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十七日雷因斯稷下
最終之戰的爆發,將人們的目光焦點都引向昆侖山,然而,在不死樹異能被正式啟動後,整體的影響范圍卻不只昆侖山,整個風之大陸都涵蓋在內。
操控人們神魂意志,是胤禛全力催發的效果,但在操控人心的異能實現後,一些超乎他預期外的變化,也迅速發生。從結果來說,胤禛太小看“操作世界人心”這件事的影響漣漪,不死樹無疑有著強大的異能,但歸根究底,胤禛並不了解這件創世神物的每一項功能與秘密,只是依照自己的願望,單純去使用其中一項功能。
介於人們肉眼之內與感官之外的這個世界,是一種平衡而微妙的存在,由無數事物的相互關聯維持平衡,然後在這個法則之上運作。普通的衝擊之下,這些法則會重新尋求平衡,讓水、火、地、風的損傷得以平複,但是當衝擊太過強大,平衡完全被打破,整個世界的崩毀就會開始發生。
自從被封印千年的天位力量重現,風之大陸的能量平衡就不斷受到衝擊,天位武者們的每一場戰鬥,豁盡本身所能,以一己性命為賭注而戰,相對造成的影響,就是整個空間的能量反覆衝擊。小天位、強天位、齋天位,隨著武者們急速提升修為,能量衝擊的規模一再擴大,令得本來平衡運作的自然能量錯亂不堪。
如果只有這樣,毀滅並下會來得如此迅速,畢竟一個世界的形成,過程既深邃而遼闊,亦能夠包容極大的破壞與衝擊,太天位以下的能量對撼,傷害下會一下子明顯化,然而,各種生物所能造成的破壞,卻遠超過造物主的設計初衷。
通天炮、元始炮,這兩項號稱滅世的兵器,確實有著毀滅之能。超越生物所能製造的破壞、超越這個空間所能承受的殺傷力,每一次的轟擊,除了钜量的生命消逝,都確實對這個世界造成了傷害……永難愈合的傷害。
並不是沒有人警覺到這種後果,周公瑾、白起都曾為此作過努力,但或許鬥爭與殺戮的本性,存在於風之大陸每個物種的原始本能中,一度被修複的天地能量平衡,最終仍是被狠狠撕裂,朝著毀滅之路瘋狂而失控地前進。
不死樹的異能,連結通往四大元氣地窟,造成風之大陸上每個角落、每種自然元素的激烈共鳴;四大龍神與胤禛的連續出於,五股翻天覆地的太天位力量,則是為末日到來推上決定性的一把,當幾個條件部被滿足,失控的下死樹就劇烈牽扯風之大陸的所有自然能量,頻繁衝擊,毀物摧天,將能量系統崩潰的後果,具體呈現為實際的破壞。
首先出現毀滅征兆的,是天空。
時間剛過中午不久,天色本是朗朗白日,晴明烈陽綻放於空中,散發刺眼的光與熱,但烈陽普照的景象卻在刹那問改變,也下見濃密烏雲,也不見滂沱大雨,“黑暗”就似有生命般的湧來,一下子將紅日吞噬,令大地無光,冰冷寒風也狂吹起來,呼呼作聲,好像要把地面建築全部刮去似的尖銳呼嘯。
天上並下是完全的黑暗,在一片漆黑中,隱約有些青紫色的光點在耀動,瑰麗的幻光,卻因為陰風狂嘯而顯得詭異,那是下死樹異能所發出的電波,在能源過於強大之下的具現化,每一下閃動,都影響到地面上的人們。
雷因斯、自由都市聯盟、艾爾鐵諾,甚至是武煉的荒山深處,舉首抬望,都會見到同樣的青紫閭空,只是沒有多少人能夠清楚地仰視這幕景象,大多數的人都在紫綠光點閃耀刹那,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亮,整個人失魂落魄地搖晃,動作越來越緩慢,跟著就維持這樣的姿勢,仿佛泥塑木雕般的不能動彈。
無分人類,無分獸人,跨越所有種族的分別,只要是能夠思考、擁有靈魂的一切生物,部受到影響,回到了天地初生,創世之神造出了萬物生靈,正要二重新調整生物精神時的空白狀態。
只有進行過特殊精神鍛鏈的極少數人,還能夠頑抗個死樹的洗腦效果,但要以區區人力對抗整個天地能量,那無疑是癡人說夢。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多嘗試抵抗的人,維持著盤膝而坐的凝神姿態,眼神失去了光彩,整個人如石像般地僵住。
緊跟著,在天上閭空噬日後,地面上的變動也趨於明顯。大地撼動,土石崩裂,水源乾涸,接著就是噴發出濃濃的蒸氣,來自地底的高熱將水源蒸發,當地底能源反覆衝激到無法承受的程度,岩漿就取代蒸氣,在每一處地殼脆弱的地方扛噴出來,觸物即燃,把周遭山頭的活物全數吞噬,化為烈火塵埃。
類似的情景,在這些年來的天位戰鬥中,時常成為伴隨戰鬥而來的背景,風之大陸的平民們是看慣也逃慣了,隻下過這一次他們不用逃,也沒有慌亂,喪失思考能力的心智,已經不知恐懼為何物,所以,當他們整個肢體由末端開始漸漸石化,他們也沒有十分驚懼感覺。
恐懼,是還維持著一線清醒之人所獨享的特權!
