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的逃離了屍骸遊騎兵後,聯合商隊等於是遠離了死神的鐮刀般松了一口氣,車隊的行進速度也慢了下來,在下午終於走出了荒骨草原的范圍。也許是因為從死亡關口逃出來的的關系,每個人都處在相當興奮的情緒中,當夜的星空看起來也特別燦爛明亮。不知是誰率先喝起酒來,總之在第一道酒香從某處飄起後不到一小時,整個紮營處就沈浸於酒精裡。
“哎啊!‘從屍骸遊騎兵的槍下逃出生天的商人們’,這個絕對是下一期周世紀的頭號標題啦
“不用講,咱們不久就會變成名人啦!”
“一輩子能有幾次這樣子的機會哩?真是剌激的一天!”
“還以為這次死定了呢,感謝莎潔絲女神的保祐.”
諸如此類的聲音在夜風中遲遲不散,每個人都在為能夠活下來而感到高興。
萊姆酒和麥酒的香氣瀰漫著四周,沖散了數小時前跟不死騎兵的戰鬥所造成的緊張感與行路的疲勞。而其中鬧得最凶的就是傭兵們,他們彼此將酒淋在對方的頭上,大聲的唱著聽不懂的歌。
也許有人會為傭兵們的歡樂舉動感到有些不解。即使是從恐怖的屍骸遊騎兵的鐵蹄下逃得了一條命,但是他們的大部分戰友也為此喪生,照理說應該露出一點悲傷的表情不是嗎?為什麽還能這麽樣的玩鬧?這是令人無法瞭解的地方。
“只有跨越生與死的交線,才會清楚其中的滋味。”
年輕時也擔任過傭兵的知名學者加德史密斯曾經說出這樣的話。他在其著作“生存之道”中記載了身為傭兵的經歷與心得,曾經在王公貴族之間流傳一時。
“隻手沾染血腥的傭兵,連心也會被蒙上紅色的外衣,成為視神賜予我們的生命是無謂的可棄物品,但是他們也會為在每一次戰鬥仍存活下來的事感到歡欣。這是奇妙的矛盾,我衷心的期待著這是傭兵們尚未失去人性的証據,這不僅是因為我也曾是傭兵的一員而已。”
“戰友的死去一定會造成悲傷的,因為傭兵也是人。但是傭兵和獎金獵人一樣是離死神的鐮刀最近的一群,感傷有時會成為軟弱與退步的主因,而這兩者的發生就意謂著地獄的接近。每個傭兵都不期望死在戰場上,於是悲傷和想活下去的心情就會彼此激蕩著。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用笑鬧、女人和酒來淡化它們,然而,這卻造成了‘傭兵無人性’的印象。”
就是在這樣的詮釋下,非傭兵者也有點明白了傭兵的心情。不過了解歸了解,要是自己變成了傭兵們用來忘卻的道具的話,怎麽說也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夏茵就是一例,她也讀過史密斯的“生存之道”,不過她卻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成為傭兵們用來消去悲傷的粉紅色油漆,所以他不斷的擺平借酒壯膽向她騷擾的人,頃刻間創下了一分鍾內撂倒八個人的記錄。冰色魔女就這樣一邊冷卻無聊男子的腦袋,一邊朝修休息的蓬車走去。
因為發燒的關系,修在被救出後就一直躺在蓬車裡休息,本來艾斯還因為煽動修去對付屍骸遊騎兵而害他變成這樣子的事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愧疚,所以待在修身邊負起看護的責任,但是當酒香開始從蓬車外飄進來時,艾斯也同時跑的不見蹤影。
“修,你還好吧。”
夏茵將摻了葡萄酒的熱湯放在蓬車車板上。在車內的修一臉無聊的樣子,他的臉頰因為發燒的關系顯得有點酡紅,看起來格外的美豔,就連身為女人的夏茵也不禁為之暗自讚歎。假如有某個酒醉的人闖進蓬車裡的話,一定會把他誤認為是女人而騷擾吧?修的美貌具有使許多男性臉紅心跳的能力。
“沒事的啦,他的生命力可是比火蜥蜴還要強韌,簡直就像是活人版的屍骸遊騎兵。”
跟在夏茵之後,艾斯邊吐著諷剌的毒氣邊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情緒看來正切換至“興奮”的狀態之中,喝到許久未沾的酒類似乎令他很高興,事實上他已經乾掉了快一桶的萊姆酒,連臉頰都快變成紅蘿蔔的顏色。不過即使是被這種富含酒精的液體給催化,艾斯的舌頭仍然鋒利無匹,在修看來就像是“酒醉的惡魔終於露出藏在褲子裡的尾巴”一樣。
