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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寵-凰圖天下》二十二東周聖祖,9天鳳舞
章節名:022東周聖祖,九天鳳舞

 曦朝歷宸帝元年,東周國渡海來訪,欲與曦朝結好,宸帝甚喜,賞金賜宴慰之!

 如墨的夜色翩然而至,夏風淺送,朱雀門巍峨城樓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正迎風招展,宮牆之外一坊之隔的大道上,成隊的馬車從來儀館出發,車輪滾動向著帝宮行去。

 蕭玉樓抬起左手掀開車簾,黑亮的眸子透出兩分幽深的光,遠處墨藍色的天幕之中一顆星子也無,此時正黑沉沉的壓在那帝宮之上,饒是如此,此時此刻那宮閣之間通明透亮的燈火仍是貴胄絢爛的使鬼神相敬,蕭玉樓眸光微沉,複又落在那巍峨城樓上,高高的城門上兵甲盡立,各個都是執銳披堅,好一副天家之勢,馬車漸漸的趨近,宮門半啟,遠遠地便能看到帝宮之內的燦若朝陽的燈火,可更多的,卻是斬斷視線的高高宮牆。

 馬車行進高大牆洞之下,蕭玉樓抬起的左手緩緩放下,她的眉心蹙起,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衣袖,絲滑的錦緞在她掌心之中熨帖無比,可她的心間,卻好似有利刃相割,她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閉上眸子,再睜開之時馬車已經上了光明大道,宮燈一盞盞的將這一條宮道裝點的盛大而肅重,隔著一層湖綢的馬車窗簾,蕭玉樓甚至能感受到這座佇立了幾百年的宮殿那混若天成的迫人帝氣,蕭玉樓垂眸,手中多出一方雪白絹絲,其上一行娟秀小楷映入眼中,字跡濃黑卻未暈染,正是先朝大梁堪比上好宣紙的“一斛珠”,柔滑的絲緞在指間纏繞,略帶冰涼,蕭玉樓唇角微抿,毫無表情的眼底閃過兩分陰鷙。

 清涼台乃是皇家行宴常用之所,有花廳殿閣無數,此次因為那東周來使有靈物送上,宸帝便準許了其與清涼台之中搭建表演所用露台,而整個夜宴之地也移向了一處空曠庭院之內,整個院子正北面搭有階梯高台,高台之上設金案,乃是帝後之位,高台之下又設有左右兩列席位,分別是東周來使與曦朝臣子之位,而在高台正前方的庭院正中,有一方圓形的露台,露台以紅木搭起,四周以憑欄圈住,正對帝後之位的一方有階梯,露台之外更有一圈圈的金色綢緞卷繩相圍,遠遠看起來金色耀眼高台華貴,給人以無上雍容之感,端的是皇家手筆。

 東周來使到來之時宴上已有數位曦朝臣子落座,靖王、東海王、南樂王及中書門下兩府重臣皆在此處,挑眉看去,竟全都是位極人臣的天子近人,東周來使以伊水為首之人見此場面心中自然滿意,在宮人引領之下進了這大宴之所。

 此刻帝後未至,靖王與東海王齊齊相出迎接諸人,伊水滿面笑意,雖則樣貌讓人看著不甚習慣,然其行至之間禮數皆與中原相同,自然極快便與諸臣融洽相交,多日來,來儀館之內每日都有禮部之人前去探問,然而不論是如何相談,禮部諸人也沒能將這東周國了解個一二分來,此時此刻,諸位臣工都有意想知道的更多些,乃是這位伊水雖然有禮有節,口風卻極緊,一來二去曦朝仍是不甚知那東周底細,蕭玉樓身著紫袍站在整個來使隊伍的最後,微斂著眸子並不說話,只是不時的拿眸子在這場子周遭掃過。

 這庭院之內本是花木蔥蘢,乃是為了賜宴專門整飭,此刻庭院四周都是玲瓏樓宇,回廊之上掛上了層層紗帳,環繞著將這場子圍了起來,樓宇之上皆是燦然燈火,如此一來將這場子裡也映照的分外燈火通明,露台之下,宮中樂師舞姬正在獻技助興,低低絲竹飄渺,寸寸綃紗撩人,可是滿場之人只怕沒有一人的心思在這樂舞風光之上。

