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卿和喬羽在大街上一路閑晃,出了孝茲的城門不過兩三裡路,冠卿便現後面多了幾條尾巴,低聲告訴喬羽,喬羽眼珠一轉,拉過冠卿的馬,狠狠地抽了它一鞭,馬兒一聲慘嘶,撒腿就跑。那幾個尾巴忙停下來,假裝閑聊或買東西,遠遠地盯著她們。
待那馬兒跑得不見蹤影,喬羽從懷裡掏出竹笛,吹了起來,笛聲清脆悠揚,直上雲霄,不一會兒,遠遠地傳來一聲歡嘶,那幾個跟哨的人還未反映過來,只見一道金色的影子直直地撞進喬羽懷裡。
喬羽揉揉幼幼的腦袋,拉著冠卿翻上它的背。
那幾個人見了幼幼全都傻了,待反映過來時,面前早已沒了蹤影。
回到玲瓏精舍,冠卿問喬羽,是不是要從江湖上找些幫手來回,喬羽阻止,如果不能找到平津閣的秘密的關鍵點,找來再多的人,也無濟於事。反而一頭扎進玲瓏精舍的書房,其中有不少前任主人在修建玲瓏精舍時留下的手劄,雖破損不全,喬羽將疑惑的地方一一推敲,然後謄寫下來,從中倒是給了她不少啟。
時間過得很快,如袖載著滿車的東西回到了玲瓏精舍,也帶回了三娘的口信,神官已回,比試將與三日後正式舉行。當日正是雙日,喬羽只需在第二日的早晨直接去平津閣即可。
喬羽便真的氣定神閑地等到那日清晨才動身與冠卿前往平津閣。
自那日幼幼背著她們兩人,一路衝回玲瓏精舍,途中半點未歇,到家之後連氣息都未變,喬羽認定它的確潛力無窮,所以隻帶著幼幼,和冠卿兩人共乘一騎。幼幼度極快,又不愛往有路的地方走,專挑那險峻的捷徑,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就到了平津閣前。
平津閣前已停了不少車馬,可惜每個人都在慌亂地跑動,一時人喊馬叫,場面快失控了。
就在此時,那破舊的大門之後,走出一個女子,素衣高冠,手上纏著一掛晶瑩剔透的玉蓮花,念了一聲,“大家稍安毋躁。”
聲音不大,卻像是錘進耳朵裡的,異常清晰。喬羽低聲咦了一聲,“難道是佛門獅子吼?”她是自言自語,連身後的冠卿都未聽清,那女子卻遠遠的看了她一眼。
慌亂的人們紛紛向她跪下,口中禱告,“大神官,請救吾等性命...”
“她就是大神官?”喬羽眼珠快瞪出來了,尼羅河女兒裡面那個癡腦肥腸的神官形象在眼前這位身上顯然是套用不上。
“是。”冠卿翻身落地,扶著她下來,“她是位值得尊敬的神官,在朱家最得意的時候,隻有她對太師是軟硬不吃,不假以色。所以女帝才將她派到東陽城。”
“哦?”喬羽仰著頭,隻是遠遠地看著。她並不是太清楚神官是個什麽樣的職位,也不太明白大神官所代表的意義,若說過去她對鬼神一說嗤之以鼻,但如今自己真正的現身說法,她對鬼神之事多少有點敬而遠之,想像一下自己被和尚道士用鬼畫符封進瓶子或壇子裡,再在哪個亂七八糟的爛泥地裡被埋上個成百上千年,然後僥幸得見天日還不知是上演阿拉丁神燈還是漁夫與魔鬼...喬羽真的無言了...
大神官也在看,看滿地驚恐失措跪拜的人,看遠遠站著與自己對望的兩人一獸,男的美,女的俏,連那畜生的皮相在這世間都是一等一的難找,美不勝收呵!
“神官,救救我等性命吧,我們家中有老有小,若是被這閣中的鬼魅纏上口如何是好...”
神官的一雙茶色眸子,雲攏霧罩似的,氤氤氳氳地,讓人瞧不著底,她歎了口氣,“你們中間,有些是親人曾經命喪於此,有些是來尋些好奇熱鬧,有人是指望一筆橫財,而有些人則是拿此事開設賭局。但如今你們也瞧見了,這平津閣仍是凶險之地,昨夜喪命的幾人,皆是以一敵百的女子,你們中可有人能與她們相比的?快快回孝茲吧,過去是白日裡沒有太大的凶險,但此地已二十多年不見人煙了,到底會生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便是我,過午之後也要離開了。你們莫要再心存僥幸,快快回去吧。”
地上的人,有的仍然在磕頭想祈求神官的庇護,有的已經爬了起來,準備離開了。
喬羽不解,“她說的橫財和賭局是什麽意思?”
