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帝十八年五月初六,吳帝許知言駕崩,遺旨太子許思顏繼位,令諸大臣盡心輔佐,興盛大吳。
五月初八,吳國皇宮禾。
宏偉巍峨的宮殿如覆了雪,舉宮縞素,四處白幡飄揚,或真或假的哭號嗚咽之聲從奉置梓宮的長秋殿陸續傳來。
嗣皇帝許思顏與嫡妻蕭木槿身著斬衰之服,匆匆走向慕容雪所居的昭和宮。
走至階下,木槿踉蹌了下,差點摔於石階上妲。
許思顏連忙扶住,“小心!”
抬眼看向木槿時,卻見她容色憔悴,往日圓圓的臉龐小了不只一圈,眼睛已哭得跟桃子似的紅腫。
她應道:“嗯,我沒事。”
那嗓子已經沙啞得聽不出原來的聲線。
從吳帝病危,到其後安排喪禮,再到朝廷內外明裡暗裡的各種安排,兩人俱已數日不曾闔眼。木槿到底女子,嬌貴慣了,何況近幾個月連失兩位至親之人,委實哀痛至極,早已頭暈目眩,支持不住,剛居然一腳踩了個空,險些摔了。
許思顏挽著她向前走著,輕聲道:“呆會兒得空便休息下,別哭壞了身子。”
木槿應了,卻抬眼看向前方殿宇,神色有些無奈。
昭和宮的宮女早已在兩側行下禮來,又有皇后貼身的桑夏姑姑迎上前見禮道:“見過皇上,娘娘!”
許思顏道:“姑姑平身。母后呢?”
桑夏垂淚道:“在裡邊呢!皇上快去勸勸吧!”
許思顏點頭,卻緊扣了木槿五指,放緩了腳步攜她同行。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按舊例,皇帝駕崩後,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新帝。
擇吉日舉行的登基大典,不過是個詔告天下的儀式而已。
新帝的后宮是由新帝冊封的,目前自然顧不上,但木槿是名媒正娶的太子妃,深得新帝愛重,桑夏不便即刻稱作皇后,但稱作“娘娘”總是錯不了的。
二人入了昭和宮,便已覺出以前華美舒適的昭和宮氣氛極壓抑。
微風吹過窗欞,“咯吱”的聲響似敲打在心上。
慕容雪臥於內殿床榻上,定定地看屋頂上那盤龍銜珠的藻井,臉色雪白,雙頰凹陷,無聲無息得仿佛也像一個死人。幾個近身素服宮女正持著數樣粥菜跪於地間,垂泣不已。
許思顏、木槿上前行禮:“兒臣拜見母后!”
慕容雪僵臥於榻,深黑的雙眸空洞洞的,連眨都不曾眨一下,更多不曾理會他們。
桑夏哽咽道:“皇上,娘娘已經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母后!母后請節哀!”
許思顏叩首道:“若母后因此損了身子,兒臣萬死莫贖!求母后千萬保重,莫讓兒臣背負不孝罵名!”
良久,慕容雪終於眨了下眼睛,喉嚨間滾動著,悲慘地哼了一聲,嘶啞而無力地說道:“顏兒,你放心。無人會說你,也無人敢說你。只會……只會說帝後情深,說我一心追隨大行皇帝而去吧?”
許思顏不覺握住嫡母的手,隻覺她指尖冰涼,白得不見血色;再看那兩鬢華發斑斑,眼角皺紋深深,竟似在數日之內老了十余歲一般,念起舊年種種鞠養之恩,心頭陣陣發酸。
他低聲道:“母后,父皇臨終囑托,你也聽到的。他要兒臣孝順母后,讓母后安心頤養天年。父皇在天有靈,見母親這般不肯保重,大約也不會安心!”
“不安心嗎?”有熱淚從慕容雪黑洞洞的眼睛裡滾出,“我怎麽覺得,我活著才叫他去都去得不安心!”
許思顏忙道:“母后這話從何說起?父皇向來敬重母后,彼此相敬如賓,從來就不曾吵過一句嘴,紅過一次臉,自然盼著母后好好的,就跟盼著兒臣與木槿好好的一般。”
“相敬如賓!”慕容雪滿含淚光的黑眸轉向許思顏,一字一字說道:“不錯,相敬如賓!從來隻拿我當賓客一般!我十六歲嫁給他,十七歲我痛失自己的孩兒,他將你交到我手裡……”
她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比劃著,“從你這麽大,養到這麽大,哄你睡覺玩耍,教你走路說話,再抱在膝上一個個教你認字,衣食住行樣樣經心,不肯假手他人…
…終又怎樣?你大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生母了,我一點一點養大的孩兒,也和我生分了!疏遠了!”
許思顏忙叩首道:“兒臣不敢!兒臣早知自己身世,可絕不敢忘卻母后二十余年辛苦掬養之恩!”
慕容雪道:“也不必說什麽二十余年掬養之恩!十五六歲你便開始事事自己拿主意,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只能放了手……若不肯放手,也不過一日比一日討人嫌吧?”
“母后……”
“呵,我辛苦了半世,最終連半個親人俱無!顏兒,你說我這般活著,還有甚麽意思?還不如死去,尚有你父皇可以相敬如賓!”
木槿已叫人重端了清粥過來,親自持了碗,用匙子挑得涼些,此刻膝行上前一步,將清粥奉到慕容雪跟前,努力壓住嗓底的嘶啞,柔聲道:“縱然母后不是皇上生母,也是皇上嫡母、養母,他無論如何便是母后的孩子,更是母后的親人!木槿忝為兒媳,自然也是母后的親人!母后若嫌宮女伺候得不好,我與皇上過來侍奉母后用些膳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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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們沒看錯,知言的死略過去了,不想再用這個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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