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咖啡屋。潘致中與潘致和面對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不時有客人或服務員朝這邊望過來，雙胞胎不常見，漂亮的雙胞胎就更加吸引旁人的目光。

　“你是什麽意思?”潘致和看起來不大高興。

　“啊?”

　“為什麽到我公司來上班，故意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為了報復我，故意到這家公司來工作的吧，好讓我在同事面前丟臉。”

　“丟臉?”潘致中沒想到弟弟說出這樣的話，“我可是你哥哥，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你不替我開心，反而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時期，我不想因為突然出現一個殺人犯的哥哥而讓競爭對手抓到弱點，影響到我在公司的發展前途。”

　“殺人犯哥哥?”潘致中怎麽也料不到弟弟說這句話時能夠如此淡定，仿佛真的與他毫不相乾。

　“辭職吧，去別處找個工作。”潘致和冷冷說道。

　“辭職?”潘致中面對變得如此冷酷無情的弟弟，終於說出了拒絕的話，“我不會的，我不認為我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會影響到你的前途，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會這麽想，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拖累你。過去事的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會再去想值不值得，替別人著想得太多，我也應該為自己的人生多付出點了。在公司如果覺得我讓你丟臉的話，你可以告訴你的同事，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瓜葛了。不過，有些東西始終是無法改變的，就象我們的容貌。”

　“你在說什麽?我一點也聽不懂。”潘致和用食指頂了頂眼鏡，“什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亂講話，好象我虧欠你什麽似的，我警告你，誹謗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什……什麽?”潘致中沒想到自己用盡十年美好青春所極力要維護的弟弟，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哪裡知道，自從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弟弟心中的魔鬼就已萌芽了。

　聽見敲門聲，盧中昌從床上爬起，打開門，眼前出現上次那幾個放債的打手。

　“大哥們好！”

　“這幾天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托大哥們的福，還好還好！”

　“上次本來說給你三天時間籌錢，最近我們剛好有點忙，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你要是再拿不出錢來的話，那就真的別怪我們不近人情了。”

　“是的是的，說實話，這幾天我哪也不敢去，就等你們來呐。”

　“哦?這麽說你有錢還了?”

　“是的，不過錢在我女婿那，他怕我再賭，所以不肯給我，我現在就打電話叫他帶錢來，很快的，各位大哥稍等片刻。”

　“行！我就給你半個鍾頭時間。”為首的打手看了看手表，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翹起二郎腿。

　盧中昌拿起電話撥打起來。

　咖啡屋。潘致和的電話突然響起。

　“喂?”

　“姑爺……是我，你在哪?那幫家夥來要錢了，現在正坐在我家裡……”

　“知道了，我馬上就來。”潘致和掛上電話，然後對哥哥說道，“我的建議麻煩你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我是不會辭職的。”潘致中回絕得很乾脆。

　“呵……”潘致和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笑，“我現在有點事要處理，總之，希望你考慮清楚。別不識好歹，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

　潘致中一心隻為兄弟間變成現在這樣而難過，完全沒有在意弟弟最後那句話的含義。

　盧中昌家裡。龐子期那幾個要債的手下因為等得無聊，打開電視看著。為首的家夥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給其他兩人也發了一根，由於房間又擠又小，空氣流通不好，他走去窗邊打開窗戶，就在這時，看到了樓下開來的兩輛警車。

　“王八蛋！”為首的打手將手中的煙重重甩在地上，“我們快撤……你有種！”

　“大哥，別走啊，我姑爺就很快就到了。”

　“居然敢報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趁早準備棺材吧！”對方揪住盧中昌的衣領惡狠狠罵道。

　“什麽?報，報警?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報警……”盧中昌一下呆立在原地，“難道……”

　“站住！別走！”警察很快就衝了上來，堵住樓梯口。三個討債的打手，面對警察也不敢多做抵抗，很快就被擒住。

　“有人報案，說你們在放高利貸，麻煩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沒，沒有！我沒有報案，他們也不是放高利貸的，真的！”盧中昌趕緊跑到警察面前替對方求情。

　“警察大哥，你們也聽到了，人家都說我們是無辜的了。”

　“是我報的案。”潘致和走了過來，用食指頂了頂眼鏡，拍了拍盧中昌的肩膀，“怕什麽。”

　“嗨喲，我的姑老爺，你想要我的命呀！”盧中昌唉聲歎氣著。

　“放心，他們不敢再來騷擾你了。”

　“才怪呐！我就說，你會那麽心好，替我還那兩萬塊……我這條老命就毀在你手上了……哎喲……”

　江邊的工地。

　“龐老板！”看見龐子期下了車，包工頭趕緊笑臉迎上去。

　“嗯……工程進行得怎麽樣?”

