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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成帝記》一百四十一章 龍動9天-一百四十五章璿霄丹闕
正文141章龍動九天

 寧道子論功力不是薑神君的對手,鬥了大半晌,始終不得便宜。不由起了怒火,也不管丟不丟臉,大聲道:“閔師兄,你怎在旁看著,還不來幫忙?”

 閔一得無法,苦笑著祭起飛劍加入二人的決鬥。

 薑神君哇哇怪叫道:“兩個死老兒,看戲呐?還不來幫忙?”他應付寧道子綽綽有余,但加上更勝一籌的閔一得無意捉襟見肘。

 閔一得飛劍堪堪刺出,即遇一股大力擋住進程。愕然斜睨,卻是一紅臉灰胡的高大老頭,用一雙肉掌,硬生生地架住了自己的飛劍。這下吃驚不小,飛劍可不同尋常長劍,單隻鋒利就行。那劍上可附著使劍人的心神和罡元,當真稱得上遇銳折銳,逢堅破堅,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眼前這不起眼的老兒居然用肉掌抵禦,也不知是不自量力呢?抑是胸有成竹?再看那老頭身後尚有另一紅鼻老兒,手上托著個酒葫蘆,大口享受著。不時朝自己擠眉弄眼,做出種種怪相。嘿嘿……倒是好玩。

 他自幼學劍,至今百八十年,素少問世,論生性淳樸,縱小石頭也難與他比較。平時想尋人玩耍,那些人要麽出於尊敬,沒那份膽量;要麽嫌他年紀太大,與他沒甚共同語言;故而始終寂寞萬分。此次,金蟬子回山邀長老們下山除魔,師兄們修道正急,無有閑暇。獨有寧道子恰好破關,為了保護師傅的獨生愛子,他自告奮勇陪著下山。明面上是這原因,私底下,他也想下山見識見識。

 時見驚霓子與自己同樣性子,他呵呵大笑,一時劍也不使了。繞過闕邪子,行到驚霓子身前,道:“喂,你乾嗎朝我笑啊?來,咱們鬥鬥。”

 驚霓子朝他瞄了一眼,慢條斯理道:“你想和我鬥?”

 “正是!”閔一得答的老實異常。

 驚霓子嘿嘿一笑,他玩世不恭,放狂骸浪,但論心機可比閔一得狡猾得多。以極其奸險的聲音道:“你要和我鬥,須得擊敗我的師弟。”

 閔一得道:“我不想和你師弟鬥,就想同你打一架。打得好了,咱們交個朋友。”

 驚霓子道:“這可不行,你曉得我是誰麽?”

 閔一得奇道:“你們不就是昆侖派的麽?還能有甚身份?”修煉了百八十年,各門各派的絕藝他都曾涉獵。起初一愕,但腦子裡稍加回想,即已明白闕邪子適才擋禦飛劍的手法,正是昆侖派的大道歸元掌。憑掌法,他自能判斷出眼下二人的出身。

 驚霓子笑道:“不錯,沒想你的眼光倒是奇準。”說話間,見他頗為沾沾自喜,心想,這家夥好騙得很,估計三言兩語就能哄他回家。又道:“我是昆侖派堂堂的三長老,依本門規矩,若有人想挑戰,要一關一關地打過來。我的師弟論排行是老四。所以你得先贏了他,才輪到我。你既然想和我交朋友,也不想我為你破了門規吧?”

 “嗯,說得沒錯,是我考慮不周。”說完,閔一得又指著闕邪子,道:“這就是你師弟?”

 驚霓子笑得眼都沒了,直是點頭。心下卻想,待你們動手時,老兒在邊上瞅冷子,使扳子,瞧你輸是不輸。嘿嘿……

 斯時,北風怒號,寒風刺骨,美麗的雪花飄落大地,它們用冰冷的手,撫摸山川,愛撫大河,親吻著天下間無遮無擋的世人。同樣,小石頭率領的二萬震北軍也被純淨潔白的雪絮輕輕地舔吻。頂著呼呼朔風,二萬大軍悄悄潛至秦營附近。當此雪花飛舞之際,符譽又懶得遷營,故而秦營一片靜謐,縱連戰馬也囿於天氣之因,不再亂喚胡嘶。

 當一抹蒼黃映入眼簾,小石頭揚馬兀止。隨即策馬徐行至一處矮小土丘,透過天地間紛紛揚揚的大塊雪絮,眺望遠處綿延秦營。心地裡無由升起一股噬血的**。這**來得那麽突然,又是那麽令他驚訝。

 在他身後兩萬鐵騎鴉雀無聲。玄色的鎧甲上布著點點白色,但不須臾,漫漫飛舞的大片雪花,舞白了他們的發梢,舞白了殺氣騰騰的勇士。

 無言片刻,孟光馳馬驅前,與他並立,抱拳道:“王爺,差不多了。”

 小石頭朝他看看,用力地點了下頭。

 孟光咧嘴一笑,向後略微揮手。隨即在得勝鉤上摘下他那如鏜似戟的怪異兵器,在手上狠狠地舞了一圈,拍馬前衝。緊跟著,兩萬大軍裡足有一半與他一起向前面的蒼黃色秦營馳騁而去。望著遠去的黑色奔流,在小石頭的感覺中,就像自己親手射了一支黑色利箭,劃開潔白大地,直刺秦軍的胸膛。

 利箭轉瞬射至秦營。

 繼而,呼喝聲、慘叫聲、馬嘶聲、兵器擋格聲交相迭起。孟光人高馬大,手中刀又怪模怪樣,後面萬余人更是殺氣騰騰,那樣兒便如雪獄裡現出的魔神大軍,張著血盆大口,肆意凌虐。秦軍突遭襲擊,無不驚惶,瞬時亂了陣腳。

 符譽惶不急忙地披衣出帳,跨上衛兵牽來的馬匹,朝後軍躲去。邊上圍著幾個死忠的臣子。其實,這當口孟光尚未攻入中軍,他若是喝令全軍進襲,孟光勢無幸免。但他身嬌肉貴,怕死得緊。草木皆兵下,一邊喚身旁的臣子組織抵抗,一邊自己策馬後驅。心道,無論如何,自己總須先安全了再說。

 小石頭不慌不忙從混元戒裡取出一支焰火,彈指射向天空。隨著“咻”的一聲,夜空裡散爍出璀璨奪目的迷人光圈,一蓬一蓬渙開,猶如星辰明滅,美麗非凡。

 在谷裡足足候了大半夜的鄭恩抬頭一瞅,頓然大喜,高聲喝道:“將士們,援軍已至,隨本將軍衝出去。”話音甫落,拍馬而前。那支魔鬼般的大戟劃著美妙的弧線,在急速的空氣裡激蕩著噬血的頻率。

 谷中荒食半月,戰馬多已充饑。

 除皇帝親衛營的馬匹尚存外,其余軍隊無不成了步兵。即使如此,數萬雁翎軍勇武不減,盡管盔甲不整,但在渴望勝利的刺激下,猶如獸人一樣,揮斥怒喝,邁著大步,踩著堅硬的大地,向那礙眼而又可惡的秦營撲去。

 符譽好不易逃到後軍,腳跟還沒站穩。斥候已至:“稟王爺,谷中周兵殺出,前軍潰敗。”

 “什麽?”符譽惶了起來,看看周圍將領。與此同時,一員將領越眾而出,道:“二皇子,末將領兵前去。”

 “嗯!好……”情勢危急下,符譽也不擺什麽皇子氣派了,揮手就把那將領打發去了。接著,又道:“符光這卑鄙小人,為何不來救援?”剛說著,又一斥候奔將進來,口中大叫著:“報……”到了跟前,大聲道:“王爺,大皇子全軍潰敗,正向我軍*攏。”

 “嘿嘿,原來這家夥也沒好日子過?”符譽自得其樂下,脫口而出。風聲鶴唳之後,突聞對手比自己尚要不如,不由幸災樂禍起來。

 旁邊將領人人傻眼,瞧著這位主子,當真懷疑他是不是先帝爺的兒子,世上竟有這等樣的蠢人?

 符譽出口,已知不妙。轉目四睨,道:“既然周兵妄圖突圍,咱們就給他們點厲害瞧瞧。傳本王令,後軍開拔,包圍周兵。”這話說出,諸多將領的心中稍微好過一些。又是一會兒,秦軍兩營終於匯合,聚成一股龐大的黃色海洋。同時,囿於人數眾多,秦軍士氣漸漸恢復,不再驚慌沮喪。

 俯天而瞰,數百裡方圓內,上百萬人你殺我砍,萬馬奔騰。

 孟光與鄭恩的兩支軍隊,猶如兩柄所向披靡的破流神劍,分進合擊,直朝符譽和符光的後軍陣營衝去。一路摧鋒陷陣,遇強拔強,逢堅毀堅。秦國那哥倆當此火燒眉毛,平生罕見的危難下,居然出奇的團結。非但本人待在一起沒吵嘴打架,更連手下兵將也合匯一處,以泰山壓頂之勢,予周兵迎頭痛擊。

 方今四國論軍事強大,就屬秦周兩國。秦國底子雄厚,周國兵將精銳,向來平分秋色。

 仁秀帝被圍,若換在秦皇在世時,三十余萬大軍自無幸免。可惜,秦皇猝崩,兩個兒子又不顧大局,爭來爭去暫且不說,更而各拉大旗,分裂秦軍。兩人既無秦皇的雄才大略,又無高瞻遠矚的眼光,生性錙銖必較,吃虧要佔回,得了便宜哈哈大笑。盡管不時還記得要模仿下父親外,其余所為當真別無是處。

 攤上這樣的主子,秦國將領是哭在心頭,淚往肚流。雖知二人種種缺點,德行又虧,但實在別無選擇。成年皇子就他們二人,其余悉數尚幼,若自己擁護了,保不定被人在後說是企圖挾幼主而自立。諸般緣故,故而秦軍伊始的士氣並不強盛,甚至可說是沮喪,對未來的失望,讓他們均抱著得過且過的念頭。

 但眼下周兵節節爭先,人人奮勇。手下更不留降兵,即便跪著的,也是一刀。他們在谷裡啃草皮,吞泥豆,過著飲血茹毛的原始生活。在援兵已至那會,便已悄自發誓,一旦得了機會,定要痛報其仇,決不手軟。時此大佔上風之際,秦軍又猝不及防,被他們殲殺無數。

 而且這些人殺人後,也不知是誰,第一個把血塗在自己臉上,顯得窮凶極惡;有榜樣在前,之後學者洶湧,瞬時間,周兵人人豺狼,個個惡魔,渾身浸滿了敵軍的鮮血,腰上更掛著對方的頭顱。砍一個掛一個,有些人掛得走不動了。索性扔去幾個,隨後再砍再掛。

 不過,秦軍畢竟是秦軍,起始稍亂之後,即由數個頗有本事的將領,回攏敗兵,再聚聲勢。而且,生龍活虎的周兵僅隻二萬震北軍,其余三十萬大軍前時還掙扎在死亡線上,體力匱乏得一塌糊塗。在起初的勇猛之後,隨時辰漸長,氣力漸衰。走起路來也是打著麻兒的雙腿糾纏,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如此一來,周兵優勢不再,秦軍複又衝回,幾下拚刺,周兵大大的吃虧。那黃色的人潮一浪一浪,幾乎把黑色的周兵再次推回流雲飛峽。仁秀帝在後面瞧著不妙,命令親衛營上前。只見華貴的鑾輿從玄色人群裡起伏而出,周圍獵獵旌旗遮天蔽日,黑雲垂空。瞧著威勢倒是不凡,但細看的話,卻能發現有些旗幟早已襤褸已極,不定尚有便溺之痕。

 仁秀帝站在鑾輿上,身著金色甲胄,抽出太阿劍向天上舉,大呼道:“將士們,蹀血而進,屠滅秦軍,豈不快耶?”這話說得好生文皺,當兵的沒甚文化,可聽不懂,也沒人回應。

 便在這時,一面玄色金纛倏然出現在大地盡頭。

 隨大纛放大,赫然一個“趙”字隨旗飄舞。玄色金纛下,一道黑色峰流卷湧著白色雪花奔騰而來。當先一人胯下一匹黑色戰馬,鳳臆龍鬐,四肢昂健。遠處望去,竟像騰空蹈虛,恣肆奔放。那人渾身迸發著璀璨金芒,奪目得猶如天日垂地,好似天兵神將。

 在百萬人眼裡,那感覺就像洶湧奔騰的黑色洪流,托著一顆無比耀眼的斑斕亮珠迅馳疾來。

 刹那,秦周雙方的高級將領,愕然靜寂,不約而同地齊齊看向這支來勢威猛的鐵騎洪流。而即將迎接洪流的一面,秦軍竟已膽怯,開始倉皇后退。那無形的威勢,即便還沒交手,卻深深地壓在秦軍兵士的心頭上,沉甸甸地令人窒悶,教人恐慌。

 與之相反,周兵興奮無比,大喝道:“北風,北風……”那歡呼聲竟若已然勝利。其間尤以被仁秀帝硬拆去的五萬震北軍最為歡暢,極度鬱懣裡驀然重遇輝煌,的確難以自已。噙著激動的熱淚,望著那位天神般的首領,猶如遊子重歸,好生亟盼。

 感覺到周兵的士氣因自己地到來,瞬間猛漲。小石頭舞起日月刃,揮出一道斑斕虹芒直撲秦軍。

 虹芒切割大地,劃開積雪,順著蒼黃大地直線前馳。就在秦軍尚未反應過來,斑斕虹芒已剖開數十人的胸膛,血肉橫飛裡倏然炸開,爆出更為耀眼的璀璨光芒。那些光芒殊為怪異,落那炸那,遍地開花,就像手雷似的傷人無數。

