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所發生的刺客事件,震動了全軍,在這事件裡頭所代表的某些訊息,讓全軍上下不得不有更進一步的思考。
本來眾人所努力的目標,是為了打倒艾爾鐵諾、消滅曹氏王朝,這個對手雖然強大,但卻不是無隙可趁,在小喬兩個月來的分析與打氣下,多數人都相信推翻艾爾鐵諾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如今白鹿洞已經正式表態,而叛軍將要面對的敵人,也從艾爾鐵諾升格為白鹿洞。這看來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卻不是每個人都如小喬那般看得透徹,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就鬼夷族這邊看來,近兩千年的悲慘歷史中,就是白鹿洞對鬼夷族的迫害最嚴重,與白鹿洞對上是早晚的事;但是這支聯軍並不是只有鬼夷族,對於其余的獸人、人類來說,白鹿洞是這兩千年來世界正義的象征,月賢者陸遊幾乎是無敵的存在,任何膽敢與陸遊作對的人,絕對只有慘死的收場。
在小喬的預估中,這一刻早晚會來,隨著戰事的節節勝利,同伴們將會面對事實,發現己方勢將與白鹿洞為敵。可是,預計中的那一刻來得太早,士兵們對這聯盟的信心累積了多少?是否有足夠勇氣支撐他們、去與白鹿洞為敵,這點小喬完全沒有把握,只有看天意了。
如果沒有辦法讓眾人信服,那麽當春來雪融,大家要離開水濂的時候,就是這個團體正式分崩離析的末日。大批認為已經撈到好處、沒必要往下乾的人們會離開,而單單隻憑鬼夷人,是沒有辦法去推動革命、改變這個世界的。
小喬為此忐忑不安,但事情的發展卻不是她能掌握,不過那晚的刺殺事件中,確實有某個人因此獲得好處,那就是如今幾乎成為叛軍第二號人物的胭凝。
義正嚴詞的話語、凜然無懼的姿態、明豔英媚的美麗,胭凝那晚的表現,讓叛軍中的許多人都豎起大拇指叫好,非但沒有質疑她的行為,反而更讚同她當時的動作。
不管是什麽情況,美麗的女人總是佔些便宜。胭凝改以真面目出現後,並沒有因為生為女兒身,就對身邊的人改變態度,照樣是披著一件寬松飄逸的白袍,到處閑閑晃蕩,或是與人喝酒劃拳,或是用她一直在痊愈後出事的兩手彈起琵琶。
見識過她在戰場上殺人不留情的凶狠模樣,沒有人會把她當成是一個可以欺負的弱女子,而她爽朗明快、從不扭怩作態的行事風格,卻很討眾人的喜歡,更重要的一點是,她雖然被認為是鬼夷人,卻沒有半點驕氣,這點尤其令人欣賞。
身為鬼夷人居然有本錢驕傲,胭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說法,但是最近她確實被士兵們反應,抱怨說那些鬼夷人一個個趾高氣昂,令人討厭,遠沒有她那麽待人親切。
覺得不解的胭凝詢問調查,這才漸漸弄清楚狀況。景陽崗一戰後,流亡逃散四方的鬼夷人,憑借著本身的軍事知識,大量在各個盜賊團中擔任智囊與參謀類的工作。這類工作只出嘴而不出力,往往惹人非議,成為團體中最不討人喜歡的角色,偶爾更會發生摩擦。
鵬奮坡大會舉兵後,由於盟主是鬼夷人,其余的鬼夷族民與有榮焉,姿態上不免高傲了些,把過去遭受歧視的自卑心情,全以驕傲來取代,其中有些誇張點的,甚至成了眼高於頂,這樣自然不討人喜歡。
幫助小喬制定、執行各種措施的人,又為了讓鬼夷人對小喬滿意,制定措施時有意無意地給了鬼夷族部分特權,讓他們覺得支持這樣的領導人果然沒錯,心滿意足;這情形其他人看在眼中,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考慮到小喬的立場,人類與獸人們都願意退讓,並沒有對這情形發出什麽不平之鳴,甚至連多提一句也不願,只是偶然與胭凝聊天的時候,談到這些問題。
“哦,是這個樣子嗎?”