　“挺順利的，這幾天老天也挺幫忙，一直都沒下雨，工人們趕晚班的積極性也高。”

　“不錯！好好乾，別讓我在姐夫那邊丟臉。”

　“放心吧。”

　這時旁邊的小弟把電話遞給龐子期。

　“喂?”

　“大哥！出事了，管子他們被條子帶走了。”

　“你說什麽?怎麽搞的，我馬上就來！”龐子期朝身後一揮手，“我們回去！”

　“龐老板，有事?我還在國際大酒店訂了位置……”

　“改天吧，我有點重要的事情處理一下。”說完匆匆上了車。

　2

　從咖啡屋出來以後，潘致中的心情就不太好，其實小時候他就已經看出弟弟有些自私的地方了，不過沒想到的是，長大後居然變得如此冷漠無情，想到親兄弟一場居然落得如此局面，他越發難受起來。

　公車站台旁，一個頭髮花白，衣衫襤褸的老太婆，坐在一張又黑又舊的草席上，面前擺放著一個破瓷盆，裡面幾塊零星的硬幣。潘致中看了，不禁心生憐憫，在口袋裡摸索著零錢，可摸來摸去身上只有幾張紙幣，這時他的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響，討飯阿婆的瓷盆裡多了兩個一元的硬幣。潘致中只是隨意望了下旁邊投錢的人，卻愣住了。

　與此同時，看到潘致中的盧娟也愣了一下，這時，剛好她等的公車來了，盧娟匆忙上了車。

　“是她……”潘致中自言自語著。

　3

　晚餐桌上。朱紀狼吞虎咽著。

　“嗯！小妹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致中，發什麽呆呀，再發呆我可要把菜都吃完咯！”

　“致中哥，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朱小彤問道。

　“噢……沒什麽。”潘致中用牙齒咬著筷子尖，“我今天見了弟弟。”

　“潘致和那小子?”朱紀說。

　“嗯，他好象很不高興我和他在一家公司上班。”

　“憑什麽?不管你也就算了，還不準你和他在一家公司上班?”

　“我是不是該辭掉那裡的工作。”

　“神經病啊！到現在你還維護著他?！他又是怎麽對你的！”朱紀丟下筷子罵著潘致中。

　“致中哥，我真的覺得你根本分不清善良和婦人之仁的區別。”

　“知道了，我只是問問而已，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機會，我也不想輕易丟掉。”

　“就為這事煩惱?太不值得了吧！”朱紀夾了一塊大肉到潘致中碗裡，“來來，別想那麽多，你該學會自私點，吃肉！”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我還碰到了一個人……”

　“誰?”

　“就是，就是我以前暗戀的隔壁班的女孩。”

　“真的?你還能認出她來，果然初戀是最難忘的呀！”朱紀笑著說。

　“還和以前一樣漂亮?”朱小彤問道。

　“和以前一樣漂亮，還多了幾分成熟美。”

　“哼……”朱小彤夾起一塊糖醋青椒塞進嘴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她的眼神有些憂鬱。”

　“一定是嫁了個有錢的糟老頭，所以才會憂鬱吧?”朱紀胡亂猜測。

　“不是，我看她上了101路。”

　“101路?她坐公車?”

　“嗯！”

　“難道是有錢老頭後來破產了，所以憂鬱?”

　“喂！你的想象力不去寫小說真是浪費！”

　“算了吧，吹牛我可以滔滔不絕，真要是提起筆，半句也擠不出來。”

　“對了哥，幫你介紹個對象怎麽樣?”朱小彤突然說道。

　“哦?在哪工作?長得漂亮嗎?身高多少?父母幹什麽的?是獨生子女嗎……”

　“……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喂！怎麽可以耍哥哥！”

　“你以為你是約翰尼德普呀！有女孩肯看上就不錯了，還那麽多要求……”

　4

　潘致和自顧自地劃著飯。

　“今天的湯是不是鹹了點?”盧娟低聲問道，“鹽袋的口子剪大了點，好象倒多了。”

　“還好，怕鹹就多放點水。”潘致和說道，“對了，你爸爸那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真的?謝謝你。”

　潘致和繼續自顧自劃著飯。

　“我今天看見你哥哥了……”

　潘致和放下筷子。“什麽?”

