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茉莉斂衽一禮,輕笑道:“皇后娘娘快請!公子聽說宮裡來人,著實問了半日,然後便叫奴婢快來相迎,說來了貴客了!”
木槿隨之步入,笑道:“果然貴客,他何不出迎?就知我這個皇后,著實沒放在他眼裡!禾”
茉莉掩唇道:“可不是呢!皇后過去,需好好說說咱們公子,最好治他個大不敬之罪什麽的!”
木槿道:“若真治他罪時,你可不許哭!”
茉莉便紅了臉,偷偷瞥她一眼,再不肯接話。
茉莉朝夕侍奉身側,對著樓小眠那樣的人品,能不動心才是怪事妲。
木槿更覺樓小眠不只是謫仙,更是妖孽,不怪京城裡那許多閨閣女子暗暗惦記。隻不知最終到底會是怎樣的女子,能成為樓小眠相伴一生的知心人。
繞過蓮池,抬眼便見蓮邊植了好些木槿,且是相當罕異的重瓣木槿,木槿便怔了怔。
去年她住在這裡時,似乎未見種植木槿。
茉莉見她注目,笑道:“公子原沒注意過木槿,後來因著皇后娘娘的閨名,便說木槿乍看雖不起眼,細看還是很美的,所以植了幾株,都是極少見的異種,並非尋常做籬笆的槿花可比。”
木槿微笑,“我倒覺得,做籬笆的槿花更可貴。貴在天生天養,自由自在。”
待踏入廳中,便見樓小眠苦著臉倚在榻邊,身上覆著條薄毯。身畔案上放著一隻空碗,空氣裡猶彌漫著苦澀的藥味。
敢情是正在吃藥,光聞著那苦味,便該軟了身子不想動彈,更別說喝了這一整碗了。
他的眸光晦暗,舉目見木槿踏入,方才漸漸恢復光彩,支了身欲要站起,“皇后娘娘!”
木槿忙過去按住,笑道:“樓大哥若和我這麽客套,我下回可不敢來了!”
樓小眠唇角頓時彎起,清瑩笑意如湖水微漾,映著煦陽般散著柔和的光。
他道:“嗯,那我不客套。嘴裡苦得很,幫我拿顆飴糖來!”
“……”
果真不該客套,立馬將她當侍女使喚了!
明姑姑、茉莉等明知她與樓小眠交誼非比尋常,各自含笑而立,退在一邊。
木槿瞪了樓小眠一眼,卻真的從案上的小碟裡拈了顆飴糖放到樓小眠掌中,又將一盞倒好的清茶奉上。
樓小眠微笑,果將飴糖含入口中,又接過茶盞,啜了兩口,才慢慢緩了過來,抬眸向她笑道:“這大概是在下喝到的最珍貴的一盞茶了!”
木槿“噗”地笑起來,“你猜這茶得用什麽來換?”
樓小眠輕笑,然後看向茉莉。
茉莉已抱著一張琴走來,式樣古雅,紋理精致,正是獨幽。
樓小眠道:“瞧瞧你這點居心,連我的小侍兒都哄不過去!”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木槿道:“樓大哥你少猖狂!皇上正給我找天下排名第一的龍吟九天琴呢!等找到了,你就是把獨幽琴送我,我也不稀罕!”
她這般說著,目光卻隻往獨幽琴溜去。
樓小眠略好些,便站起身來,取水來淨了手,也不要侍兒動手,自己添了香,重燃起小茶爐,擇了上好的茶葉烹茶。
周圍便有清淡的茶香徐徐縈開,漸漸驅走了屋中的藥味。
樓小眠原來蒼白的面容便浮上一絲血色,靜若深潭的眸子隱見溫柔雅淡的笑意。
便因著那雅淡笑意,連茶香都格外的馥鬱好聞,肺腑都似為之一清。
明姑姑等早已退到門邊,再不肯擾了兩人難得的好興致。
再次坐下品茗之際,清茶已不是服藥後用來漱口的水,而是文人雅士用以鑒賞交流之雅物。
二人相對而坐,靜靜品著茶中清香,居然長久沒有說話。
一盞飲畢,木槿方微笑道:“不知怎的,每次和樓大哥在一起,都有種心靜的感覺。”
樓小眠眸光微閃,“心靜?”
“是啊,心靜,靜如止水,參禪般的感覺。”
紅塵萬丈,風波千裡,拋不開
的喧囂,數不盡的煩惱,仿佛如影隨形,揮之不去。想尋求一份心如止水的安然,談何容易。
她很慶幸遇到了樓小眠,一個如幽谷清潭般幽靜澄澈的男子,如夏日裡的一縷涼風,總在她煩躁時一抬頭便看到的地方,讓她莫名地安靜下來。
而樓小眠凝視著她,卻輕輕地笑了,“木槿,你不懂。”
“嗯?”
“沒有人能真正地心如死水,心如死灰的倒是有。”
木槿迷惑地看向他。
而樓小眠清亮的眼眸亦溫和地回望著她,“我從來心就不靜, 只是看到你時,我很少去想那些雜事。”
木槿心跳仿佛漏掉一拍,可四目相對時,依然隻瞧見他溫潤純淨如明珠般的眸光,連笑容都清澈寧謐。
樓小眠已走至獨幽琴前坐了,信手撥弦。
琴聲澄澈寧和,如雲停碧落,如月凝清溪。
年輕的男子一身玉白衣衫,闔目而坐,無聲地感覺著對面那女子發自內心的欣賞和信賴。
正如每當他看到她時,滿心的仇恨和算計忽然間如浮雲飄遠,安寧如松月流輝,長山落雪。
原來心靜便是如此的簡單。
若肯暫駐步履,也許一抬眼,便是亙古未變的碧海青天,白雲悠緲。何必尋什麽靜室修禪,其實從來靜在心中,禪在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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