胭凝點點頭,不多言語,心知小喬那些時候忙於軍務改革與礦坑探勘,無暇顧及其他瑣碎小事,制定這些措施的人必是公瑾,因為鬼夷人就是為此對他甚是擁戴,覺得“周瑜”是一個很識時務的好人,在小喬面前連連誇讚。
自己當時並沒有十分留意這些,隻以為這是“美男計”的一部份,心中暗自好笑,但如今想來,只能希望這些動作的背後沒有其他含意了。
“公瑾,不要做太多到時候會令你難以回頭的事啊……”
多年的老朋友,胭凝並沒有為了那晚的解圍,向公瑾邀功,當然公瑾也沒有為此道謝,至於當時也在場的小喬,似乎對整件事情沒有懷疑,還在那之後的兩天,邀請公瑾與胭凝一起爬山。
一月份的花果山區,紛飛墜下的大雪早就阻斷了往外山路,出入行動不易,但這自然是阻礙不到胭凝與公瑾的行動,三人施展輕功,就像是三隻雪中翔燕般的輕盈,在積雪上輕輕劃過,一下子就飄到最高的主峰上。
三個人都知道,就在自己腳下數百尺的地底,那個神秘礦坑可能還藏著某些秘密,而那頭魔豹可能還在裡頭守護,不讓任何人有機會侵入,不過,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三人都有足夠的理智去克制貪欲,而那日的一場大戰,也讓他們心有余悸,目前並沒有任何人還有興趣去探索礦坑中的秘密。
在三人上峰的一路上,雪下得正大,放眼一片都是白茫茫的冰花世界,樹梢、地面、崖壁,全都被厚厚的一層積雪所覆蓋,離開眼前一尺的區域根本看不清楚,陣陣寒風帶雪吹拂而來,刮面如刀的感覺,三人都要運功抵禦,才能夠抵抗得住。
到達山巔,恰好下雪停住,明亮陽光從厚密雲層間透射出來,從山巔上往下望去,視野開闊,雪山連巒,長風萬裡,確實有著氣吞天下的豪邁,讓人胸襟舒暢。
一座緊鄰著一座的雄奇大山,全長滿筆挺直立的細針松樹,不似刻意栽種,但排列間卻非常整齊,顯示著自然界的次序,碧綠的針葉上覆蓋著白雪,部分更垂著晶瑩剔透的冰淚,迎向陽光,發著七色彩光。
山巒疊層間,一條清澈的大河蜿蜒流過,沒有被冰雪凍住的河面,因為富含礦物質,在陽光照映下顯出美麗深邃的淡紫色,仿佛一條鮮豔的腰帶般,緩緩套過被冰雪所覆蓋的大山。
冰寒的空氣,呼吸進肺裡的感覺,像是要把整個胸腔凍結,但即使是如此,他們仍舊不能否認,那種不被世俗沾染的冰清氣息,仿佛能夠把整個靈魂都洗滌乾淨般,讓身心無比舒暢。
“我們來這裡,應該不會只是為了看雪吧?”
欣賞著這樣的美景,公瑾卻無法不提醒身邊兩位大小美人這一點。他自己並不怎麽想把時間花在這種玩樂上,還有一堆公務要處理、一堆大小事務要安排,越想就越覺得不該花時間在這裡閑逛。
“等一下再走,我要留個紀念。”
提出要求的是小喬,只不過公瑾與胭凝都猜測不到,她要用什麽樣的方式來作紀念。白鹿洞中也有幾個喜好在遊山玩水同時,留下個人印記的前輩,但那不是用長劍刻印,就是留下墨寶,小喬也是要效法這種做法嗎?
並不是的。
當看到小喬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塊土,土中生著一株翠綠嫩芽,公瑾和胭凝都在猜測這是什麽意思,直到小喬在腳下雪地挖了一個洞,把那株綠芽連同土塊一起安置進去,這才明白過來。
“我的老師告訴我,不管是刻印或是留字,對於自然來說都是一種破壞,但種樹就不一樣了,它會用實際的生命,把人們想要留念的情感紀錄下來,百年、千年,即使人們已經不在了,樹仍然會在這裡繼續長得高壯。”
同樣都是把本來不存在的東西留下,為什麽題字刻印是破壞,種樹就是尊重大自然的表現呢?也許種下的樹木並非本區物種,帶來奇怪的病蟲害,反而造成了森林浩劫也不一定,公瑾和胭凝都對小喬的話覺得莞爾,但是看見她近乎祈禱的虔誠表情,他們兩人都沒有出聲調笑,而是應著小喬的邀請,分別伸出一隻手,幫著把土推埋下去,讓這個嫩芽在土地裡新生。
“謝謝,其實前幾天我就想找你們一起來了,我希望能夠留下一樣東西,證明我們曾經一起努力過,而這棵樹會是最好的紀錄,來,大家一起伸手,把最後的土灑上。”
小喬的浪漫情懷,也得到了胭凝的共鳴,與她一同伸手植樹,還問著這是什麽樹苗、能否耐得住雪冬;公瑾一面灑著手裡的雪土,一面遙想著日後當這棵銀杏樹成長茁壯,從這個角度往下俯視,整個叛軍的營地都能一覽無遺,確實是最好的回憶地點。
念及此處,公瑾心頭一驚,明白小喬對於能否戰勝白鹿洞,實是一點把握都沒有,所以才會想要留下紀念的東西,再看看她身上完全沒有穿戴三神器,公瑾又嚇了一跳,因為他這時才發現,小喬似乎在強忍著寒風與低溫,不僅纖弱嬌軀連連打顫,就連嘴唇都凍成淡紫色了。
“小喬,你怎麽了?三神器呢?這點風雪不應該難倒你的啊!”
