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斜陽半落,彩霞滿天,一輪明月,已隱現在東方的天際,隨著太陽漸落,八月十五的夜
晚終於來臨了。
雷峰塔自晌午時分開放,大批尋寶人士,湧入塔中,東鑽西竄,四下摸索,試試看自己
是否是天選的幸運兒。
小草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寶光衝霄的奇景,是在月正當空,也就是子時的時候才會出
現,換言之,能否得到確切線索,全系於此,太早動身,無異於觀光。
眼見天幕漸黑,該是出發的時刻了。
小草將幾樣器具收一收,正準備出發,門口傳來了叩門聲。
“誰?”
“是我。”
打開門,來訪者赫然便是紫鈺。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嗯!差不多,就準備出發了。”
“是啊!”
幾句寒暄過後,紫鈺似有心事,遲疑不決,欲言又止。
小草見狀,低聲問道:“有事嗎?”
“公主。”
“嗯。”
紫鈺素來稱她“小公子”,乍聽不覺,小草應了一聲,卻又立刻察覺不對。
“你說什麽?”
“莉雅公主,妾身有禮了。”紫鈺彎身一禮。
“嗯。”
小草先是一驚,隨即坦然。多日來的相處,兩女之間,高談闊論,暗中較勁,對彼此才
學相互欽佩,也對相互的底細,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鈺的出身,紫鈺要料中小
草的來歷,自也不難。
紫鈺心思何等細密,小草整日繞著蘭斯洛打轉,眼中孕育的深情,她豈會不知。以前不
過是冷眼旁觀,看看蘭斯洛這個傻蛋,什麽時候才會發現這天大的福氣,哪知天意弄人,陰
錯陽差下,自己也深陷情關,真不知是哪一門的糊塗帳。
“今晚雷峰盛會過後,你就要離開了嗎?”
同是女兒身,紫鈺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對於自己“橫刀奪愛”,紫鈺雖問心無愧,但
面對小草,總有幾分難以釋懷。
“嗯。該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該做的,該留的,該照顧的,都已預備妥當,多留已是無益。眼見蘭斯洛、紫鈺,兩情
相悅,前程大好,小草這趟塵世之行,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雖然無怨,卻是有憾,只是,她的處境,連這小小的遺憾,都不被允許。
“以後,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長地久。”
紫鈺也是聰明人,能夠體會自己的苦處,小草無須多說。
“以前,你曾經這麽問過我,現在,換我來回問。”紫鈺緩緩道:“你說的,是真心話
嗎?”
“把自己心愛的男人,這麽輕易地拱手讓人,你甘心嗎?”
像是為小草抱屈,紫鈺道:“這麽做,看起來好像很偉大、很大方,其實,你根本就是
在逃避。為什麽不老實說出來呢?向那個男人,說出自己的心意……”
紫鈺不再說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長勸說此類話題,談到這裡,已經足夠了。
“我在逃避,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聲音,漸漸低沉,“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
也必須面對所有的臣民,這是身為公主的我,該有的義務,我不能只顧到私人情感,就放棄
應盡的職責,這樣,才真的是逃避。”
紫鈺不語,那些東西,她當然知道,也曉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還刻意重提,不
過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個人,所作的每個決定,都應深思熟慮,很多事,一但衝動決定
,便再無挽回的機會了。
紫鈺喟然一歎,問道:“就這麽樣的離開,你放心嗎?你可能再也見他不到了。”
“愛護他的心情,你與我並無二異。只要大哥過的好,過的幸福,我的心願已了,是否
待在他的身邊,無關緊要了。”
至此,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這麽說,或許很厚顏無恥,可是……”小草向紫鈺深深一揖,“以後,大哥就麻煩你
照顧了,紫鈺姊姊。”
看著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蕩漾,唉!這個傻女孩。
“說起來,你還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鈺微笑道:“衝著你這聲姊姊,我會用兩人
份的愛心,陪著這傻大個的。”
得到了承諾,小草又是一揖,這是兩個女人間的約定。
“喂!你在幹什麽啊!該走了。”蘭斯洛在催了。
“走慢點不會怎麽樣啦!你怕寶物給人搶走嗎?”急急應聲的小草,奔出門外。
“喂!問你一件事?”蘭斯洛神秘兮兮地咬耳朵,“紫鈺小姐到你房裡做什麽?朋友妻
,不可戲啊!”
