寢室。死去的人們。面目全非的吳涵。
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方木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仍然是緊緊抓住枕頭下的軍刀,等到呼吸漸漸平靜下來,他才現自己地內衣都被汗濕透了。
汗水順著額頭淌到脖子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方木費力的坐起身來,拿著毛巾和香皂,準備到衛生間洗把臉。
走廊裡隻亮著一盞吸頂燈,光線很暗,可是方木還是一下子就現了地上的幾個暗紅的小點。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那些紅點上抹了一下。紅點的表面已經乾涸。方木撚撚手指,有些濕黏地感覺,湊到鼻子下聞聞,甜腥的味道。
是血。
方木頓時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張皇失措的向四周張望。空蕩蕩的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扇扇緊閉的門。
低頭看,前方還有幾個血點,一路指向前方的衛生間。
方木慢慢地站起來,踮著腳朝衛生間走去。
有人受傷了?
還是僅僅有人流鼻血?
衛生間那黑洞洞的大門越來越近,方木的心也越跳越快,那怦怦的聲音仿佛在走廊裡回響,方木甚至覺得,如果衛生間裡有人地話,自己地心跳聲早就被他聽到了。
終於看到了。
在一片漆黑的衛生間裡,空氣中滿是血腥味,有一個人站在水池前,不知在撕扯著什麽,黑暗中只能看見他地頭和肩膀在晃動,口中似乎還有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方木悄悄的把手伸向電燈開關。
日光燈的鎮流器出巨大的轟鳴聲,衛生間裡亮如白晝。剛剛習慣黑暗的方木被晃得頭昏眼花,連忙手扶著門框站定。
那個人也被嚇了一跳,霍然轉身。
是孟凡哲。
強烈的燈光從頭頂直射下來。孟凡哲眼眶青,眼睛裡黑漆漆地一片,竟然看不到眼白。
他的嘴邊一片鮮紅,還不時有粘稠的紅色液體從嘴角滴落下來,仔細去看,唇邊還黏著幾挫黃黑相間的毛。
方木心中大駭,和孟凡哲愣愣地對視了幾秒鍾之後。顫巍巍的問道:
“孟凡哲,你在幹什麽?”
在那一瞬間。方木可以肯定在孟凡哲的眼睛裡有一絲凶狠的表情閃過,但隨之就是幾乎要漫出眼眶地無助與絕望。
“我…….”他突然咧嘴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下來,聲音裡也帶了哭腔:“我不知道……”
方木這才注意到他手裡還拎著什麽東西,定睛去看,是一條毛乎乎的。沾滿鮮血地動物的腿,看起來,很像是貓腿。
方木向孟凡哲的身後望去,水池裡一片狼藉,血肉、內髒和皮毛亂糟糟的堆在那裡,似乎還在冒著熱氣。
方木繞過孟凡哲,小心的走過去。
沒錯,水池裡七零八落的動物正是孟凡哲的貓——湯姆。
方木看看四周。沒看見刀之類地利器。
湯姆是被孟凡哲用手生生扯成幾塊的。
方木轉身看看孟凡哲,孟凡哲還一動不動的盯著門口的方向,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方木扯起他的袖子,從他手中把那隻貓腿拽下來,扔在水池裡。
孟凡哲呆呆的任由方木擺布,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方木在孟凡哲面前站定。盯著他地眼睛,緩緩地說:“凡哲,你能聽見我的話麽?”
過了好久,孟凡哲的眼珠才慢慢的移向方木的方向,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生什麽事了?”
孟凡哲的嘴角咧了咧,他好像一個中風後遺症患者一樣慢慢半轉過身子,伸手指了指水池裡地貓。
“湯姆……他們都討厭它……我也不能……再……依靠它……”
方木盯著孟凡哲呆滯的雙眼,竭力去搞請他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意思,依靠誰?”他搖晃著孟凡哲的肩膀。“你說話啊!”
孟凡哲的身體在方木的動作下劇烈的搖擺著。人卻好像清醒了很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抬起手在嘴邊胡亂抹著。當他看到手上全是血和貓毛的時候,嚇得又去臉上亂抹,結果滿臉都是橫縱交錯的血跡。
“到底怎麽了?”方木用力捉住他的手,低聲喝問道。
孟凡哲好像剛剛意識到面前地人是方木。
“是你?方木?”他地身子一下子癱軟了,眼淚和鼻涕刷的流下來,“幫幫我,幫幫我,求求你,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麽,好像做夢一樣……”
方木把手插在孟凡哲地腋下,竭力撐住他的身子。
“我會的,我會幫助你,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孟凡哲的視線落在水池裡,好像一下子來了力氣。他驚恐萬狀的指著湯姆的屍骸:“這不是我乾的,這不是我乾的……我不是有意的……”
他向方木猛撲過來,一把拉住方木的衣領,眼中是深深的恐懼與祈求:
“別告訴別人,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不是瘋子,我不是有意那麽做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瘋子……”
他放開方木,又一個箭步衝到水池前,用手捧起那些皮毛和血肉,四處張望著,嘴裡兀自說個不停:“快收拾好,快,別讓別人看見……快!”他原地轉著,似乎在瘋狂地思考應該把這些東西扔在哪裡。
方木被他攪得心煩意亂,一時間也沒了主意,隻好拎著門口用來倒剩飯的大塑料桶走過去,示意他扔在這裡。
孟凡哲用力把湯姆的屍骸按進桶內的泔水裡,又飛快的跑進裡間的廁所,拿出一隻紙簍,把裡面用過的手紙統統倒進桶裡。接著又跑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嘩嘩的衝洗著水池裡的血跡。把所有的水龍頭都擰開了,他還嫌慢,用手不住地在水池裡擦著。
當最後一根貓毛旋轉著消失在下水道裡,孟凡哲又從門後拿出拖把,用力的蹭著地上的血跡。
方木手足無措的看著孟凡哲飛快的清理著衛生間,感覺腦子裡亂極了。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手,疲憊不堪的靠在牆上喘著粗氣,方木小心地問他:
“到底怎麽回事,你能跟我說說麽?”
孟凡哲無力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最近很不對勁。我常常忘記自己做過些什麽,寢室裡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拿回來的。”
方木想了想,“你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孟凡哲連連搖頭:“不用不用不用。”他仿佛自言自語般說:“我會好起來的,嗯,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不要指望任何人……”
他反反覆複地念叨著,看起來毫無信心。
方木默默地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孟凡哲突然站直身子,勉強衝著方木笑笑:“我……我回去了,你,”他垂下眼睛,“替我保密好麽?”
“好的。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去看看醫生。”
“呃,好的,如果我覺得需要的話,我會去的,再見。”說完,他就腳步虛浮的走出衛生間,搖晃著向寢室走去。
衛生間裡一下子恢復了安靜,只能聽見水管裡汩汩的流水聲和日光燈鎮流器的鳴叫。方木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沒有動。他看看乾乾淨淨的水池,又看看那隻大塑料桶,突然感到今晚的孟凡哲是那樣的陌生。
比第一次見到他還要感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