“沒、沒什麽……我不想每天走到哪裡都帶三神器……那是……我擔任聯盟領袖時候的裝備,我不想休息的時候還帶著它。”
一句話,顯示出小喬所承受的壓力。公瑾與胭凝互望一眼,他們平時都隻注意到小喬的不平凡,為著她每個英明決策的天才光彩而眩目,卻幾乎忘記她的不平凡之下,仍存在平凡的一面……想來,一定承受了很多壓力吧!
“礦坑裡頭的那一戰……我受了點傷,那天擊殺白鹿洞的刺客後,內力損耗了很多,暫時還沒有回復……”
公瑾和胭凝想把小喬帶回去,但是難得卸下職務出遊的她,卻很堅決地想要在山上多留一點時間。他們兩人無奈之下,只有把身上的外袍脫下,讓小喬穿上,同時一人握住她一隻手,為她運功袪寒。
三人就這麽坐在山巔上,看著太陽慢慢上升到天空,燦發著正午的熱力,為寒風中增添一絲暖意。在三人的談笑間,小喬順著胭凝的話語,不自覺地說起了往事。
“我是出生在艾爾鐵諾的,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就在那裡生長,那時的艾爾鐵諾,美好得像是作夢一樣,到現在都還常常在我夢裡出現……”
在曹壽即位初期,政治尚稱清明的時候,艾爾鐵諾確實有一段美好時光,但那時間卻不長,而且公瑾感到懷疑,因為不管當時的政局民生再怎麽好,一個備受歧視的鬼夷人怎有機會感受得到?
但從小喬口中說來可不是這樣,她很認真地懷念著那時候的一切回憶,民間的生活尚稱富足,官吏政治還算平和,老百姓除了忙於生計之外,每個人都還對明天充滿希望,心裡沒有那麽多的不滿與仇恨,大家見面都笑著點頭,連跑在街上的狗狗都似乎很悠閑,是一個很棒的好時代。
“後來,局勢漸漸惡化,我和母親一起離開艾爾鐵諾,到武煉避禍。武煉的獸人們不太喜歡人類,但麥第奇家卻很大方地收留我們……”
當艾爾鐵諾的局勢產生變化,大批百姓朝鄰近國度逃難,雷因斯?蒂倫有邊關封鎖難以穿越,所以大多數人還是寧願往南進入獸人領域。獸人對人類確實不抱持好感,但是部分獸人豪族卻需要人類的工匠技術,酌量保護與收留。
小喬的母親擅長針織刺繡,因此受到麥第奇家的保護,當母親去世,她感到彷徨無助的時候,忽必烈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一見投機的兩人,成了不需結拜的義兄妹,忽必烈通告整個麥第奇家族,給予小喬等同他親妹妹的尊重,從此小喬成了麥第奇家族一名最奇特的客人。
忽必烈給予小喬的,不只是單純的尊重,還有栽培。除了讓小喬大量讀書,他還為小喬請了老師,傳授她武藝,但是這些有一定名望的高手,不是自身實力有限,就是不屑傳授武技給女性,結果授業不足十天,就一一被忽必烈打掉牙齒,掃地出門。
真正的轉捩點,是在小喬一次頂著風雪出門,在可能被傳染疫疾的惡劣情況下,替一名臨盆的鬼夷婦女接生。那晚,她遇到了一名異人,彼此相見甚歡,那名異人收了她為僅有的弟子,還連帶傳授她與忽必烈武藝,忽必烈大為受益。
在這位師父的教導下,小喬像是進入了一個新天地。對於那些神功秘技,她的興趣並沒有義兄忽必烈那麽高,但師父偶爾教導她的一些魔法技巧,她卻學得很起勁,如果不是因為師父無意教出一個魔法師來,所有的傳授淺嘗即止,小喬今日可能完全是另一種情形。
但真正讓小喬覺得幸運的,是師父所教授她的思想與眼界。義兄忽必烈雖然雄才大略,但他滿心想要建立霸業、成為絕代霸主的信念,讓小喬有點敬而遠之,但師父卻常常以鬼夷族來舉例,向她解釋一名好的領導人應該做些什麽。
“你的師父……是什麽人?”