 伊水紫袍加身,碧眸幽幽,唇角帶著讓人信服的笑意,“東周國立國與中原相差無幾,然則我國卻不比中原強盛富庶,由此這番前來才動了與曦朝結好之意,我東周非在下一言可以概之,將來等諸位榻上我東周國土,自然便能知曉一二。”

 一身天青色蓮紋錦袍的夏侯非白眉間滿是疏朗潤透,眉眼微動便有碧天水色漾起,直叫人看得心中松透,可此刻,他聞言只是淡笑不語,旁裡站著一身雲緞蟒袍的萬俟殊也未曾多言,他淡淡的彎著唇,面上一副超然萬物勝券在握模樣,倒是底下的各位臣工們,諸如衛忠、秦允、宋柯等人卻都是略帶幾分疑惑,伊水見眾人如此顏色,眼底閃過兩分笑意,卻聽到夏侯非白揚聲一問,“但凡是大都尉有誠心,我朝陛下定然會允了都尉之請,前朝分奔離析,我朝如今只是初立,行事之上難免的需得謹慎。”

 伊水微微頷首表示讚同,眼底卻閃過兩分深色,“皇帝陛下以一人之力更改朝號,此等大業,在我東周未得一人可成,實在叫人感佩!”

 此話聽著是在誇讚,可是怎麽聽都讓人不太舒服,東周國此刻只怕正是興盛,又如何有改朝換代之說,對任何一個君王來說,有人一心想著將自己的天下改朝換代只怕都是逆天之舉,這伊水之言不言其他功勞,隻說改朝換代之行,頗含深意。

 萬俟殊揚唇一笑,“大都尉此言不錯,東周國只怕是地大物博萬民一心,富庶安樂至極,如此大都尉也不了解我中原人之苦,七國分封戰亂傾軋,我朝陛下能以一人之力拯救萬民於水火建曦朝與盛世,自然是功在千秋無人能及,有如此明君當政,想必曦朝定然不會叫大都尉失望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言,伊水聞言眉心緊皺,想了想正待再說之時卻聽到了三聲金鳴之聲,眾人面色一肅,俱是整身面朝著帝後之位站好。

 悅和殿之內,公孫慈挺著大肚子堪堪站在窗前,此處距離清涼台甚遠,然而就這麽靜靜的站著,似乎還是能聽到那悠揚絲竹之聲,看了看旁裡的沙漏,公孫慈的唇角微微揚起,“時辰到了罷?”

 珠兒站在她身後,手中拿著一件黑色大披風,聞言她低著的頭愈發的垂了下去,將手中披風展開,搭上公孫慈肩膀的時候兩手正在發著抖,室內安靜的出奇,便是院子裡也實在是寂寥的詭譎,兩盞風燈在廊下照出兩分幽暗燈火,越發顯得這小院落清冷到讓人骨寒,便是在這般安靜之時,珠兒的抽泣之聲愈發刺耳。

 好不容易才將公孫慈肩上的披風系好,珠兒的眼淚便止不住的砸在了腳邊的地磚之上,一滴滴的濕淚在地板上暈出各式各樣的形狀,不多時便匯成了一大片的暗色,那暗色深深的罩在珠兒的心頭,將她頭頂天空的光都遮了住。

 “哭什麽呢?”