“喔!沒什麽,紫鈺小姐問我們今晚想吃什麽消夜而已?”
“是嗎?”
頭腦依舊簡單的蘭斯洛,半信半疑,嘟囔著道:“怎麽隻問你不問我,紫鈺也真是奇怪
……”
一直送到花園門口,紫鈺向傻笑的蘭斯洛揮手送別。望著漸行漸遠的騎影,紫鈺悄立花
園,閉起眼睛,回憶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從初識贈傘、闖入香閨、長街血戰、月夜送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著充實又溫馨的生活。
無可懷疑的,自從遇見這兩人開始,自己的生活,就產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變得富有
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名詞,打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所
謂的“人間有情”。
所幸,紫鈺相當喜歡這些改變,而未來,自己的人生,也將順應著這些變化,而令人期
待吧!
念及小草,紫鈺不由得一歎,這水仙般的女孩,聰穎絕頂,可偏也癡得絕頂,只要她願
意,應該也可以過著不一樣的人生吧!紫鈺無意糾正,每個人有權做不同的抉擇,既然小草
選擇以這樣的態度,面對人生,不管是對是錯,紫鈺都得尊重她的決定。
說到傻子,自己何嘗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睜開眼睛,紫鈺的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那是為了捍衛所愛,決不退讓的眼神。
“該來的,總是要來。你還要藏頭露尾到什麽時候!”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對自己的行為,能有什麽合理的解釋。”
冰冷的語調,冰雪般的面具,絕對零度的人,公瑾現身,紫鈺也要面對自己的戰爭了。
雷峰塔,建於南屏山麓,相傳為一王妃,為祈福、還願而建,塔分六層,形做六角,對
應天象之數,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間傳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長在,自可保人間界不受兵災之苦
。”
然而,人間戰禍,此落彼興,生靈塗炭,無時而終,就連小小杭州城,械鬥、群毆,皆
是日有所聞,故此傳言僅被當作笑話一則。
不論如何,雷峰塔終是西湖畔的名勝,“雷峰夕照”之名,馳譽天下,各色人等,來往
不絕,特別是當寶物傳聞興起後,更是受到了特別的矚目。
蘭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緩步入塔。蘭斯洛四下張望,一副好奇的模樣,渾不像
個尋寶人。
周圍的人,也有不少像蘭斯洛這樣的少年,他們左顧右盼,看人的時間遠比看塔的多,
顯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長經歷,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小草暗道。
雷峰盛會,是艾爾鐵諾武林,頗受重視的一件大事,各門各派,除了派出長老耆宿共襄
盛舉,也往往會攜同值得培養的後輩,來長長見識,培養人際關系。
放眼場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衣飾上繡著皇家徽印的騎士,大多是貴族子
弟,出自名門正派,個個自信滿滿,不可一世的樣子。
幾個身著普通服飾,卻以鷹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軍方、六扇門的高手,特來監
視這次的大會。
穿著學士服的學者,小心地對每一個細微之處,進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線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頭臉,雖然換做男裝,莉雅公主在東方諸國,是相當知名的人物,見過
她的不在少數,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給人認出。
獎金獵人、遊俠、吟唱詩人……五花八門,甚至連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
場內來回探看,真的是難得。
要知任何一種聚會,往往隻限於該種派系。所謂的武林大會裡,極難看到魔法相關的人
物參加,反之亦然,要同時集會這許多職業,除了戰爭以外,就真的只有這種以利為前題的
聚會了。
不過,也難怪艾爾鐵諾政府傷腦筋了,聚會了這許多人,隨便惹了什麽亂子,都有可能
在全國各地,發生大規模暴動,甚至引起國際問題,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結論。
來的人雖多,但並沒有二大公會,七大宗門的人,縱使有,也不過是單獨的一兩個,非
代表性的人物。
換言之,這次的與會者,無論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流的人物,對於
這種漸趨形式化的尋寶會,真正的高人,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甚至還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紳,好像當作參觀一樣,三五成群,混雜在武林人士中,四
