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甚感無奈,歎道:“秋水你不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已是皇后,自然不會再降什麽大任,想來這大任降在我孩兒身上的。咳,這不是挺好?我替他擔了,總比日後他擔著強。”
她拍了拍秋水的肩,“這下明白了吧?快別哭了!這會兒吃點苦是好事,咱們這位小皇子或小公主日後就是享福的命了,懂嗎?”
秋水茫然搖頭,“不明白。不懂。妲”
木槿歎道:“你讀書也太少了!”
秋水道:“我媽早死啦!沒媽喊我回家讀書。禾”
“……”
好在兩人雞同鴨講扯了幾句,秋水的淚水慢慢止了,只是一遍遍地搓熱掌心,小心地替木槿揉著腫脹的腿。
待四名近衛吃完,木槿安排其中兩人留心觀察附近山丘動靜,其中一人到湖邊察看對面情況,隻留一人在身畔隨侍。
她道:“夜間搜山必有火把,咱們只需等兩個時辰,若不見動靜便可覓地出山。那時禁衛軍必已到了附近,便是有人追擊,也大可一戰。”
低頭瞧著隆起的肚子,她自己做了個鬼臉,“若不是懷這個小家夥跟我搗亂,咱們現在就出山!魑魅魍魎再多,看我蕭木槿怕誰!”
卻將幾名部屬逗得笑起來,原來緊張氣氛便一掃而空,很快便自己商議了巡視路線和聯絡暗號,然後各自分散離去。
一切才剛剛開始
再怎麽認定一切都將很快結束,都改變不了一切才剛剛開始的現實。
明知下面任重而道遠,前途滿是未知的變數,木槿不得不強迫自己休息,才有足夠的體力和精力面對將要發生的一切。
她出身皇家,自小受父母嬌寵,除了成親前幾年不受夫婿待見,這一生倒還不曾歷過太大波折。但蕭尋何等機敏,所教所授不是兵書就是謀略,原就是預備她在面對困厄艱辛時用的。
但她似乎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無月的夜晚,滿天的繁星隔了沉沉樹影落到眼底,細碎閃爍在眼底;啾啾蟲鳴聲交匯成片,絮絮繚繞於耳邊;無處不是煩躁。
或許因為吃得太好,過得太安適,她六個月的身子,倒似有常人七八個月大;孕期易手足腫脹,但如今像她這樣驟受辛苦,半天時間急劇腫成這樣的卻是少見,又怎會不難受?
想睡上一兩個時辰休息休息,幾乎已成奢望。
木槿隻盼腹中的小家夥能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睡到大天亮,別那樣積極向上地在娘肚子裡便想著大展拳腳。
好容易朦朧睡去,依稀便已身在松池驛,兩年前住過一晚的松池驛。
吃過晚飯,滿懷都是剛從刺客追殺出逃出生天的如釋重負,以及再次得嘗美食的慶幸開懷。
她走到驛館的小院裡,看向許思顏和樓小眠共住的客房,許從悅匆匆追出來還她荷包,——她曾剝了一把白白胖胖的瓜子仁放在荷包裡,丟給重傷的許從悅,自己孤身引走了刺客。
窗口透出的微暖燭光裡,許從悅的面頰泛著桃花般溫柔而瀲灩的紅暈,將繡著木槿花的玉色荷包送到她手邊。
而她頑劣地笑,“沾了滿手血時剝來玩的,如何吃得?”
他便將荷包小心地收回,拈了瓜子在唇邊,笑得燦如春華。
似品不出曾經的血腥氣息,隻嘗得到葵瓜子的清甜芬芳。
一雙桃花眼,乾淨得近乎純淨,安靜地追隨著她,或追隨著許思顏。
忽仰頭,略帶羞澀地笑,無瑕,無辜,卻迅速揚起了手中的瓜子。
細小玲瓏的葵瓜子忽然化作了霜雪般的刀鋒,狠狠刺進了許思顏的身體。
後背刺入,前胸挺出,正如織布遇害的情狀……
“大郎!”
木槿失聲驚叫,猛然坐起,大口喘息。
秋水正在她旁邊抱膝打盹,驚得連忙抱住她道:“娘娘,娘娘,沒事,沒事!皇上沒事的!”
木槿定定神,轉頭看到秋水驚惶的臉,四處森密的林,才意識到是在做夢。
她長長吸了口氣,抬
袖拭著額上大顆冒出的冷汗,唇角勉強向上一揚,笑道:“皇上自然沒事。剛做夢……嗯,剛做夢遇到狼了。睡在山野裡,夢見大狼……咳,原也不是奇事。”
話雖如此說了,一陣夜風卷著碎葉塵沙撲面侵來,汗濕的肌膚頃刻涼了下去,連血液都似沁了那寒意,冷森森的,令木槿打了個寒噤。
木槿抱住肩,抬頭向前方看時,哪裡有她的大郎?
只有山影交織著林木的暗影,一層層綿延向沒有盡頭的黑夜。
除了星子, 依稀見另一邊山坡上影影綽綽晃動的火光。
一聲兩聲的犬吠,正從火光中傳來,回蕩在夜色茫茫的丘陵間。
她猛地站起了身。
那邊已傳來匆匆腳步聲,以及千陌焦急的聲音:“秋水姑娘,快帶娘娘走!好像有大隊人馬向這邊搜來了!”
隨侍木槿身邊的小魚連忙打暗號呼喚還在別處巡視的夥伴,又稟道:“別院那邊仔細觀察過,屋宇已被燒毀大半邊,但始終不曾看到有兵馬來往,不知這時搜過來的會是哪路人馬。”
木槿聽他話語裡似有幾分僥幸之意,歎道:“預備找地兒撤退或藏身吧!來者是敵非友,咱們只怕有點麻煩!”
小魚怔了怔,“此時禁衛軍也快到醉霞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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