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登與罪龍的會晤是在數月前的事。
在秋天的晚風中,羅剎隨著華銀之月的光芒一同降臨在邦萊姆之王的面前。
“我要你幫我打造一把可以砍斷任何東西的武器。”
銀發的不速之客直接道出了他的來意。
對一國之王的哈登來說,羅剎的出現方式和要求可說是極為無禮,但是他並沒有為此而生氣。哈登對於看人有絕對的自信,即使是初見面的人他也能一下子就看出對方的本質,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才能之一,但這項才能在此時卻失效了。
當哈登看見羅剎的瞬間,他感到一股寒意由腳底沿著脊髓迅速往上延伸,四周的空氣變得像鉛一般沉重,一種分不清是冷是熱的強烈威壓感抓緊了哈登的心臟,那是屬於震撼與恐懼融合的戰憟感,哈登以直覺判斷出對方是絕對不能與之為敵的人物,最好是連打交道也盡量避免的危險份子。
“當下次的緋紅之滿月出現時,我會再來。”
撂下了這句話之後,罪龍就消失在哈登的面前。然後哈登發現自己的背部早已不知不覺的冒出大量冷汗,有股像是從死神的鐮刀下逃過一劫的感觸。
對於無法掌握的事物總有警戒的必要,邦萊姆的老狐立刻吩咐部下調查羅剎這個人,同時也下令皇宮內的所有鍛造師在最短時間內打造出一把“能夠砍斷大陸上的所有金屬”的武器。而當哈登收到有關羅剎的情報時,隻喊了一句:“有沒有搞錯?”而已。
關於羅剎的出身、年紀、種族一律不詳,只知道他在一年多之前突然闖入比洛夫丁的某個神殿,當時試圖阻止他的人全部被他空手打成重傷,然而死亡人數卻是零,而神殿差點被拆成廢墟。之後羅剎在短短一個月內連續將比洛夫丁境內的神殿、寺院、祭壇、古跡全部闖過一遍,宛如龍卷風似的將這些地方全部踏平,估計由他一個人所損失高達四千萬裡恩,傷者三百多名,但是死亡人數仍然是零。
比洛夫丁王室也開始注意到這個人形暴風所造成的破壞數字,這筆巨款讓財政廳的官員們嚇白了臉。比洛夫丁政府頒下了全國通緝令與高額賞金,至此死者數目才開始出現。
只要是抱持著殺意找上羅剎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去領到這筆金錢。在這段時間內羅剎仍然四處尋找古跡,連塔薩克、馬卡迪蘭等其它國家也有他的破壞痕跡,於是羅剎終於成為大陸有史以來第一個被五個國家同時通緝的對象。
賞金獵人和官兵找上他之後一律都被丟下了死亡深淵,然後懸賞金額又不斷升高而引來更多覬覦這筆賞金的人,名為“通緝羅剎”的惡性循環不斷地上演,使羅剎一年間就成為懸賞一億裡恩的通緝犯。他的惡名在大陸上就像病原菌般令人畏懼,只要是貪圖賞金而找上他的人,不論女人或小孩也從沒有活著的記錄。
羅剎的強與惡同時深植人心。在比洛夫丁他被稱作“凶風”,塔薩克叫他“銀獅子”,馬卡迪蘭人給了他“鬼”的外號,邦萊姆以“屠滅者”來形容羅剎,巴比特倫則是稱呼他為“妖魔之人”。
哈登所收集到的情報隻形容羅剎是這樣一個危險的男子,對於出身來歷則完全沒有辦法查明,這點使哈登更加煩惱,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沒有辦法摸清深淺的人物。
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哈登的確是對羅剎感到畏懼。從他自己的經歷與所得情報來判斷,這個銀發的屠滅者擁有即使是皇宮也能來去自如的本事,而且實力也強得無法估計。聽起來很誇張,不過羅剎也許真的具有足以挑戰一個國家的超級暴力。
自己有辦法讓這樣一個危險的人接受對付拉加斯的工作嗎?哈登並沒有信心。懷抱著略微不安的心情,時間之針悄悄的指向了冬季中旬。
“今晚的滿月紅得刺眼啊,就像由血鋪出來的歷史……”
注視著高懸於黑夜中的緋紅之月,哈登捧著盛滿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喃喃自語來。當他發覺自己竟然說出這種感性十足的話時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嘲年過半百的他竟然也會冒出如同詩人般的心境。
這時哈登突然感受到奇妙的強烈壓迫感,仿佛空氣被強製壓縮了一般令人胸口鬱悶。當他略嫌僵硬的回過頭時,銀發的高大身影隨即映入眼廉。
“緋紅滿月是約定的期限,我要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什麽約定?根本是你單方面的強製要求吧!”