 眼見一刀之威竟至若斯,數十萬周兵再次高聲歡呼,群情湧動下,再鼓鬥志,悍不畏死地揮刀猛進。

 小石頭衝在最前,一頭衝進秦軍陣營,日月刃舞動,刀罡噴湧。馬前十數丈方圓頓成真空,當者披靡,聞風喪膽。後面那一萬震北軍勇士,高舉戰刀,一個個帶著藝術細胞,揮舞著既詭譎又異雅的線條,完美地收割著余下秦軍的頭顱。

 遠處望去,便像灰仆仆,黑亮亮的蝙蝠群,張開獠牙,衝向無所設防的人群。

 高速的衝擊,戰刀過後,頭顱跳起,卻被後一人又是一刀。如此這般,有的秦軍頭顱即便已被砍下,但倒霉些的仍要再吃一刀。有的更為慘不忍睹,被劈得面目全非。而那些震北軍卻發出興奮的狼嚎聲,他們尚武,他們凶悍,他們具有連蠻夷都瞧之害怕的剽悍勇猛。

 小石頭此刻如果回頭看,定會由衷懷疑這梆家夥是否曾玩過現代排球。至於那些失了馬的雁翎軍,左挾生虜、右挾人頭,個個勇猛玩命、奮勇爭先,散發著久已不見的霸悍氣概。

 頃刻間,形勢顛倒,秦軍大沮。

 仁秀帝舉劍的右手高高佇在半空,竟自忘了收回。望著勇猛如昔的震北軍,尤其當小石頭突臨,全軍將士的自發歡呼。教他不知該喜該憂?足足愣了半晌,才揮揮手,命親衛營跟上。自己則頹然倒在鑾輿上,瞥著左右的明黃色彩,以往是權力的象征,此刻偏是那麽刺眼,又飽含譏屑。

 心地裡一個聲音在歇斯底裡地喊著:“朕是皇帝,朕才是皇帝,你們都是朕的奴才,怎麽可以為外人歡呼?”難言的嫉妒,死命啃咬著他的髒腑。刻毒的目光,隨著黑色奔流的前進而前進……尤其那璀璨亮珠,讓他無由地想起“天無二日”這個詞眼。

 若說數十萬土黃色的秦軍像一張黃色的畫紙,此刻便有三道黑色的墨汁在紙面上流淌。左右兩股黑流緩緩而進,其間忽成直線,忽成圓形,有時更被擊散,幾欲化成零落的黑點;而中間那股黑流始終保持著行雲流水般的恆速。

 土黃色的秦軍在那道黑色箭流下,猶如被犁開的泥土,層層翻出,最終複歸塵土。而黑色的利箭卻不時散發出灼眼的光芒,奔騰翻滾裡顯得那麽蕩氣回腸,又是那麽讓敵人毛骨悚然。

 眼望小石頭這般威勢,秦國哥倆惶得六神無主,手腳癱軟。

 符譽顫抖著嗓音,問道:“諸位,有何計策可擋?”

 符光不說話,隻用希冀的眼神注視著身旁眾多秦軍將領。

 一員將領道:“二皇子,目下周兵士氣正盛。況且,任何絕妙的計策一旦遇到絕對的武力,勢必望而興歎。”

 符光忍不住了,搶在前頭疾言厲色道:“那怎麽辦?難道就等他過來把我們一個個喀嚓掉?”他說話時,尚在自己的脖項處,做了個手勢。符譽跟著如有同感的大點其首。原本存有的嫌隙隨著生命堪危,早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那將領暗自鄙夷,抱拳道:“如今惟有請營中的武林高手組成一支突擊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那為首的周將擊斃,方可挽回敗局。”說話時,他沒回首,也沒用手指認。但在場秦將包括那哥倆,卻不由地向“趙”字大旗下的那員年輕猛將望去。

 符光道:“不錯,不錯……徐將軍說得對極。”又道:”來啊,去請閔道長和寧道長。”余裕,有人來報,兩位道長沒見著,有人看見他們昨兒深夜隨人走了。

 符光聞言,暴跳如雷,大罵道:“狗娘養的峨嵋派,說什麽高手助陣,沒敵人時吃好睡好,要派用場了,溜得比我還快。”邊上將領聽得肚內直笑。他這罵人的話,無疑坦白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便是他也想逃走,只是還沒來得及而已。

 符譽瞥他一眼,問那兵士:“兩位道長不在了,那還有誰在?”

 兵士道:“其余人全在,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也在。”

 符譽道:“好,傳本王令,命他們急速來見。”

 兵士叩首跑去。又過一會,百十余打扮怪異,形態殊妙之人紛紛走來。這些人有僧有道,有老有少,男男女女,胖胖瘦瘦,可謂包羅萬象。符譽這當兒腦子清醒得很,上前便是一個大禮,辛苦地擠出幾滴眼淚,道:“諸位好漢,今日大秦危矣。”

 他不說,群雄也看出來了。眺望之余,只見黑色浪潮滾滾翻翻,一波高過一波;反之土黃色的區域卻是越來越少,放眼看四面八方沒一處是進攻的,全在艱苦地防守。

 一老道出來答話,“皇子可有甚需要幫忙?”

 符譽道:“周兵膽氣如此之壯,其因皆在那人身上!”說著,指指遠處的小石頭,又道:“諸位若能組成一支突擊隊,把他砍殺當場,我軍必能定傾扶危,轉敗為勝。”

 老道是崆峒五老之一,排行第三的散羽真人,由散桑派來協助秦軍。此刻秦軍有危,自然當仁不讓,何況本人又自視甚高,認為區區一周將還不手到即誅。當下道:“好,我等願聽皇子吩咐。”

 符譽大喜,瞟了符光一眼,頗含炫耀。

 小石頭一路高歌猛進,所想披靡。遠處秦軍機弩“梆梆梆”的如雨點傾瀉,但落他身上,連癢都沒搔著。烜煚神甲可是神器一流,若不是上等的仙劍休想動它分毫。盡管目下缺了兩樣,尚不完美,然也決計不是俗世的兵器可以剖卸得了。仗著盔甲之堅,憑借手上的趙家寶刀日月刃,手中刀指向何處,何處便頓時摧枯拉朽,不堪一擊。數平生得意,就今日最為意氣風發。

 他這般身先士卒,勇於替人擋箭擋刀的行為,落在身後震北軍將士的眼裡,當真是感動到了極點。直把他視為再生父母也不過爾爾。可惜他們並不知道,若那家夥沒那副堅厚的甲胄,興許此刻早已站到仁秀帝邊上,美其名護駕去了。

 突然,急速進程滯了一下。

 萬余震北軍勇士朝前一看,哎喲不好。原來前方不知何時忽然多了百余位衣著怪異的男女老少,圍著自己的王爺,你劈我砍,你上我下,組成了地網天羅般的殺伐陣形,把個王爺圍得風雨不透,密不通風。失去鋒尖的震北軍登時滯濘原地。

 他們原本*著人高馬大的優勢,以高速的衝鋒,穿剖人群。此刻止了腳步,優勢不再,外圍那些剛剛還哭爹喊娘的秦軍猛地重新回撲,一下便陷入了困戰中。

 小石頭這會暗呼倒霉,得意還沒多久,便遭人痛毆圍打。面對到處冒刺的圍殺,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情知這些人非比那些尋常的兵士,隻憑蠻力打仗。誰知道他們中間有沒一個拿著什麽特殊的兵器或有什麽變異真元,可以砍破自己的烜煚神甲。

 正文142章天劍誅神

 其時雪花已止,冬日懶洋洋地升起。那太陽一點也沒有君臨天下的自覺,反而有種硬被人拉上台的味道,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上近百萬人,層層迭迭,你推過來,我推過去。黑壓壓的一片,似江河波浪,無頭無盡,可惜眼下卻分不出上遊或是下遊。

 同時,玄色陣營裡,猛地戰鼓滔滔,喝聲陣陣,直衝雲霄。

 放眼望去,仁秀帝躬擐甲胄,屹立土丘之上,死命地敲打著戰鼓。當然與他一起尚有百余人一起敲著,否則,單他一人決計敲不出恁大聲響。原來,他見小石頭被圍,本軍攻勢受阻。盡.管心裡存著嫉妒,卻也不願再輸一仗,不然當真要做大周首位被敵軍擒住後殺死的君主了。

 周兵聞得金鼓喧闐,士氣複升,再次奮武揚威。

 這會兒,小石頭卻被人圍得急了。每次出刀雖能取人一命,但以耗費計,委實大大的不劃算。要知道,他每次出刀,留一半力防禦,一半力進攻;時辰一長,未免氣喘籲籲。其間,有個老道最為狡猾,每次想斃他當場際,那死老道總是一沾即走,飄忽不定;尤其身法更詭,奇中有正,正裡含異,殊難判斷。

 而且,他最難受的就是要在百余高手的圍攻下,還想保住自己胯下的駿馬。這麽一來,打鬥愈艱,防上防下,又要伺機殲滅對方。時辰一長,頗有些左支右絀之感。

 著急之余,不由破口大罵:“死老道飄來飄去作甚?可敢與我一決?”這聲音蘊涵渾沛真元,說出去就像炸雷。百裡之內的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這老道正是崆峒派的散羽真人,他道:“惡魔,今日貧道等禁暴誅亂,與你有甚規矩可講?只須殺了你,便是一樁天大的功……”聽小石頭音量忒響,他也不示弱,運以道宗降魔清音訣說出此語。

 只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這道宗降魔清音訣,怎可瞎用?憑他的功境,靜心凝神多半馬馬虎虎,然這當口廝殺正烈,而且小石頭又認準了他。趁他講話身形一滯的那會,手中刀輕輕一顫,激出一道水波形的刀罡,就打算把他腰斬當場。

 故而,他前面說得尚好,可最後那個“德”字,卻再無法吐出。瞅見刀罡襲身,那還顧及顏面,一個懶驢打滾,在雪地上連翻了數翻。僅差毫厘地避了開去。不過腰間的道袍裂了一道大口,深堪及肉,微微泛出血印。垂首略看,嚇他一身冷汗。暗道,為好面子,差點便去見三清道祖。

 小石頭暗叫可惜,趁這空暇,回首一看,幾欲目眥盡裂。但見身後的萬余震北軍就這刹那,竟已死傷小半。這下他再不顧及胯下駿馬,照他現代意識,人命最最值錢。身形暴升,躍身騰空,瞬時在半空衍出九條人影,日月刃“噗噗噗”連斬三刀。

 與此同時,那匹隨了他十數日的大黑馬身中數十利箭,冒出噴天鮮血。黑馬淒嘶一聲,尤顯悲壯。揚起的前蹄,蹬動數下,最終無力落地,佇在那直是好久……

 “龍動九天?”望見小石頭瞬時展現的身法,群雄裡不知是誰詫叫一聲。

 龍動九天是昆侖至高身法《龍行八法》中的第七式。施展時,虹貫長空,瀟灑恣肆。當最終成形,可衍九條人影,且無一虛影,每影皆真。其中任一均代表了鬥轉星移的天象演化。電閃雷鳴、雨雪霜凍、洪水颶風乃至地震山崩、潮汐海嘯……

 喻示神龍在天上默默關注著紜紜眾生,心情一個不好,便降下任意災厄。

 是而,能練成第七式的在昆侖派現下弟子裡也是有之寥寥。因為《龍行八法》的前五法可謂武技;而後三法,怒龍蟠空、龍動九天、神龍無影卻完完全全是道法,已遠超技擊之限,近乎於道。//講究的是無為自然,存身天地,把己心融於混沌,按八極妙理,自然演繹。

 只見那九條人影身姿各異,或盤坐,或臥膝,或舉手,或垂腕……但面容卻是相若,俏笑嫣然,神采飛揚。似對地上的無比血腥,感到欣喜不已。說來也不能怪小石頭心地殘酷,實是《龍行八法》創於西昆侖瑤池,那瑤池又盡是女子,故而面容含義無不嬌俏可愛,引人愛憐;而且動作又是嫻雅雋秀,矯若流雲,堪比舞蹈。

 面對九道人影瞬時揮出的三刀,下面百余人還沒及反應,已然被誅三九二十七人。不是開膛剖肚,便是斬首去顱,死狀極慘。那瞬間激發出的刀罡氣波,同樣也推倒了那匹大黑馬。其實馬兒早已身死,只是不願頹然倒地而已。

 至此刻,小石頭心中大慟,既想為死去的馬兒復仇,也想為遭難的震北勇士們討回公道。

 心中存了恨意,手上自也不再留力,九條人影漸漸合攏。

 那神奇一幕,數十萬周兵盡皆看見。雖不曉結果如何,也不知殺傷多少人?但見著震北王突然演繹出驚世駭俗的神功,無不歡呼雀躍,勇氣倍增。而另一邊的秦國哥倆卻嚇得雙腿發軟,差點癱在地上。

 散羽老道得脫幸免,再呼僥幸,但他仍未吸取教訓,死要面子地嗔目怒喝:“好你個魔頭,居然用正道絕學對付咱們。今日貧道與你沒完。”耳聞此言,小石頭倒沒什麽,旁邊人對他嗤之以鼻。均想,那魔頭厲害若斯,大夥兒今日能逃得性命,便已幸甚,你還大言不慚的要和人家沒完?簡直與找死無疑。

 他們惶惶不可之際,小石頭九影合攏,歸象於一。

 緊接著,一聲蒼涼悲壯的長嘯,幾乎慷慨激越至九重天外,抒發著馬兒慘死的悲痛;與此同時,浮佇半空的身影,瞬時轉淡,先是腳,再是身體,最後是一張充滿冷笑,尤含輕蔑的面容,直至虛無,就像世上再無這人。不過那駭人的嘯聲,依舊一波一波地響起;便如平地炸雷,浩浩蕩蕩,接連不停。

 散羽老道這時有些慌了,駭聲道:“神龍無影?”