 良久,公孫慈才出聲,一開口,那聲音也微啞,她的眸光從那院子裡掠過去,眸光瞬而變得悠遠又綿長,喉頭一滾,那語氣竟有兩分飄忽,“當年是母妃看中了你,你那時目光清透的很,母后見你第一眼便說你是不會生二心的人。”

 哭聲一滯,卻變得更為壓抑沉重,公孫慈唇角微勾,“人活一世,不過是體味這俗世種種,我倒是覺得我已然體味夠了,愛恨嗔癡,如今,不過是為了他而已——”

 公孫慈低頭去看自己隆起的小腹,深重的眸光變得溫柔起來,她觸手上去摸了摸,眼角微微一熱,“為了他,再如何下作陰詭之事我都做得,可是現如今,我連做這些事的機會都沒有,這是唯一的一次,雖然代價如此之大,我卻也不想放過,若是好,便是好,若是不好,那也是宿命,你相信宿命嗎?我曾經不信,可是我現在卻有些信了。”

 聽珠兒的哭泣聲漸小,公孫慈轉過來笑看著她,眼圈微紅的模樣愈發讓人看得心疼,“珠兒,你陪我在大燕宮煎熬,又跟著我上梁王宮受盡委屈,這麽一路輾轉,現如今是你陪我打這最後一仗,這一仗,只能勝,不能敗!”

 墨發遮面的有孕少婦此刻恍然變成了誓師的將軍,雖然她的士兵只有一人,可她語氣沉穩鎮定帶著決絕,眸光水漾清亮卻又透著堅韌,渾身上下都是讓人心生激昂之氣的肅殺威勢,珠兒怔住,淚墜臉頰忘了擦,公孫慈上前一步替她抹去,唇角一勾,滿眸信任的看了她片刻,忽的收手,再不發一言的緩緩向外走去。

 珠兒周身仍是那一身青色宮裙,此刻看著公孫慈步履徐徐的往外走心頭猛的揪痛起來,她帶上了風帽,整個身子都罩在了黑色錦緞之下,那身影與夜色之中緩緩而動,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珠兒走上前去幾步,咬緊了下唇才沒有喚出聲來,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她的淚珠才再次撲簌簌而落。

 芳庭似錦,她心卻蒼。

 絲竹吹笙,燦華無匹,紫蓋華帳的帝後儀仗遠遠而來,未近宴所已感其勢,身著黃衣的殿中省內侍手執宮燈引領在前,不多時便可看到一黑一紅貴胄萬分的兩道身影出現在那儀仗隊伍之中。

 萬俟宸身著一件玄纁相間的盤龍袞服,墨發半綰著披散在肩,自有帝王威懾之力又有狂狷邪肆之惑,在他身邊的是身著廣袖長尾天香如意段正紅鸞衣鳳袍的夏侯雲曦,她三千如瀑墨發綰做個逐月髻斜斜垂在腦後,面上脂粉未施,由著那紅豔之色將其襯得冰肌玉膚國色無雙,二人行走之間並不快,隱隱可見萬俟宸正微側著頭和旁裡的夏侯雲曦說著什麽,他的手扶在她的後腰上,撩黑衣擺與正紅裙裾相疊,一步步將其回護的十分小心翼翼,而夏侯雲曦因為身懷有孕的關系面容豐腴了幾分,眉眼之間貴氣縈繞嫵媚端麗,此刻正唇角微勾專注非常的聽著他所言,通身上下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安然從容。

 眼看著近了宴所,二人俱是正了面色抬起了頭來,萬俟宸卻仍是扶著她的腰身,面色絲毫異狀也無,好似他身為皇帝這般扶著他的皇后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一般,夏侯雲曦轉頭看了看他,唇角一彎並不去推脫。

 帝後駕到,群臣服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高呼之聲山搖地動,萬俟宸執著夏侯雲曦的手在帝後之位坐定,看著高台之下眾人拜服之姿轉頭瞧了她一眼,夏侯雲曦微微轉頭便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眸光,一時之間心中竟有兩分異樣疑惑之感,萬俟宸唇角微勾,複又轉過了頭去,“眾卿平身,免禮入座!”

