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麽事啊?”戴巍問。
聶楓忙回過頭,說道:“我想看看犯罪嫌疑人,行嗎?”
戴巍有些為難:“這個……嘿嘿,咱們都是同行,你也知道這不符合規矩,按規定未決犯不能隨便探視,就算是本單位的人,只要不是負責這個案子的,也都不敢讓見的。”
聶楓點點頭:“嗯,那你有嫌疑人的照片嗎?”
“照片?有啊,但是在卷宗裡。”
“哦,那能介紹一下死者的長相嗎?這總不違反規定罷?”
“嘿嘿,當然不違反,嫌疑人龍天光是個高中生,十七歲,剪了個寸頭,眼睛小小的,牙齒參差不齊很難看,抓他的時候,穿了個短袖T恤,短褲衩,都是灰色的……”
聶楓並不想了解這些,打斷了對方的話,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他長得很胖而且留小胡子嗎?”
“很胖?留小胡子?”戴巍有些驚訝,“我先前都說了,長得跟麻花似的,不僅不胖,而且身體很單薄,雖然有點肌肉,力氣也比較大,但畢竟只有十七八歲,看樣子家境不算好,營養跟不上,所以才長得跟麻花似的。而且也沒留什麽小胡子。”
聶楓腦海中又浮現出死者瞳孔裡的那幅圖像,那個肥頭大耳胖乎乎一臉橫肉的中年人,無論如何也與豆芽菜扯不上關系,而現在又是夏天,不可能是因為衣著導致的錯覺,難道……
一個念頭如毒蛇一般竄進了他的心頭——難道凶手並不是那個自首的豆芽菜高中生?他是替別人頂罪嗎?那一刀扎入死者左顳部的肥頭大耳的豬頭又是誰呢?
腦海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剛才那個發現又迅即湧上心頭——死者左顳部和頭頂部的兩處傷口有問題!這進一步印證了自己的推測。
聶楓決定,無論如何要看看那凶手,看他究竟是不是死者眼中那個肥豬頭。這種事情,描述與真實只要有一線之差,恐怕就會謬誤千裡。
聶楓想了想,鄭重說道:“戴警官,能否讓我看看凶手的照片。”
“這個……照片也是偵查資料,在沒有移送起訴之前,都不能查閱啊……”
聶楓說:“我只是想看看凶手是什麽個樣的人,萬一被害人家屬問起來,我們也好有個交代,畢竟這小子殺了人家的親人呢,反正將來開庭,他什麽樣子也是能見到的。”
戴巍想了想,這話也對,死者親屬方面的人要求看一看凶手到底是誰,這並不過分,再說這案子嫌疑人都自首了,也就不存在泄露什麽偵查機密了,便說道:“那好吧,你們稍等等,我馬上去拿照片來,不過照片只能看,不能拿走哦。”
“那當然!”
戴巍小跑著走了。
薛雲霞和聶楓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好意思說話。
很快,戴巍便回到了驗屍所,將一張照片遞給了聶楓:“聶法醫,喏,這就是嫌疑人龍天光的照片。”
聶楓接過一瞧,輕輕啊了一聲,眉頭皺在了一起。
照片上的人果然很乾瘦,跟死者眼睛裡最後看見的那肥頭大耳小胡子凶手長相完全不同。
聶楓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這是一起錯案!抓錯人了,不,準確地說,很可能是這高中生替那豬頭小胡子頂罪!自己先前對案件疑點的懷疑沒有錯,這案子果然有問題!
聶楓有一種衝動,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們,可是,他嘴動了動,沒說話。因為,自己從死者眼睛裡看見的東西,是沒辦法告訴別人的,就算說了別人也沒法相信,證明犯罪是要講證據的,要讓他們相信他們抓錯了人,真正的凶手是這個豬頭,那就必須拿出證據來,總不能告訴他們說自己有特異功能吧,就算能證明自己有這種功能,法律上也不會認可的,因為刑事訴訟法上沒有“特異功能”這一號證據類別,當然也就不能作為證據使用。
怎麽辦?
只有一條路,說服對屍體複檢!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有找省廳法醫!