 《龍行八法》雖然神妙,但仍非眾人害怕的原因,實在是小石頭刀法與身法的完美結合。原本他護著駿馬,閃動不大,群雄還可用陣法勉強困住;但他此刻行如流水,翩若驚鴻,尤其閃動無跡,有影無形,教人難以預防;使出的刀法又是神出鬼沒,無堅不摧;在場群雄自問誰也不能獨力相抗。

 但殊為怪異地便是,人影雖失,日月刃仍在。薄薄的刀身,照著驚人的節奏輕輕顫動著,發出一種極似龍吟的釁鳴聲。

 散羽老道驀然大喊:“諸位,快放暗器。”

 群雄省悟,一個個掏出暗器向日月刃扔去,有些人自視本身是正道,故而並沒暗器。然此時性命堪危,也顧不及了,手中刀劍紛紛砸將出去。原道這多東西扔去,就算殺不死大魔頭,也必然教他放些鮮血。孰知,那些兵器加暗器穿過日月刃四周後,卻是自然傾斜朝地。有些扔得遠了,居然還劈死幾個秦軍,枉自空歡喜一場。

 面臨一位攻無可攻,防無可防的對手,諸人終於嚇破了膽子,再無一絲一毫的勇氣與小石頭拚鬥。

 五十余人也不知是誰最先返身即走,跟著其他人哄然而散,倉皇奔逃。便在這時節,日月刃閃爍一抹詭異的光芒,“咻”的一聲,追射出去。繼而只見五十余顆頭顱“砰砰砰”的紛紛騰升至半空。那情景分外壯觀,教人一輩子也難以忘掉。尤其秦軍那對“好哥倆”只怕要一生夢魘,常常悚醒。

 隨頭顱升起,數十萬人跟著而視。極難相信天下間竟有人一刀可臻若斯威力?不過眨眼,五十余顆頭顱在半空紛紛炸裂,血肉橫飛。濺散出的血肉碎末,籠罩百丈方圓,直濺得附近秦軍的臉上身上,腳上,渾身都是。有些膽量忒小的竟而嚇昏過去。

 與此一刻,小石頭在半空顯出身形,手執長刀,臉色猙獰可怖,雙目卻是顧盼自雄。但瞥眼瞧著自己一手造下的作孽場面,轉而愕然。駭然自忖,這是我乾的麽?哦!天啊!我都幹了些什麽?一刀居然殺了恁多人。就只為了替馬兒報仇?還是為了死傷的震北軍?一時惘然若失,好似他被人砍了腦袋一樣。

 周兵不知他念頭,只見他手提長刀,浮佇半空,渾身金光閃爍,比之那懶洋洋的太陽,反而更為璀璨。此時固然有人說他是天神下凡,也沒人會抱半點懷疑。

 歡呼聲裡,群情激奮,士氣大振。與之相反,秦軍沮喪到了極點。原本剛死了皇帝,新君尚未嗣立,對於古代的軍隊來說,可謂暫時失了效忠的目標。如今發現敵軍大將竟是一位堪比天神的人兒,不過從行為看,更像是一位魔神。

 他們退卻了,向來勇武的秦軍,終於產生了畏怯之意。人不與天鬥,自然也不能與神鬥。古代宿命論深根每一人的心中,當此一瞬,數十萬秦軍返身即走。一路曳旗扔刀,丟盔棄甲,直向長安奔去。

 眼望秦軍如螻蟻湧潮,倉皇敗北,小石頭竟不覺半點欣喜,心中升起莫名的悸動。與秦軍不同的是,周兵高聲歡呼,揚著手中明晃晃的利刀,一路追逐。深黑色奔流迅速地吞噬著土黃色的畫布,直到再也望不見。

 靜默不覺裡,忽聞一聲雕鳴在耳邊響起。小石頭側首,原是小禽在叫喚自己。他微微一笑,顯得很是淒楚,不過小禽卻看不出來。

 又聽他輕聲道:“小禽,咱們人類其實與你們一樣,也是弱肉強食。若你沒有強橫的實力或沒有可以算計一切的頭腦,那你注定只有被人剝削,甚至付出性命。唉……”由衷地感歎一聲,隨即浮起身子,飄落禽背,盤膝坐下,道:“你就讓我坐一會罷,我實在太累,太累……”

 小禽雖不明白他究竟想說什麽?但見他怏怏不樂,竟也難受。跟著長鳴一聲,升天而起,在天穹翱翔飛掠,冀望以這樣的方式,讓他重拾爽朗。

 俯瞰大地,山描銀雲,天粘雪草,滿天霜,遍地雪。不多時,雪花仿如隨風撩亂的柳絮,又如漫天粼粼大霧,抹去了適才的汙垢,再次潔白一片。

 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小石頭滿懷惆悵,半點沒有勝利的欣然。

 靜靜地坐在小禽背上,任它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轉首俯瞰鑾輿上的仁秀帝,似也不像原來那麽可恨了。心道,他也是按人世的準則行事。可惜的是,做得不夠機密,終被人知曉,最後使人對他怨懟,以致勝利沒得到,反而失去了本來的東西。

 他不知道蒼天為何要把自己從另一空間弄來?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為這世間留下些什麽?難道就照薑神君所說,為了夏族而與華族放手一搏?再或是豁出渾身膽,升天之後,敢把天帝拉下馬?嘿嘿地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是個什麽人?莫非自己還不清楚麽?又能乾出什麽樣的宏偉功績?

 便在這當口,忽聽得遠處一聲轟然爆響。緊接著,一個淒厲的聲音悲呼道:“你們竟敢殺我師弟,我閔一得和你們沒完。”

 小石頭一驚,暗叫不好。喚薑神君三人引出閔一得二人,是為了突圍的需要,以免添加不必要的麻煩。殊不知,他們三人居然殺了寧道子。這麽一來,只怕修道界從此後要血腥大亂了。

 擔憂之余,暫放心懷,立時拍禽趕去,只見那閔一得飄浮虛空,捏指向天,口中一聲清嘯,仿如龍吟,聲動九天。

 隨即天邊濃雲滾翻,蒼茫天穹裡遙遙傳來歡欣的呼應聲。瞬間,在他頭頂上方的湖藍色天際,倏地裂開一道黑口,裡面電光霹靂,烏雲湧卷,宛若無窮星河。跟著,一道淡青色劍影由裡突然飛出,森寒的劍氣,陡然密布天上地下,整個空間似突然化為劍鞘。

 那種窒悶和束手無力的感覺,讓遠處的小石頭不寒而栗。

 青影舞動,繞天一匝,但凡途經之處,無不濃焰烈烈,黑煙冒起.

 “嗆”的一聲,青影停佇在閔一得伸手可及此處。此刻,眾人終於瞧清,這是一柄透明如水,卻偏偏散發淡青色光耀的長劍。劍身上雋著一**螺旋狀的條紋,很詭異,又很蒼樸。劍尖處不時有青色火焰吞吐,宛若蛇信,嘶嘶作響。

 薑神君失聲:“峨嵋天劍?”

 閔一得傲然道:“不錯,算你識貨。今日你們三人能死在本門究極天劍的威力之下,也算生而有幸。”說話時,微微側首,瞄了眼小石頭。心下思量,稍後要不要也把他一起誅了?

 峨嵋劍派聞說由西方教教主菩提祖師所創,故而其劍道跡近佛宗。不同玄門正宗劍術那般以元嬰驅動飛劍。他們先以外物煉成飛劍,然後再用真元灌注,過一段時日,即存想默念,以經咒法力煆冶劍刃。久而久之,飛劍與使劍人,身劍合一,心神相同。雖在另一空間,卻能隨意召喚,其變幻之功,尤勝玄門之劍。

 這般修煉飛劍的最高境界,便是究極天劍。像金蟬那種每日背著柄大劍,要用時,尚要用手拔取,然後以巧勁發射。實質是屬於峨嵋上乘劍道的基礎入門而已。

 驚霓子忽然哈哈大笑,在地上手舞足蹈,翻來覆去,好似遇到天大的高興事。只是那模樣卻像犯了失心瘋,不免教人耽憂。

 閔一得大聲道:“你小子別演戲了,適才若非上你大當,與你們二人糾纏半晌。我師弟豈會被他弑殺。而且……而且元嬰不存。”他比驚霓子大了足足七八十歲,這小子一說也不算妄言。只是說到後來,語意悲愴。望向薑神君的目光,蘊涵無比憤怒,恨不能把他挫骨揚灰。

 他一生修煉峨嵋劍道,只有對劍的狂愛,對道的追求,其余萬物無不懵懵懂懂,對他來說一切都那麽無害。惟有今日,他領教了人心的險惡,親眼目睹薑神君一指擊爆寧道子的頭顱,並毀了他遁出的元嬰。讓自己的師弟從此再無轉世的可能。所以,他要報仇,他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陪葬。

 小石頭朝薑神君望望。他眼下心神無比清晰,心境修煉似又躍升一大層次。感覺中,天下事仿佛都能掌握,不過仍隻限於仿佛二字。離真正地掌握,他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只是薑神君借刀殺人,以此逼迫自己遠離正道的卑鄙做法,他卻了然於胸。

 他知道薑神君殺了寧道子,無非是讓自己難以立足正道,最終不得不投*夏族的庇護。當然,薑神君也想刻意拉攏天羅教。一旦小石頭與夏族再無分彼此,天羅教與夏族的關系,自然又恢復到了當年截教襄助殷商抵抗西歧的親密無間。

 想起自己剛剛殺了百余位正道群雄,雖然不是什麽修道高手,但這仇終究是結大了。薑神君此計嚴格說來,委實多此一舉。反而讓自己把他看得透透徹徹。

 正當他思忖,那邊廂的驚霓子猛地跳起,指著閔一得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明明輩分大了我們好大一截,還要仗勢欺人。你說,你有沒道理?何況,殺你師弟又不是我們,你卻把我們也算將進去,是不是你修道多年,殺心未減啊?還是你們峨嵋派已墮入魔道?”

 連串責問,像鞭炮劈裡啪啦地在閔一得耳際炸響,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那青色天劍也囿於使用者的心旌,火焰跟著暗淡不少。他撓頭思慮,片刻後,突然大喝道:“我不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今日不殺了你們,教我回去如何交代?”後半截話,多半是他真心言語。

 沒等驚霓子繼續羅嗦,閔一得又是一聲大吼:“移、山、填、海……”那“海”字甫一出口,青色的天劍陡然光芒大熾。周圍燃燒的火焰瞬時圍攏,竄起丈高;天穹轟隆陣陣,烏雲密布,千百道約臂粗的紫色閃電,扭扭曲曲,當頭劈下。而閔一得的整張臉倏地一片血紅,幾如火燒。

 “哎喲不好!”驚霓子大叫。他和闕邪子二人雖曾服用仙丹,功力大進,但自問決計接不住峨嵋終極劍技——天劍。只因上品仙丹地吸收,可不是一僦而就的事。需要伴以多日的修煉,才能完全吸.收殆盡。

 故此,二人功境比之薑神君仍差半籌,若與閔一得相較,更是差之遠甚。

 小石頭不知三人能否擋住,但要他眼睜睜的袖手旁觀,卻做不來。日月刃輕震,薄薄的刀刃微微一顫,彎月似的刀芒化虹掠去。另一邊三人也是絕招盡出,驚天神指,大道歸元掌,三十三拳,交相迭出。

 指影、掌影、拳影、刀影……四個擬化實體,提取周圍天地靈氣的四股驚世駭俗的渾沛力道,毫無花俏得轟然齊出。同時,天地在此一刻仿佛坍縮,緊緊收凝。五人之間純以能量拚搏,這是一場沒有技巧,沒有虛招的決鬥。

 瞬間,時光仿佛停滯,空間不再流動。

 一指點中青色的劍尖,一掌拍中劍脊,一拳轟上劍柄,一刀直剖劍身……

 青色天劍嗡嗡顫鳴,瞧樣子似乎即將不敵。

 四人心下一喜,加緊催運真元。可惜還沒來得及高興,笑容剛剛現出端倪,卻頓時凝滯僵化在面部,緊接著,轉而駭怖。

 但見天劍周圍驀然騰起一片氤氳,嫋嫋不絕。其間,一點燦爛耀眼的豆大光暈,漸漸彌漫開來,發出魅麗的雲霞光彩。而四道勉力壓製劍身的實影,刹那宛若破碎的玻璃,霎時迸放,化為虛無。

 四人“啊”的一聲慘叫,各自噴出一口鮮血,遠遠彈起,隨而頹然倒地。小石頭還算幸運,有小禽托著。但那柄趙家的傳家寶刀卻再不留半分,悉數化為煙塵。

 閔一得環顧四人,冷冷地道:“不自量力,天劍之威也是你們可以抵擋的麽?”又道:“算了,不說了。世上蠢人太多,再說也是枉然。就讓我用天劍送你們一程!”說著,馭劍而起,騰升半空,劍身周圍散發出朦朧的光澤。

 而這些光澤,眾人駭然發現,竟是實體形的小飛劍。不過眨眼,空中密密麻麻,數之不清。且升升騰騰,上下浮動,猶如架上的東西沒擺好,在那搖搖晃晃,令人觸目驚心,生怕它們突然掉落在地,把自己插個透心涼不說,起碼死得時候比刺蝟好不了多少。

 閔一得再次大喝:“萬、劍、誅、神……”

 小石頭不懂,倒是神色不變,其余三人自閔一得喊出四字,頓時面無人色。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驚霓子慘厲大喊:“慢著,慢著……”

 閔一得皺皺眉頭,氣道:“怎麽又是你?我就是不慢,怎了?”說完,臉上擺出一副你拿我奈何的神態。

 驚霓子苦笑,“你要殺我們,至現下,我也沒意見了。可你試圖誅滅我們的轉世烙印,未免太歹毒了吧?”