 適才所拜皆是曦朝之臣,待曦朝眾臣起身往左邊之位上落座東周來使才上前來,眾人皆是躬身朝著帝後一拜,為首的伊水上前一步,一雙碧色眼眸在身著吉服的夏侯雲曦身上掃過一圈,眼中光彩微動,“早慕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之姿,今日一見實在叫人心生感佩拜服之心——”

 場中宮燈大亮,金色燭火將周圍樓台變作琉璃瓊樓,夏侯雲曦黑白分明的水眸半狹,上下打量了這伊水幾瞬,遂又轉頭看向萬俟宸,萬俟宸因著那桌案阻隔便可肆無忌憚的握著她的手,此刻唇角揚起眸色明亮,“這位是東周大都尉,乃是此次訪我長安之正使。”

 夏侯雲曦這才算明白了,她微微頷首,眸光在那十多人之間掃過,不著痕跡的在垂眸噤聲的蕭玉樓身上停了一瞬,聽到萬俟宸這話唇角微彎,“東周國與我曦朝對岸而居,卻是今日裡方才一見,聽聞東周國渡海之術奇佳,本宮倒是滿心好奇,想來定有見識之日。”

 伊水微挑眉頭,萬俟宸已經揮手著諸人落座,“今日之宴專為諸位使者所設,諸位入座,莫要拘束。”

 伊水等人自然是謝了上意落座在曦朝臣子對面,蕭玉樓身為副使,此刻卻坐在了東周使者的最後一排,場中稍歇的舞樂又起,嫋嫋絲竹聲隨著夜風在這場中淺漾,不知不覺間眾人的心神都微微放松一分,伊水手執金樽杯盞遙遙朝著帝後高台之上一舉,“伊水代表我國公主殿下祝皇上與皇后洪福齊天!”

 萬俟宸聞言端起酒盞來,亦是遙遙一舉,“都尉不必客氣。”

 萬俟宸輕抿杯中醇香烈酒,因是夏侯雲曦身懷有孕,因此她不過是遙遙舉了舉茶盞便作罷,伊水放下手中酒盞又朝著萬俟宸拱手一拜,“前次皇上曾言此番與宴會之上給在下答覆,不知皇上與諸位臣工可有論斷?”

 依舊是問的那兩國結好共用東海之事,夏侯雲曦端坐在高位之上,目光看下去正好觸到夏侯非白諸人的眸光,她現如今懷了身子,已經有許久不曾見過諸人,此番看著自然倍感親切,不由得以目光與諸人安撫示意一番,一邊卻又聞得那伊水此言,眉峰不由微挑。

 萬俟宸眼底幽光一閃,轉而看向伊水,這麽多天來,雖然當日裡萬俟宸口中說的是此事事關重大要和臣工複議,可是自那日之後他並沒有要中書門下再議過此事,底下諸人都是他身邊近人,便也明白他其實是早有計劃,此刻不僅是伊水等人,便是秦允、宋柯也都面色肅重端容的等著他的回答。

 “兩國結為友邦自然不錯,只是爾等所言習我中原養民之道為何朕卻有些不解,再者,朕目前對東海並沒有什麽打算。”

 萬俟宸說的從容,一手放在桌下一手把玩著掌中玉色酒盞,眼簾微垂,底下的人半分看不清他的情緒,伊水及身後眾人眼底俱是閃過一分沉暗,他們以東海之機為誘,卻不想萬俟宸對此不感興趣,如此一來便是所求不成了,伊水深吸一口氣又勾了勾唇角並無任何異色,複又朗聲笑道,“東海之境富饒廣大,那海中之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皇上即便眼下沒做什麽打算將來亦是要動東海的,我東周國猶善海道,若是陛下有意,東周自會全力支持曦朝發展海務。”

 殿中樂聲回轉,更有濃烈酒香隨著眾人飲宴散在空氣之中,夏侯雲曦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安靜將養,今日裡依著禮製過來坐了坐,沒想到對這樣場面已是有兩分不適,沒一會子便有些心緒不寧血浮氣弱起來,萬俟宸察覺到了她的不妥,掌中將她握著不由更緊了兩分,轉頭看她,卻見她額上已有薄汗,心頭不由得糾疼起來,一邊探身為她拭汗,一邊對著旁裡的鍾能招了招手。

 帝後之間情狀底下人能看個一兩分,曦朝眾人不足為怪,東周國人卻都心中稱奇,萬俟宸給夏侯雲曦擦完了汗才來接伊水的話,卻是道,“中原初定,曦朝還未穩,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處想要將曦朝一力傾之,由此朕不敢大意。”