處遊走,像觀光客多過尋寶人。
雷峰盛會的品質,真的是日漸低落了。事實上,還真有小販在外頭賣吃的,真是不知所
謂。
雷峰塔內,有人走上走下,忙著找頭緒,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還有不少在江湖
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帶著晚輩,到處見禮,把希望放在下一代,更有些人,看來是每次都到
的雷峰迷,幾人對面打過招呼後,便埋首於今年的尋寶新招中。
小草逕自走到牆邊,選了個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覺雷峰塔的氣脈流動。
人有經脈,他物亦然,大凡建築物都會有獨特的氣脈,尤其是廟宇殿堂,依風水格局、
天象地勢而建,分外明顯。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機,而本身亦屬上千年的古跡,靈氣深蘊,自然也有本身的氣脈,
只要能勘察氣脈流向,便可對塔內的隱密處,有更深的了解。
勘察氣脈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師經過長時間修煉後,方能準確使用,然而,雷因斯·蒂
倫的血脈,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謂天骨,感應的敏銳、學習的快速、對魔法的適應、與精
靈間的協調,小小年紀,便已達到跡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縱使畢生苦修難以企及。
這“感氣溯流”,全憑魔力感應敏銳與否,小草雖未修習魔法,但靠著天賦異稟,根本
不當一回事。靜靜閉上雙眼,把精神嵌入地脈,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氣烙印。
蘭斯洛克制不住興奮,好奇地到處跑,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謂的江湖場合,看到以前老
頭子所說的江湖軼聞中的人物,實地出現,真是沒由來地雀躍不已。
“嗯!能夠打倒那些個殺手,說起來,本大爺也是個高手羅。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寶
藏,本大爺就一舉成名,邁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為武林高手的每夢中,蘭斯
洛咧著嘴傻笑。
現場與他相同反應的人,不在少數,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著美妙的夢想,期
望有朝一日,練成絕頂武功,行俠仗義,成為眾望所歸的大英雄、大豪傑。
雖然不久之後,他們會發覺,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麽美好,絕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練;
行俠仗義的代價,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傑並不好當,那是用無數的血淚、無盡的哀痛所
堆積,一個真正的大俠,常常是個鬱鬱寡歡、笑不出來的大俠。
到了許多年後,當初的英俊年少,變成了白發蒼蒼,每當天雨雲陰,身上各處舊傷,會
為了鬥爭中失去的朋友、親人,齊奏哀歌,那個時候,他們或許會後悔,為什麽當年不肯聽
勸,執意要走上看似風光的江湖路,其實,好好的在家耕田,對著那頭老牛、那棟破屋、那
盞舊燈,不也是挺美的嗎?
“一步江湖無盡期”,這不是目前的他們所能體會的事,現在的他們,都只是做夢的年
紀,蘭斯洛也是其中之一,盡管如此,他還是比許多人幸運,因為,能夠活著體悟人生的江
湖人,並不是很多。
沸騰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蘭斯洛學著四周尋寶的老手,檢查每個可能的線索。
盡管每個人都知道,唯一疑點的地底,是塊不能碰的禁區,但也有許多人相信,破除詛
咒的線索,就藏在雷峰塔,為了證實這個想法,眾多尋寶人仍為此前仆後繼。
擺設的器物,千年來已遭人移動無數次,不可能有機關,現在,就只能從塔內,試著找
尋隱藏的訊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隻,但四周的牆壁上,卻繪有壁畫,各式各樣的神話人物,畫在壁上
,顏色雖以半褪,卻個個栩栩如生,每個人物,風格不同,顯非出自一人之手,但從精美的
線條,生動的表情看來,繪圖者俱是名家。
蘭斯洛的學識膚淺,見聞又少,許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認不得這許多人物,猴樣的孫
悟空,威武的楊戩,端莊的女媧,帶點邪氣又嬌A的妲己……他看得嘖嘖出奇,卻是半個也
不識得。
許多人物中,他對兩個人物,有特殊的感覺,說不上什麽理由,但這兩個人物,確實讓
蘭斯洛在看到的瞬間,心頭猛然一震。
一個是手可撐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狀,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