 閔一得道:”我師弟也不是一樣被你們滅了轉世烙印,現今,我就讓你們嘗嘗這味道。”

 臨死之時,小石頭依舊改不了好學的性子,問道:“三師兄,什麽是轉世烙印啊?”

 驚霓子淒然笑道:“聽這名,顧名思義,從此咱們連鬼也沒得做了。”

 小石頭一愣,忙道:“閔前輩,此事皆因我起,自當由我一人承擔,你放了他們。”

 閔一得理都不理,自顧催法施劍。“萬劍誅神”是究極天劍中的至高劍訣,弑者滅神,灰飛湮滅,從此三界裡再不留半點痕跡。雖名為誅神,實謂誅魔之無上劍法。能在世間使用者少之寥寥。故而,即便以閔一得的功境,也要耗時費力,聚氣良久。

 瞧他不睬,四人灰心已極,情知今日多半無得活路。

 小石頭輕輕撫摩小禽,低聲道:“我死了倒沒什麽,卻是連累了你。”

 突然,閔一得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萬劍誅神終於成了。”

 四人聞言幾乎氣暈過去,弄了半天,原來這家夥當自己等人是實驗品。

 便在他捋須大笑,眾人頹喪,而青色天劍光芒璀璨,耀眼萬丈之際。

 驀然間,被天劍攪糊良久的灰朦朦天際,倏然裂開一大口,裡面探出一隻大如山峰的毛茸茸大手。那手白皙而修長,指甲剪得也很整齊,很明顯,手的主人是個養尊處優之輩,而且,定然受過極好的教養。可惜美中不足的就是汗毛太盛,乍看隻道是猿人之手。

 它的行為也與眾人料想截然相反。不但沒有半點斯文,甚至可以說是野蠻,也很流氓。

 它先在天劍周圍胡亂摸掏了一通,手指過處,那些青色小劍紛紛破碎,唏哩嘩啦得簡直像紙扎面糊。隨即又抓住天劍劍柄,放手裡抖抖,那樣子,便像是測測合不合用。跟著“噶嘣”一聲,四人合力也抵擋不了的天劍居然承受不住的它的抖動力,突然從中而裂。

 閔一得大叫一聲,從天跌落,一跤摔得好生狼狽。不過.,他此刻痛心的是那柄天劍,那柄耗費五十年光景,每日粹以無上元神煆冶,澆注了全副心血的天劍。劍毀神傷,元氣大失。閔一得這會兒的傷勢,即便一個尋常武人也能致他死命。他狠狠地朝那巨手看了一眼,今日胸中已是第二次升起滿腔恨意。

 這當口,小石頭等人,卻看得瞠目掉顎,難以置信。當世竟還有如此強悍之輩?

 小石頭承受力較差一些,惶聲道:“妖怪,那是妖怪。”

 其余等人一愣,心道,也惟有這解釋了。與此同時,驚霓子不知閔一得的傷勢狀態,心想,遇上妖怪,總比被人誅滅轉世烙印得好。念及此,他大聲道:“妖怪,快來吃我啊!我的肉香,而且煮得時候還不用下料酒。”

 眾人愕然,但轉念一想,陡即明白其意。

 那手沒理他,直是鼓搗半晌,未免無趣,突然朝小石頭抓去,兩指拎起他的衣領,就這麽升上天去。

 轉眼,黑口複合,濃雲不再,天地重複光明,白雲又開始悠悠流動。但小禽背上卻已空空如也。僥幸得存的三人面面相覷。驚霓子忽然跳起,大聲道:“老四,快回山通知師傅,師弟教妖怪抓了。”說著惶惶地瞧了一眼閔一得,撒腳就跑。繼而,闕邪子、薑神君也跟著而去。

 閔一得望著藍色天穹,他心中怨懟衝天,卻沒捶胸蹬腳,逕是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隨後掉頭而去。不過片刻,矮小的身影消逝在蒼茫的地平線盡頭。

 正文143章太宰聞仲

 小石頭被巨手拎起之時,已被那瞬間湧出的罡風迫得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悠悠醒來。卻聞得耳邊有聲音道:“教主,快醒醒!快醒醒!”

 小石頭心喜,以為自己被天羅所屬從巨手那裡救出。睜眼一瞧,眼前是個老者,微紫的臉色,五綹長髯,胸前飄揚,丹鳳眼,臥蠶眉;一襲水合龍虎袍,揚揚灑灑;頭上束一隻鑲金鋶玉的帝王冠冕,尊昂軒宇;尤令他驚異的是,老兒額生紅線,呈目形垂下。論長相既威武,又怪異,讓人不由便會心生憚意。

 再看周圍環境,更是驚訝無限。

 曠大的殿宇,高不可及,四下裡空蕩蕩的不見一人一物;離地面尺許高處,惟有氤氳繚繞,雲霧翻騰,卻不顯現地面如何;其間一根根玲瓏水晶般的渾圓玉柱,佇滿大殿,壯觀已極;玉柱由上至下,不時隱現毫光,爆裂空中;散開刹那,猶如一朵朵絢麗彩蓮,開了就滅,滅了再開;就這麽周而複始,絢光繽紛。

 瞧這大殿的金碧輝煌,恢弘氣勢,教人幾疑身處天闕。

 小石頭看得出神,更想得入迷。那老者連說數語,均是置若罔聞。

 老者突然聲如洪鍾的大喝了一聲,小石頭終被驚醒。移目回來,赧顏道:“晚輩看得沉湎,失禮了。”

 老者似笑非笑地搖手無妨,又道:“龐洪那廝對教主無禮,老夫已然責罰。還望教主恕罪。”

 聽他喚自己為教主,小石頭詫愕:“你?你是……”

 “老夫聞仲!”

 “聞仲?你也是本教弟子?”小石頭疑竇滿腹,眼前這人身形雄奇,氣質雅貴,舉止間龍驤虎視。四大天王就算加起來也不定及他萬一。尤其那身裝束極具震懾,如此威武一人,自己怎地就沒聽過?

 聞仲捋須道:“老夫千余年前是截教弟子。”說這話時,他分明蹙了下眉,大有隱痛之態。

 “截教?”小石頭低念,思慮半晌,驀然驚喊:“啊?你……你是聞太師?”卻見他幾乎驚得眼珠掉落,張嘴結舌。那模樣真是既可笑又好玩。要知道,照他記憶,千余年前既是截教弟子,又是姓聞,特別名裡帶個仲字,除一心報國,死而後已的殷商聞太師外,再無旁人。只是突見古人,又是那麽有名,教他實難置信。

 “太師?”聞仲多半也是第一次聽見自己有這樣的爵位,笑道:“教主說錯了。老夫以前在人世的爵位是太宰,可不是太師。”

 小石頭猛然想起,眼前這位若真是已經死了千余年的聞太師(太宰),那這裡又是何處?難道是地府?抑或是天庭?心下吃不準判斷,他道:“聞……太宰,這是何處?”

 聞仲道:“玉清天九霄雷府!”

 “玉清天……九霄雷府?”小石頭再次喃喃地念叨,突然瞪大眼,望著聞仲道:“這裡是天庭?”連續數次吃驚,他覺得腦裡的神經似要崩斷,大有吃不消的感覺。

 “不錯!”聞仲道:“是老夫的屬下龐洪用神念引通天地之路,才把教主接上天來。只是舉止稍嫌粗魯,還望教主原宥。”

 “不妨事,不妨事……”那可是天上的神仙,別說抓抓自己,就算殺了自己,又怪得誰來?小石頭暗自慶幸。只是他本人還沒從震驚裡蘇醒,仍覺不可思議。偷偷掐下自己的腿肉,隱有痛楚,這才明白非是夢境。

 那些小動作,聞仲俱看在眼內,不由失笑。心想,自多寶師伯而降的那幾位教主,人人心有山川之險,胸有丘壑之深。雖然以之勾心鬥角,大佔便宜;但若用此心態修煉,多不能得道正果,以致本教日益凋零。而這位新任教主大是不同,非但沒有城府,且尚帶淘氣。無怪他幾乎妙悟大道,驚動九天十地大神。呵呵……

 他自得其樂地想著,看著小石頭,真是愈瞧愈歡喜。仿佛截教興盛即在眼前,只須有小石頭出馬。那便是唾手可得,不費吹灰之力。

 與此同時,小石頭也是心潮起伏,百思千緒。自己居然登上了天庭?還見到傳說中的聞仲。那麽玉皇大帝,觀音娘娘,如來佛祖,自己也會見到麽?

 他想起小時看過的小人書,還有那些《西遊記》,《封神演義》,他們的神通廣大和無所不能,曾讓自己崇拜萬分。想到如今就和他們共處平行,那感覺真是奇妙怪異,不覺心兒怦怦,情難自已。

 聞仲見他發愣良久,忍不住出言喚醒:“教主在想什麽?”

 小石頭一怔,訕笑道:“沒什麽,只是胡思亂想,有些匪夷所思。”又道:“聞太宰……”

 聞仲揮手打斷,意氣自若地道:“以往俗世爵位已如煙雲,教主以後莫要再喚。如今,承蒙長生大帝賞識,命吾執掌九霄雷府,添為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之職。”

 “那就是打雷的嘍?”小石頭好奇地問。他很渴望了解天庭,尤其當日薑神君的一番敘述,讓他更增興趣。總想著,玉皇大帝就是治水的大禹麽?西王母是元始天尊的女兒麽?那會囿於身在下界條件受限,惟有置疑於腹,而今能有機會知道,他自然精神倍加,神完氣足。

 聞仲聞言大笑,心想,此人稚子之心,坦誠一片;生性率直又不拘小節,當真是本教之幸,天尊之福。此念在他腦裡僅是一閃,旋即便道:“教主說得不錯,九霄雷府的職責便是執掌九天神雷。”

 小石頭點點頭,一副“果我所了”之色。又道:“聞天尊,在下心中有個疑問,只是不知當不當說?”這當口,他面容顯得赧窘,但雙目中的冀望,卻教人不忍拒絕。

 聞仲對他歡喜,爽氣地道:“教主盡管提來,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石頭聞言大樂,挺挺胸,輕咳一聲,做足了準備。然後問道:“聞天尊,在下想知道如今的天帝到底是誰?”他問話時的表情,猶如他前世的狗仔隊,神采煥發不說,那種極欲挖掘第一手資料的迫切,讓他擁有了這份職業的潛質。

 幸喜聞仲對此份職業了解不深,更不知下界某些人深受其痛,故而還能保持微笑。只不過小石頭開口問的人,卻屬他極端厭惡之輩。那眉頭皺了起來,說道:“教主何以問起此人?”頓了片刻,又道:“老夫實在不想從口裡說出他的名字,或是提及他的一言半語。”

 說到這裡,發現小石頭嗒然若喪,心有不忍,即道:“只是教主既然提起。罷了,老夫便說上一些,又有何妨?呵呵……”

 他舉止大氣,揮灑磅礴,看得小石頭是既懼又敬。但聞此言卻即欣然,陪著一起大笑,那笑容竟而頗帶諂媚。

 聞仲道:“說到這位天帝,那便不得不介紹其余數位。如今天界有六禦,也就是五帝一後。他們是中央玉皇大帝,東方青華大帝,南方長生大帝,西方天皇大帝,北方紫微大帝以及承天效地王母娘娘。這六人裡以玉皇大帝的身份最為尊貴,因為他是天界首領,也就是你們下界所謂的天下共主。只是此人昔日在下界雖然頗有威名,且被天下萬民譽為聖人大禹,但他自升天為帝後,便生性大變。處起事來廢公立私,又到處分封心腹嫡系,以致天界明明有六禦,下界眾生卻傳說只有四禦。說來說去,無非另兩禦與他政見不合,是而他百般刁難,千方設計,總不讓人舒坦。老夫的上司南極長生大帝就是如此。一氣之下,索性不再管事,隱修玉清天中,整日逍遙過活,倒也快哉!”

 他捋須微笑,似對長生大帝此舉頗為讚佩。又道:“如今天界諸仙是人人埋怨,敢怒不敢言。肯辦事的得不到升遷,那些阿諛拍馬,每日承顏候色,總想著如何取悅他的那些小人,竟而身居高位,有些更而執掌一方山水。但這些人隻知鑽營,卻不懂如何為民謀福,以致下界民不聊生,天災不斷,**連連。好端端的三界居然被他一人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唉……遙想往日萬朝來邦的威勢,那是不會再有了。”這番話,他前面說得義形於色,可到後頭,卻是長籲短歎,頗為神傷。

 聽得玉皇大帝果是大禹,小石頭終於解了一惑,但聽得萬朝來邦四字。不免訝異,問道:“天界也分很多邦國?”

 聞仲正色道:“那是自然,天界與下界一樣。下界有什麽,天界也有什麽。二者最大的區別,不過是個人的力量和壽命的長短而已。”

 “哦!”小石頭恍然,又道:“那有些什麽邦國呢?”心下卻想,也不知前世的西方神人,是否就是一個邦國?更不知是中土的厲害,抑是西方的厲害?以前,他是沒得機會知曉,此刻忽到了天界,心中渴望了解的**真如枯柴遇火,頓時熾燒起來。

 聞仲看看他,忽然破顏笑開,朗聲道:“教主真是好奇得很,看來,你對天界的一切都頗感興趣?只是時辰緊急,老夫要趕在天路關閉前,送你下界,否則,一旦關閉天路,教主便下不得界了。”

 小石頭笑道:“下不得界就下不得界,這裡不是蠻好麽?”