 不知是有意無意的,萬俟宸說此話的時候眸光在他們使者隊伍之間看了看,伊水面色微變,聞言想了想才附和的道,“皇上說的不錯,曦朝初立,皇上忙於國家大計,心有所慮自然是常理,然我東周初來貴朝,既然想和貴朝結為友邦亦是希望貴朝安定繁榮,由此我東周也才好與之共同進退,皇上若是擔心兩國之間會有什麽變故便實在是不相信我等了。”

 鍾能身後跟著的侍從手捧各式杯盞,此刻一串兒給夏侯雲曦送上,夏侯雲曦見此不由得苦笑,連連揮退幾人隻留了樣清神靜氣的香丸兒便作罷,萬俟宸見她容色好些露出笑意來才放下心,待伊水話音落定,他長眉微挑,“都尉遠道而來,朕怎會不信爾等誠意,只是……”

 微微一頓,萬俟宸面上竟然露出了幾分為難之色,眾人見之不由心奇,連夏侯雲曦也轉頭看向了他,萬俟宸看夏侯雲曦一眼,四目相對,他眼底閃過兩分狐狸一般的狡黠,“只是東海之境廣闊無垠,先朝之時曾有一位諸侯王出海,後來久未見其歸,中原諸族便知其人定然是遭遇不測,由此中原之上對那東海存有敬畏,已經是日久年長——”

 又是一頓,萬俟宸陡然看向伊水眾人,“說起來,此人倒是和皇后出自一家。”

 他的身子微微向後靠在那金色椅背之上,撩黑的袞服勾勒出萬俟宸修長勁瘦的身形,他身後是明光大亮的燈火,精致的面容背著光隱在了陰影之中,陡峭鋒利的側臉叫人背脊生寒,那一雙眸子更是給人瀚海之淵的深不可測之感來,月琴古箏之聲不斷,整個場面卻因萬俟宸的話有一瞬間的寂然。

 伊水愣愣的對上萬俟宸的墨眸,那寒星閃動的瞳孔之內好似有惑人之力誘他,他隻覺心念一轉,一股子莫名的靈光閃過,竟是澀著聲音問出,“那人是誰?”

 萬俟宸微勾刀唇,“那人便是先朝東齊國開國之王——夏侯胥。”

 “咣當”脆響募得在席間響起,且俱是來自東周來使桌案,曦朝眾臣打眼看過去,只見那席間除了伊水僵著身子坐在最上首之外,其余人俱是面色大變,竊竊私語面面相覷,表情十分之精彩,曦朝眾臣看著心中都升起了疑惑,連帶著夏侯雲曦都有幾分不解的看向了萬俟宸,萬俟宸在她掌心捏了捏,隨即看向伊水。

 “這位夏侯胥乃是周朝東齊封地的諸侯王,出海之後再也未歸,中原諸族都以為他遭遇不測葬身大海,連朕,也一直這般以為。”

 此話一落,東海來使諸人面色更是青白交加,而曦朝眾臣卻是凝眉縮瞳,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讓人驚訝萬分之事。

 “夏侯胥離開中原之後,東齊國內易主,現如今夏侯一脈唯有皇后與東海王二人留存於世。”萬俟宸依舊看著背脊挺直面色發僵的伊水,語聲沉穩若定,唇角的笑意帶著兩分興味,他一邊緩緩地捏著夏侯雲曦的手心,一邊繼續面不改色的說話。

 “夏侯胥其人——”

 “住嘴,陛下怎可如此直呼我東周聖祖皇帝之名諱!”

 忽然從席間站起來的是一個身形微胖圓盤大臉的金發男子,此刻他碧眸之內各樣情緒複雜至極,更多的卻是怒氣洶湧,他直直的看著萬俟宸的方向,圓滾滾的身子因為生氣而微微發顫,胸膛一上一下的不停起伏,再加上那圓嘟嘟的臉此刻揪成一團,看著十分好笑。

 此人不過是個隨使,可他此刻竟敢公然打斷萬俟宸之話還用上了“住嘴”二字,實在是大大的不敬,可是此時此刻,沒有人來指責他的大不敬,幾乎所有人都被他話裡的內容給震住了,除了夏侯非白和萬俟殊之外,幾乎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看著伊水眾人,聖祖皇帝!東周國的聖祖皇帝是傳言當年為情所困一氣之下出海的夏侯胥?!