放眼整個風之大陸,能夠維持清醒的人並不多,但在雷因斯的首都稷下,這樣的人總算還有一些。他們幾乎都是魔法公會的術士,在這次的最終之戰巾負責留守,由於平日進行刻苦的精神鍛鏈,現在還能保有一絲意識,但即使如此,在下此樹越來越強的迷神電波下,他們承受的壓力也超過本身能耐,身邊的同僚漸漸失去清醒,跟著就迅速化為石像。
看在還清醒的人們眼中,這種命運下僅悲慘,甚王可畏可怖,令他們開始質疑在這種時候維持清醒,究竟是福還是禍。而從這些現象看來,遠征昆侖山的最後戰役,其結果已經是不問可知了。
“……神……我雷因斯的神明啊……這就是我雷因斯子民的命運嗎?讓人類滅盡,讓魔族統治這片土地,這就是您偉大的旨意嗎……”
老魔法師沙啞而痛楚的嘶喊,包含著大多的不甘與無奈,不似感歎,卻像是控訴與質問,只是半生不曾真正目睹神跡的他,卻在嘶吼出聲,即將化為石塊的前一刻,得到了神明的回答。
神明的答案,晦暗而不清,年老的魔法師只是從自己昏花眼中看到一個人影,在這天崩地裂的毀滅時刻,從半毀的城門口悠然踏步而來。
步行的姿態,猶如閑庭漫步,定得下急不徐,但腳卜速度卻足極快,明明最開始的時候還在大老遠,一眨眼卻已經踏進了稷下城,高速朝城中心*近;一邊空蕩蕩的袖子揚風飄蕩,腰間長劍末端系著鈴鐺,不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整個人身上散發著一種抑鬱氣質,隨著這個男人的出現,周圍的沉重氣氛變得更為僵凝,老魔法師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睜下開眼睛了。
“……閣、閣下是誰……”
老魔法師吃力地問了出口,但答案卻來得如此之慢,讓他抱持著遺憾而閉上眼睛。事實上,對方並沒有回答的打算,因為在那一句問話出口後,年老的魔法師已化為行像,無知無覺,也沒有生命氣息了。
“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遠方的來客,發出了這樣的感歎,眼前這幕光景無疑是刺激了他,讓由武煉萬裡奔趕到此的他,得以驅除幾分疲倦,繼續筆直走向象牙白塔遺址。
“來得太遲了啊,這真是諷刺的人生,居然體會到王五的感覺……”
當日耶路撒冶之戰,王五在武煉心理掙扎良久,最後還是克制不住,打破初衷,趕赴邪路撒冷救援王右軍,若非那一路上消耗太多元氣,那麽邪路撒冷之戰的結局勢必改寫,但此刻他所在意的,卻是自己正在做王五做過的事。
確實來得太遲。已經死去的人,就該繼續待在墳墓裡,不需也不該回到人間來;既然最終也是要回來,那麽應該當機立斷的事,就不該拖延,以致貽誤時機,令自己要去面對一個必敗的殘局。
只是,知易行難啊……
若非不死樹這一步做得過了頭,身心都已深埋墓中的自己,是不會再出來干擾這場人魔之戰的。畢竟,無論人類或魔族哪邊獲勝,人間界由誰統治,對巳死的自己部沒有意義……
“可是為何要做到這一步?你所寄望不死樹的,不是統治這個世界嗎?為何要做出毀去這個世界的事?”
