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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行》第89章 英雄珍重(16)
容越氣憤至極的從盧府出來,也顧不得驚世駭俗,一路穿街躍瓦,伴著驚咦和感歎直奔到碼頭。她現在隻想將方拓追回來……

 之前方拓曾向她透漏過路程安排,從嶽陽回返來時經過的鄂州,休息一天后再轉乘快船沿著漢水北上直達京兆。是以直接找了東去的客船,但終因晚了半天又船速相當,在鄂州的客棧前找到正要出門的方拓,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

 一看見她,方拓眼中有驚異之色一閃而逝,接著淺笑出聲:“有什麽話跟我進房裡說吧。”未說完就拉著她往回走。

 “你……”容越欲開口,這時掃到周圍的人,便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隻得任她拉著。進了房間,她用眼盯著方拓的臉,一眨不眨:“嶽陽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方拓松開她的手,徑自走到桌邊提起了茶壺,一見到容越,她便猜到了。

 “走……”容越上前拉她:“咱們回去找姓柳的算帳。”

 方拓躲開,倒茶的手卻不小心一偏,茶水溢得滿桌子都是,連忙回身找來抹布擦拭,一邊說道:“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

 “怎麽可以算了?”容越的聲音尖銳了起來:“你也是,怎麽能一聲不響地走了,實在是……”

 “窩囊是不是?”方拓接過話,輕輕笑道,將茶杯遞了過去,見對方不肯伸手,她歎氣放下:“那我能怎麽辦?大吵大鬧麽?殺了他麽?我還不想把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啊。”見到她眉宇間悲戚的神色,方拓走上前,將她散亂的頭髮攬到身後,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抿了下嘴唇,容越小聲地道:“那咱們還是不要去京兆了。”回想起前幾日在盧府盧喜妍和柳長風的交談,隻覺不舒服,對於柳長風再無好感了。

 “我想這種事還不會影響我們的關系。”方拓搖了搖頭,心裡卻知道,經過嶽陽碼頭的那一幕,她與柳長風之間再不可能像過去一樣了。長長歎了口氣,她又接著說:“就算不參加婚禮,也要去接我徒弟啊。”想到不久之後便能看到白仙衣,她心頭湧過暖意,不知自己不在身邊,那小丫頭最近怎麽樣了。

 容越沉默了,心裡仍覺得不安,驀地想到了什麽,抬高音量道:“可是,這件事情其他人也知道阿!尤其那個董梅,萬一她……”立時又覺得頭疼,董梅的樣子明顯知道什麽。

 “董梅?”方拓眼中精光一閃:“盧姑娘向我信誓旦旦的保證過,她不會說出去的。”其實她現在的心情複雜之極,盧喜妍適時出現只能說明一點,對方在客棧連排了人監視著自己。對於這各自己將之當成朋友對待的人,她不是沒有抱怨,可畢竟是人家救了自己,她半點發作不得。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流言蜚語了。至於董梅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她也沒心情去理會了。

 容越本還要再說什麽,卻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測,隱有深深地無奈,她還是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暗歎一聲,轉頭瞄向窗口,只見碼頭上,一艘豪華的大船緩緩泊入,清風滌蕩中,有位錦衣公子臨風而立,手中雪白的折扇展開著。她忍不住道:“那不是冷大哥麽?”

 ※※※

 方拓拉著容越走出客棧,直奔好友所在的大船,甲板上,冷幕白很輕易的就看到了他們,連忙指使仆從降下舢板,並親自將二人迎上了船。

 幾人相互見禮後,冷幕白上下打量著方拓,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正打算包船北上的,你來得還真巧,讓我省了一筆開銷。”方拓先開口了,接著微微一愣,連忙朝冷幕白的身後拱手招呼道:“雲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冷幕白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船艙裡正走出了一位美豔的女子,他眼中浮出一絲複雜的情愫,旋即又隱忍了,平靜道:“阿拓怎的沒同長風一起動身?”

 話音未落,“哼!”一聲帶著不屑和憤恨的輕哼飄了過來。冷幕白扭頭正見悶悶不樂站在一旁的容越,剛才的聲音是她發出的。眉毛皺了下,又掃了方拓一眼,面色微變。轉頭衝走近的雲巧兒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賠笑著將容越拉了過去。

 方拓沒有注意他這番作為,只是眼睛朝四面巡視著,期望看到熟悉的身影,過了一會兒,她疑惑道:“怎麽沒見文傑兄?你們不在一起麽?”

 “江紫有孕在身,經不起長途奔波,老太爺又不願讓兩人分開,就把他‘扣’在家裡了。”

 “文傑兄現在一定鬱悶得緊吧?”方拓忍不住笑道。

 “哈哈!誰讓老人家抱孫心切呢!”冷幕白幸災樂禍地說,緊接著卻正起面孔,湊到她身前小聲詢問:“你有心事啊!還是……”停頓片刻才有說道:“你和長風發生了什麽事?”