 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尷尬有些冷場,那胖胖的男子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逾越,一時之間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知道是該出來請罪還是應該坐下還是要繼續站著承受眾人的目光,而早先面色僵白的伊水此刻卻是面色更白,微垂的眼眸之內精光閃爍,似乎是在合計這樣的場面如何收場,夏侯胥的身世眾人當中只有他是清楚的,如此與中原有淵源,可是他卻是瞞著曦朝眾人如此之久,在他們眼中,他的用心只怕難測!而曦朝皇帝今日幾番言語便讓此話由他們自己嘴裡道出,他到底為何意?!

 伊水心中萬千思緒轉動,而看向他們使團的目光也變得愈發精彩起來,而那勃然而出的排斥與殺意他更是切實的感受了個足,夏侯非白仍舊是一身清風朗月之色,淡淡的端起酒杯輕抿,一點兒沒有為東周來使們解圍之意,旁裡的靖王亦是默然旁觀,沒有開口的打算,再看萬俟宸,他的眸光落在夏侯雲曦身前的一盤鱸魚之上,纖長的十指執著一雙銀箸為她細細揀出魚刺來。

 夏侯雲曦無奈笑開,她如墨一般的眼瞳微亮,挑眉看向伊水眾人,開口之聲語聲清脆潤朗,無形之中便將那詭譎的靜默打破,“萬萬不曾想到東齊王出海之後竟然是橫渡東海至東周之國,當年先朝能有天下一統之勢東齊王功勞不菲,後來中原又分奔離析,而今曦朝將中原一統,說起來還是承了東齊王之志所為,本宮還想著那東海廣闊無垠只怕有萬裡之遙,諸位渡海而來實在是難得至極,現在看來倒是理所應當了,東齊王越海而去,立國號為東周,想必亦是掛念故土之親族,現如今雖則物是人非,可本宮與東海王都出自夏侯之族,從今往後曦朝之上夏侯一族定然長盛不衰,而東周與曦朝,根本便是一脈,現如今一海相連,亦是絲毫不損兩方情意!”

 循循之語落定,曦朝諸人俱是看向了夏侯雲曦,見其容色婉麗唇角帶笑,底下人的面色也好看了許多,這邊廂東周諸人也松了口氣,那胖子見再沒人注意他,趕忙悄悄的坐了下來,高台之上的夏侯雲曦看向伊水,“都尉只怕也是不知道你我兩國還有這樣一層淵源,現如今雙方既然都已知曉,結好之事自是應該。”

 夏侯雲曦給了台階,伊水自然要順勢而下,他站起身來朝著夏侯雲曦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座之時回頭朝那角落之內看了一眼,蕭玉樓低著頭,並看不清其表情。

 “皇上覺得如何?”

 夏侯雲曦說完此話便轉頭去看萬俟宸,黑白分明的眸子大睜,直教人看的心中酥癢,萬俟宸拿起錦帕擦了擦手,複又將她的掌心握在手中,鳳眸微挑,唇角帶上層層笑意,“依皇后之意。”

 那話語之內的寵溺之意任是誰都聽得出來,夏侯非白諸人無奈笑笑,伊水等卻再次將那鄭重目光落在了夏侯雲曦身上,伊水心中思潮還未平複,亦是不知萬俟宸這般允諾了夏侯雲曦到底為何意,便是在此時,萬俟宸忽然轉眸看向他,“都尉不是有禮物相送?如何不獻出來?”

 伊水聞言眸光大亮,直覺的自己挽回局面的時機已經到來,當即站起身來朝著萬俟宸拱手一拜,“還請皇上與皇后娘娘稍後片刻!”