公瑾試探性地這麽問著,但小喬並沒有回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師父交代她和義兄要保密,不許對外人提師父的名字。
這一點公瑾並不訝異,多數的江湖異人都生性詭秘,不喜歡為此泄漏行藏,但有本事同時教導忽必烈與小喬的異人,這個人一定很不簡單,公瑾腦裡思索片刻,突然冒出了一個可能。
(難、難道是大師伯皇太極或是三師叔卡達爾……)
日、月、星三賢者,除了月賢者陸遊之外,剩下兩人都行蹤不明,不知道正活動於風之大陸的哪個角落上,如果是他們兩人之一來教導小喬與忽必烈,那倒是很說得過去。
“我覺得,現在白鹿洞的做法是不對的……要成為他們所謂的仁君,應該是無視分歧,平等地愛著他所統治的所有子民,不管是人類、獸人、精靈、鬼夷人……還有雪特人,讓每一個種族都能和平共處,不偏重任何一方,這樣子國家才能平穩,而多個種族一起攜手合力,進步的力量才會大,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好。”
小喬說著自己的想法與理念,對公瑾和胭凝來說,這都是一個新觀念,過去白鹿洞的王道思想,無非就是促成君臣和諧、國富兵強,先是重視民生,而後讓家國強盛,外夷不侵,至於國內的種族問題,卻是隻字未提,所以一再強調人道與仁道的白鹿洞,對鬼夷族與其他種族都是站在鎮壓立場。
“這一次鵬奮坡大會,義兄他其實已經準備了好久,他想利用鬼夷族與獸人的軍隊,進一步組成武煉蠻族同盟,進攻艾爾鐵諾,成王稱霸,為了這個理想,他花了很長時間部署,還秘密搜集到平等神錘和博愛聖鎧,打算用這兩大神器祝他登上盟主位。”
可是,得知此事的小喬,卻做出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爭取,向忽必烈痛陳厲害,表示麥第奇家族目前實力未足,如果想要對白鹿洞與艾爾鐵諾高舉叛旗,至少還要五十年的時間準備,假使現在就忙著叛亂,那只會令麥第奇家過早滅亡。
如果要利用這次鵬奮坡大會的聯軍,必須找一個並非麥第奇家出身的人,即使叛亂失敗,也不會追究到麥第奇家頭上,還能夠保住元氣,日後卷土重來。
忽必烈是個有勇有謀的男人,在聽完小喬的分析後,決定改變先前的策劃,但要從哪裡找一個適當人選,既與麥第奇家沒有實際關系,又不會危害麥第奇家的利益,這點卻是煞費思量。
當小喬向義兄毛遂自薦,希望能夠擔任這個人選時,忽必烈可以說是驚怒交擊,在之後的簡短談話中,打碎了廳裡所有的桌子與家具,破門而出,絕對不答應妹妹的荒唐要求,更不願她離開麥第奇家,去做這麽危險的工作。
然而,就如同公瑾和胭凝所熟知的事實,小喬一旦下了決定,就很難被動搖,最後忽必烈也只有無奈屈服,將辛苦搜集的兩大神器全都轉交給她,幫助她在比武擂台上清除閑雜對手,甚至一直到兄妹兩人在擂台上相遇,忽必烈都希望妹妹能夠改變主意,與他同回麥第奇家。
……但小喬仍舊堅決自己的決定。
忽必烈放棄了之前對鬼夷族大會的一切部署,也切斷了妹妹的所有援助,除了兩大神器之外,他隻留下了一句話。
“我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給你,但是為了你的抉擇,我把我的野心與霸念延後一百年。”
在這句話裡頭,公瑾聽見了忽必烈的讓步,也聽見了他對妹妹的疼惜表現。對於一個雄心萬丈,恨不得早日衝上天去的男人,這百年的忍讓一定很不好受吧?