;一個是嬌羞動人的美女,她霓裳飄飄,雲袖半遮面,分外有種飄渺空靈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沒有一個是靜態,像是要追逐某樣東西,或跑或飛,向正上方而去,那充
滿力道的線條,令畫中人幾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順著人物的方向,蘭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頂,一枚金幣由紅線所系,懸空搖晃,是所謂的鎮塔金錢。
“嗯!此中必有緣故。”蘭斯洛搖頭晃腦,感覺到掌握了重要線索,想找人問問資料。
“喂!老兄,我想問一下……”
周圍的人,或是忙著檢閱壁畫筆觸,或是詳查人物典故,見這無名小子冒失亂問,都隻
是兩眼一翻,繼續做事,懶的理他。
連續問了幾聲,蘭斯洛討了老大沒趣,頗為懊惱。
“對了,去問小草,讀書人見識多,總該有點墨水吧!”主意打定,蘭斯洛在人群裡搜
尋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機,此事小草已是知曉,早在塔外探勘時,她也已經發覺了怪異
之處,此刻小草努力將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氣溯流,看似玄奧,其實僅是東方仙術的堪輿學,與一般氣學的結晶,只是欲熟練使
用,除了靈感度高,還必須具有這兩方面相關知識,故而會者不多,但寶藏謠傳千年,以此
術察探者,卻也不少,雷因斯·蒂倫圖書館,便存有這方面的文獻記錄。
全部的記錄,都作出同樣的結論,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層附含神聖力量的能源壁,由此
判定,埋藏地底的寶物,必是上古聖器,就是不曉得確切資料而已,因為厚實的能源壁,能
夠隔絕人類的思感,無法做進一步探勘。
也是因為這個判斷,艾爾鐵諾才公開寶藏尋覓權,否則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惡兵
器,重新現世,那豈非釀成大災,不可收拾。
一般的強力寶物,均會自我形成磁場,學者們口中的能源壁,就是這類東西。小草卻另
有想法,如果真是聖器,現世該是眾生之福,為何要用詛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應
的奇特知覺,蘊藏著某種不尋常的訊息。
於是,小草異想天開,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後的東西,反而把精神透貼表面
,試著分析能源壁的內容。這千余年來,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試過各種可能的方法,既然他
們都失敗了,那當然要換種思考方式,把一切賭在自己天賦的感應力上。
“對了,果然有問題………”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間,一股極陰冷的寒意,筆直傳來,小草打了個寒顫。
地下的能源壁,由兩組能量組成,主要的一組,是純度極高的神聖之氣,另一股微細氣
息,卻陰寒無比,只怕便是守護保藏的咒術。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連忙收回思感,僅是這樣,她已得到許多寶貴的資料了。
“親自來一趟,還是有好處的,這就叫做實事求是。”印證了原本想法,小草低聲道。
在剛剛的接觸裡,她已經有了重大發現,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結論的發現,能源壁的構
成有問題,那不是由寶物散發的天然磁場,而是由後天排設的運作所產生,那可能是某種術
法、某種防禦陣勢,抑或是……某種封印結界。
倘若真是結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來研判了,大凡結界的設置,不外乎“阻擋外界碰到
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無論是哪一種,會由神聖力量作為封印的物品,
絕對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種邪惡的魔器。
更驚人的是,地底陣局的排設,精妙的程度,令小草歎為觀止,排設的人,必定是了不
起的魔導師。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設,能夠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時間久遠而失去效力,這種魔
法陣局,牽涉太古魔法的范圍,極度困難,九州大戰後,便已失傳,小草僅在幾處遺跡中見
過,卻萬萬想不到會在此地,見到一個如此完美的范本。
任何修習魔力之人,修為越強,功力純度也越高,那是全憑日積月累,半點也假不得的
事。結界神聖力量的純度之高,實屬小草生平首見,遠遠超過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師、先
知、魔法師,莫要說是雷因斯·蒂倫沒有,便要在當今世上找一個,怕都是千難萬難。
能夠有如此修為之人,尚須以結界來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駭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讓
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東西究竟為何?設陣者,又是誰呢?
