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地,滿座皆驚,在王子明沒有擺上那三顆棋子之間,從有一個人對中間那條貫穿整個棋盤的生死有過想法,這其中包括棋高者如曹燦和實際的對局者小林芳美。
相較於那招撲的鬼手,這一擠一卡實在是太樸素,太笨拙了,就象是剛剛學會下棋小孩子看到哪裡能擺棋子就往哪裡放一樣,但就是這樣兩手棋過後,原來看似眼位很豐富的黑棋大龍卻再也找不到第二隻眼的所在,正如王子明所說,不需要太深的計算力,業余三段的程度已經足夠看清了。
“小林先生,他講的對嗎?”以孫敏的實力自然能夠看出最後的結果,但她還是不敢相信小林芳美會看漏這樣的手段。
“對,我是看漏了這一招棋。”緊盯著前面的大型掛盤,小林芳美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的水平不是前邊那幾百位業余愛好者所能比較,對這局棋的投入也不是一點半點,因此,當王子明說道因黑棋搶大官子影響到中腹大龍的眼位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中腹可能存在的手段,至於後面的變化,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加一等於二的問題了。
“好敏銳的棋感!了不起!”曹燦也是低聲讚歎道。
雖說他昨天前沒有對這盤棋進行過研究,現在還是剛剛看到實戰譜,但在王子明剛才對全局進行總結性言的短短四五分鍾裡已經足夠讓他對全局進行一次詳細的判斷了,右邊的局部棋形盡管複雜,不過大概九成以上的一流職業棋手都會感到這裡有棋,實戰當中,只要時間夠用,現那招鬼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因此,小林芳美以這一手棋取得勝利盡管讓人欽佩,但要說能讓一流棋手自歎不如卻是不太可能。
反之,王子明擺出的這一變化在技術上來看或許是算不了什麽,對於一瞥千手。動輒就能擺出數十,上百個參考圖的職業高手來說,這樣地手段可以稱得上是不值一提!但如果沒有那樣的意識。再強的計算力又有什麽意義?
圍棋下到九段這個程度,在棋盤上具體的計算力即便有差距也不會差得很多。所以,棋感的敏銳程度才顯得更為重要。因為那意味著能先敵一步搶到戰略要點,先敵一步出致命一擊,在實力相當的高手對決中。勝負往往就是在這電光火石的轉瞬之間。
“曹老師,您也誇好呀?”聽到曹燦的低語,孫敏算是徹底相信了王子明的結論。不由自主地臉上顯出了興奮地笑容,在五分鍾前她還在為自己帶著三個人到烏鷺社是不是正確而惴惴不安,現在則已經暗自慶牽了:不管怎麽說,如果沒有她的自做主張。又怎麽能近距離看到,聽到一流棋手被別人指出錯誤時地自我反省?想必明天程曉鵬聽到自己今天下午的經歷會羨慕得直翻白眼吧。
“呵,不誇不行啊,如果知道這裡有棋,那麽現這個手段非常容易,但在當前局面有幾個人會把注意力放在這裡呢?小林先生沒有注意到這裡可以歸結於當局者迷,但我這個旁觀者怎麽算呢?以前還總認為自己只是在大局平衡感和官子細膩度上差些,攻殺時的感覺還馬馬虎虎拿得出手。現在一看,唉,簡直是坐井觀天啊!”輕歎一聲,曹燦難得地感歎起來。
“王先生地這個方案就如同哥倫布豎雞蛋一樣,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問題。我之前還在為能在這樣重要地比賽中走出一路撲的鬼手而沾沾自喜,現在聽到王先生的見解才感到自己真的是一葉遮目,不見泰山,說起來真是慚愧。”聽到曹燦地自我反省,小林芳美也是若有所思。
“好啦,大家還有什麽問題沒有?”講台上,王子明的講解還在繼續。
“王老師,小林芳美沒有走出這一手棋,是不是因為他已經完全看清了右邊的變化,為了走出那記鬼手所以才故意放棄吃大龍的機會?”一個棋迷舉手提問道。
“呵,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如果是業余棋手可能性會更大一些,因此,我不能完全否定你的看法。”王子明笑著答道。
“您的意思是小林芳美很可能是沒有看出這手棋?”棋迷接著問道,看得出來,這是小林芳美在中國的敬仰者之一。
“這一點同樣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只有小林芳美先生自己才能回答,當然,不論是您還是我親耳聽到地機會都不會太大,所以我們只能用常理來猜測。
職業棋手和業余棋手對棋局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業余棋手追求的是行棋的漂亮,好看,因此,很多時候為了這個目的不惜把棋局導入複雜難解的局面,甚至為此贏棋變輸也再所不惜。
而職業棋手下棋為的是贏棋,因此,在有些情況下為了把棋局控制在手中寧肯放棄一些漂亮的手段。
就現在的局面而言,雖說有沒有走出中腹的變化並不影響最終的結果,但在具體的手法上還是有所區別。
右邊的鬼手的確極為漂亮,能在實戰中走出這樣的絕妙的手段相信不管對職業棋手還是業余棋手來說都是極有吸引力。
但我們必須注意到的是,這招鬼手所能形成的最佳結果就是打劫,雖然此時此刻黑棋劫材不足,打劫也一樣無法逆轉局勢,但只要是劫,就會有變數存在,局勢就會變得複雜,業余棋手對此可能是毫不在意,而職業棋手就會非常謹慎。
轉過頭來看中腹的變化,白棋只要破去黑棋的第二個眼位,黑棋只有交棋一條路可走,中間不存在別的變數,所以,如果您是職業棋手,當這兩個變化同時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您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是為了下出妙手而走出可能存在風險的一招,還是樸實地直線進攻,毫無風險地達到勝利的目的?
大家不要把一流棋手看成是無所不能的上帝,普通人所有的弱點在職業棋手身上也一樣存在,只不過程度要少了很多。
如果小林先生的確沒有留意到中腹的殺手,這絕非是技術上原因,更多是對局心理的使然:假若右邊黑空中不存在手段, 又或是白棋處於劣勢,那麽竭盡全力尋找著對方破綻的小林先生應當很快便能察覺到中腹的薄味。
如同電影是遺憾的藝術那樣,上映之後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遺憾,一盤棋終盤之後同樣也會有這樣或是那樣的遺憾。
作為對局者的小林先生或許會為沒能走出如此簡單的殺招而反省,但也正因如此,眾多的愛好者才能看到右邊絕妙的鬼手。
所以,古人說‘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禍之所依’,對對錯錯本來就不是絕對的。”王子明微笑著說道,怪不得喜歡聽他大盤講解的人多,原來順路連老子的哲學思想也教,這種事怕現在那些做網絡解說的年輕棋手想學也學不了吧。
“小林先生,曹先生,大盤講解就要結束了,咱們還是先找地方避一下吧,要不等會那些棋迷認出來可能會有些麻煩的。”見棋迷們已經不再提出具體技術方面的問題,工藤武夫對二人建議道,他要負責小林芳美在中國的具體活動,想的事情自然要多些。
“好吧。小敏,這裡你熟,你來帶路吧。”棋手大多好靜惡動,見該聽的已經差不多都聽到了,自是樂得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