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唔……在我之後……卡嚓卡嚓……被丟進來的那個奇怪的石像……喀滋……
咕嚕咕嚕……就是亞羅了……?”
修一邊大口的掃蕩眼前的食物,一邊聽著朧和卡羅形容在他被塞進旅行袋之後所發生的事。大圓桌上原本擺滿了燉肉料理、淋上了乳酪的黑麵包、撒滿薄荷的鹽烤牛肉排、不知道是用什麽水果烤出來的水果派和盛滿啤酒的大手把木製啤酒杯,然而這些東西在極短的時間便一一葬入修的胃袋中。
“你吃東西的時候可不可以別說話啊?”
朧的眉毛皺了起來,這是因為他剛才差點被修噴出來的麵包屑沾到。卡羅以欽佩的眼光看著修同時將水果派、牛肉塊與啤酒摻在一起吞下去,這是一種只有饑民才辦得到的特技。
在朧扛著一群人走到了最近的城鎮之後,便在街角陰暗處把其他人全倒了出來(把旅行袋反過來用力抖動),修與卡羅伴隨著一大堆奇怪的東西從袋子裡滾出來,最後在修的強烈提議之下,他們決定跑去吃一頓補充體力的豐盛早餐。
“那麽……喀滋……咕嚕……後來羅刹怎麽了?”
“不知道。那水妖魔之王應該也會把他帶出來吧。”
“假如沒有的話,哈登那個家夥應該是最高興的了。”
修的腦海裡浮現了哈登狂喜的表情,他認為羅刹絕不會平白無故幫哈登的忙,一定是交換了像是一千枚金幣什麽的嚴苛條件。羅刹要是不在的話,哈登絕對會是第一個因為過於感動而流淚的人,修暗暗詛咒邦萊姆國王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後會高興到中風。
“呼,吃飽了。”
修在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啤酒後滿足的歎了口氣。
三人不知為何在這時都沒有說話,同時陷入了奇妙的沉默之中。“打倒拉加斯”這件事的實際感如同泡沫般逐漸升起,他們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完成任務的感覺。
“那麽,接下來你們要幹什麽?”
修在酒足飯飽之後詢問兩人。朧和卡羅一時間搞不懂他的意思,露出呆滯的眼神。接著他們立刻明白修是在問他們在這件任務結束之後要做什麽。
“必須先解開大哥的石化。”
卡羅語氣堅定的說,他的決心完全表達在手中所握著的叉子上,力道足以讓老板擔心是不是該在帳單上加上一筆“餐具的損壞費用”。
“假如連皮亞洛琳也解不開的話……那麽我會去找解開的方法,不論要花多久的時間。”
“哦……那卡蜜兒呢?”
“我會盡全力照顧她的,那是大哥交托給我的任務。”
“有事盡管講,我會幫忙的。”
“謝謝。”
修爽快的提出援助的承諾,只是在句尾的後面刻意忽略了“只要拿出適當的金額”這一句話。假如這時有燭火照著修的話,後面的牆壁上一定會映出長有尖尾巴的邪惡影子。
一直默默無語的朧仰頭注視遠方,眼底閃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西域……”
“呃?你說你要去哪裡?”
“……不,沒什麽,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原來你們在這裡呀。”
女性嗓音與活動木門被拉開的喀吱聲一起出現,當大家轉頭看見進來的夏茵時,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被龍之怒吼正面直擊到的樣子,卡羅手中的叉子掉在餐盤上,發出喀啷的清脆聲音。
“你們怎麽了?”
“……請問……你的眼睛……?”