“小草。怎麽一個人蹲在這裡,肚子不舒服嗎?”找著了小草,蘭斯洛揮著手,大步走
來。
“你不是去找線索了嗎?有沒有什麽新發現啊!”
“哈!本大爺親自出馬,豈能無功,不過……”蘭斯洛賊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
解釋一下,那些壁畫有什麽意思?”
小草微笑,這就是有無知識的差別了,雷峰塔的壁畫,並非塔落成時即有,是一千年前
杭州官府舉辦繪畫展覽,邀聘各地畫家繪成,其時寶光已然出現,故而不太可能有什麽線索
藏在裡面,調查也是徒勞,不知底細之人,還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過,跟蘭斯洛解釋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這寶藏看來大有問題,安全起見,便先
擱置一邊吧!
“左邊那個是孫悟空,巨人是誇父,小狗是哮天犬……右邊的美女是嫦娥、織女……”
小草解說每個人物的來歷,兩個人撇下了尋寶,坐在塔邊,饒有興味地說起故事來。
敘述間,一個念頭飛快從腦海裡掠過,卻是太怪,還來不及有個清楚的輪廓,小草不由
一呆。
蘭斯洛聽的津津有味,這些故事,以前都聽老頭子說過,此時一點就明,立即問道:“
那上頭的勞什子玩意兒是什麽?”
“鎮塔金錢。”小草解釋道。
有些建築,為了鎮邪保平安,會在屋梁中心,懸掛某樣鎮宅之物。那枚金幣,便是雷峰
塔的鎮塔金錢了,據說原本懸掛的,是一枚古代貨幣,但因為屢遭尋寶者盜走,官方無奈,
將之換成艾爾鐵諾通行金幣,並加掛“禁止竊盜”的字樣。
“哈!真好笑,誇父應該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麽通通跑去追錢了。”蘭斯洛搖頭道
:“建塔的人,不曉得在想什麽,是不是真的很缺錢花啊!”
乍聞此語,小草如遭電殛,腦裡湧過無數念頭。既然一直有人在看護這座塔,那麽,是
不是也會有某種訊息,留在塔裡呢?特別是,這個人與艾爾鐵諾官方的關系匪淺,那繪畫展
……
許多魔導師,會在所排設的陣局,留下記號,這裡可一找出記號的地方……
“誇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幣呢?金幣的意思是什麽……
“星星的金幣”,真虧他想的出來,小草神秘地笑了起來,她知道設陣者是誰了。盡管
單憑這些來判斷,尚欠單薄,但能夠排出這種陣局的人,除了他們,又有誰呢?
瞥了蘭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沒事幹嘛對著我笑,很恐怖的。”蘭斯洛給她笑的渾身發毛。
“沒事,你別多心了。”小草搖首笑道。
這人的野性直覺真是強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畫隱藏的資訊,果然有些事,不是全憑
理性解決的了。
不會有錯。既然陣局的歷史,可推至九州大戰時期,排設陣局的,定是大戰中的救世主
,日、月、星三賢者,根據傳說,日賢者皇太極,精擅太古魔法,這“永久能源回流”的陣
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聖之力的純度,除了他們,再不可能有他人能達到了。
有了這個發現,小草又驚又喜。喜的是,三賢者是人間界至高無上的人物,能夠瞻仰他
們的陣局排設,當作范本,那是多少魔導師夢寐以求的事啊!
