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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鳥》第19章 仙境與地獄
楚留香忽然歎了口氣,道:“她不說我現在也已猜出那人是誰了。”

 胡鐵花道:“是誰?”

 楚留香道:“水母陰姬。”

 ‘水母陰姬’這四個字一說出來,胡鐵花臉上就好像被塗了一層死灰色的油漆,連眼睛裡都沒有光了。

 別的人更是聳然失色,就好像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人們隻要聽到這名字,就會遇見一些不祥的事。

 隻有久居大漠的黑珍珠,似乎還對這名字不大熟悉。

 她忍不住問道:“這‘水母陰姬’的名字我好像聽過,卻想不起是誰了。”

 胡鐵花道:“水母陰姬就是神水娘娘,也就是神水宮的主人。”

 現在,黑珍珠的面上也變了顏色。

 楚留香瞧著柳無眉道:“我沒有猜錯吧?”

 柳無眉沉默了很久,才點了點頭,長歎道:“不錯。”

 黑珍珠道:“我雖然很少入關,但也聽說這‘水母陰姬’乃是武林中第一個怪人,據說她的脾氣還有幾分和石觀音相似,平生最恨男人,無論任何男人,隻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絕不會讓他再活下去。”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你弄錯了,她的脾氣和石觀音一點也不相似,石觀音非但不恨男人,而且邊很喜歡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她的毛病隻不過是對男人的胃口太大了而已,所以總是想換個新鮮的。”

 柳無眉歎道:“但‘水母陰姬’卻是真的恨男人,據我所知,普天之下絕沒有一個男人和她接近過,神水宮中更看不到一個男人。”

 黑珍珠道:“可是我也知道這人雖然喜怒無常,雖然很恨男人,但她卻並不是個壞人,也不像石觀音那麽樣,想去害別人。”

 楚留香道:“不錯,隻要別人不去煮她,她也絕不惹別人。”

 黑珍珠道:“那麽,她為什麽要殺你呢?你難道惹了她麽?”

 楚留香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正是惹了她了。”

 柳無眉歎道:“你們究竟有什麽仇恨?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不敢問她。”

 楚留香歎道:“三四個月以前,神水宮中忽然失竊,丟了一瓶“天一神水”,神水宮的人竟懷疑是我偷的。”

 柳無眉道:“究竟是不是你呢?”

 楚留香苦笑道:“自然不是我。”

 胡鐵花道:“我也相信絕不是他,若是“天一神酒”,他也許還會偷來喝喝,“天一神水”他偷來又有什麽用?”

 宋甜兒忽然“噗哧”一笑,道:“若是“天一神醋”,我就知道是誰偷的了。”

 李紅袖狠狠瞪了她一眼,咬著嘴唇悄聲道:“小表,你才是個醋壇子哩!”

 她們和楚留香生活了那麽多年,又生活在海上,所以她們的心胸都很開朗,隨時都不會忘記笑笑。

 但楚留香現在卻真有些笑不出了。

 他皺著眉道:“天一神水我雖連見都沒有見過,但神水宮的人卻不肯放過我,竟逼著要我在一個月中將偷水的那人找出來,否則她們就要來找我算帳。”

 柳無眉道:“你找出了那人是誰麽?”

 楚留香苦笑道:“我找出來了,只可惜那一陣子發生的事太多,我竟忘了神水宮給我的限期,也沒有去向她們交代。”

 胡鐵花搖著頭道:“一個有教養的男人,怎麽能忘記他和女人的約會呢?這就難怪別人要來找你的麻煩了,我倒不怪她們。”

 李紅袖嘟著嘴道:“他根本就不該和她們約定的,那時他根木連一點把握也沒有,這件事也根本和他無關,但他一瞧見那位眼波比海水還溫柔的女孩子,他頭就暈了,就糊裡糊塗的答應了人家,現在神水宮……”

 宋甜兒忽又噗哧一笑,道:“神水宮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她們若來了,我們這裡反正有‘神醋宮’的掌門人對付她。”

 其實李紅袖和宋甜兒也知道現在並不是適於開玩笑的時候,她們隻不過是覺得這地方的眼淚已太多了,所以她們就要製造些歡笑。因為她們認為人們在遭遇到困難和不幸的時候,眼淚並不聽到這裡,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目中竟都已不禁流下了眼淚,黑珍珠臉上也不禁露出悲痛之色。

 女人與女人之間,雖然很難交朋友,但女人卻總是同情女人,因為她們覺得隻要是女人,就值得同情。

 蘇蓉蓉幽幽歎道:“這些年來,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過。”