感歎的問話,能回答的對象卻在昆侖山,又或許,即使是胤禛自己部答個出來。
舉目所見,盡是被封住的石像、滿目瘡痍的殘破建築,這都是連串天位戰爭所造成的結果,文化古都稷下的歷史樓台,在戰火中破摧毀大半,而居住於其中的人們,則在這一次的下死樹危機中被消滅殆盡……生物的鬥爭與吞並,真是比一切自然災害都要恐怖,不僅吞滅了身邊的一切,吞掉敵人、吞掉自我,連自己與敵人共同棲身的這個世界都不放過。
“創世之神見到這些,一定會很感歎吧,自己一手所創造的世界,卻要毀在一手創造的生物上……但說到底,創造出這些滅世生物,給予他們侵略、爭奪本能的,不就是創世神嗎?”
“蒼天造育萬物,萬物生靈為了生存而爭奪殺伐,破壞這個世界,蒼天驟怒,所以要滅盡眾生……但是賦予眾生爭奪本性的,卻又是蒼天,連下死樹這樣的滅世之物,部是蒼天所遺下,如今情勢惡劣至此,全部都是眾生的錯?蒼天難道沒有絲毫責任嗎?”
“大造萬物,天意難測,俯視眾生的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有什麽打算?什麽才是你們所想要的?什麽才是符合你們要求的正義與道理?”
“這些問題,我問過無數次了……天,你怎不回答我?神,你們怎不回答我?”
喃喃自語,似歎似癡,不僅問著頂上的蒼天,也正代表著心中的矛盾。幾個月來反覆問著自己這些形而上的思考,但是答案沒有浮現,反倒是越來越迷恫,聿好,此刻的自己仍清楚知道該做些什麽。
對稷下城的建築構造下甚熟悉,但沒有關系,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清楚感受來自稷下城內的某個方向,有一個強人正蟄伏於靳,如同自己之前那樣,什麽部不想過問,什麽人都不想接觸……只是,命運的轉輪不停,不管躲在什麽地方,終究是要出來面對的。
“久違了,我知道你還在這裡,你也應該知道我來了。”
臭氣薰天,這個直通地底化糞池的大破洞,並沒有被填起來,最主要的理由,該是因為顧忌封閉到下頭某個人的出路吧。
“我們之前沒有什麽交情,也沒什麽往來,我更不像雷因斯那些家夥這麽體恤人,如果你不願意出來,我會把這裡整個轟掉,直到你無處藏身……若你有反對的意思,剛才我入城之際,你就該遠遠躲開,但既然你現在還在這裡,那就該出來面對你未了的責任,至少……你要面對我!”
說話的聲音沒有很大,但他知道地底下的人能夠聽見,而這番話縱非霸氣十足,卻也十足霸道,特別是地底之人曉得自己一向說到做到,所以一定會有反應。
接下來的問題,就只是敵友之間的選擇……
“光是兩個人……你以為你能做到什麽?”
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地底下隱約傳透上來,雖然都還身在風之大陸本上,但是齋天位武者的感應范圍極廣,四大龍神齊現昆侖山一事,他們兩人都已經知悉了。
“敵人強大與否,早已與我們無關,對兩個死人來說,敵人隻分生與死,沒有強大與弱小的分別。”
一句話為這次的行動下了注解,但他的智慧卻讓他說出第二句話。
“……更何況,一時的沉默,只為了更強更大的怒吼。除了我們,其他潛伏的勢力也該開始行動了。”
曾經談笑間指揮萬馬千軍的男人,判斷大局的敏銳程度,不在百敗軍師之下,誠如他所言,當不死樹的異能開始失控暴走,象征局勢進入千鈞一發的最後階段,本來潛藏在黑暗中靜待時機的人們,就開始行動。
在留守雷因靳的名單中,有一位女性顯得特別突兀。最終作戰的地點是昆侖山,為了保障地利,身為本代西王母的她,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參戰人選,然而,風華本身的戰力不強,弱質纖纖如她,在戰場上僅能擔任醫療救護的輔助工作,基於這份考量,還有她本人的要求,這場最終之戰她並未隨行,只是守在雷因斯的海岸邊,遙遙眺望大海之上的遠方戰場。
目不視物,但其慧心清明如鏡,清晰反映出發生於遠方戰場上的一切,為了這許許多多的生命於瞬間沽逝而傷悲,無疑不死樹能夠操控風之大陸一切生物,但是風華卻清楚感受到,那些已成亡靈的死者,正徘徊於海上下去,以凡人耳朵所聽不見的頻率高聲怨嚎、悲泣。
心中痛楚,風華在大海的另一側唱誦經文,盡力安撫這些亡靈的悲怨,但不斷增加的死靈數目,卻相對形成她的負擔。
