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羽蓉都快哭了,她從小到大,還沒有獨立解決過這麽棘手的問題,包括大學畢業找工作,那麽多畢業生最後一年為了找個工作或者找個好單位,都擠得焦頭爛額,唯獨她,整天悠哉遊哉的,誰叫她有個柳川市公安局副局長的老爸呢,雖然退休好幾年了,可余威尚在,柳川市公安系統甚至整個市政法系統,誰不給他幾分薄面呢,早早就把韓羽蓉的工作單位預訂好了,根本不勞她費心,招警考試對她也不過是個形式而已,雖然她成績一向不錯,但成績好的學生畢業一兩年還在待業的多了去了呢。
韓羽蓉先前的擔心不是沒來由的,現在,法庭上果然還是出了意想不到的狀況,對辯護人的問題她回答不上來,急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辯護人薛雲霞也不想太為難韓羽蓉,便轉身對審判長說道:“鑒於死者傷口走向問題屍檢報告沒有查清,而這一問題涉及到對本案的定性,所以,請求法庭準許對該問題進行補充鑒定。”
“搞什麽名堂?”公訴人劉封安很是不耐,“補充鑒定?屍體都火化了,怎麽鑒定啊?”
“有屍檢照片,尤其是脖頸部的細目照片。另外,據我所知,刑警大隊技術科解剖室裝有適時攝像裝置,應該有當時的攝像可供參考。”
“切!照片能和真人比嗎?你這不是存心刁難法醫鑒定人無理取鬧嘛!”
韓羽蓉又羞又臊,心想如果因為自己回答不出問題而法庭延期審理重新補充檢驗鑒定,那自己豈不要被科裡人笑死!她小姐脾氣一發狠,當然也就不管什麽法庭內外了,轉身指著旁聽席上的聶楓,漲紅著臉對審判長說道:“我……,這個……,能不能讓我們技術科的聶法醫解說一下,他一定能從照片上看出來,他法醫業務很棒的,比我強多了!”
一語即出,滿庭皆驚,這位大小姐還以為是在法醫課上回答老師提問呢。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聶楓身上,他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這位夏大小姐把他當眾推出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案情分析會,需要技術科解說現場勘查情況時,就算是韓羽蓉自己負責法醫物證勘察檢驗的案件,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她都會把聶楓推出來,說的也都是這一套:“聶法醫技術很棒,比我強多了,請他回答好嗎?”
女律師薛雲霞上下打量了聶楓一眼,微微一笑,問:“你能回答嗎?”
聶楓慢慢站了起來,肯定地說道:“能!我曾經研究過死者脖頸的傷口,能判斷出傷口走向。但我不是這案子的屍體檢驗鑒定人,出庭發言恐怕不符合程序。”
薛雲霞似乎更想知道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法庭許可,她倒不介意誰來回答,轉身向審判長說:“既然鑒定人不能回答這個問題,而鑒定人所在刑警隊技術科法醫權威在場,也可以聽聽專家的意見,雖然他沒有參與本案屍體解剖,作為參考意見聽聽也無妨,建議法庭準許聶法醫出庭解說。”
審判長是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三庭的庭長,名叫邱溫,快六十了,頭髮都已經花白,臉上皺紋一道接著一道,以前就是乾公安的,韓羽蓉的老爹曾經是他的老上司,所以,對老上司的女兒,當然多幾分關照的。邱溫也認識聶楓,聶楓前些日子還作為命案鑒定人在他們市法院出庭作證過,這聶楓雖然年紀輕輕,法醫業務水平卻相當不錯,可以說有問必答,而且頭頭是道,給邱溫的印象很深。心裡已經許可讓聶楓出庭解說了。
隻不過,未經法庭事先同意,擅自讓旁聽人員出庭對案件某個爭議問題發表意見,這種事情邱溫以前可從來沒有遇到過。我們國家審判工作中雖然一直提倡馬錫五田間地頭的審判方式,旁聽的老百姓都可以說話,可那也隻不過是一種司法為民的態度而已,法庭的莊嚴還是需要的,誰都可以說話,那豈不亂了套,但如果不同意,韓羽蓉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讓她難堪可就是讓老上司難堪,以後還怎麽見面哦,想起種種,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
邱溫庭審經驗十分豐富,他當然不會顯出自己沒有主意來,不動聲色將皮球踢給了公訴人,轉頭問公訴人劉封安:“你們有何意見?”