 胡鐵花道:“如此說來,那天半夜你在那客棧中呻吟呼號,也是因為病毒發作,並不是假裝的了。”

 柳無眉道:“不錯,以前我毒發時隻要一服罌粟,痛苦立正,但最近這些日子,就算用比以前多兩倍的罌粟來止痛,也不如以前那麽有效。”

 楚留香歎道:“這並不是因為罌粟已失去止痛之力,而是因為你整個人都已漸漸被它麻木,就正如上了酒癮的人,酒必定越喝越多。”

 胡鐵花搶著道:“一點也不錯,以前我喝酒時,隻要喝上個三五杯,就會覺得飄飄欲仙,忘卻了所有煩惱,但現在我就算喝上三五斤燒刀子,還是好像沒喝一樣。”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一個喝酒的人,隨時都會找機會吹噓吹噓自己的酒量。

 隻聽胡鐵花又道:“那天你既然是真的有毛病,用暴雨梨花釘來暗算我們的人又是誰呢?”

 柳無眉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也是我。”

 能解決任何問題。

 隻有笑聲才是對付困難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可是她們已漸漸發現她們的笑聲非但沒有衝淡別人的悲哀,反而封別人是種刺激。

 看見她們笑得那麽開心,柳無眉的神情就顯得更慘淡,因為她覺得每個人都很幸福,隻有它的一生充滿不幸。

 李紅袖和宋甜兒也漸漸笑不出了。

 這時柳無眉才想起她們還被囚在牢獄裡,於是她的手在石壁上輕輕一觸,鐵柵便緩緩滑開,沒入石壁裡。

 然後她就轉過身,向楚留香盈盈一拜,黯然道:“我夫妻蒙香帥開恩不殺,已是感激不盡,實在不能,也不敢再求香帥出手相救了,此後但望……”

 楚留香打斯了它的話,道:“你不必認為我是要冒險去救你,反正我是非到神水宮去走一趟不可的。”

 柳無眉長歎了一聲,道:“那種地方,香帥你不去也罷。”

 楚留香笑道:“我怎麽能不去,我若不去,以後的麻煩隻怕更大了,那位‘水母陰姬’既然能要你來殺我,也能要別人來殺我,我難道還能提防她一輩子麽?”

 胡鐵花立刻按著道:“不錯,他既然已失了約,就該去和人家講個明白,我想那‘水母陰姬’總不會是個蠻不講理的人。”

 柳無眉歎道:“你以為她是個很講理的人麽?”

 胡鐵花怒道:“她若真的不講理,我們也有不講理的法子對付她,那神水宮就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我胡某人也要去闖一闖。”

 蘇蓉蓉忽然道:“神水宮既沒有刀山火海,也不是龍潭虎穴,反而是個風景非常優美,有如仙境的地方。”

 楚留香道:“對了,隻有你是到神水宮去過的,你覺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蘇蓉蓉道:“在我說來,那地方實在一點也不可怕。”

 楚留香道:“哦?”

 蘇蓉蓉道:“你可聽到過傳說中的桃花源麽?神水宮就和桃花源一樣,簡直可說是人間的仙境,我到了那裡之後,還無法相信那就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宮,因那裡非但沒有殺氣,連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她眼波看來更溫柔,緩緩按著道:“那時候正是初夏,我坐著條小船,沿溪而上,走了很久之後,就發覺有一瓣瓣桃花沿著溪水流下。”

 楚留香忍不住問道:“是不是還有胡麻飯?”

 蘇蓉蓉嫣然一笑,道:“花瓣中的確還有很香的胡麻飯,微風中花香更醉人,我坐在船上,非但好像已走入了圖畫,簡直好像已走入了神話。”

 她說得那麽美,連胡鐵花都不覺聽得癡了。

 蘇蓉蓉已接著道:“我如癡如醉,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漸漸走入一條山隙裡,兩旁都生著很濃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用槳撥著水草,又走了很久,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眼前百花如錦,是一片錦繡山谷,右面一道瀑布自山巔飛掛而下,鳴珠濺玉,沁人心肺,花叢間隱隱可以見到一些亭台茅舍,還有幾十幾萬隻不知名的鳥在飛來飛去,見了人也不害怕,竟有幾隻飛到我的肩頭,像是要和我說話。”

 這如詩如畫的美景被她用那溫柔的語聲娓娓說來,更令人其意也消,李紅袖輕輕歎了口氣,道:“早知神水宮是這麽樣的仙境,我也該陪你去的。”

 柳無眉忽然問道:“但姑娘你又怎會知道那條小溪就是入山的途徑呢?”