　“我今天在車站看見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應該是你哥哥吧。”

　“你跟他說話了?”

　“沒有，雖然以前在一個學校，不過我們又不認識。”盧娟將一根菜心放進嘴裡，輕輕咀嚼著，“他是剛放出來的嗎?”

　“哦。”

　“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你提起?”

　“有什麽好說的，又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可他畢竟是你哥哥，總該請他來吃頓飯吧。”

　“不必了。”

　“為什麽?”

　“我沒有那樣的哥哥。”

　“他當時也是年少衝動犯了錯，其實他並不想致人於死地吧。”

　“夠了！”潘致和打斷了對方的話，“……幫我添半碗飯。”

　“噢。”盧娟接過碗走到廚房，她感覺潘致和每次一提到自己的哥哥就變得有點反常。“再過兩天學校就開學了。”盧娟將盛好飯的碗遞給對方。

　“是麽。”

　“又是一個暑假過去了。我今年要接手新的班級了，不知道為什麽，每過三年就會感慨一次，可能是舍不得和學生們分離吧。”

　“有什麽舍不得的，你們女人就是這麽多愁善感。”

　5

　第二天上午。龐子期的三個手下從拘留所裡走了出來，看見門口停著的越野吉普車，趕緊走了過去。

　“大哥！”三人不停鞠著躬，“對不起……”

　“怎麽回事?”龐子期放下車窗問道，“我要你們去拿錢，結果錢沒要到，反倒讓我貼了那麽多保釋費，你們是幹什麽吃的?被一個老頭耍得團團轉，說出去丟不丟人！啊?”

　“對不起老大，我們也沒想到那老頭那麽膽大，居然敢報警。”

　“老東西，簡直是活膩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會有你好看的。”龐子期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那三個小弟，“走吧走吧！今天好好休息一天，看你們的熊樣，才關了一晚上，就冒出那麽多胡渣來。”

　“謝謝大哥！”

　6

　傍晚。輝煌大廈。

　方君妍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看著資料。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

　“喂?”

　“小妍，是爸爸，你在哪?”

　“我還在公司。”

　“你不去姨媽家了?”

　“不去了，又沒什麽事，你們去就可以了，代我向姨媽說聲。”

　“那好，你也別太累了，早點回來。”

　“嗯，拜拜。”方君妍掛上電話，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然後站起身做起了體操。

　傳來敲門聲。

　“請進。”

　潘致和走了進來。“怎麽，還不下班?”

　“還有一些資料沒看完。”

　“你真是比其他員工勤奮多了。”

　“我和他們不同，他們只是打工，下班時間一到自然就想回家。”

　“那倒也是。”潘致和笑了笑，“肚子餓嗎?要不要我帶點東西上來給你?”

　“你還不下班?”

　“準備走了，經過你門口，所以進來問問，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謝謝了，我不需要。你回家吧。”方君妍的語氣冷漠。

　“是麽，那，明天見。”

　“明天見。”看見潘致和帶上門走掉，方君妍這才繼續做起體操來。

　潘致和走到電梯口，沉思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更衣室。

　“唉……好日子過去咯。”保安老吳邊換衣服邊感歎著。

　“什麽好日子?”潘致中問。

　“一個星期的白班好日子呀，接下來又要是一星期昏天黑地的晚班了。怎麽樣，今天第一天上晚班，會習慣嗎?”

　“應該還好吧。”潘致中皺起鼻子嗅了嗅，“什麽味?”

　“噢，是我身上貼的西藏膏藥。”

　“膏藥?”

　“人老了， 毛病越來越多，最近腰疼得厲害。”

　監控室裡。老吳指著其中一個屏幕罵道:“該死的，哪個家夥又忘記鎖會議室的門。”

　“哪的?”潘致中問道。

　“十八樓市場部的b型會議室，這些家夥用完之後就沒有隨手鎖門的習慣，總要別人幫他們擦屁股。”

　“那我去鎖吧，順便巡視一下那邊。”潘致中說道。

　“你一個人?”

　“沒關系，你不是腰不好麽。”

　“要不我把前門的小林調來和你一起去。”

　“不用，只是是巡邏一下，一個人沒關系的。”

　“那，就辛苦你了。”

　潘致中笑了笑，拿起一個電筒別在身上走出監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