“曾有不少富家千金酒後逞強鬥勇,拿平津閣來作賭,最後都死在這裡。家人不甘心,便出了不少高額的懸賞,希望能讓女兒死個明白。但出了再多添幾條冤魂外,一無所獲。但懸賞一直未撤,二十年來,已經過萬兩朱金了。至於賭局,定是孝茲的賭場拿此事設的局,前來察看進展人。”
喬羽的眼珠上下滴溜兩圈,不知想到了什麽,嘿嘿直樂。
正在這是,有幾個女人從大神官身後的門走了出來,抬著一扇門板,上門用布蓋著。那幾個人走到了台階下,將那門板放在地上。
為的一個年輕女子,身著武官的短打錦衣,腰間跨著一把彎刀,健壯高挑的身材,濃眉大眼,見著有些還賴在地上哼哼戚戚的人。冷笑,“怎麽著,活膩了是吧?還是以為能賴在大神官身邊,你們就能沒事?我告訴你們,我的刀隻保護神官一人,倒是皆是誰要是礙著我,我連她一起剁了。不過...”她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我看也用不著我費神了...”她一腳飛起,將那扇門板踹飛了起來,向人群中落去。
布飛板斜,一具極恐怖的人形乾屍跌落在人群裡。
“啊。”高八度的驚恐尖叫頓時掀起一股和聲高氵朝。
喬羽隻覺得頸後寒毛根根直立,冷不住一個寒噤。
好在噪聲源撤離的度同樣驚人,聲音還未全消失,人馬都已不見了。
神官歎了口氣,“花濃,怎好如此對死者不敬?”
“宮大人,”那名叫花濃的年輕武官不服氣地說,“這些人,死皮賴臉一個早上了,吵得人煩死了,要是再不把她們趕走,恐怕真的死人都要抱怨了,死了都不得安寧。”
喬羽笑著低聲補了一句,“真的是吵死人了。”
花濃回過頭來,覺得喬羽很有趣,跟喬羽說,“小姑娘,快回去吧。這兒真的不是看熱鬧的好地方。嗯?!那?那?那可是...金麋?”
幼幼不待她靠近,警惕地叫了兩聲,扭頭就跑了。
宮神官覺得自己又想歎氣了,“花濃,那位便是喬羽姑娘。喬姑娘有禮了。”說著將那掛玉蓮花擔在左手掌心,右手掌心向下,覆在其上,抬至前額,輕點眉頭。
喬羽和冠卿忙走近還禮。
“宮大人有禮了。未想到為了我二人之事,累得大人長途奔波,還要來此風險之地,實在過意不去。”
還未等宮神官答話,花濃便插嘴了,“嘿,敢跟朱家叫板,我喜歡你。怎麽就你們兩個人嗎?幫手呢?沒有嗎?要不然算我一個?”
喬羽樂了。
正在這時,剛剛出來的那幾個女子,又抬出一具屍體。
大家不由得都慎了一下。
花濃道,“隨我進來吧,我帶你們去看看現場。”
平津閣是依山而建的,是寺院的格局,雖已破落不堪,但進門之後的庭院大且深,院中有不少殘破的石雕,原來上面有著厚厚的集塵與綠苔,若不是與這恐怖事件連在一起,倒也憨態可掬。可這幾日的時間,朱府的手下大有將平津閣掘地三尺的架勢,不但清理掉所有的汙物,就連石雕上的綠苔也被刮去了七八,此刻不見美感,倒是突顯猙獰。
冠卿突然指了指地面,喬羽仔細一看,除了目前行走的這條路,其余的地面都鋪上了一層極細的粉塵,便是鳥兒落在地面上也會留下點印跡來,但目及之處,並沒有任何的被破壞的地方。
花濃道,“你們看,其實這就是平津閣的主體-平津閣。”
喬羽抬頭一看,這座閣樓極高,約有普通樓的四層的樣子,下面一半有點像八角禪樓的風格,而往高處卻風格陡變,變成了穹型尖頂。
喬羽好奇,“共有幾層?”