 蘇蓉蓉道:“我有個姑姑,是神水宮的門下,她曾經告訴過我,要去找她的時候應該怎麽樣去,她自然不準我將這秘密說給別人知道。”

 宋甜兒眨著眼道:“你姑姑也住在花叢間那些屋子裡麽?”

 蘇蓉蓉道:“後來我才知道,花樹叢中那些亭台茅舍,就是神水宮門下的居處,因為每個人的喜愛不同,是以她們住的屋子式樣也不同。”

 李紅袖道:“你姑姑住的地方是什麽樣於呢?”

 蘇蓉巷道:“她住的是兩間很精致的茅舍,外面有竹籬,院子裡還種著菊花,那時菊花雖然還沒有開放,但我一到了那裡,就不禁想起陶淵明約兩句詩。”

 李紅袖漫聲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胡鐵花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兒這‘水母陰姬’對她的徒弟,實在比石觀音好得多了。”

 蘇蓉蓉道:“只可惜我到了那裡之後,並不能四下遊逛,隻能待在我姑姑的屋子裡,因為她警告過我,我若到處亂跑,立刻就會有很大的災禍。”

 楚留香道:“什麽災禍!”

 蘇蓉蓉道:“她也沒有說出是什麽災禍,隻是將我關在屋子裡,不讓我見人,所以找連那位宮南燕姑娘都沒有見到。”

 楚留香道:“如此說來,你也沒有見到‘水母陰姬’了?”

 蘇蓉蓉道:“沒有。”

 楚留香道:“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

 蘇蓉蓉道:“不知道。”

 她歎了口氣,接著道:“我實在很想見見這位武林中的傳奇人物,但我姑姑卻再三警告我,不讓我見她,可是我知道她的確也住在那片山谷裡,也許就在我姑姑茅舍對面那片桃花杯中,也許就在山坡前那小小的尼庵裡。”

 楚留香道:“尼庵?神水宮中難道也有尼姑麽?”

 蘇蓉蓉道:“據說‘水母陰姬’是位很虔誠的居士,所以她才會讓“妙僧”無花入谷去解說佛經。”

 楚留香沉吟著道:“如此說來,它的確很可能就住在那尼庵裡的。”

 蘇蓉蓉道:“但據我所知,無花也並沒有見過她,無花入谷後,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講兩個時辰佛經,他也知道‘水母陰姬’每天都在聽他講經,卻始終沒有見到她的人究竟在那裡。”

 楚留香苦苦笑道:“這實在是個很神秘的人物,比我想像中還要神秘得多。”

 胡鐵花笑道:“但這神水宮卻沒有我想像中神秘,我本來以為那地方一定很陰森可怕,誰知卻比世上大多數地方都可愛得多。”

 柳無眉忽然道:“各位莫要忘了,我也到神水宮去過的。”

 胡鐵花道:“你自然去過的。”

 柳無眉道:“據我所知,神水宮並不是蘇姑娘所說的那種地方。”

 胡鐵花訝然道:“哦?你見到的神水宮難道有什麽不同麽?”

 柳無眉道:“有很大的不同。”她一字字按著道:“蘇姑娘見到的神水宮,是人間仙境,我見到的神水宮,卻是人間地獄。”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又全都怔住。

 柳無眉道:“我沒有姑姑指點我入山的途徑,所以費了許多功夫,才打聽出想到神水宮去的人,一定要先經過菩提庵。”

 胡鐵花皺眉道:“這菩提庵既和神水宮關系如此密切,自然也必定是個很有名的地方,我怎地從未聽過這名字?”

 柳無眉道:“這菩提庵隻不過是間很破爛的小廟,庵裡也隻有一個尼姑,這尼姑看來至少已經有七八十歲了,而且似乎又聾又啞,但無論什麽人,要想到神水宮去,就得將自己為什麽要去的原因,告訴這老尼姑。”

 胡鐵花道:“這尼姑既然又聾又啞,怎麽能聽到別人說話?”

 柳無眉道:“她若不肯讓你到神水宮去,她就又聾又啞,你無論怎麽求她,她都聽不見,但她若肯讓你去,你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胡鐵花道:“這法子倒真不錯。”

 柳無眉道:“我對她說出我想到神水宮去的理由之後,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倒了杯茶,要我喝下去。”

 胡鐵花道:“你喝下去了麽?”