 “沒……”方拓急忙搖頭否認:“只是出了一點小事,發生些口角。”眼望遠處正拉著容越交談的雲巧兒,調侃道:“真是難得,換女人比換衣服還要頻繁的惜花公子竟和雲姑娘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說到底,她是不同的吧?”

 冷幕白知道她在轉移話題,卻也沒有忽略她面上一閃而過的苦澀,心頭一跳,便不忍逼她了,暗歎口氣,緩緩答道:“我們要成親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很平淡,不帶一絲一毫的喜怒,好似在說別人……

 ※※※

 “這小丫頭!”方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個閃身到了冷幕白的身前:“你的人沒認錯?真的是她們?”大船離開鄂州的第三天,冷幕白便帶給她一個消息,白仙衣竟然在江南出現了。

 “確實是她,身邊還有一位白衣女子。”冷幕白苦笑:“我的人曾打算接觸她們,可惜……”這小姑娘脾氣也是一樣的倔,到現在還不肯原諒自己。歎了口氣,他又勸方拓:“放心吧阿拓,那丫頭精明著呢,不會出事的。”

 “我擔心的是另一個人。”方拓搖了搖頭,那白衣女子想來就是白素珍了,有她在,白仙衣絕對不會出事,但令她感到不安的是,仙衣一向聽話,若無必要,是絕對不可能違背自己的交待私自離開京兆的,蕭春風呢?消息裡沒有出現這個異族女子,那麽她能在哪?

 “不要多想了,長風成親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她們肯定也要來找你。再說還有我的人照應呢,”冷幕白輕輕地道。

 方拓點了點頭,雖然不放心,但眼下確實只能等待了。這是卻又聽冷幕白說道:“過些天路過襄州,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方拓一愣。

 “無難神尼。”冷幕白看向她,目光炯炯……

 ※※※

 夜晚,江風拂面,天上繁星閃爍,江面泛著陣陣漣漪,伴著月影在清清的水面上搖晃,一切都是那麽和諧,寧靜。

 突然,一粒石子在岸邊投下,撲通的聲響,水花四濺,把月影撞成碎片,一會兒又平靜了,依然是輪優雅的月影。

 “哎!”輕輕的歎息隨風飄散,帶著淡淡的哀怨和傷感。

 顧文宇隱在暗處已經好一陣子了,聽到這聲歎息,心神不覺一陣恍惚。眼前那臨江而坐的嬌小身影一下子模糊了,隱約間,他似乎在這天真頑皮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輕輕的歎了口氣,他走出陰影。

 聽到聲音,坐在江邊的白仙衣一下子站了起來,等看清來人,不覺冷下了臉。

 顧文宇苦笑一聲:“你怎的還不去睡?”

 “睡不著。”白仙衣冷冷的道:“你鬼鬼祟祟的來做什麽?”

 “你用不著這麽對我啊!”顧文宇輕歎:“好歹我也算你師叔,你身上的武功有一半是我教的。”

 白仙衣挑高眉毛,聲音中透著怨憤:“若不是你,我師父怎會……”還未說完,突覺異樣,自己的手已經被對方拽住了。她心頭一急,就要喊叫出聲:“你做……”下面的話,卻被捂在嘴上的手掌賭了回去。

 顧文宇將她拽到暗處,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道:“有人打架,正衝這邊來呢。”

 聽他麽著說,白仙衣連忙凝神聽去,果然有打鬥的聲音隱約傳來,而且越來越清晰,顯然有不少人正朝江邊趕來。

 顧文宇見她放棄了掙扎,便慢慢的松開了手。

 白仙衣臉上的燥熱卻很久才消散,又狠狠地瞪他,卻見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前方,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好,好厲害,那人的武功太厲害了。”

 白仙衣微微一愣,撇嘴:“天下間誰還有我師父厲害?”口上雖這麽說,卻也順著他的目光朝遠處望去,她功力比顧文宇低得多,黑夜中根本瞧不真切,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在夜空中飛舞穿梭。

 等那些人離得近了才明白,原來是一幫黑衣人正被人追殺,確切的說是,那大概十幾二十個黑衣人正被一個人追得落荒而逃,狼狽不堪。

 這些人打鬥的速度很快,幾乎就在一眨眼的,那些黑衣人能活動的已經去了大半。等到了江邊,伴隨著幾聲慘呼,最後一個黑衣人在噴濺的向鮮血中也已倒地不起,看樣子是一命嗚呼了。

 這時,白仙衣兩人才看清殺人者的面貌,那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中年男子,而方才見到的白光,是一把刀。一把飲了大量鮮血,卻依舊雪白發亮不帶點滴汙漬的長刀。

 只見那中年人看了看腳下的屍體,似乎要轉身離開,卻在抬腳的刹那定住了身形,轉身,目中電芒疾射向兩人藏身的樹叢:“什麽人?給我出來。”

 顧文宇看了眼白仙衣,知道妥不過,隻得現了身形走出樹叢,一隻手已經探到了腰間掛著的武器上。而另一隻手則緊緊拉著白仙衣,隱隱將她護在身後。不經意的掃到地上屍體旁邊的武器,忍不住出聲:“契丹人?”