“佛蕾朵大姐,該死卻不死的色魔是一種很令人討厭的存在,尤其是那種一聞到酒味就搖起黑色的尖尾巴吐出毒氣團的傢夥。”
“唉唉,作人不要這麽嚴苛嘛!廣大的心胸、博愛的精神、寬容的雅量是身為一個好男人所必須習得的條件,而本人已經達成了三者合一的境界,所以我不會對你剛才的不當言詞生氣的。”
“是這樣嗎?我看起來怎麽像是集低俗、好色、下流三者於一身呢。”
“這完全是你個人對我的誤解啊。本人從一出生開始就以隻倍的品德與謙遜聞名於世,以吟遊詩人之姿讚美並傳播世上的愛之名,你也可以叫我‘愛的傳教士’喲。”
“胡言亂語是墮落的表徵,而你已經墮落到谷底了吧。”
修和艾斯展開了尖銳激烈卻完全沒品的低格調舌戰。
“就此打住,無意義的交談到此為止。”
因為實在是太過低級的對話,因此夏茵很快就將他們製止了。要說這世上有人是修與艾斯共同的剋星的話,夏茵絕對是當之無愧,這三個人的關系在旁人看來也許就像是一個大姐在帶兩個沒教養的弟弟,雖然艾斯的年紀還比夏茵大了一點。
撇開了無益的對話後,三人的交談自然而然的導向了白天的戰鬥,談話的焦點不自覺的集中在白衣騎士──卡羅.雷納克身上。
“有時候會覺得世界真的是太小了,我們竟然會和死神的弟弟碰上。”
“死神的名字是叫亞羅吧.亞羅.雷納克。”
“你們說的死神是指那個懸賞五十萬的……”
夏茵並沒見過死神,但是她也在周世紀上看過賞金排行榜。
“沒錯沒錯,佛蕾朵大姐。那個死神的思考回路與個性和他的劍一樣硬直,是個完全不像通緝犯的人物。”
“這麽說來卡羅.雷納克和死神的個性看來也挺像的,都是一副看來正氣凜然的表情。”
修和艾斯曾經一起旅行過一段時間,雖然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月而已,但是他們卻有認識很久很久的感覺。其實不只是死神而已,他們對卡羅和夏茵也有相同的心情,而且老實說夏茵等人也是如此認為,在魔導公會時代一向以冰冷著稱的冰色魔女會和他人談笑,假如那些魔導公會的人看見了一定會懷疑夏茵是不是頭腦受了什麽重大的創傷吧?
“……很難相信你們形容的是那個‘暗夜的死神’。”
“你看到就會相信了。不過死神和雷納克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不祥的隻子’…嗎…?”
“不會吧……?”
在這個時代裡,“不祥的雙子”是屬於禁忌的一群。並不只是單純因為迷信的關系,而是在於隻子是“特定的少數”這回事。人只要一遇到痛苦和困難或多或少就會有想逃避的頭存在,在“不希望負責這些事”與“希望有人能負責這些事”的頭驅使下,人們就會尋找一個可以頂替這些事情的東西,而隻子正巧變成了這樣子的替代物。人民會將農作物的收成不好、水火旱災的發生、生意的失敗與自己孩子得到重病的原因歸在他們的身上。
隻子只是不幸被當成出氣筒的一群人。而修等人也知道這一點。
“他們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那是當然的。要不是從小就分開的話,他們早就死在村人的手中。”
艾斯想起當時看見卡羅的臉時自己的確嚇了一跳。
“死神!你怎麽在這裡!”
這句話不禁脫口而出。 而卡羅先是楞了一下,接著就著急的質問艾斯說:“你見過這張臉嗎?請務必告訴我!他是我哥哥!”
然後當艾斯一說出死神的離開時的方向後,卡羅就有如旋風般策馬奔馳而去,連水和食物都沒帶就直接脫離了商隊。
雖然像是巧合,但仔細觀察,這群人的相逢全都以奇妙的形式出現。
壞心且好色的艾斯、對金錢無抵抗力的修、充滿自省心和認真態度的亞羅、和亞羅有相同個性隻胞胎弟弟卡羅、不平易近人的冰色魔女夏茵,這些擁有強烈個性的人在奇妙的機緣之下彼此碰面。就像是有條看不見的線一樣,以緩慢但確實的方式將這些人一一貫連起來,這並不像是“命運”,反倒像是“早已決定好的事”。艾斯是如此認為的。
“對了,不知道死神…不,是亞羅.雷納克現在怎麽了??”
修突然想起這件事。
華銀之月高掛在黑色的夜空,靜謐的天空和熱鬧的地上成為了強烈的對比。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