而且,假如小喬真的征服艾爾鐵諾,建立新的政權,那麽忽必烈的霸業將永遠出不了武煉。對於一個燃燒著征服烈火、不斷以奪取手段得到事物的霸主來說,本來可以吞並整個風之大陸的雄圖,變成僅能統一武煉地方的蠻族之主,這不僅是放棄了一生的夢想,甚至可以說是絕頂的汙辱與羞恥。
“你義兄……真的是很重視你,我以前看過忽必烈的資料,沒想過他會為了一個女孩子做這麽多退讓的。”
公瑾這麽感歎著,一半以上是出於真心,覺得自己有必要對忽必烈這個男人重新評價,在他鐵漢的形象之下,或許比很多男人都要心軟得多。
然而,即使是公瑾也無法預料未來,更無法得知在許久之後,忽必烈再次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兄弟作出忍讓;連續兩次不合時宜、不該做的退讓,讓他的雄圖霸業永難實現,最後成了這名霸主一生的遺憾。
“大哥他對我很好,從小就很照顧我,可是……如果由他來興兵攻掠,最後的傷亡損失一定會很重,殺戮與鮮血會布滿整個風之大陸,我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情形,所以,我想做一點事。”
就因為想做一點事,這個少女在十萬豪傑中奪得盟主之位,領導他們舉兵挑釁艾爾鐵諾,連連獲得勝利,可是,公瑾和胭凝現在都想要知道,在這些勝利之後的終點是什麽。
“我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創造一個除了民富國強外,境內每個種族能夠平等、和諧共處的世界。可是,弱者沒有正義可言,如果鬼夷族只是要人垂憐、基於同情心地給予我們生存空間,這個要求永遠不會被實現,所以我才促成這一次的興兵,向世界發出我們的吼聲,以鬼夷族為征服者,在勝利過程與結果,我們都不製造不應有的殺孽,把一些現有的狀況扭轉過來。”
“弱者伸出手也沒人會理。假使強者不願意伸出友善的手,那麽就由我們來當強者吧!只要我們在擁有最高權力的時候,不要忘記本來的初衷,不要被權欲蒙蔽,不擺出高姿態,持續促成人們的平等共識,這個夢想不是不可能的。”
“征服艾爾鐵諾、等到局面穩定以後,我不想用過去的統治模式,那樣子對於促進種族融合沒有幫助,可能的話,我想放棄王權統治,讓境內的人民用適當比例推派出代表,由這些代表組成聯合會議,用這個會議體制來取代王權,治理整個國家,人民的聲音可以直接傳達,這樣或許就能避免艾爾鐵諾今天的過錯,不再有不適任的君主,幾十年、幾百年地讓百姓感到痛苦。”
公瑾和胭凝很難說明自己的驚訝心情。過去他們都曾見過那種統領大軍的領袖,也曾見過一個國度、一個王朝的開創者,但是這個女孩卻明顯地與他們不一樣。
這個少女,她不是像忽必烈那樣,為了本身的征服、雄圖霸業而發動戰爭;她也不想要留名青史,甚至連權力都少得可憐。她想要的,不是如何得到天下,而是怎麽去改變這個天下。
懷著某種理想而興兵,這樣的做法,不是征服,而是革命。公瑾現在才明白,小喬常常掛在嘴邊的“革命”一詞,絕對不是在開玩笑,是非常地認真。
該怎麽說呢?公瑾覺得很荒唐,小喬所說的東西有很多自己全不在意,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可是……自己有股衝動,想去看看那樣的世界。
各種族之間沒有仇恨,人類與鬼夷人能夠比鄰而居;鬼夷人的孩子出生時,能夠得到周圍人類的祝福,而不是怨毒的詛咒;每一個種族的兒童都能在和平快樂中成長……那樣的世界,自己很想看一看。
“白鹿洞是我們不能逃避的敵人,但如果可以,我想向他們傳一個訊息,不知道可不可以等到我推翻艾爾鐵諾後,再來刺殺我呢?如果我得權後忘記了今天的理想與誓言,我會很樂意讓他們取下我的人頭……我與他們所想要的,都是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幸福快樂,其實我們可以避免掉這許多衝突的。”
小喬披著袍子,從兩名忠實護衛者的簇擁中站起身來,迎向冰風之雪與熾烈陽光,深深呼吸兩口氣後,轉頭向兩人說話。