驚的是,三賢者中,皇太極、陸遊、卡達爾,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徹地之能,普天之下
,又有什麽東西,需要三人聯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腦裡的圖書館,找不到半點相關資料,驀地,她憶起了個禁忌的名字,成吉思
汗。
九州大戰的相關資料,因為年代久遠,加上各國政府有意無意地封鎖,所以,要詳查並
不容易。
根據文獻記載,在長達五百年的戰爭中,人類在幾位出色的領導者統帥下,始終有辦法
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對魔族難以想像的龐大實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癡人說夢。
看似永無止境的對峙,在五年之內,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魔族大魔神王玄燁忽然駕崩
,繼位者,名叫鐵木真。
鐵木真不知從何而來?亦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因為他終生皆穿戴著,由名匠隆·貝多
芬打造的“黑魔鎧”,從未取下。一直到兩千年後的現在,他的身分仍然是個謎。有人猜測
,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認為,他是來自天外的惡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間界從未
聽過這個名字,他擠下原本公認的皇位繼承人,胤禎,堂皇繼位。
對人類而言,這個名字是場惡夢。鐵木真藉著種種方法,或猛攻或和談,令許多原本歷
五百年而不破的關卡,一一潰敗投降,再加上,他將僅剩的頑抗區域,畫為“人類自治區”
,一時之間,無論人間、魔界,都成為他的領地,鐵木真成了自有歷史以來,領土最大的統
治者,眾臣感佩之下,請上尊號,成吉思汗。
殘存的人類,感到恐慌,再這樣下去,人類真的要滅種了,許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
而出,刺殺鐵木真。
然而,鐵木真是魔族有史以來,最有才華的武學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夢也夢不
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對棘手的軍隊,黑色騎影單獨闖陣,在短短半小時內
,血流成河,屍積成山,強大軍勢,瞬間灰飛煙滅。
最後,三賢者眼見局勢危急,決定聯手誅魔。
艾爾鐵諾公布宗卷裡,有著如下記載:
天魔肆虐,殘暴無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間,刹那焦土,鮮血滿空,殘屍遍
地,煉獄重現。
三賢者,憤而挺身,激鬥天魔,大氣狂嘯,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為之哭。
一晝夜,天魔伏誅,自此奠定日後戰勝基礎。
在該役結束後,三賢者負傷凱旋,當旁人問起此役戰果,三人俱搖頭不語,一直到戰爭
結束,未有發表過相關的隻言片語,可見此戰慘烈,已成了三賢者提也不願提的夢魘。
日、月、星三賢者,每個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難逢,萬中未見其一,居然得要三人一齊
出手,方能擊斃敵寇,由此固知,鐵木真的修為,實是高深至曠古絕今的地步了。
此後,三賢者的聲望如日中天,他們領導大陸聯軍,逐步邁向勝利,在多場聖戰之後,
魔族被趕回魔界,歷兩千年之久,不敢再進犯人間,人間界也從此恢復光明。
對於這樣的記錄,小草抱持懷疑的態度。魔族的強大,是整體的優勢,絕非全系於一人
。五百年來奠下的統治基礎,內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實是多如過江之鯽,絕無可能因為
領導人死亡,便走向潰敗之途。
再者,鐵木真繼位以前,人類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殘喘,鐵木真被誅,至多也
不過回復原狀。為什麽從那以後,人類便能扭轉乾坤,節節勝利呢?
種種的疑問,成了歷史上的謎,想要查出究竟的學者不是沒有,但無論是各國政府、學
術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殺這種研究,因為對人類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記憶,無論如何
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對此謎團,感到高度的興趣,曾數次進行深入調查,所獲得的結果,卻相
當有限,與公訂課本無二異,並沒有辦法證實些什麽。看來,想要了解真實的歷史,幾近不
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盡管記錄可能遭到竄改,但九州大戰的重要戰役,發生地點、經過、死
傷人數,都有一定程度的記載,可是,三賢者誅殺天魔,這扭轉戰史的一役,相關資料卻少
得可憐。
據聞,鐵木真的屍體,並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數件寶物,隨著他的死,而永遠湮沒,
他的埋骨之所,成了眾多疑問裡,最引人注目的一點,因為那象徵了巨大的秘寶,天曉得他
帶了什麽東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許就可以憑此再建一番風雲事業。
“鐵木真的寶藏……”
這個超級震撼的結論,讓小草愣住了,她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問題,原本的計畫,是想揭
穿雷峰塔的奧秘,令蘭斯洛揚名立萬,一夜之間,成為武林新秀。
計畫並未失敗,反而還可以說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為止,單只是地底詛咒的真
相、三賢者的結界,就足以使大陸為之沸騰,雷峰塔成為諸國矚目的焦點。
但是,若真是鐵木真的寶藏,那可不能等閑視之了。那很可能存在著,足以推翻整個歷
史的證據,對整個風之大陸的民族,造成重大影響。
自九州大戰後,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間界已沒有再出現,神話級數的高手了,一方面是
因為缺少競爭,一方面也是因為許多厲害功夫的失傳。
而鐵木真,這個畢生未逢敵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麽秘笈、寶物,若是有人
能得其真傳,勢必會給人間界,帶來一場滔天巨浪,甚至改變目前的權力分配。
這不是可以隨便處理的問題,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發國際間的全面戰爭,那會是九州
大戰以來,風之大陸最大的浩劫。
小草覺得自己擔憂過頭了,壁畫的標記,不見得是真的;神聖的結界,也不是只有三賢
者才能布置;結界內的東西,更不一定是鐵木真的秘寶,馬上就把結論推到這裡,不是太可
笑了嗎?