聶楓決定立即打電話,他有省公安廳倪法醫的電話。
倪法醫是省公安廳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副所長,主任法醫師,是省內最著名的法醫學權威了,聶楓經常跑他們研究所,所以認識,有時候遇到疑難問題還經常打電話向倪法醫谘詢。
聶楓撥通了倪法醫的手機之後,將案情經過說了,詳細說了自己對這件案子的可疑之處的認定。由於有了剛才從死者眼睛裡看見的一幕的印證,聶楓語氣十分的肯定。
倪法醫聽完,沉吟片刻,說道:“那好,我馬上和市中區分局分管副局長老沈聯系,然後趕過來瞧瞧,你在那裡等我們。”
聶楓大喜,連聲感謝。
剛才聶楓給倪法醫打電話,戴巍都聽在了耳裡,其實,他作為案件承辦人,最擔心的就是案子出錯,上午大隊長決定不複檢之後,他就很沮喪,現在聶楓居然請動了省廳法醫來複檢,不由得喜出望外。對聶楓也連聲表示感謝。然後急忙給中隊長打了電話。
重案中隊長王愷也很高興,立即開車來到了驗屍所。
不一會,驗屍所又來了兩輛車,前面的車上下來兩個中年人,後面的下來一個花白頭髮的小老頭,王愷低聲說了句:“是沈局長和趙大隊長來了!後面那個是省廳倪法醫!”
原來,倪法醫和沈局長是多年老朋友,他給沈局長說了要來複檢之後,沈局長立即通知趙大隊長,兩人開車親自去迎接。
聶楓他們迎了上去,王愷作了介紹,兩位領導很熱情地與聶楓握手。
聶楓歉意地對倪法醫道:“倪老師,不好意思,天這麽晚了還勞您大駕前來。”
“說什麽啊,小聶,”倪法醫微笑著轉頭瞧了瞧沈局長,“要謝也該他們來謝,這案件真要是錯案,板子可要打他們屁股的!”
沈局長哈哈大笑:“是啊,不管怎樣,都應該謝謝聶法醫幫忙,我們很歡迎其他兄弟單位對我們辦案的監督啊。”
聶楓急忙謙遜了幾句。
倪法醫也不多說,領頭走了進去,其他人隨後跟著進了驗屍所解剖室。
倪法醫先查看了死者頭部有爭議的兩處創口,用標尺比對之後,又用棉球擦掉了顱骨創口處的汙漬,用放大鏡細細察看顱骨上創口的邊緣,然後說:“小聶說得沒錯,這兩處創口尺寸雖然近似,但還是有比較明顯的區別的,創口處沒有顯現出切裂征象,都是近乎垂直角度刺入的,尤其是左側顳部這一刀,能準確地反映出凶器的刀刃的寬度,凶器血槽在兩處顱骨創口上形成的刮擦痕跡也有明顯不同,說明刀刃的血槽位置和寬度不同,綜合判斷,這兩處創口是不同的凶器造成,其中,形成頭頂部創口的凶器比左側顳部處創口的凶器略寬而且略厚,血槽位置也略低。”
趙大隊長忙說道:“倪法醫,你沒看錯吧?”
倪法醫是省公安廳物證技術研究所副所長,主任法醫師,不僅是省裡法醫界的權威,在全國法醫界也排得上號的,對創口特點判斷這種小兒科的事情,趙大隊長竟然提出質疑,有些不高興,橫了他一眼:“趙大隊長,是不是需要請公安部的法醫來做個複檢呢?”
趙大隊長神情尷尬陪笑道:“不不,我……我不懂,所以亂說的,倪法醫別見怪,嘿嘿。”
倪法醫也笑了笑,拿著放大鏡開始檢查那兩滴血痕。
倪法醫雖然資格老,技術強,但越是如此,檢驗就越謹慎,這和老駕駛員有些相像,一般交通肇事的大多是初出茅廬的司機,而老司機很少出事故,就是因為見多識廣,知道一切謹慎從事。
他一直舉著放大鏡左右端詳那兩滴血,就是不說話,還時不時轉到一邊觀察旁邊從死者傷口流淌下來的柱狀血痕。這下子,連聶楓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生怕自己判斷錯誤,也湊過去重新審視了一遍那兩滴血,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沒錯的。
終於,倪法醫直起了腰,讚許地看了看聶楓:“小聶啊, 你很仔細,死者身上布滿了血汙,而這兩滴血只有米粒大小,又很靠近死者身上流淌下來的血,如果不仔細觀察,是很不容易發現的。乾咱們法醫的,就是需要你這種細心啊,尤其是你們年輕人,這一點更難能可貴!”
聶楓被倪法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謝謝倪老師誇獎。我做得還很不夠。”
趙大隊長最關心的是結果,可有了剛才的事情,他又知道這倪法醫有些冷傲,如果冒然詢問,說不定他要給自己臉色看,還是耐著性子等,讓他自己說好了。
沈副局長與倪法醫是多年老交情,所以說話比較隨便,笑道:“老倪啊,檢驗結果怎麽樣?還是先讓吃個定心丸再聊天嘛。這兩滴血到底是不是死者自己的?”
“當然不是!小聶的判斷完全正確!”倪法醫斜了趙大隊長一眼:“趙大隊,你那侄兒趙然業務馬馬虎虎也就算了,可這責任心還真得加強啊,要不然,遲早會給你捅大漏子的!”
————————————
PS:票票啊,收藏啊,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