 那人看清兩人的容貌,眸中的殺氣在一瞬間消失不見,聽得他的驚呼,不由一愣:“你也識得他們?”

 “不只識得,還交過手呢!”顧文宇在嘴角牽出一抹苦笑。

 “兩個小娃娃深夜還是待在家裡為好。”那人似乎對兩人沒什麽興趣,長刀入鞘,轉身便要離開。

 顧文宇覺得對方不是歹人,便放松了戒備,見他要離開,連忙松開白仙衣,恭敬的拱手施禮:“前輩請留步……”想到自己與對方初次見面,連忙補充道:“晚輩顧文宇,伯父正是當今樞密使大人。早聞有契丹武士潛入準備擾亂大宋安定,前輩既已洞悉了他們的陰謀,是否還有其他……”但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了。

 那中年人抬高了音量,似乎有些驚異:“你是顧文宇?京城的顧文宇?”

 “正是晚輩。”顧文宇呆了一下才回答。

 “那她是誰?你們在一起算怎麽回事兒?”那人指著白仙衣,語氣竟顯得凌厲。

 “她是晚輩的侄女。”顧文宇為對方的語氣疑惑。

 “什麽侄女?”白仙衣卻瞥了他一眼:“我和這個討厭鬼可沒關系。”

 那人眼中閃過怪異的神情,開始打量起她,似乎要將她看透一樣,突然嘿嘿笑起來:“你師父叫蘭若冰?”這才發現,那人原來有這一雙很美的眼睛,清澈透明,卻又帶著智慧的光彩。

 白仙抬高了下巴:“怎麽樣?”接著又皺起眉頭:“難道你認識我師父?”

 那人卻是隻笑不答,目光又開始凝聚到顧文宇的身上,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曼聲道:“小姑娘留在這裡,姓顧的小子跟我來。”說完便朝遠處行去,走了幾步,見兩人沒反應。冷哼一聲,一個閃身便欺到他們身前,抬手點上白仙衣的穴道,一切都發生在瞬間,還不等兩人反應過來,白仙衣便已虛軟倒地了。

 顧文宇急急的攻了過去,但他功夫照比對方差得多,很輕松的,那中年人就止住了他的攻勢。

 那人似乎不太耐煩,又是一揮手也點了他的穴道,不同的是,白仙衣陷入昏迷人事不知,而他卻是清醒的。

 “你要做什麽?”他叫道:“快把我們放開。”

 “你武功太低,行走江湖只能成為別人的累贅。”中年人踱到他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見他面露困窘之色,微微一笑,接著道:“不過你根基不錯,是個練武的奇才,不過……”頓了一頓,他問道:“你用什麽武器?”

 “長棍。”直覺告訴顧文宇對方沒有歹意,便稍微放下心來。

 “這樣?”那人皺眉思索,口中喃喃道:“……配棍法倒也合適。”

 顧文宇見他自言自語,也不知會將自己怎樣,等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前輩,您點了晚輩的穴道,究竟要做什麽?”

 “傳你武功啊。”那人眼裡突然間閃現一種異樣的光彩。

 “可是……”顧文宇咽了口口水,心裡隻覺得別扭,哪有人這樣教武功的?

 “我這功夫霸道異常,不適合女子修煉,否則便一同傳給你們,也不必這般麻煩了。”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中年人淺笑了起來。似乎一下子做了決定,也不知從那裡掏出一本書,翻開看了看便塞到他的懷裡:“這是心法,要勤加練習才行。”說完轉身朝後走了幾步,與他拉開了距離:“你看清楚了……”話音未落,嗡的一聲,那人的長刀重新出鞘了。

 尖銳的破空之聲中,他對著半空劈出一刀,很緩慢的一刀,簡簡單單的一刀,但又是石破天驚的一刀, 遇佛殺佛,遇魔殺魔,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味道。驀地,那人手一抖,白光暴漲直刺天際,亮得刺眼。一刀接著一刀,似乎都不加考慮,只是慣性般的劈了出去,沒有停歇,沒有章法,可是每一刀卻偏偏妙到了巔峰。

 顧文宇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直到那中年人收勢,他仍未清醒過來。

 那中年人將長刀收回刀鞘,緩緩的開口道:“你看清楚了。”聲音中夾帶著真力。

 顧文宇反應過來,連忙道:“好厲害的刀法。”

 那人面色靜若止水,深深望進他的眼底:“真的是刀法麽?”

 顧文宇一愣,接著皺起眉頭,腦子裡回味著,也思索著。不知過了多久,他驚喜地喊了出來:“我明白了。”可面前哪還有那神秘中年人的身影?

 吃驚之下,他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穴道竟然已經被解開了,轉頭四顧,周圍就只有倒地不起的白仙衣,便連那些契丹武士的屍體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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