 聞仲肅顏道:“教主有所不知。天界的靈力比人界濃厚得多,是而這壓力也就不同。若有人還沒修煉到煉氣還神之境,便試圖留棧天界,時辰一長,必然爆裂五髒六腑,即便是靈體也難逃此劫。”

 “哦!”小石頭一駭,心想,這不是和星球引力一樣麽?尋常人若沒一定的保護措施,而企圖赤手空拳地登上外星球,倘若那異星引力大的驚人,勢必被異星迥然不同的壓力給擠垮。又想,他這話倒有些科學道理。呵呵……

 瞧他忽地傻笑,聞仲愕然,問道:“教主何事發笑?”

 小石頭道:“沒什麽,想到一些怪論而已。”打著哈哈,並不想說出自己那可笑的念頭。猝地又道:“哦!對了,聞天尊突然尋我上天,必有什麽要事予以交代罷?”

 這當口提及下界,他腦子清醒,思路恢復,尋思著,聞仲總不會無緣無辜的單想捋自己上天睡寐一會,然後又辛苦地送自己下界罷?假如真是這樣,那他這位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當得實在失責不過。和他適才說得那些屍位素餐之輩,實在半斤八兩,沒甚不同了。

 聞仲笑道:“教主終於想起正事了!呵呵……”

 小石頭大羞,暗忖,什麽叫終於?真真難聽至極,好像我是個不務正業之人。這會他倒沒跟著陪笑,畢竟心下怨懣。

 聞仲笑了片刻,又道:“此趟老夫請教主上天,實有要事與教主商榷。”

 小石頭側耳聆聽,心想,不會和那薑神君一樣,要我在天上也與人爭一長短吧?倘若真是,那我當真太累了。倒不如現在死了得好。

 不提他的噱笑念頭,有些不自量力。

 這時,聞仲已然開口:“教主前些日在下界幾欲妙悟大道,震動九天十地。此事長生大帝已與老夫說曉。可惜就是,當日大帝不知教主身份,以致出手擾斷,最終使教主功虧一簣,又不免令人扼腕。否則,教主時下便可率領吾等截教弟子入駐上清天碧遊宮了。”

 “上清天碧遊宮?”小石頭駭然,那不是三清道尊之一靈寶天尊所居之地麽?怎地要我領他們進去?

 “正是碧遊宮。想不到教主也並非一無所知。”聞仲臉上蕩漾笑意。他與小石頭說了會話,不知為何,往日怨懟大減,平和漸增。即便笑容也比往日多了不少。須知,他身為九霄雷府之主,平日威嚴凜然,時常怒目肅顏,不說手下二十四天君,縱連長生大帝也少見他笑容。

 小石頭笑笑,心想,我能說是從《封神演義》裡看的麽?只是他費解聞仲何以說,非要自己率領截教弟子才能入駐碧遊宮?難道就因自己是當代截教教主?可前代恁多教主,他們不帶,卻為何偏偏是自己呢?他曉得其間決非那麽簡單,許是有甚天大的隱密。

 他素來爽直,又好研古,遇上這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竇,自然要問個明白。

 聽了他的疑問,聞仲深吸一氣,歎聲道:“教主是在下界繼任本教教主之位,是而本教的苦愴,教主並不了然。唉……遙想當年本教在靈寶天尊的帶領下,那是何等風光,又是何等榮耀?**八荒,上宇下宙,無不有我截教弟子。可惜封神一戰,天尊遭他師兄太上老君和西天叛逆接引真人,準提真人的圍攻,終致金身湮滅,元神被錮。從此,我截教群龍無首,人心渙散人人如喪家之犬,四處躲藏,生怕被玄教和西天叛逆之人所誅殺。那時那景,老夫歷歷在目,如今思起依然椎心泣血,苦不堪言。”

 這番話說的抑揚頓挫,又飽含深情,可入小石頭耳裡,卻讓他呆若木雞,疑如奇譚。實因這套說辭,與他以往所知所曉,大悖其向。也虧他之前經歷過薑神君的打擊,這當口承受力大進。不過須臾,漸漸醒神,繼續凝神細聽。心想,不管是真是假,總有它的道理。何況,人間編纂許有人從中作梗,或許事實真相真是如此也不定。

 其時,聞仲靜默不語,似沉浸在以往的苦慟回憶裡。只見他雙手握緊,青筋爆起;五綹長髯,無風怒舞;尤其臉上一陣陣地抽搐,牙齒間更而發出磨碎之聲。丹鳳眼雖然緊閉,但臥蠶眉卻是高高豎起;可見心中之憤怒已是無以複加。

 從種種跡象看來,他此言多半屬真,沒得虛假。小石頭如是想著。

 過了好一會,聞仲終於再次開口:“老夫昔日十數位同門,無一不是被玄教弟子誅殺。而且,最可恨的便是,他們不但毀其肉身,更而誅弑元神。隻可憐那十數位同門竟而落得個灰飛湮滅的下場。從此天上人間再不留他們片點烙印。當真可悲……可歎……老夫每每思及,總覺心如刀絞,煎肝燎膽。”

 聽他發了半天牢騷,卻不涉及到底要自己如何?小石頭忍不住問道:“聞天尊有甚吩咐還須快說,在下心癢難熬,如坐針氈。”

 聞仲哭笑不得,莞爾道:“教主是爽快人,倒是老夫羅嗦了。好,既然教主迫切揭曉,老夫這便進入正題。”沉吟余裕,似在整理思路,繼道:“教主如今身登大位,又有妙悟大道的前因,他日領袖群仙,逍遙上清這是必然的事。”

 小石頭連忙表示不敢,說道天尊抬舉過高了。

 聞仲搖搖手,道:“教主能不驕傲跋扈,這是好事,但過分謙虛,則顯懦弱,大不可取。”瞧見小石頭訕笑,又道:“那日老夫在汴梁城內扮做珠寶店掌櫃,見教主為維護一名女子,與那氣驕志滿的小紈絝翻顏。當時教主不亢不卑,氣貫長虹。老夫瞧得是歡喜若狂。此等作為,教主若能時時謹記,本教之興即在眼前。”

 小石頭聞言怔忡,道:“那日的珠寶店掌櫃就是你?無怪當日那般奇異,那人說沒就沒,跟著店也沒了。”

 聞仲笑道:“其實那日老夫實為送一對龍虎珠而去。”忽想起什麽,問道:“那對龍虎珠,教主可曾帶於身上?”

 “沒帶!”小石頭想,那對龍虎珠,鄧姐姐與冰清喜愛得緊,時下整日貼身藏帶。我連摸一下都不能,又有何機會佩帶?

 聞仲和顏悅色道:“不帶也沒關系,說來,那對龍虎珠實質是兩隻神獸後裔的內丹。只是他們的父母惹惱了西極天皇大帝顓頊,以致大帝怒而誅弑,並留下這對被剝神格,淪為妖獸的兄妹,繼續為他守護俗世豐碑。也不知為何,他們竟而知曉教主修煉出了天界之人才有的元神,故想伺機謀害教主,試圖奪神自修,一舉升上天界,重為神獸……”

 聽到這裡,小石頭暗暗驚出一身冷汗。他曉得這對妖怪便是當日的巨蛇、紅虎。只是那日過後,瑣事接踵而來,又沒發生什麽怪異費解之事。是而很快忘懷,誰知,妖怪並沒死心,居然潛於暗處。

 見他神色有變,聞仲慰道:“教主也無須擔憂,妖獸已被老夫製服,日後再不敢生出加害教主之心。說來也是巧遇,老夫在俗世有許多廟宇供奉,每月均要巡遊天下,享受眾生煙火。那日,恰好神遊汴梁,時見寺外居然有妖怪徘徊。吃驚之余,自然要問個明白。遂出手擒下,逼問他們有何目的,竟敢冒天大忌諱留戀眾生居所?兩隻妖獸起先並不老實,於是老夫用了些小手段……”

 說到這裡,他神情古怪,顯然那所謂的小手段並不怎麽太小,否則,憑兩妖怪數千年的苦修,豈會熬受不住?這時他又道:“嚴刑逼問之後,他們終於原原本本,一無藏私的完全坦白。那時,連老夫都在暗自慶幸,若真被這兩隻妖獸成功的話,那我截教興盛,還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後來,老夫突生奇想,尋思那兩妖獸既是神獸後裔,若就此弑殺,未免可惜。倒不如送予教主以後遨遊宇宙八荒之時,好有坐騎代步,免得教主辛勞!”

 小石頭抱拳道:“天尊心意,在下銘感由衷。只是那對龍虎珠眼下不在我身,會否對她人有甚危險?”心下卻想,原來我的性命安危,只因牽連截教興盛,才讓他耽心無限,否則,怕是壓根不理。

 聞仲搖手,肯定地道:“不會,它們已被老夫炙灼過妖嬰,時下戾氣大減。而且,就算他們從珠裡逃出,也決計不敢傷害持珠人。因為老夫下的禁咒是珠碎嬰滅,就算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

 小石頭稍寬心旌,但想起心下最疼惜的二女身邊各有一隻妖怪,依舊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怕聞仲判斷有謬,以致自己遺恨終生。當下再也難待片刻,催促道:“還請天尊長話短說,快快說完之後,我也好盡快下界。”

 眼看他神情恍惚,聞仲就知他必是擔心那日的兩名女子。也猜那對龍虎珠定在二女的手裡。

 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只是教主當日大道進途被撓,他日再想有此機緣,勢必千難萬難。故而我與大帝商酌,打算暫授教主九霄雷府神雷天君之職。憑此職,教主可掌握雷府諸雷,以此防身。但若得授此職,又須教主本人親上天界不可,才不得不如此做法。”

 “神雷天君?要我當?”小石頭指著自己鼻子,一副難以置信之色。

 聞仲肅容道:“不錯,只是委屈教主了。”

 見小石頭又想說什麽,搖手製止,道:“本教衰落已有數千年,雖在俗世威名盛著,但在玄教與西天叛逆人的眼中,純屬笑談。因為無論本教在俗世如何發展?人員再是如何眾多?勢力又如何雄厚?然上清天裡空蕩一片,天界仙人裡又殊少截教出身。依此淺薄根基,本教倘若有甚異動,那兩教之人只須覆覆手便可讓本教再次灰飛湮滅。所以,當務之急,教主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另外便是尋找昔日出身截教,如今卻散落各大山川湖海的弟子,讓他們一同出來為教主保駕護航。當然,單單這樣還不夠,尚須教主自身努力苦修,早日得道正果,金身大成。俟那時,便是截教全面復出之際。”

 小石頭愕然,這壓力太大了,倒不如待在天界,試試靈力的壓迫,總比精神**同時受折磨得好。

 聞仲又道:“截教散落俗世的仙人,老夫這裡有張名單,教主回去後可以細細參詳,以決定尋找的次序。不過教主最好去趟天涯海角,先救出祖師靈寶天尊的大弟子,也就是老夫的師伯,多寶道人。”

 說到這裡,他歎息一聲,繼而沉聲道:“昔年天尊被錮,師伯勉力抵抗之後,被西天叛逆接引道人所擒,最終淪為西方教教士。之後,師伯趁西方教改為佛教時,伺隙遁回中土,打算重建本教。怎奈事機不秘,終教西天察覺。接引遣準提道人捉拿師伯。可憐師伯當日封神一戰,元氣大傷,直至那時仍未完全恢復,最後護身法寶俱毀,被準提封印於天涯海角。教主若想振興本教,惟有先救出師伯,讓他為你好生綢繆,同時他也能指點你修道之法。如此兩相得宜之事,教主切不可輕忽。”

 小石頭聽得錯愕難當,多寶道人他知道,就是天羅教的首位教主。可那所謂的西天叛逆居然就是佛教,未免讓他詫異到了極點。他道:“聞天尊,在下在俗世便聽得佛道一家之語。怎地佛教是天界叛逆?”

 聞仲道:“所謂的佛道一家,只是佛門與玄門,而我截教和元始天尊的闡教可從未承認過這句話。玄教與西天叛逆交好,說來也是從封神一戰起。當日若沒西天叛逆的助陣,玄教豈能毀得了我截教?”說到後來,很是傲然,瞬間霸氣四溢。

 那股磅礴,直迫得小石頭胸腔難受,幾欲爆裂,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聞仲一愣,急忙收斂氣勢,不好意思地道:”教主恕罪,老夫想起往事,不禁情難自已。”

 小石頭緩緩地舒了口氣,稍覺好受一些。心下駭然地想,這就是天神的實力,乖乖隆的咚,單是外放的氣場便差點壓死我。又想,虧自己在下界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不說無敵天下,單想尋個能與自己相頡頏之人,也是寥若晨星,少之又少。殊不知,今日竟在他人的氣場下如是狼狽。若與薑神君等人說了,必不敢相信。

 這時,聽見聞仲道歉,忙搖手無妨,謹慎地道:“聞天尊,在下尚有最後一疑。不知能否問個明白?”

