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顏一怔,“他……”
“他帶著娘親的骨灰走了。”
“走?走哪裡去?”
木槿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父親說,要帶母親看盡她想看的山水,賞遍她想看的風光……妲”
淚眼迷蒙裡,她似乎又看到了她的父親。
拋開無限江山,滿堂富貴,蕭尋一身尋常布衣,背著愛妻骨灰,每到一個美麗的地方,便靜靜地坐了,向她講述那裡的故事。
他必定還是慣常的瀟湘笑容,溫柔眉眼,對著那冰冷的骨灰壇,一聲聲低喚著小白狐,仿佛她依然是東山初見一頭撞入他生命的白衣精靈,容色如畫,一笑傾城。
有一種愛意,愈陳愈香;有一種感情,歷久彌新。
便是離得再久,分得再遠,哪怕隔著兩個世界的距離,也不能阻止他在心中一遍遍臨摹她的模樣,直到刻入骨髓,鐫入魂魄……
即便走到奈何橋邊喝完一碗孟婆湯,依然能隔著黃泉水認出彼岸花下的小白狐。
就如,另一個素衣如雪的身影,即便遠隔天涯,亦能千裡一瞬,將那癡愛一生的女子收入心底,細細收藏,至死不逾。
許思顏無聲歎息,低低道:“我這位嶽父……一世求仁得仁,也算是幸福的了!”
畢竟有過那麽長久兩相廝守相依相隨的日子。
遠勝另一人身處繁華卻孤寂一生。
三個人的愛戀,注定會有一個人的落寞,誰也無法評判是非對錯。
他攬著木槿,忍不住伸出手來,撫摸她隆起的小腹,忽輕笑道:“還好。”
木槿始則不解,揉著淚眼瞧向他,然後破涕為笑,張臂將他抱住,擁住他堅實的腰,靠住他寬闊的胸。
還好,上一代的憾事,終究沒在他們身上重演。
縱然有過動搖,有過遲疑,但如今他們之間再無他人,——除了很快會出世的他們的孩子。
他只會讓他們之間多了一重血脈相連的紐帶,從此愈加親昵無間,愈加密不可分。
醉臥紅塵,閑聽風雨,做一對神仙眷侶,成一雙白頭鴛鴦,便不負這身處絕頂清寒無限不得不操勞營碌的一世機心。
三個人的愛戀,必有一人,求而不得
德壽宮,寢殿。
門窗緊閉,隻余慕容太后一人在內,形單影隻。
她執了玉壺在手,踉蹌撲到銅鏡前,看鏡裡憔悴的容顏,斑白的頭髮,愴然地大笑出聲。
華麗卻陰冷的寢宮裡便有濃烈的酒氣回旋。
她笑道:“死了,死了,那賤人死了,你們一個兩個的,就都活不成了?上窮碧落下黃泉,要成就你們絕世無雙的所謂愛情,我便注定是你們的陪襯,一生一世的陪襯,一生一世的笑話?”
仰脖,冷酒入腹,似化成了火焰,烈烈焚著五髒六腑,疼得她躬起腰,幾乎喘不過氣來。
鏡子裡映著她因扭曲而失去端莊的面龐,以及身後淒清的屋宇。
從她坐上這人人敬仰的母儀天下的位置,這樣的淒清便如影隨形。
哪怕她至尊無雙的夫婿白天笑顏以對,溫和有禮,也抹不去她一天天、一年年的瑣窗燭暗,孤幃夜永。
不論在往日的昭和宮,還是在今日的德壽宮,永遠這般冰寒如鐵,冷寂如死。
總以為她會等到某一天,某一天武英殿裡的那位素衣人影受不了他那同樣冰寒冷寂的殿宇,能夠走近她,抱住她,與她相偎取暖……
可終究連那樣的念想也不得不拋棄了。
往日屬於她的那座殿宇換了主人,卻開始熱鬧了。
不論是寒冬臘月,還是春寒料峭,始終溫暖如春。
那對小夫妻的其樂融融,將很快變成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
可惜這一切已與她無關,那寢殿已更名為瑤光殿。
她的侄女被打入冷宮;如果可能,下面慕容家更多的人會失去他們已經擁有的一切。
慕容雪的目光全得
陰冷,冷得便如屋外森森刮過的刺骨寒風。
她桀桀地笑,“你們以為,以為真能那麽輕易便擁有那一切嗎?做夢!做……夢!醉霞湖,呵,且看鹿死誰手!”
冰冷的窗外,沈南霜隔著窗紗上扎破的小洞,惶恐地盯著與平常判若兩人的太后,慢慢地退著,退著。
仗著絕佳的輕松,她悄然離去,再未驚動一人。
卡在宮門即將落鎖的時辰,她持了德壽宮的令牌出宮而去。
宮中禁衛待要相阻時, 她道:“太后令我去辦一樁要緊的事,今晚便需辦妥,隻得連夜出宮了!”
她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後來雖因皇后的緣故被冷落,到底還是紀家小姐,何況如今又得太后寵信,方才給她令牌好讓她自由行走宮禁,禁衛如何攔得?
一時看她離去,禁衛即刻奔入值房,告訴護軍校尉崔稷。
崔稷皺眉,“即刻通知瑤光殿。我且去拖延她片刻。”
人道中宮皇后自有孕在身就在深宮養胎,尤其前兩三個月,幾乎從不管事,誰又知曉,那邊沈南霜剛入德壽宮,瑤光殿的明姑姑便親自過來傳皇后的密諭,務要留心沈南霜一舉一動,若有逾矩,即刻報知。
禁衛軍雖隻受皇上節製,可誰不知皇上獨寵皇后,甚至隱隱有些懼內的聲名,皇后的意思無疑就是皇上的意思,他們又豈敢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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