被傳聞為失去視力的夏茵此時正轉動著深藍色的雙眼,看著眼前這一群目瞪口呆的男人。冰色魔女露出微笑,以一句“發生了一點事”就輕松的帶過去了,其他人也只是以“原來是發生了一點事情呀”的神色點頭後就不再追問下去,他們很忠實的遵守一句名言——不要去多管魔法師的閑事。
經歷了一晚死鬥的人們走出了旅店,街上的人群逐漸活絡了起來,清晨和黃昏是塔薩克最富生氣的時間。在後來的某本歷史記錄中如此記載著:
“……在熙攘往來的人群裡,這群勇敢的人們以自己的雙手所開創出來的冒險詩篇終於告一段落。但是這絕非旅程的結束,而是一個偉大傳說的開始。
修·坎特·葛羅西亞——人類,一個即將由十八歲步入十九歲的青年。即使在邦萊姆國王哈登的邪惡計謀下身負龐大的債務,他仍然為了大義毅然決然的站了出來。
朧——同時擁有值得驕傲的人類之血與尊貴的妖魔之血,為了心中的正義揮動鐵拳的半妖。為了守護人類而成為賞金獵人的他,其偉大的情操足以媲美任何一位名留青史的騎士。
夏茵·佛蕾朵——兼具了睿智與美麗的大賢者,她以柔細的雙腕力圖匡正歪斜的魔導公會,並為了平息菲瑞克斯大陸即將面臨的狂亂戰火挺身而出,她的名聲與力量永遠被人所景仰。
亞羅·雷納克——憑著永不屈服的堅毅信對抗命運,就算身染黑色的魔劍氣息,他的心中依然保有光明。無庸置疑的,在那沾滿罪惡的身軀之中仍然駐留著最高貴的騎士道精神。
卡羅·雷納克——沒有人能夠懷疑,在那漆黑的眼眸中一直燃燒著正義。他心中的責任感與長槍相映成輝,也是因此而被雷神的武器所選中的男子。雖然身為一名傭兵,他的靈魂之高潔卻遠遠超越了自己的身份。
在塔薩克初陽的照耀下,這些英勇的人們踏上了歸途。不過,這只是偉大冒險的詩篇中,一個小小的中斷而已……”
當然,以上的記載明顯是將他們給美化了。至於對這些人不抱好感的後代學者,則是寫下了另一種記述:
“……於是,這群臨時拚湊而成的雜牌軍們,在諸神那無私不偏袒的慈悲之下,以十分僥幸的、幸運的,甚至可以說是碰巧的完成了這項任務。
我們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是完成了重大的使命,因為狂戰士的再出現起碼是數年之後的事情了。然而我們也必須了解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其實這群人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身負的任務有多麽重大。或許其中只有夏茵·佛蕾朵才稍微清楚這項任務所牽涉的意義。不過很可惜的,她的作為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己,至於後來她會執掌魔導公會這件事,我在此很遺憾的表示,那只是一個巧合。
當我們不去被世人傳頌的華麗詩詞所影響,以冷靜的眼光去看待這支隊伍時,可以發現到他們是一個不智、愚蠢且悲哀的組合。假如我們以著名冒險家海洛所提出的‘冒險隊伍基本原則’來審視這支隊伍,我想任誰也沒有辦法質疑一件事——想出這種搭配的人毫無疑問的是個白癡!
沒有共同目標與信的團體比散沙還不如,這個真理從古至今已多次得到了證實。所以我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對這次的突擊任務耗費太多心神去研究,因為這不過是偶然的巧合罷了……”
不論是哪一種記述,幾乎都沒有辦法給予他們正確的評價。其中關於羅刹的存在更是被刻意忽略。
在吃完早餐之後。他們以無規律的散亂隊型走在大路準備走出城外。夏茵不希望在城鎮內使用魔法,這會影響到她的集中力,至於是否會為這裡帶來騷動那是另一回事。
毫無理由的,修突然轉頭望向自己的身邊。
他的身旁並沒有任何人。
難以言喻的莫名之風瞬間吹進了這個有著亞麻色頭髮的青年心中。他在那一刹那彷佛看到了某個近乎透明的影子,但是下一秒又被清冷的晨風給吹散。修不自覺的減低了步伐的速度,眼中蕩漾起迷惑的色彩。
“……朧,我們有沒有遺漏掉什麽東西?”
“嗯?你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有把某個重要的東西遺落在迷宮裡了?”
“不,沒有吧。除了亞羅的那把怪劍之外,我們應該沒有忘掉什麽東西。”
“是嗎……”
修凝視著自己的身邊,他的視線跨過空間穿越了記憶。修認為自己忘了某種東西,然而他卻想不起來自己倒底遺忘了些什麽。
慢慢的,殘留於修的記憶之湖最深處的那個影子開始化為細小的泡沫,溶解於幻象的深潭之中。屬於吟遊詩人的影子再也不存在於任何人的記憶裡。起源逝去,只有結果留存。
最後,修快步趕上眾人,在清晨的光芒輕拂下踏上了歸途。
隨著冬之曙光的來臨,屬於菲瑞克斯大陸的風雲篇章也劃上了結束的記號。
被薄冰所覆蓋的湖泊之下蘊釀著動亂的火焰,在這層薄冰尚未被時代之風吹融前,菲瑞克斯仍然保持著平靜——縱然那是虛假的平靜。
這本幻想異聞錄的風雲之卷也將到達盡頭。
未來的時代裡,名為菲瑞克斯的土地上仍有數不清的人物在締造傳說。
然而,那並不是這部風雲之卷所應該記述的內容了。
菲瑞克斯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