 “教主請說!”聞仲抱拳,顯得很是恭謹。

 小石頭微微一笑,道:“據在下所知,封神一戰是闡教與截教之間的戰爭,怎又牽涉到了玄教?那玄教又是何人主持?”又道:”只因此事牽涉到在下將來如何處理三教之事,是而冒昧問出,還望天尊勿怪。”

 聞仲道:“教主說得不錯,是老夫思慮有失,幾乎誤了大事。”說著,居然抱拳作揖,賠禮示歉。

 小石頭大驚,忙伸手扶持,道:“天尊莫要如此,羞煞在下了。”

 聞仲紫色的臉膛上逸過一絲寬慰的笑意,遂開始與他解釋:“其實玄教教主便是鴻鈞道祖的大弟子道德天尊。而封神一戰時,闡教教主元始天尊早隨鴻鈞道祖重返天外天神庭。之後,闡教弟子俱是奉了元始天尊之女,也就是六禦之一王母娘娘之令,才勉強參戰。是而本教之毀不關闡教的事,其因俱在玄教和佛教的身上。教主以後見了闡教之人可與之論友,無須乾戈相見。”

 小石頭籲了一氣,頗感欣慰。只因他身兼兩職,既是截教教主,又是闡教弟子。倘若為了截教之事,而與闡教反顏,心中著實不願。眼下聽了聞仲所說,確屬皆大歡喜之局。

 聞仲又道:“教主,時辰差不多了。老夫先授你神君金印,請教主凝神而收。”

 “怎麽收?”小石頭懵懂不曉。

 “閉眼靜心即可!”

 “哦!”小石頭乖乖閉起雙眼。與此同時,忽覺一股滾燙的熱力,由眉心傳來。剛想大喊,便聽聞仲道:“教主勿驚,很快就好。”當下苦苦忍耐,過了會兒,驀覺眼前金光一片,燦爛已極。隨金光淡去,竟發覺自己閉眼也能視物。須臾之後,又發現,這看物的不是自己的雙眼,而是額上被聞仲另開了一眼。

 這當口,聞仲在他面前揮手虛抹一圈,倏然現出一面水紋狀的氣體,眨眼,氣體凝固,居然成了明可鑒人的鏡子。小石頭今日震驚夠多,此刻也不覺駭異,只是伸頭過去照照。他曉得聞仲的意思,無非讓自己看看現在的樣子而已。

 一瞧之下,呆若木雞。眉心處果然多了一眼。且歪扭如閃電,雖然精致,但現在頭上,不免覺得難看。啼笑皆非地道:“聞天尊,這……這要當天君,難道非要這樣?”他指著自己的第三隻眼,面露窘迫。畢竟一個正常人,突然變得與尋常人不同,心理的確難以承受。

 聞仲數千年待在天界,何等怪人沒看過?自然不清楚他的想法。呵呵笑道:“不錯,教主額上多了神雷印後,比原來更英俊了。”在他看來,只要大體像人,就已生得正點,像小石頭這般英武之人確夠得上天界美男的標準。

 小石頭聽得愕然,苦笑道:“天尊,這樣子就算英俊?”

 聞仲道:“唉,老夫知曉本教的素水印無比尊崇,但教主眼下沒練成《太素心境典》,這素水印是現不出得。無奈何,為保教主平安,同時提防宵小暗算,教主受委屈了。”他以為小石頭嫌棄神雷印層次太低,是而深以為憾,卻未料及他實想一印都不要。

 聽得這印與自身安全有關,當下也不羅嗦了。暗道,千好看,萬好看,總不及安危重要。固然長得天下第一美,但突然夭折,不免喪氣得緊。如是一想,也就隨遇而安了。道:“還好了,不算委屈,也蠻好的。”說著又是笑笑,多半屬於寬慰下聞仲,接著又道:“在下想問天尊,這印如何用法?”他想,容都毀了,再不學怎生使用,那便冤枉透頂了。

 聞仲道:“教主要用此印,只須心中默念玉清神霄訣。”當下便把數十字的口訣說了一遍。

 小石頭記憶忒佳,聽他一遍,即已倒背如流。問道:“就這麽簡單?”

 聞仲軒眉一笑,顯然是說,小石頭此問純屬廢話。v

 小石頭不信,旋即吟誦起來。那口訣堪堪念完,卻見一道紫色閃電在大殿內“嘩啦”直響;跟著,“劈裡啪啦”數百道相若大小的紫色霹靂,接踵而來。直打得殿內雲層翻翻滾滾,白色氤氳驀化烏黑。

 聞仲壓根沒想到他會在這裡試用,嚇得臉色都變了。忙喊道:“快停下,快停下……”待閃電消逝,他抹抹額頭,望著一臉無辜的小石頭,苦笑道:“教主,這裡可是玉清天。乃屬三十五天上界。照天規,除長生大帝外,其余人不能在此使用法術,否則,必遭天譴。”

 小石頭一愣,那天譴二字嚇得他汗毛悚立,問道:“會有什麽樣的天譴?”

 聞仲道:“這個老夫也不知。禁咒是鴻鈞道祖留下,惟有他和元始天尊知道。長生大帝能在玉清天使用法術,也是緣於他有元始血脈,否則,即便是玉皇大帝也難逾越此禁。”

 聽到自己犯了鴻鈞道祖的禁忌,小石頭已有暈糊之感。這可是三清道祖的師傅!是古往今來,天上人間的第一高手。如今自己犯了他的禁咒,那還有誰救得了?愈想愈覺彷徨,倘若危險真臨,那也不過如此,可這隨時要來,卻又不知何時來得懲罰,且連懲罰的輕重大小也是一無所知。這種完全無法控制的悚懼,的確駭人得緊。

 聞仲寬慰著:“教主莫要心慌,也不是沒有法子。”

 小石頭一喜,忙問:“那有何法子可解?”

 聞仲道:“只須教主修到萬劫金身,元神合道,禁咒便不解自解了!”

 “萬劫金身?元神合道?”小石頭低吟,忽然問:“那在下修到如此境界,需要多少時日?”

 聞仲怔忪,沉吟半晌,訕笑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只須教主自強不息,發憤圖強,終有一日可臻此等境界。”說著,顯然是打著哈哈,在不費工夫的安慰:“畢竟教主有《太素心境典》在手,這功法可是天上人間最強的五大功法之一。”

 聽他說話閃爍,小石頭疑念頓起。問道:“那如今的佛祖和道德天尊是何等境界?”

 聞仲一愣,肅然道:“他們正是萬劫金身之境。”

 “啊?他們也才是萬劫金身?”小石頭大呼一聲,哭笑不得。

 那兩人是什麽層次?自己豈敢希望與他們相若?這下肯定是沒得救了。他這時萬分懊悔,悔得是自己為何手癢,偏在這玉清天裡施展什麽雷法?但隱隱的又有憤恨,恨得是聞仲,早不說,晚不說,卻在自己施展完了後,一番話等於一棍子敲暈了自己。讓自己未來全失,就算禁咒不來,但也等於永遠活在了恐懼裡。這樣的結果,當真不如死了倒好。

 他狠狠瞪了眼聞仲,道:“聞天尊,你可要為在下想個法兒,不然,在下完了,那截教也跟著完了。”

 聞仲無奈地攤手,道:“老夫功淺力薄,焉有能力破解得了鴻鈞道祖的禁咒?教主眼下惟有亟望自己福緣天降,突然再次悟道。倘若單*苦修的話,曠日持久不說,這禁咒是不等人的。”這話分明是推卸掉了他的責任,且還語帶威脅。

 小石頭滿頭金星,幾欲暈厥。歎了一氣,無奈道:“也惟有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教主切莫灰心,不定你福緣深厚,當真能再次悟道,也不定?”聞仲繼續勸慰。

 小石頭頷首,算是認可了。又道:“聞天尊,你送我下界罷。”

 聞仲道:“不急,時辰還未到。”又問:“教主身上穿得是烜煚神甲吧?”

 小石頭點點頭,算是回答了。

 聞仲又道:“此甲原是大神女媧之物,之後贈予天帝神農氏。誰想他慘遭軒轅篡位,這甲也就作為戰利品送予了炎帝薑氏。然不多久,炎帝神秘死亡,此甲又輾轉落至人間戰神蚩尤之手。之後,華夏大戰,蚩尤憑此甲的威力連戰皆捷,無往不勝。若非西王母和玄教弟子助陣,軒轅幾乎要肉袒面縛,跪地投降。只是此甲似帶不祥,每一任主人仿佛都沒好下場。教主還是慎用為妙。”

 小石頭聽得是愁眉苦臉,氣道:“天尊,你怎老是打擊在下。原本蠻好的心情,此刻是晦暗枯澀,你若再說些別它的倒霉事出來,在下就要拊膺頓足,嚎啕大哭了。”

 聞仲一愣,隨即放聲大笑,道:“不說,不說了……哈哈……”

 正文144章曹社之謀

 朔風冷冽,封凍千裡。

 在藍田戰役中大獲全勝的周兵,暫時扎營於流雲飛峽東南三十裡外的張家坪。小石頭率領的震北軍原就在此駐扎過,是而周圍環境極為熟悉。大軍初到,他們作為半個主人,倒也熱情。但凡*近水源,或是避風的居屋,悉數讓予了備受經月磨難的禁衛軍。

 震北軍威名盛著,遠揚四國。職責環拱中央的禁衛軍老實說頗為妒嫉。但此仗結束,兩軍之間隔閡去了很多,一路上你說我笑,互結為友。此刻見震北軍又是義氣為先,沒半點自居救命恩人的桀驁之態,十數萬禁衛軍那便愈加讚佩。

 路邊,營外,三三倆倆到處是勾肩搭背的軍士。一般是兩名禁衛軍夥同一名震北軍,然後由那名震北軍為他們講述震北王爺的英勇事跡。隨月色朦朧,聽故事的禁衛軍們卻是雙眼發亮,人人懷著敬意,憧憬著那位蓋世無敵,所向披靡的新任震北王。更有人暗忖,若咱們也由王爺統領,卻該多好!

 數十萬人談得盡興,固然夜深露重,竟沒一人睡去。被禁衛軍這般熱情招待,震北軍們也是高興,但小石頭領軍日短,論事跡著實不多。說來說去,多是那幾樁陳年爛芝麻的瑣事。尤其火頭軍根發,就那件智破盜竊,片言折獄的事件,自日落月升,已足足說了上百遍。從東營至西營,又從南營到北營。說到後頭,不覺被他編成快板,凡有人要聽,他便說上一段。直說得口乾舌燥,咽喉漲痛,方始罷休。

 人聲喧闐中,張家坪最大的一處屋室。

 仁秀帝獨坐大廳,聽著屋外大軍的興高采烈聲,再想起此仗前被困深谷的狼狽,一時恍如夢境。暗道,自己弑殺震北王妃,意圖控制天羅教的謀算,究竟不知對是不對?如今,雖有把柄握在手中,且拆散了二十萬震北軍,更暗中吸納五萬勇士加入雁翎軍。但依今日之勢看來,震北軍不愧為我大周精銳,戰場上所向披靡,幾乎是以一擋百的廝殺。那八萬雁翎軍自出征到如今,損折二萬余人,然其中泰半都是雁翎軍原來的士兵。新加入的震北軍僅佔極其少數。種種跡象,若京城的震北大營果真造反,即便有五十萬戍衛軍,也難保一定獲勝。

 想著、想著,頗覺煩躁。又忖,無論如何,縱然朕不想一統天下,但外面這梆江湖人卻非要盡快誅殺不可。祖宗江山得之不易,萬不能在朕的手上沒了。待回京後,先要速速拿下那假冒世子的魔教教主,萬一被他深植軍中,倒是麻煩無比。

 思慮半晌,正想喚人服侍安寢。忽聞屋外有人稟道:“皇上,震北軍軍師奚方在外覲見。”聲音響亮厚實,迥非禁宮太監般的尖銳刺耳,此趟伐秦,為求保密,仁秀帝沒帶一位太監,以將軍儀仗出京。此刻,服侍他的多是宮內侍衛。

 仁秀帝聞言一愣,不明這出身江湖的震北軍師何以深夜來此覲見?莫非,他想討取功名賞祿?又想,若真這樣,倒是極好。朕可在魔教內暗插棋子。如是一想,即道:“宣他進來!”

 “怎!”

 余裕,由屋外進來兩人。一前一後,前一位白面無須,青袍瀟灑,正是震北軍新任軍師奚方;後一位腰大膀圓,雄武健壯,卻是王府原本的家將孟廣。

 仁秀帝沒說話,只是端坐椅上,擺著帝皇的架子。不過他面帶疑惑,詫異那侍衛不是說震北軍師求見麽?前一位風度泱泱,不用問自是軍師無疑,後面那位顯然是員武將。這會,他推翻了自己前面的猜測。因為沒一人會在另投主子的時候,還會帶上別人。畢竟這事犯忌,愈能隱秘便愈好。既然對方不是來效忠的,這下他也是糊塗至極,拿眼緊緊望著前面那位。

 白面書生行到仁秀帝近前,大聲道:“草民奚方見過聖上!”後面武將跟著拱手,道:“末將孟廣叩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拿腳在地上跺跺,“咚咚咚”三聲,極似頭叩地的聲音。

 這當口,仁秀帝悚然而驚,眼前二人大犯忌諱。盡管嘴上喊得漂亮,舉止間無疑形同謀反。那有臣下見了皇帝,非但不叩拜,還拿腳在地上跺,踩出的聲音,顯是為了迷惑屋外的禁宮侍衛。他也不是莽撞之人,情知對方既然如此,勢必有了萬全之備。當下不以為意,面含微笑,正想開口說話。驀覺口舌雖張,卻發不出半點音量。旋即嚇得不輕,曉得定是對方搗鬼。

 與此同時,那威猛武將在臉上一抹,露出與原本迥然相異的容顏,清秀瘦減,三縷黑須飄拂胸前,頗為瀟灑。倘不是他身上還穿著武將鎧甲,仁秀帝真要懷疑眼前這人莫非是位教書匠。這假扮孟廣的其實便是身為摩天峰四大天王之一的通臂。只聽他道:“二位愛卿此次戰役出力良多,朕心甚慰。平身罷!讓朕想想該賞些什麽給你們!”