哈登很想說這句話,但是它卻哽在喉嚨間出不來。也許是覺得說出這種話會死得很難看也不一定,哈登只是無言的指向房間的南面。順著食指的方向延伸,可以看見一把巨大的重型長刀倒倚在牆上,鐵灰色的光澤倒映著淡紅的月光。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你可以叫它‘斬鐵刀’……”
哈登並沒有說完他的話,因為羅剎無視哈登的存在,直接走到斬鐵刀之前,單手就將它給舉了起來。哈登見了這種情況驚訝的將嘴張成了圓圓的O字型,雖然早就預料到九十公斤的重量對羅剎來說也許不是難事,但是也從沒想到對方隻用一隻手就舉的起來,而且看起來揮舞的如此輕松。
“鏘!”
沉重的金屬交擊聲從房間裡響了起來。
羅剎右手舉起沉重的斬鐵刀,用力朝左手腕上的斷力鎖劈下去。罪龍的眉毛皺了起來,因為結果並不如他所想的滿意,斷力鎖只出現了一點點的淺痕,跟以前由魔劍——食魂者所刻下的痕跡差不了多少。
(不會吧……?)
如果說一個人在年老的時候難得遇到令人驚訝的事,那麽哈登也或許可以諿是很幸福的吧?斬鐵刀劈不了斷力鎖這件事就是一例。
為了打造這一把斬鐵刀,邦萊姆皇宮裡可說是掀起了一場隱密的風暴。
為了“在三個月內研發出可以斬斷大陸上任何金屬的武器”這種近乎於無理的要求,十六個鍛造師幾乎是想破了腦袋在思考達成這個條件的方法。這群可憐的人們一邊咒罵一邊試驗各種金屬的融合可能性和堅韌度,其中還加上一群法師的技術支持,最後花了二個月的時間才成功鍛煉出特殊合金。這段期間內有四分之一工作人員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而中途昏倒過……
用魔法鍛造出來的特殊合金有極佳的延展性與韌度,但是硬度不夠。鍛造師想出了用鋼鐵包覆特殊合金的鍛造法,但是特殊合金卻出現了排斥的現象。辛苦完成的心血竟然不能用,這害得有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員得了胃潰瘍……
最後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到晶礦可以扼止這種排斥現象,這使得每個人感到眼前終於出現了久違的曙光。然而,要讓一克的鋼與特殊合金相結合需要十倍左右的晶礦,要造出一個武器所耗費的晶礦價錢高得離譜。財務廳為此緊急編列預算兼采購,不少官員流著血淚和數字纏鬥到半夜,精神緊張的病例迅速增加。
就在這時,帶著大量晶礦的修宛如救世主般回來了,將財務廳的人救出了痛苦的深淵。
在耗費了加此龐大的人力物力之後所誕生的產物,就是現在的斬鐵刀。
然而,“能斬斷大陸上的任何金屬”並不代表“能斬斷大陸之外的任何金屬”,龍族的封印器具擁有人類所不能理解的力量,斬鐵刀並不能破壞斷力鎖。
“算了,這就是人類的極限了吧。”
“等、等等!”
羅剎放下手上的斬鐵刀,轉頭準備走人。哈登見狀立刻叫住了他。
接下來的說服可說是哈登一生中最艱苦的工作之一。從羅剎身上傳出的壓迫感難以形容,那遠比與大型肉食動物對恃還要令人緊張,精神稍微脆弱一點的人也許會就此崩潰也不一定。
“事實上,我還知道某個地方藏有更銳利的強大武器,那是在塔薩克的某個岩漠之中的地下迷宮內。”
羅剎停下了腳步。
“現在那個迷宮被魔導公會的領導者拉加斯罷佔了。 最近我跟那個家夥有點衝突,正想派人把那個地方毀掉。不過拉加斯在附近放下了重重的警備,所以……”
“你想要使喚我嗎?”
“不,我並沒有那個打算。這只不過是彼此的利益交換而已,你可以拿到想要的東西,我也可以達成我的目的,我們聯手可以讓事情變得輕松一點。我知道你就算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但是有我的協助就能減輕點壓力。”
由六十多年的人生經歷所磨練出來的膽量與沉著在這時發揮了效用。邦萊姆之狐好不容易將擬定好的說詞一字不漏全部說完,同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數大約是平常的二倍以上。
“……”
羅剎無言的瞪視哈登,他那銀灰色的橄欖仁瞳孔之中躍動著思慮之火。被注視的哈登冷汗直流,衣服背部已經被濡濕了一大片,但是他的臉上並沒有出汗,這也可以說是了不起的才能。
“……可以。”
就這樣,罪龍加入了破壞小組的陣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