劉封安不知道這刀口走向對案件有什麽影響,如果真的會影響到案件的定罪量刑,就算要回避,能避得了一審,也避不開二審和死刑覆核審的,與其因為不知道而將來陷於被動,還不如現在弄明白,當下點點頭:“好啊,既然辯護人堅持,我也不反對,把問題搞清楚總是好的,不過,提請法庭注意,聶法醫不是鑒定人,所以他的發言隻能作為專家意見供法庭參考,不能作為證據使用。”
審判長邱溫暗自舒了口氣,轉頭低聲詢問了兩邊審判員的意見,也都不持異議,這才點點頭:“嗯,請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技術科聶楓出庭解說相關問題,聶法醫的解說不作為證據使用,也不計入法庭記錄。”
韓羽蓉剛才那話也不過是平時說順了口了,剛說出來就後悔了,她不是那種拿著老爹的名頭到處招搖過市的淺薄女孩,平時她從不提老爹的名頭,甚至誰要把她的工作尤其是成績和她那曾經是市公安局副局長的老爹掛上勾,她立即就會翻臉,現在聽到法庭竟然準許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建議,顯然是看在了她老爹的面子上,不過,這時候她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能拉聶楓出來解圍,免了無盡的尷尬,已經足以讓她心花怒放了。
韓羽蓉趕緊親自從旁邊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邊,看著聶楓在身邊坐下,湊過頭去低聲說:“聶師哥,不好意思,幫幫忙了~!”
聶楓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沒問題。
辯護人薛雲霞掠了掠鬢角邊散落的一縷秀發,凝視著聶楓,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聶法醫,請你解說一下死者脖頸上傷口的走向好嗎?”
聶楓站起身,慢慢說道:“判斷切創走向,首先要確定起刀端和收刀端,起刀端的創底較深,而收刀端創底較淺,並常常伴有收刀延續切割所形成的鼠尾狀或魚尾狀痕跡,起刀端創角常會露出未切斷的肌肉組織,而收刀端創腔又反被創角部分的皮膚遮蓋。――就本案而言,死者鄭依娜脖頸處切創頸前部創口最深,達頸椎椎體,向右逐漸減弱,到右頸側後淺出,由此判斷,切口走向是從左向右,凶手很可能是從鄭依娜身後用刀架在死者頸前然後向死者右手方向拖刀切割至死者右頸側止。”
聶楓的解說很明白,辯護人和公訴人都點了點頭,審判席上的冷冰冰的美女審判員葉凌薇也露出了若有所悟同時夾雜著些許讚歎的神情,這讓聶楓稍稍有些得意。
女律師薛雲霞問:“聶法醫,你憑什麽判斷凶手是從後面用刀割死者的脖頸的呢?”
“還是從傷口特征,正常情況下,隻有從後面切割,才能形成這種切創,如果是從死者前面,用左手持刀從右往左切割,則一般說來,由於刀尖的深切作用,傷口特征會剛好相反,應該是頸前部比較淺,右頸側部創口會比較深。”
“你說得是一般情況,那是否有特別情況呢?”
“有啊?除非死者不做反抗,任憑凶手按照自己的意圖仔細切割,否則持刀左手的手形會影響創口深淺分布,隻不過,哪有那麽傻的被害人呢?遇到致命傷害,人都會不由自主進行抵抗的,當然,如果這個人處於昏迷或者昏睡狀態又另當別論了,不過,據現場情況看,凶殺現場是一條供通行用的小巷,似乎不是一個適合睡覺的地方,而屍檢報告已經清楚表明,死者除了脖頸部創口之外,沒有其他外傷,也沒有突發疾病,體內也未檢測出安定之類安眠藥成分。綜合判斷,所以我肯定凶手是從後面右手持刀切割死者脖頸部形成這種創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