 說話聲質與仁秀帝一般無二,簡直出自一人之口。

 仁秀帝聽得瞠目結舌,毛骨悚然。此刻不用他人解釋,便已清楚對方的謀算。分明是想假扮自己,謀圖篡位。他一下站起,想扳倒什麽物事,以便驚動外面的侍衛。通臂食指輕彈,射出一縷指風,製住他。旋即朝他陰笑數下,臉容猙獰到了極點,但嘴上卻誠惶誠恐地道:“謝皇上恩典,末將為皇上肝腦塗地原是應該的事,不敢求賞!”話罷,用那剛撕下的人皮,覆在仁秀帝臉上,接著,開始剝衣撥袍。

 便這麽一邊說,一邊替換服飾。不多時,通臂成了仁秀帝,仁秀帝卻成了孟廣。白面書生壓低聲音,湊在仁秀帝耳邊,道:“皇上,委屈了。”仁秀帝雙目噴火,憤懣難當,直覺滿腔怨氣,蕩溢胸懷。隱隱又有一絲悲哀,暗道,早知這樣,倒不如死在秦軍手中。

 白面書生又道:“皇上,你也莫要動怒。咱們這麽乾,全為報仇而已。誰教你鴆殺王妃,做出那般天怒人怨的齷齪事?”

 聞言,仁秀帝先是驚詫莫名,繼而雙目暗淡,顯得痛心疾首。

 白面書生微笑道:“皇上此刻覺得悔了?嘿嘿……可惜已經晚了。你明明有佳麗三千,仍會乾出此等蠢事,真讓奚某匪夷所思!尤其王妃的年歲比你足足大了不少。”

 仁秀帝緊閉雙目,眼角處帶著淚痕,晶晶閃亮。不知是悔恨當日蠢舉呢?抑是懊惱今日之大意?

 瞧他這樣,奚方不再繼續打擊。對通臂道:“天王,照計劃行事!”

 通臂微笑頷首,繼而擬著仁秀帝的聲質,道:“好,既然兩位不願領賞,朕便賜你們禦酒,今日咱們君臣三人共謀一醉。哈哈……”

 仁秀帝被他們擺在一邊,奚方與通臂在那推杯換盞,喝得好不快樂。待酒酣耳熱,奚方起身告辭,說道:“哎呀,你個孟廣真真失禮至極,在皇上面前也喝得這麽酩酊大醉。”一番話顯是說給屋外侍衛聽得,語罷,攙起偽裝好的仁秀帝,互相扶著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出了大屋。

 到得屋外,他且與侍衛們說笑幾句,方始走入茫茫夜色裡。

 通臂坐在椅上,嘿嘿數笑,大聲道:“來人啊!侍侯朕安寢了。”心想,老子聖宗當不著,今兒個卻是做了皇帝。雖是假的,但這享受還是需要得。嘿嘿……

 如此過了一晚,翌日清晨,大周遠征軍再次踏上回程之路。途中,通臂大擺皇帝的譜。時而要歇息下,說是做車做得累了;時而大罵飯食不好,說要殺了那名做菜的廚子。對原本那些忠誠不二的將領,也是愛理不理,不時說出幾句挑刺的話語。又說鄭恩的雁翎軍著實是一梆酒囊飯袋,害得朕堂堂一國之君在那幽深的惡谷被圍恁多時日。回去後,定要好生整頓、整頓……

 起初一日,眾人不以為意。隻道仁秀帝初出圍困,有些歇斯底裡。孰料,幾日來均是如此,非但不改半點,更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這麽一來,私下裡,軍中將士怨聲載道,皆說,早知咱們保得是這樣的君王,毋寧投降算了,免得受此窩囊氣。相反,震北王的仁厚和英勇,卻在震北軍的宣傳下,深入人心。

 待十數日後,大軍回到都城汴梁,數十萬禁軍對仁秀帝已是恨得牙癢癢,然對震北王倒是心生神往。

 汴梁皇宮。

 仁秀帝著日月滾龍袍,頭戴珠玉鎦金冕,全套帝皇服飾,一本正經地坐於養心殿內。

 不過,捱他下首的卻非往日那些腰紫束金的三公六卿或是六司首部,而是一幫頗像江湖草莽的豪漢。其間,惟有數人生得較為體面,其余之人無不穿著怪異,打扮另類。教人實難置信,就這樣的一群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坐於帝宮養心殿。尤其某些人尚在扣腳丫,挖鼻屎,半點沒有覲見帝皇的的壓迫感和緊張感。

 再細看,這梆人正是天羅教上上下下的十二內外各堂的堂主以及三大天王、十大長老,甚至無極島的薑神君,隗鬥,奚方和那日隨著南唐皇子一起進京的狄祝融也赫然在內。

 這當口,仁秀帝在龍椅上扭了扭,又拉拉衣襟,扯扯袖子,道:“這勞什子的龍袍穿在身上不適得很,害得老夫渾身難受。”下面人莞爾,有些生得粗豪的卻是捧腹大笑。更有人道:“天王,你若當得累了,就讓屬下試試。屬下們這輩子還沒嘗過當皇帝的滋味呢?哈哈……”

 “去!這皇帝,老夫是代聖宗當那麽幾日。你有什麽資格?”仁秀帝在龍椅上吹胡子瞪眼,拍桌而起。嚇得那名堂主渾身發抖,牙關打顫。

 多聞忽道:“通臂,小心些,提防隔牆有耳!”這名堂主是他心腹,自要予他解困。何況,見通臂確實沒甚演戲的天分,他也為之著急。生怕萬一教人察覺,那便功虧一簣了。

 仁秀帝也就是通臂,點點頭,重新坐下。慢條斯理地道:“多聞,你要老夫假扮皇帝,萬一聖宗回來責怪,你可要出去頂罪。老夫卻是沒責任的。”他這是預打招呼,而且每次見了多聞,都要如此說上一遍,就像生怕多聞抵賴似得。

 多聞微笑道:“聖宗若曉得你當了大周的皇帝,他不知會怎樣高興呢?又豈會開口斥責?”這句話也是他每一次的回答。二人不曉為何,以前均是無法無天的主,如今偏生對小石頭忌憚已極。隻恐做得不好,惹他發惱。心裡又想,你這幾日的皇帝當得是作威作福,老夫都羨慕死了。你倒得了便宜卻來賣乖?

 通臂氣道:“你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罷了,這皇帝,老夫不當了。”說著,便想摜下冠冕,扯去龍袍。

 “胡鬧!”廣智急忙阻止,又道:“現今是什麽時候?還論得到你們推三阻四?還不把冠冕戴上?”

 通臂慢騰騰地再次戴上冠冕,道:“這大位原是聖宗坐得,時下老夫沐猴而冠,心地裡難免忐忑。而且,那皇后也煩人得緊。三頭兩日地派人來請,時而自行過來端茶倒水,又說要服侍。你們說,老夫這日子到底難不難過?”

 眾人捂嘴,低聲竊笑。

 廣智淡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喚本教中惟有你一人精擅幻骨**,能隨意變換體形?而且,這事須當隱秘,又不能到處尋找外人。你便辛苦幾日,待聖宗回來後就好了!”

 “回來,回來……你們總說回來!聽神君講,那日聖宗被天空巨手捉去,不定凶多吉少……”

 “住口,不許胡說八道!”神目突兀地大喝一聲。

 通臂一驚,訕訕地道:“老夫不是那意思,是……”

 薑神君驀道:“諸位,如今主要的便是,那西秦自藍田大敗後又重整旗鼓,以楚王符斐為帥,雷嘯嶽為副帥,領軍三十萬打算征伐大周。我等若再不從長計議,反而總是羅羅嗦嗦地談些無關緊要的事,只怕剛得的江山,轉眼即亡啊!”

 廣智道:“不錯,咱們是該從長計議。”

 通臂在上面道:“老夫可不懂什麽行軍打仗。何況這決勝綢繆本就是你和奚先生的事。只須你們商量好了,咱們依著計策行事,便萬般無憂。何必去傷這腦子?諸位是罷?”下面那些粗豪漢子,人人頷首,連道沒錯,均說此言實屬天地至理。

 奚方道:“眼下不單是西秦伐周,南唐和北漢也在蠢蠢欲動。據說秦使已至兩國,說大周欲效魏武一統天下。那兩國君皇已然相信。只怕秦軍至境那會,兩個瑣碎小國也會趁機分一杯羹。”

 眾人靜默,三國聯軍齊相伐周,這樣的消息確令他們震撼。

 這當口,忽有太監叩門,說有機密要函。繼而,進來一名小太監,行至廣智跟前,給他一隻小竹筒。廣智接過,揮手要他退下,展開瀏覽須臾。凝重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掠過,沉聲道:”三國果然結盟。北漢由奮威將軍梁喜率五萬大軍取潞城,南唐則由副督統傅強領兵十萬威逼淮南,再加西秦的三十萬大軍。如今咱們要面對的可有四十五萬的三國聯軍。”

 眾人再次愕然,盡管早知有此可能,不過一旦得到確實,依舊詫異莫名。

 多聞道:“西秦與南唐出兵倒情有可原,北漢與東周向來交好,可為唇亡齒寒。怎也糊裡糊塗地做出此等蠢事?”

 奚方道:“東周伐秦勢如破竹,雖有藍田之敗,但經王爺之援,依然大敗西秦。讓他們元氣大傷。時此局面,東周著實算得上一枝獨秀。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三國怕東周運用一一擊破之策,故而突然聯合,也是人之常情,不為突兀。”

 “有理,只是咱們眼下該如何是好?還望兩位軍師籌謀決斷。”神目頷首符合。

 奚方一笑,道:“此等局面,在下與廣智兄其實早已料到,並也做了準備。諸位不必煩惱。”

 大夥哈哈一笑。心知己方裡有此二人,當真是高枕無憂。不說廣智老謀,他們已知曉頗久,奚方的精明也在藍田一戰裡得到體現。眼下二人又是齊心協力,想來就算有天大的難關,也沒甚大不了的事。

 神目忽道:“廣智老弟,既然咱們用李代桃僵之計奪了大周江山,為何不殺了仁秀帝和洛親王二人,反而僅把他們密囚呢?”

 廣智道:“仁秀帝鴆殺王妃,此是聖宗要報得大仇,若不由他親自動手,只怕聖宗會心生不滿。至於洛親王嘛……嘿嘿……”他冷笑數聲,又道:“當日我命天羅所屬假扮叛軍,盡誅六司首座。如今,汴梁城中的簪纓世族以及大周上下官員,那個不對洛親王憤恨極至。等得聖宗回來,由他親手交出,汴梁城內必然歡聲一片。震北王爺的威望,數大周上下,還有人能比麽?一旦傳出仁秀帝駕崩,司馬家嫡系血脈無一幸存,你們說,大周國內舍聖宗以外,有誰敢登上龍座?”

 “不錯,不錯……”聽得一番解釋,下面人交相迭耳,容顏盡綻。

 胡長老嘿嘿怪笑道:“那到時,咱們天羅與無極便揚眉吐氣了!”

 眾人皆自頷首,瞬間,殿內一片歡快。

 與這裡氣氛截然相反的是震北王府的密室地牢。這間地牢原是王府廚役醃菜所用,此刻被天羅教之人三改兩改的變做了囚人的秘牢。順階梯下去,兩邊燃著火把。至最深處,有兩間牢窟,一左一右可以對面相望。左首關押的是仁秀帝,右首則是洛親王。昔日的兩位天之驕子,這會兒說不盡的落魄,道不盡的狼狽。

 兩人默默,各自坐在自己的牢房內。時而望望對方,時而唉聲歎息。

 過了良久,仁秀帝驀然開口:“皇叔,你……你恨朕麽?”

 司馬潤搖搖頭不語,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

 仁秀帝又道:“皇叔,咱們輸了,咱們司馬家輸了,輸給了天殺的魔教。沒想到,朕一心希冀九合一匡,統一天下,殊不知,反而連自家的江山也弄沒了!哈哈……”

 司馬潤仍舊不語。

 仁秀帝道:“皇叔,你說朕是不是很傻?很蠢?”過了久久,始終未得回應,不耐大喊:“你倒是說句話呀?”

 秘牢原就密封,很小的聲音也能傳得極響,此刻他大喊一聲,當真如獅子怒吼,震耳欲聾。

 司馬潤緩緩地抬起頭,道:“你想讓我說什麽?說你真的很傻,很蠢?還是安慰你幾句,對你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仁秀帝默然,沒想司馬潤一改往日性情,說話竟刻薄若斯。

 又是久久,仁秀帝道:“皇叔,若你謀反成功便好了,最起碼,我司馬家江山也不會落於他人之手。”

 司馬潤聞言,哈哈大笑,在地上翻來覆去,彈手跳腳,猶如瘋了一般。瞧他這般癲狂,仁秀帝大驚,忙喊道:“皇叔,皇叔,你怎麽了?快來人啊……來人……”

 一條黑影掠到牢門前,朝司馬潤望望,對仁秀帝道:“放心,這老家夥老婆被奸,又死了兒子,自從關進來,每天都會發作幾次。”說完,再次走開,讓他們叔倆繼續討論。

 看著往日俊雅雍榮的皇叔,今日落魄成瘋子一般,仁秀帝心頭酸楚,眼眶發澀,不由滴下眼淚。人說皇家性薄,沒得情義。但今日二人淪落囚犯,常人的心態同時也回到仁秀帝身上。這當口,他想的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天下萬民,心裡頭閃來閃去的均是清麗雋雅的皇后,那一顰一笑,一蹙一攢,深深牽動著他的身心。暗自思忖,她好嗎?她現今怎麽樣了?