問題是,這些推想,並不是沒有根據,而是靠著逐步分析之後的結論,盡管可依據的證
據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只要有一絲可能性,就不能輕率處理。
“怎麽了,臉色好難看。”察覺小草有異樣,蘭斯洛問道。
“沒什麽,只是有點不舒服。”小草虛應兩句。
倉促下決定,非是上策,還是等到多取得些資料,多做些準備,再決定作法吧!雖然放
棄這個機會,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對的後果,小心謹慎些,總是不會錯的。
正自思量,忽地腳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種力量牽引,有些搖動,跟著,轟隆聲中,一道
柔和的祥光,逐漸醞釀、變粗,化成光柱,筆直射向天際。
“寶光,是寶光啊!”“是雷峰寶光,真是三生有幸。”“唉!”
對於塔內的人來說,現在看到的,是神跡般的奇景。由於祥光籠罩整座雷峰塔,人們沐
浴在光華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氳氳,看不真切。
身體如同感受諸神的恩賜,暖和地像是要給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滿了新生的力道,
全身數百萬個毛孔,說不出的舒服。
寶光的來源,小草已經知曉了,所謂“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種玄奧的布置,讓魔法
陣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環,無有稍減,維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時候,為了陣型運作,
也會以特別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為後備。
地底的結界,必是以太陰月華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華最盛時,以地心陰電為引,吸
取月光精華,兩者交會融合,便形成了這道“雷峰寶光”,由於祥光內全是能源,故處於內
中的生物,確實可由中得到不少好處,才有如此的舒適感。
祥光歷時一柱香,便會消失,那代表最後一絲線索的隱沒。
人們開始歎氣,既然今年也沒有什麽發現,就只有明年再來了,這麽年複一年,希望有
朝一日,能夠見著寶物出土,他們之中,有人為了這個虛渺的希望,空擲了大半輩子的光陰
,現在,已經不再具有別的企圖,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夠解開這不解之謎。
“唉!可惜這麽白忙了一場,還是趕快回去,準備吃消夜吧!”