 伊水話音落定便朝身後二人揮了揮手,那二人當即從旁裡的小道向偏院而去,伊水看著那二人的背影消失,複又回身坐定,可是本該安穩下來的心此刻卻是跳的愈發鼓動起來,他頗有些不安的朝上面看去,只見萬俟宸正側著身子和夏侯雲曦說著什麽。

 萬俟宸的十指在夏侯雲曦手心劃拉,一邊沉聲道,“坐了這一會子便不算失禮了,我瞧你坐的不甚舒服,不如先回去未央宮等著我?”

 夏侯雲曦眉頭微攏,沉眸看了看他才壓低了聲音一問,“可是那禮物有什麽不妥?”

 她心思玲瓏,自是這世上最為懂他之人,他一言一語,一個蹙眉一個揚唇,她有什麽不明白?萬俟宸心知瞞他不過,不由得一歎道,“到底有什麽不妥我還不知,只是不想叫你受半點兒危險,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孩兒,嗯?”

 話已至此,夏侯雲曦自然是要聽他的,看了看他,夏侯雲曦心頭忽而有幾分忐忑,萬俟宸知道她心中擔憂,不由緊緊握了握她的手腕,又揮手叫過鍾嘯和肖揚來簡單吩咐幾句複又看向她,“你且回去等我,讓鍾嘯和肖揚送你!”

 夏侯雲曦深吸了一口氣,終是點頭,萬俟宸見之不由抬手捏了捏她細白耳珠,而後轉身看向底下眾人道,“皇后身子不便,便先退席了。”

 話音落定,底下眾人皆是起身拱手。

 “恭送皇后。”

 夏侯雲曦由著靈兒和凝香近身扶著一步步的往外走,那沉重的身子顫顫巍巍的叫底下人看得心驚,遠處的禦輦堪堪停著,肖揚一身禁軍黑甲侍立在側,周遭禁軍甲士披甲執銳聲勢赫赫,不過宮內幾步路,竟有如此陣仗,宸帝予皇后之寵由此更見一般。

 伊水看著夏侯雲曦遠去的身影略有幾分失望,他十分清楚的看到夏侯雲曦的分量,可是夏侯雲曦身懷有孕且快足月又是事實,隻道是天意如此,若是東周和曦朝真能結為友邦,將來自然有的是機會來討好這位皇后。

 萬俟宸的目光在那禦輦離開之後才再次落在了場中,諸人都已回座,而原本場中的樂師舞姬皆是退了下去,瞬時一片安靜空茫,所有人的目光俱是落在了那高台之上,此刻的露台之上已是漆黑一片,原本外面圍著的明黃綢緞被拉高,連外頭的圍欄和台階入口都被團團裹住,露台之上到底有什麽,根本無人能知。

 “錚——”

 一聲清音忽然迸出,眾人循聲望去,只看到坐在伊水之後的一個金發男子正在撫琴,那人長身玉立指法利落,卻隻彈出這第一音再不繼續!

 “唧——”

 靜默之中一聲嘶鳴猛然之間拉回了所有人的視線,在那高台之上,一抹明黃之光不知為何忽然憑空冒了出來,而在那微塵飛轉的光束之中,緩緩地出現了一隻金色生光姿態翩然的雙翅大鳥來,那鳥兒與聲聲啾鳴之中翩然而起,冠羽如玉,喙如雞,頜如燕,細長脖頸曼妙似蛇,雅然體態悠然如鶴,細長尾羽沐著月光劃開這濃墨之夜,好似九天之上仙子腰間的綬帶般迤邐美好,越舞越快,越飛越高,好似就要如此踏月而去!

 包括夏侯非白在內的眾人俱是將眸光釘在了那鳥兒身上,眼中似有不可置信,可是看著眼前如夢似幻之景卻又不得不信,眼看著鳥兒即將離去,眾人眼底不由生出兩分焦灼,然而下一瞬,聲聲響起的啾鳴立時讓眾人心頭一震,只見在那漆黑露台之上,又有八束光募得亮了起來,頓時,那露台猶如一個燦然生輝的大圓盤,而在那圓盤之上,正有九隻一模一樣的鳳鳥與仙山幻境之中起舞,清絕悠長的啾鳴一聲聲的落下,比那珠玉墜地更脆,比那琴弦撥動更透,明光耀目,那鳳鳥好似不是人間之物,那飛揚身姿更像下一刻便會消失,此夜此時,一曲舞盡便是絕響!