 柳無眉歎道:“我怎麽能不喝呢?”

 她苦笑著接道:“我自然也知道這杯茶不是好喝的,喝下去之後,我果然立刻昏迷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竟已被關在一隻藤箱於裡,箱子水淋淋的,像是在水裡泡過,我身上也全都濕透了。”

 李玉函一直失魂落魄的本立在那裡,此刻才長長歎了口氣,望著他的妻子,目中滿是惋惜之意。

 柳無眉道:“幸好這箱子是用藤條編的,而且外面沒有上鎖,於是我就從箱子裡爬了出來,才發現那裡是條很陰濕的地道,連一點光也沒有,隻有一陣陣流水的聲音響個不停,可是我也辨不出水聲是從那裡傳來的。”

 楚留香道:“神水宮必定有處水源,至少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了。”

 胡鐵花瞪眼道:“神水宮沒有水,難道還有酒嗎?”

 柳無眉道:“我什麽也瞧不見,隻有摸著往前走,既不知這條地道究竟有多長,也不知道這地道是通向那裡的。”

 胡鐵花道:“但你至少可以確定,這條地道裡絕不會有人來暗算你,因為‘水母陰姬’至少不會是個暗算別人的人。”

 他這句話本是好意,誰知卻刺著柳無眉的隱痛,她蒼白的臉也不禁紅了,垂下頭道:“那時我眼睛和耳朵雖然都沒有用了,但鼻子卻還有用,因為那地道中竟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氣味。”

 宋甜兄道:

 “什……什麽氣味?”

 柳無眉道:“起先是一陣陣潮濕的氣味,按著又有一陣陣火燒的氣味,像是有東西被燒焦了,後來又有血腥氣、鐵鏽氣、泥土氣、木頭氣……”

 她面上竟露出了恐懼之色,嗄聲道:“在那地道中,雖然沒有任何人來暗算過我,也沒有任何陷阱,但就隻這麽不同的氣味,已逼得我快發瘋了。”

 胡鐵花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些氣味又不能傷人,有什麽可怕的呢?”

 柳無眉歎道:“我本來也想不到氣味會有什麽可怕的,但到了那時,我才知道世上沒有任何事比這些氣味更可怕的了。”

 她連聲音都已有些嘶啞,顫聲道:“我聞到火燒氣的時候,開始還不覺得怎樣,後來隻覺得我彷佛是圭在一個很大的火爐裡,在被人焚燒著。”

 宋甜兒縮了縮肩膀,人靠到李紅袖身上去。

 柳無眉道:“我聞到血腥氣和鐵鏽氣的時候,隻覺四面都是死屍,好像有成千上萬個死屍,躲在黑暗中,我運路都不敢走了,只因我覺得再走一步,說不定就會踩在一具死屍上,而且說不定就是我朋友的死屍。”

 李紅袖的身子也有些發冷了,隻往蘇蓉蓉身上靠。

 柳無眉道:“等我聞到泥土氣和木頭氣的時候,我自己像是也已變成了一具死屍,已被放在棺材裡,埋在地下。”

 她長歎著接道:“我本來以為一個人只會為了眼睛見到的事而害怕,為了耳朵聽到的聲音而害怕,到了那時,我才知道鼻子嗅到的氣味,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楚留香歎道:“這隻怕是因為眼睛所見的,和耳朵所聽的都比較實在些,而鼻子所嗅到的,卻虛無縹緲,不可捉摸,你隻有用幻想去猜測,越想就越可怕。”

 “――我早已說過,人們所畏懼的,並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他對這件事物生出來的想像。”。

 柳無眉道:“所以在那地道中,我雖然什麽也沒有瞧見,什麽也沒有聽見,就已被折磨得連一絲力氣都沒有,運走都走不動了。”

 宋甜兒整個人都縮在李紅袖懷裡,卻還是要問道:“後……後來呢?”

 女孩子大多有種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要聽。

 柳無眉道:“就在那時,地道中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那聲音聽來雖然很柔美,但我那時卻隻覺她陰淒淒的,竟不像是人的聲音。”

 宋甜兄道:“她……她……她說什麽?”

 柳無眉道:“她說,她已看過我的病勢,也知道我中的是什麽毒了,但我若想她出手來救我,就要……就要……”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要將我的頭拿去給她,是不是?”

 柳無眉垂下頭,道:“我雖然再三哀求她,問她還有沒有別的路可走,但她卻再也不理我了,我說得聲音都已嘶啞,她卻像是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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