沒能發現寶物,蘭斯洛有著些許的失落,不過,他的本意也隻想觀摩一番,目的達到,
可以盡興而返了。
小草沒有異議,反正現在也不可能起出寶藏,就此抽身,本是應當,雷峰塔平日照常開
放,要詳細調查,大可以後慢慢來。
祥光漸弱,有些人開始收拾器具,走向門口,蘭斯洛、小草也準備回去了。
“諸位請留步,本人有特別獻禮奉上。”
一個聲音,壓過全場喧嘩,眾人這才驚覺,入口大門處,不知何時湧來了一批人,堵死
出路,個個手執兵器,殺氣騰騰,顯然來者不善,並非為了尋寶而來。
蘭斯洛、小草乍見來人首領,嚇的魂飛魄散,連忙蹲下,用上衣遮住頭臉,生怕給認了
出來。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要命的死對頭,赤先生,身邊一黑一藍,隨侍左右,是老相好鼬
鐮兄弟。
“諸位英雄乖乖棄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須笑道。他說的是假話,為
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應。
“說的是什麽鬼話。”“你是什麽人,膽敢在此撒野。”“敢叫老子棄械,你算是什麽
東西。”“這位朋友是何來歷?有話不妨慢慢說。”“哈哈哈……這人發瘋啦!說的是什麽
鬼話。”
驚覺情勢不對,群雄反應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顏悅色,有人惡言相向,但都抱
持著看笑話的心理。
群豪人數眾多,怕沒有個兩、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過僅近百人,看來素質亦差,
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單勢孤的一方,衡量局勢,出言威脅根本就是大放厥詞。
蘭斯洛、小草對望一眼,心中登寬,看來赤先生不是為己而來,而是別有所圖。
“既然來了,當然有準備,諸位若是不肯聽勸,就莫怪不能生離此地了。”赤先生微笑
道。
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語之間,自有一股凜然威儀,教人不敢輕視,
群雄一時給鎮住,私語紛紛。
“不對,他如此有恃無恐,必是留有後著。”察言辨色,發覺赤先生並非虛張聲勢,小
草仔細注意敵方的一舉一動。
一些經驗較老的江湖豪客,基於多年臨陣的直覺,都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暗自抽出
兵器,提升功力,準備惡戰。
赤先生仰天打了個哈哈,右手打了個暗號,黑無常會意,自懷中取出個古舊香爐,燃起
紫煙,口中念念有詞。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沒察覺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處,第一時間發現。奈何距離遙遠,也沒聽清咒文,她不曉
得施的是什麽法術,但是,某種至冰至寒的陰氣,確實在瞬間大幅提高了。
場中的一些魔導師,漸漸察覺情形有異,紛紛出聲喝問。
“喂!那老家夥在弄什麽玄虛,咱們要不要準備開溜。”也看出場面不太對勁,蘭斯洛
小聲問道。
小草搖頭,低聲道:“先看看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舉動,有何目的。黑無常所施的術法,雖然提高了陰氣,但卻感覺不
到半分邪惡氣息,要說是正在使用什麽妖法邪術,卻又不像,那麽,他到底在做什麽呢?總
不會只是單純的故弄玄虛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練武之人,對於另有天地的魔道之術,一竅不通,也對這未知的學
問,感到恐懼,看到黑無常詭異的舉動,人人不安起來,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為
強,除去這群討人厭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有件事掠過小草的腦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並未消失,代表結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結束。結界的本身,靠神聖光力來維持,而
不知為了什麽理由,三賢者在結界之外,又加了道殺氣極重的陰寒陣勢,造成了所謂的地底
詛咒,斷絕後人挖寶之心。
總之,因為這樣的設計,兩種強大的能源流,達成了某種平衡,得以隱匿千年,而不被
發覺真相。現在能源吸收尚未結束,兩個陣勢都處在鼓動激烈的震蕩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
高,彼此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屆時失控的能源流暴走,與一堆強力火藥並無分別……
“不好,大家盡快疏散,這裡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聲呼喊道,希望能點醒眾人,
挽回生路。
“什麽!這老小子埋了炸藥,真是陰險。”蘭斯洛聞言,失聲怪叫道。
在場群豪,倒有一半與他相同心思,要說是有埋伏,還有什麽東西比萬斤炸藥更有效,
雖然沒人聞到火藥味,但這事攸關性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下呼喊一聲,紛紛抽
出兵器, 奪路外闖。
“來不及了。”赤先生高聲笑道,跟著,眾人腳底傳來連串轟隆響聲,越來越近,立足
地開始產生小隙縫,漸漸龜裂,終於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搖來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
要倒塌了一樣。
“危險!”看到一塊落石,砸向小草,蘭斯洛想也不想地撲上,將小草摟在懷中,就地
滾開。
轟然一聲巨響,猶如天雷落地,整個地面給狂衝的能源流,炸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群
豪腳底一空,慘叫聲中,全往下掉,寶光彷佛回光返照,猛然漲至最粗的寬度,衝破雲霄。
震波與暴風的交錯下,屋瓦土石頹圮瓦解,“轟隆”一響,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寶光消失,隻留下一地殘骸廢墟,與殘骸下的黑色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