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學習禮儀行止的進度更快了,司馬炎在這些日子也會日日都將雯夏叫去詢問進度,看看雯夏究竟學會了多少東西。在這樣的環境裡,雯夏不得不拿出些精力認真對付此事。
生活似乎一點變化也沒有,但又好像有了些變化。
每隔七八日,便會有人送一小壇酒給雯夏,那酒也是各不相同,有時淡雅有時濃鬱,有時如水般清淡有時又如繁花般芬芳。那壇酒自然是經過重重檢驗才會遞到雯夏手上,而雯夏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她喝多少。所以每次雯夏只能小小品上那麽一兩口,便陳放起來。日子久了,居然也有六壇。而此時也已經入了秋,府中後園的花漸漸凋零,菊花卻依次從那些夏日裡並不起眼的角落中盛開。
這一日雯夏又收到了酒,是用新鮮菊花釀成的菊花酒,花香酒香,淡淡地在屋中散逸開來。
有時送酒來的人是劉玲,但是更多的時候是酒店的小夥計,說有人給了錢,他便來送酒。雯夏自然而然地認為送酒給她的人是劉玲,也只有酒鬼才會這麽喜歡把酒當作禮物送給別人了。可惜雯夏不是酒鬼,她雖然能從聞出酒香判斷手上的是美酒,卻沒有那福分享用這壇美酒。
有時雯夏也會懷疑,劉玲看樣子並不像是有錢人,他卻從哪裡弄來這麽多美酒的?不過嗜酒如命的人,自然會有尋到美酒的方法,這樣的疑惑在雯夏心頭也是一閃而過,並不曾多想。
也許是酒香花香太美,這一日雯夏不想再拘束著自己,酒一杯杯入了口,本來微微感到些許寒意的身體漸漸暖和了起來,腦子不但沒有迷糊,反倒是比平時愈加清楚了些。
雯夏聽從了蘇曼的建議,一直有意避開夫人,偶有相遇也是說幾句客套話便散開了,那個女人倒也不有意來找她的麻煩。同在一座屋簷下,兩人間就這麽保持著這種關系。微生亦繼續履行著他的諾言,就算是身在府中,只要雯夏身在屋外,他就寸步不離跟著保護雯夏的安全。所以這段日子雯夏雖則失去了自由,但是倒很安全。
媚兒和她的姐姐也會時常來拜訪雯夏,一面來看看她身體可好,一面也來陪她打發掉一些無聊的時間。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性子裡便也會多多少少沾染到一些對方的脾性。雯夏覺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和蔡文姬同處的那段日子,心境逐漸平和,不再煩躁不安。
只是心境再平和,雯夏也沒法徹底接受這種雖然富貴卻沒有自由的生活,她只能盡力讓自己適應,盡力讓自己習慣。
一杯杯的酒下肚,轉眼間酒壇子已經空了小半。雯夏不是個嗜酒的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從不曾試過這般灌醉自己,而這一次她卻想要試一試了。如果人真的能醉了,便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煩,那樣也是很不錯的一種選擇吧?
蘇曼在屋外看著雯夏,她從前是見過郡主這般喝酒的,只是自從郡主回來之後,不僅性情變了,也很少再碰酒。這次看到郡主舊態萌發又抱著酒壇子,倒並不是十分驚異,只是有些替郡主的身體擔心。秋天的風帶著些透骨的寒意,蘇曼怕身體尚且虛弱的郡主醉了又受了風寒,眼看入宮的日子便在近前,此時可萬萬病不得的。
念及此處,蘇曼便想要上前勸阻,只是才邁出一步,便被人拉了回來。“啊?夫人?”蘇曼回頭一看拉住自己的人,驚出一聲冷汗,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隻著中衣的女子,再仔細一看,赫然便是夫人。
蘇曼來不及多想為何夫人此時會這般打扮出現在這裡,急忙拜倒,卻被夫人拉住了,“郡主想喝酒,就讓她喝點吧,入了宮,哪裡能像在家裡這般自在?”女子笑眯眯的,柔聲軟語,聽上去宛然便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只是她一身白色中衣,站在暗處,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地又黑又長,難免顯出些詭異來。
“最近很少見雯夏飲酒,還以為她不再喜歡了呢!早知如此,我哪裡倒是還有幾壇陳年佳釀,就送了她也好,不如這樣,明日你去我那裡一趟,將那酒取來給郡主吧!”
蘇曼猶豫著,道:“老爺一向不喜郡主飲酒,郡主身體又不好,只怕老爺知道了……”
“我知道。”女子又笑著開口了:“雯夏身體不好,我還不知道麽?我那些酒都是些藥酒,很是滋補身子的。雯夏身體虛,這天氣又有些寒了,一日少喝些,沒有什麽壞處。”
蘇曼不敢再推辭, 恭恭敬敬低下頭,道:“蘇曼代郡主謝過夫人。”
“吱呀”一聲,蘇曼和那女子同時抬頭,便見雯夏推開門從屋內走了出來,腳步雖然有些不穩,落地倒還算準。
“舉杯邀明月,明月明月,你下來和我喝酒吧!”但見雯夏一隻手上抓著酒壇子,另一隻手上握著個酒杯,此刻她正嘻嘻哈哈笑著,將手中的酒搖搖晃晃舉向浩瀚夜空中的一輪明月,酒水灑了出來,濺到了她的手上身上,她也絲毫不在意。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雯夏瘋瘋癲癲地笑著,轉著圈,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她便直接對準酒壇子喝。好在那酒壇子不大,雯夏雖然力氣小,也能輕松地拎起來。酒壇子裡本就沒多少酒,一多半入了雯夏的口,一小半灑在了她的衣服上,雯夏再倒兩下,已經見了底。
“郡主醉了,去照顧她吧。”
蘇曼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夫人輕輕一推,急忙應道:“是。”疾步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雯夏,再回頭找尋,卻只看到白色的衣角在樹影邊一閃而過,沒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