 啾鳴之聲不絕於耳,鳳鳥翩飛似夢似幻,若流光若夜雪,讓在場諸人挪不開眼去,似鳳又不是鳳,非凰卻又是凰,曦朝諸人不知東周國為何有如此靈物,可此情此景,定然是此生唯一,便是沙場縱橫的七尺男兒們都被眼前盛京撩的花了眸子!

 驟然火起!

 變故來的措手不及,高台複又漆黑,卻在片刻之間生出熊熊大火,金光散去,火光吞吐,罡風卷起火舌竄上半空,烈焰重重將金色鳳鳥盡數裹住,在旁諸人心頭抽緊,恨不得衝上前去助鳳鳥脫困,然則上令未下,底下人如何敢動分毫,便是這片刻之間,烈火狂焰之中鳳鳥嘶鳴之聲漸低,翻飛掙扎的身影漸漸下墜,不多時,鳳鳥之跡盡數歿與火中!

 扼腕,歎息,如此靈動神睿之物,這般翩然雋永之姿,怎能如此與烈火付之一炬,眾人低眸垂眼,似是不忍再看——

 “唧——”

 清鳴再起,浴火重生!

 九隻鳳鳥毫發無損與烈火之中掙出,底下眾人看得心中陡然一動,抬眸望去,那姿態愈是拂風掬雪般的叫人見之心動,恨不得神魂授與求得一舞,火勢繚亂而散,明黃色光芒再現,鳳鳥與醉人光景之間來回,纏頸相交,尾羽相連,一羽一鳴集三千天地靈氣,一顰一動成千秋盛事華景,聲聲啾鳴歌天下之太平、頌百姓之安樂,便是萬俟宸見到此情此景眸中寒色也淡了兩分。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噰噰喈喈,福祿攸歸,東周國獻‘九天靈鳳’與皇帝陛下,惟願皇帝陛下千秋萬世,恭祝曦朝繁榮長興。”

 伊水適時跪地,連帶著他身後諸人也朝著萬俟宸的方向叩拜一瞬,萬俟宸眉目之間猶存讚賞之色,大手一揮落下一字,“賞!”

 露台之上的勝景已消,卻還有九隻靈鳳落在早前搭好的鳳架之上,栩栩如畫,翩然似幻,萬俟宸看著如此之象唇角微勾,半狹的眸子裡幽光閃動,好似在謀算這些鳥兒應當如何規製才好。

 伊水看著那九隻尾羽翩飛的鳳鳥眼底閃過兩分亮光,朝著萬俟宸的方向複又一拜,“九隻靈鳳俱是我東周國鎮國珍寶,唯有我國公主殿下能親自馴之禦之,如今送入曦朝,自然只有陛下方可驅使賞玩之——”

 伊水說著便揮了揮手,一個金發男子端著一個白玉盤走了過來,遠遠地只看到期間有狀若米粒兒的銀白之物盛著,伊水抬手一指,“此物乃是靈鳳日夜所食之物,請皇上移步,親手喂食之方能得其忠誠。”

 萬俟宸眉頭微抬,眸光卻是落在了整個使者隊伍的最後,好巧不巧的,正看到蕭玉樓低頭的一瞬,他唇角一抿,“此靈鳳雖貴,然朕並非喜愛獨佔吝苛之人,今日這場中,朕倒想將此物與一人分享。”

 話音落下,眾人俱是疑惑的看向萬俟宸,伊水本一心以為這件事只有萬俟宸才有資格做,誰知道他卻這般說辭,一時間他也無法,隨即,他便看到個身著月白長袍的少年在一內侍的帶領之下走上了帝台。

 萬俟宸看著蕭玉樓垂眸的樣子唇角微勾,薄唇微啟語聲潤朗至極,“這位乃是我曦朝威武侯,今次,朕便將如此聖物相送與他,以示朕善待臣工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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