“瑜兄、胭凝大姊,可以請你們幫助我嗎?我只有一個人,力量很有限,但如果能夠得到你們的幫助,我想我會更有信心去實現這個夢想。”
冰雪反映著陽光,照在小喬的發辮上,看來就像是黃金般的燦爛細絲,美得讓人幾乎屏息,而她伸出來的一雙手,白皙粉嫩,每一絲細微掌紋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雪一般的純潔,白皙無瑕的邀約,真誠地伸到公瑾與胭凝的面前。在這一刻,他們都受到了一種感動。
胭凝沉默了一下,在她察覺到之前,她已經顫抖著聲音,握住了那只在風中輕晃的小手。
“我的小公主啊,我會……很珍惜這個機會的,從今天起,陶胭凝的命就賭在我們的夢想上了。”
公瑾在旁邊目睹這一切,知道這幕景象有多難得。胭凝看來開朗,卻不是一個容易打開心扉的女人,在她總是掛滿笑靨的豔麗面容下,有一處地方始終維持著冰冷,但她現在卻是用那塊最軟弱、最纖細的地方,真誠地向小喬獻上心意。
仿佛受到這個氣氛的感染,公瑾也伸出手來,與小喬相握。只是,雖然他也感覺到自己眼眶裡濕濕的熱氣,但他卻什麽都沒有說。
……因為他還說不出口。
……因為他還沒有決定自己該說些什麽。
※※※
這個冬天過得很快,雖然說後半個冬季因為眾人各自懷著不同的想法,而使得氣氛有些詭異,但大體上來說,這是一個很溫馨的冬天,叛軍內各個種族在大致和諧的狀態下,消弭了許多歧見,有了更深的了解,而原有的派系與勢力分布,也因此更為緊密,現在如果出兵,整支軍隊不會像之前那樣散亂。
公瑾的訓練與組織化,也幫了許多大忙,小喬本身雖然有見識與領導者眼光,但在於軍旅實務上就沒有那麽擅長,而公瑾正好彌補了這一點,把人類軍隊的優秀處,一一移植到叛軍的隊伍裡頭來。
不過,在離開花果山區、重新投入戰場之前,有另外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存在。如果不先解決白鹿洞的壓力問題,士兵們心中懷著對月賢者的恐懼,未來的戰役將會非常危險,在某一場關鍵性的戰爭中,只要陸遊現身說話,甚至不用出手,就足以讓十萬大軍一夕間土崩瓦解。
為了要解決這個危機,在叛軍要整裝離開山谷前,小喬把全軍集結起來,在一個臨時草草搭建的看台上,對著所有敬仰她、支持她的士兵高聲說話。
說話的內容,事先已經與公瑾計劃過了,雖然小喬的志願與理想很動人,但現在的階段,並不是那麽多人都能夠理解。如果要把這十萬人拉向一個美好卻遙遠的夢想,那麽現在要給他們的,無疑應該是一些不久之後就能嘗到的甜頭。
“……基於以上的那些理由,我希望大家能夠記得當初鵬奮坡上的誓言,繼續助我一臂之力。而若是不願意繼續與我們走下去的,我們也絕不強留,你們可以分走那邊的金銀,帶著足夠的生活費離開,我祝福你們有個美好的未來。”
大聲說著這些話語,小喬讓士兵們自行決定去留。 這是很冒險的做法,連小喬自己也不能肯定,最後還有多少人願意跟隨自己,但若是強留不應留下的人,那只會在己方軍隊中埋下火種,日後更猛烈地燒及全軍。
結局以令人欣慰的形式揭曉,選擇離去的僅有寥寥數百人,九成九的戰力都保留下來。
鬼夷族深信能取得三神器的小喬,是全族人等待兩千年的救世主,毫不懷疑地跟隨她。
獸人與人類集團雖然沒有這樣的信仰,可是這幾個月來的生活,讓他們見到一種可能性,知道如果戰爭成功,可以創造出一個怎樣的新世界,為了這個夢想,他們決定把自己的性命再一次賭上。
“……嗯,謝謝大家,我不會辜負大家期望的。”
簡單地說了這麽一句,小喬在看台上對全軍深深地彎腰行禮,表達她的謝意。
艾爾鐵諾歷四一九年二月十八日,鬼夷族的十萬叛軍由花果山再次出擊,以排雲怒濤之勢,短短時間內便席卷了艾爾鐵諾南方,當時雖然只有叛軍相信會創造一個新世界,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一個新時代或許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