自己真是弱小,面對這場戰禍,自己能做的事情卻只有善後與等待機會……下過,機會現在好像來了,一如當初在昆侖山的約定,當不死樹異能發動,“她”或者“他”就會出現。
“抱歉,風華姊姊久等了,四伯父的動作太慢,讓我遲遲等到現在。有心要惡作劇的人,都等得不耐煩了呢。”
一聲輕笑,等待許久的人出現在身俊,和其所背負的重大責任相比,她嬌小的個頭,讓人看不出她所擁有的強大力量,看似天真童稚的俏美瞼孔,總讓人忽略她是多麽危險的一個人形毀滅兵器。
梳成馬尾的烏溜長發,被強掹海風吹得不住飄揚,織田香作著男裝的武士打扮,卻仍掩不住嬌俏可愛的天生麗質,配在腰間的妖刀,增添了女武者裝備的英媚,仿佛只是站在那邊,就散發著無人能及的飛揚神采。
天單四郎的嫡傳弟子、日本公主、新撰組一番隊隊長……這些都是她曾擁有的頭街,但如今,這些頭街上義加了一個顯赫的稱謂:本代白字世家家主,而她本身則以“白起遺志執行人”的身分自許,在中部大戰之後,於暗中默默行動,等待機會。
“不死樹能夠操控一切生物……單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神也是一種生物喔,所以出現這種場面根本是意料中事。不過……虔誠的信仰者與無神論者大概就不會往這方向想吧。”
眼光直視著前頭的方向,織田香感應到四大龍神所發出的衝擊波,正瘋狂撼動周遭空間,臉上卻沒露出多少訝異。本來她就沒有一般人的喜怒哀樂,更別說她早巳知道會有這一刻的出現,只是,素來不知喜怒為何的心,最近卻開始有一絲絲陌生的情緒滋生,這種感覺,應該是歡喜吧。
(起哥哥,即使在你被掛掉以後,你還是能繼續掌握這個世界啊,這樣的成就,你應該很高興吧……)
是感慨也是讚歎,當織田香抬頭望向大海彼岸,漆黑天空中隱約可以見到火焰與電光交錯竄閃,代表自己該有所行動,這時,一道黑色的鯿蝠巨影驟然閃過她上方天空。
“現在……真的可以走了。”
人類與魔族的這場最終激戰,應戰的一方是魔族,但攻擊的一方卻是人類、人類與人類,從旁觀整理的角度來分辨,實在很難弄清楚當時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這點可以解釋為人類總喜歡各自為政、各懷鬼眙,也可以解釋為發動這場戰爭的雷因斯,其領導者欠缺人望,無能統合各路分散勢力。總之,當時的亂局可以簡單卜一個注解,就是“人類的敵人其實都是人類”。
織田香、周公瑾,這些在戰爭開打之前顯得沉寂的非凡人物,胤禎曾經特別留意過他們,搜查他們的行蹤、確認生死,只不過這些情報工作因為石崇猝死,胤禛本身又忙於不死樹的施法,所以成效不彰,終於導致最後關頭禍起蕭牆,敵人開始集結與活動。
公瑾與織田香雖無意與旁人聯手,但推情據勢,他們都察覺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幾股勢力在悄悄移動,以昆侖山為最終集結地而出發。
“對方是龍神,齋天位根本是去送死,但即使是死,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起哥哥交代的工作,就要完成,如果那些老老的龍擋在前頭,我就連他們也乾掉!”
實力相距不遠的兩個人,卻對自己將面對的戰局,有著截然不同的面對態度,可是他們雙方都沒有察覺到,當他們開始有所行動,朝著昆侖山渡海出發時,在半毀的象牙白塔頂端,有一個男人正以超人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行動。
能夠暗中窺視當世最強的幾名武音,其實力自然不容小覷,此刻站立於象牙白塔的殘頂,眺望曾經熟悉的故鄉,總是裝在卜巴的那抹山豐胡子已被摘去,遊牧民族風格的白炮也換成太研院士的製服,一頭長發雖然只是隨意綁東腦後,卻現出無人能及的優雅風格。
這是他當年最喜好的穿著,只是與當年相比,俊雅無雙的外貌,增添了成熟與深度智慧,傲氣轉為內斂,正以深沉的目光,悠然看著各路人馬的行動,跟著,白軍皇的眼睛轉了方向,先是看了看腳下的象牙白塔,目光瞬間銳利得仿佛能直透腳下,看到地底的種種,在得到某種確認後,他轉而凝視稷下城中,那筆直參天的燦爛光柱,在黑暗的天幕中尤其顯得刺眼。
“唔……這個東西解起來似乎很花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