“隻有一層,你進了大殿便知道了,”花濃邊走邊說,“原來大殿中還有神像和雜物,可朱家人竟然將整個大廳都搬空了,要不是頂部太高,跟本上不去,隻怕朱家人連閣頂也會都拆了。”
大殿的八面朝向,除了前後開門,其余六面皆有窗,但現在都被拆得只剩框架了,喬羽沿著大殿的外牆走了一圈,不由得皺皺眉頭。
花濃站在門口等她們,“早上大人跟我都已仔細察看過了。昨夜在此守夜的六人,都是朱家花重金請來的高手,但今日沒有一人幸免。她們在閣中布下的若乾機關,並沒有觸動,院中,窗外,窗台上鋪上的粉塵也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你們再進來看看。”
喬羽踏進閣門,所見的景象讓她的胃一陣抽緊,渾身毛。
花濃的手下,正在檢查一具屍體,而另外三個窗台下,還有三具屍體,有蹲,有坐,更詭異的是,她們還維持著死前一刻的動作,側著頭,貼在牆壁上,聽外面的動靜,手中緊握武器。
仿佛是在一瞬間被奪取了性命,而且被抽幹了,姿態未變,只剩下泛著屍色的皺褶的皮膚,包裹著人形骨架。
饒是喬羽也算“過來人”,但面對著這些詭異的屍體,仍不禁毛骨悚然。
“啟稟大人,”花濃的一名手下站了起來,“這具屍體也是一樣。並沒有明顯的外傷。身體上或衣服上也沒有任何血跡殘留。”
喬羽暗自納悶,如果是人力所為,這人是從什麽地方進來的?大殿四周的門窗都已經被拆掉,向外看去的時候沒有任何視線上的死角,庭院極大,就算是幼幼用最快的度跑完這段距離,這些人也一定會有所察覺,但是怎麽可能有人的度比幼幼更快?讓這些人絲毫反應都沒有。更何況花濃在檢查時也未現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人能有辦法在瞬間進入大廳,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裡製住這麽多的高手,而且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留下。
喬羽努力平複胃裡抽搐的感覺,雖然知道這場比試一定避免不了死傷,但真正看著這些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此刻這種複雜的心情,真的無法一言以蔽之。
阿彌陀佛,喬羽心中禱告一聲,穩住自己的心跳,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帕,將自己的手纏好。走到一具坐在窗下的死者面前,暗道一聲,得罪了。開始仔細的檢查。
冠卿緊緊地跟在她身旁,看著她拉平那死者皺在一起的皮膚,一寸一寸的檢查,甚至連衣物,鞋底都不放過。
將那三具屍體一一檢查過後,喬羽才直起身子。
“可有現?”花濃問。
喬羽皺皺眉,搖搖頭。
“大人。朱府來人,要將死者帶走。”花濃的手下進來稟報。
花濃望了宮神官一眼,神官點點頭。
“讓她們帶走,順便告訴她們,叫朱府少造點孽,別以為錢多就拿人命不當回事。”
喬羽解開絲帕扔到大殿一角,從大殿的後門走了出去。殿後不遠處便是山崖,高處更有道細長的瀑布飄蕩在其間,倒是跟玲瓏精舍後面的瀑布有幾分相似。
但此刻喬羽已全然沒有當初那驚豔的感覺,腦子裡翻騰的是各種各樣的假設和分析,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宮大人?!”冠卿一回頭,現宮神官就站在她們身後。
“哦?”喬羽忙回頭,“宮大人?”
“喬小姐,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呢?可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喬羽一笑,“謝大人關心,待會我們再在四周察看一番,便準備回去。”
“哦?”宮神官一愣,“回去?”
“是,”喬羽見她的神色似乎有點出乎意料,笑道,“原來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現在的確需要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再來。若是神官今晚無事,我們可在長溪客棧一聚,小酌一番,如何?”
宮神官見她如此輕松,心下好感又添了幾分,“如若不嫌棄,到我府上吧...”
“是啊,是啊,叔父的手藝可是孝茲最好的,便是宮裡的禦廚也感不上。”花濃跑來插嘴。
叔父?喬羽覺得奇怪,神官也可以成家嗎?但也不敢真的問出來。“自當從命。”
四人正準備抬腳返回大廳,忽聽那山崖下傳來幾聲清嫩的獸鳴。
“幼幼?!”喬羽大驚,回頭撒腿就跑,冠卿幾個飛縱,趕在喬羽前面先去了。
宮神官推了花濃一把,“保護好喬小姐。”縱身而起,度不下於冠卿。
喬羽趕到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見冠卿、宮神官還有幼幼都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幼幼一見她來,蹦蹦跳跳地就靠到她身邊來,粘著她,高興得直叫喚。
喬羽覺得很奇怪,看向冠卿,冠卿搖頭,“我來到時,它就這樣。除它之外,什麽也沒有。”
幼幼高興得搖頭晃尾的,喬羽這次是真的迷糊了,實在搞不明白它在興奮個什麽,左右張望一下,除了叢生的野草、亂石,也就一潭死水,看得出已經沒什麽水源了,大概也就是下雨時積下來的,池水呈稠乎乎的詭異的綠色,走近了,還能問到一股腥味。
喬羽忙退開了些。
“好了。我們回去吧。”喬羽夾著幼幼的脖子,一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