 這時,司馬潤忽然恢復常態,衝到門邊,雙手抓住粗粗的門柱,嘶聲裂肺地喊道:“皇上,我有罪,我有罪,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不要傷害他們。江山我不要,龍椅我也不要,我只要王妃和瑞兒,求皇上把她們還給我,還給我啊!”

 看著司馬潤伸出的手臂,和那黑不溜秋,充滿汙垢的手指,仁秀帝淒楚難當,仰天怒吼:“大魔頭,全是

 你,全是你毀了我司馬家,毀了我司馬家的一切……”

 聲音在秘牢裡回蕩,卻泄不出半絲到外界。而且,別說被仁秀帝視為大魔頭的小石頭,即便王府裡來來往往的下人也沒聽到一絲。

 此刻,小石頭究竟怎樣了呢?在天界,抑是回到了人界?

 正文145章璿霄丹闕

 玉清天

 茫茫雲霧裹著縷縷霞光,緩緩流動;數百隻色彩斑斕的天禽時而撲翅滑翔,時而追逐嬉戲,歡快的鳴啼聲響徹天際。一種悠然自得的仙家之氣彌漫天穹。雲霞舒卷裡,雕闌玉砌,丹楹刻桷,連綿不絕,若隱若現。

 聞仲在大殿,為小石頭加了個封印,說可以暫時抵消外界的靈氣壓力,又說這封印可讓小石頭暫達煉氣還神之境。小石頭問:“那在下已是仙人?”

 聞仲莞爾,道:“仙人豈是好當?封印只是讓你暫時可抵禦靈氣壓力。時辰過了,便再也無用了。”說完,帶他飛出九霄雷府,直往天界通路而去。

 殿外無人看守,多半聞仲早已悉數打發。

 一路衝雲破霧,盡情飛翔,小石頭興奮不已,轉目顧望,惟見天庭勝美,白雲嫋繞。不時有不知名的怪異神獸在身邊閃現。聞仲瞥及他神情,心下一動,忽道:“教主,老夫傳你一套行雲術,以備下界後也能禦飛天際。”

 小石頭高興已極,忙不迭滿口應承。待聞仲傳畢他又連忙照訣施展。

 正飛得舒暢,聞仲忽然止步,道聲不好。

 小石頭剛習會飛行,差點撞他身上,停了身子,愕然詢問。

 聞仲氣道:“沒想今日天路關閉恁早,尤其那日值神周登居然親來?真真怪煞!”

 小石頭朝前望去,只見白霧茫茫,混沌一片,那有什麽日值、月值?

 聞仲知他疑竇,又道:“目下不忙趕路,咱們待上片刻,看看動靜。”說著,額前紅線忽現一目,從裡面射出一道金光穿透朦朦白霧。眨眼之後,金光返回,前方同時現出一幕勝景。

 一座宏偉高大的牌樓,金碧輝煌,鎦金鑲玉。牌樓下數百彩綾飄舞,甲胄鮮亮的天兵肅穆而站。中間有兩將軍模樣之人似在吵鬧。一人面相猙獰,怒態畢現,另一人似也不怎服軟,時而嘟囔兩句,時而據理力爭。

 聞仲解釋道:“那二人便是日值神周登和時值神劉洪。周登為人猖獗,又喜歡欺負同僚,那劉洪當真可憐了。”

 “怎麽可憐?”小石頭訝問。心想,這天界和俗世相若,仗勢欺人之輩竟也恁多。”

 聞仲道:“多半有人發現昨日下界上來一人。故此周登正在訓斥劉洪。”

 小石頭點點頭,尋思,原來起因還是落在我身上。

 又是一會兒,眼看周登並不罷休,好像愈說愈是起勁,口講指畫不算,更而揎拳捋袖。那樣子宛若要吃掉時值神一般。而劉洪多半也是個拗脾性,雙手一合一放,現出一根金光璀璨的綴纓長槍。

 這當口,聞仲歎了一氣,道:“越來越亂了。唉……”又道:“教主,今日是下不得界了。二人這般一打,必然驚動天官。咱們先走,稍後這裡一定是眾神群集。”

 小石頭怔忡,問道:“那在下何時方可下界?”他掛念二女,又擔心薑神君再出詭謀,陷害他人。

 聞仲道:“明日吧,明日若有機會,老夫定然送教主下界。”說著,忽然腰間玉佩鳴響毫光大作。並伴以咯噔、咯噔的怪聲。他拿起玉佩,那上面便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天尊,你何時能到?再不來,仙塵酒便沒了!”

 聞仲呵呵一笑,道:“老夫馬上來。”隨玉佩光澤淡去,他放下玉佩,道:“老夫差點忘了一個約會,教主既然下不了界,便與老夫同去。”

 小石頭一愣,道:“在下還是不去了,免得給天尊添麻煩!”他如今那有心思赴什麽宴會?心下一個勁思忖,傳說天界一日,地上一年。也不知是否屬實?這疑竇盡管噬心,卻不敢詢問聞仲,生怕得到什麽地上已千年的回答。若真這麽翻了千倍,別說見鄧蓉與冰清,只怕她們十八代的重重孫都已頭髮花白了。

 念及於此,他心旌如懸,忐忑不安。

 聽他所說,聞仲搖搖頭,笑道:“絕對不會,那十數位仙人均屬老夫好友,相交足有千年。何況,大多人出身截教。即便有所察覺,也決計不虞曝露,反會千方百計地為教主遮掩。”

 小石頭釋懷,道:“那便再好不過了。”又想,既已應了聞仲為截教出力,時下能先結識數位截教仙人倒也不錯。日後萬一需要什麽襄助,熟人總比生人劃算。

 聞仲忽然笑道:“教主行事謹慎,老夫觀之甚慰。呵呵……”話罷,拽起小石頭胳膊,逕往另一方向而去。

 此時所去天途景色與適才一比殊然相反。兩邊玉樹瓊花,白如煙雲,芬芳醉人;高空彩虹懸掛,道道繞連,心曠神怡。待走近,才發現虹下天河奔騰,轟轟隆隆,滔滔不絕,更時而有金色鯉魚彎身蹦躍。一旦過了最矮的彩虹,便軀體驟大,首聳雙角,化龍夭矯。

 起初突見鯉魚化龍,小石頭驚得張口結舌。之後見得多了,卻也不怪自敗。

 這般不久,猛見一座幽雅莊園倏現白雲深處,晶瑩流離,光澤耀眼。

 庭院漂浮空中,底下無數白雲,嫋嫋流動,紛紛聚合;上空數道彩虹猶如經過人工編織,奇妙地組成三朵絢麗奪目的七彩蓮花,宛若穹隆倒扣,為莊園增添了美妙奇異的頂篷。

 周邊仙鸞仙鶴成群,門前白鹿白猿作對;香煙縹緲,氤氳騰嫋,顯是仙家別院。

 飛去間,片片白雲猶如感應的電子門,只須二人到了近前,頓時自行讓開。離庭院稍近時,一條流雲襯托的虹衢驀然出現腳下。聞仲不再飛行,拉著小石頭落於彩虹表面。與此同時,小石頭也小心感觸著行走彩虹的感覺。

 伊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彩虹突然消失。但見聞仲大步而跨,昂首挺胸,頓也拋了恐懼。踏著彩虹,他覺得和前世走在鋼化玻璃上的感覺沒什麽二般?同樣有滑溜溜的性質,倘若腳步不穩,或者行踏急促,下一刻只怕就是四腳朝天的結果。

 至虹衢盡頭,便是小巧玲瓏的園門。上空輕霞飛濺,**滾散,流淌至門前上首,又極妙的凝合為三個娟秀雅美的大字“無塵園”。然又不必擔心飛霞過多,以致字體模糊,因為飛霞從上而下,再到組成大字,接著消散無形,整個過程均是生生不息,流淌不止。這般鬼斧神工的門前題字,別說看,小石頭自問連想都沒想到過。不由暗讚仙家奇妙,巧奪天工。

 便在這時,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細聲細氣地在驀然響起:“天尊,你來晚了!”

 聞仲哈哈一笑,也沒說話,逕自走入。

 小石頭亦步亦趨地隨著,擔心跟不上腳步而致迷路。邊走邊想,那女聲嫵媚妖冶,對聞仲仿佛情根深種。莫非這院子的主人是他的老相好?堪堪思起,接著又自行否定,暗道,據傳說,天庭是禁止男女相悅的。而且聞仲又恁大歲數,雖然相貌堂堂,但未必就有仙女喜歡。

 一個人胡思亂想下,不覺和聞仲到了莊園深處。

 遙望四處,是見琪花玉樹,五彩迷眼,暗香浮動;白雲卷裹裡隱現畫棟飛甍,瓊樓玉宇,可謂萃秀萬千,美不勝收。

 又是片刻,耳中隱約聞到繞梁仙音,余韻悠揚。正想佇足聆聽,忽聞前方一記鼓響,隨即雲幃徐徐卷起。不遠處,竟有多達數十人,形資各異的或躺、或臥,或站,或坐。這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帶一字巾,九揚巾,也有魚尾冠,碧玉冠,有挽雙抓髻或索性光頭。

 其間豐神飄逸的男仙大多浮升半空執簫低奏;而耄朽不堪的老者則臥躺雲石擊節以合;更有那美得簡直不可思議的仙女吹竹彈絲;聽似亂哄哄的胡奏,其實亂中有序,充滿層次,當真是鳳管鸞簫,峨峨洋洋,人人春風沂水,愜意萬分。

 只是眼中所見樂器委實巨多,即便小石頭有著兩世閱歷,也大多認之不出。不過,無論何種樂器,奏出的樂聲卻是舒人心扉。每節每奏均讓人心旌顫動,不覺鼓舞。

 見聞仲來到,諸仙並未歇手,依舊是各彈八琅之璈,各合太虛之簧,更喝疊和,高卑互陳,給人很專業的感覺。

 這時,一位娉婷婀娜的綠衣仙子由雲端飄落,手上拿著脆笛,但已不再吹奏。飛至聞仲近前,淺笑灩灩道:“天尊,您終於來了!奴家想死你了!”

 小石頭聞言惡寒,眼前仙子講話的聲調,讓他無由地想起尋歡閣的那位老鴇。但隨即襲來的馨香氣息,卻讓他心神一清,眼目為之一亮。這位仙子既不施脂,也不敷粉,發髻高聳如雲,長眉彎曲細長,紅唇鮮潤,牙齒潔白,一雙善於顧盼的閃亮眼睛,美目流波,嬌俏動人,當真是引人入勝。

 聞仲一派淡然,顯是早已習以為常。回道:“三位仙子請喝仙塵酒,老夫豈會爽約?”

 那仙子看看小石頭,微蹙黛眉,道:“他是何人?”問話的聲調,分明對聞仲帶來陌生人,頗感不滿。但她生得靡顏膩理,傲雪欺霜,即便容顏板起,依舊給人嗔喜兩相宜的感覺,教人不得不為之迷醉。

 聞仲拍下自己的額頭,笑道:“差點忘記告訴仙子,這位是敝府新上任的神雷天君。”又對小石頭道:“石天君,眼前這位美麗非凡的仙女,便是掌管人間祿事的碧霄仙子。你有何親戚倘若留在下界,需要漲升收入,盡可尋仙子襄助,仙子為人一向客氣,從不拒絕朋友。呵呵……”

 小石頭抱拳,“石康見過碧霄仙子。”聽聞仲介紹自己姓石,他索性便用上前世姓名。又聽眼前這位仙子管人間祿事,心想,她也算得上是女財神。念及於此,不免多看兩眼,卻招來那仙子的鄙夷眼神。

 “石天君客氣了,奴家不敢受此大禮。”碧霄很是正經地道。說完,嘴上兀自嘟囔:“神雷天君?雷府有這樣的職位麽?”她見小石頭居然擁有肉身,未免詫異。須知,舉凡截教出身的仙家昔日在封神大戰裡無不被毀肉身。而且,太上道德還留有諭旨,登上神位的截教門人不得再授徒傳道,否則,必貶下凡,從此六道輪回。

 聞仲怕她繼續嘮叨,忙道:“神雷天君之職是大帝新設,在二十四天君之上,除靈霄神雷不能使用外,府中諸雷皆可做主。”話罷,心下卻暗罵女人就是多事。

 碧霄一愣,道:“那石天君如同是天尊副手嘍?無怪天尊今日會帶石天君同來?”

 今日之會的仙人均是天界一部一司的正神。其間聞仲雖然職位最高,但他的手下還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不過經聞仲一番介紹,她知道小石頭職別不低。須知,天界計有三十六雷,而九霄雷府的二十四天君,只能各使一雷。時下聽得小石頭居然有權利施展除靈霄神雷之外的其余諸雷,其地位幾與聞仲相近。

 其中諸般因由,小石頭全然不知。倘若知曉,勢必驚詫天界居然與俗世一樣,也有按資排輩之事。

 這當口,諸仙一曲完畢。適才專心致志奏樂,如今卻紛紛上來與聞仲寒暄。不僅禮數周到,有的更是恭謹倍至,猶如俗世的下官見到上級一般。

 聞仲隻道:“列位道友,好自在!老夫羨慕異常!”

 諸仙呵笑,又是一番寒暄。

 突然間,一位黛眉如畫,風姿雋雅的白衣仙子由莊園上空的虹蓮上飛來。身邊慶雲瑞彩,瑤珞垂珠,好不美妙。小石頭直是看得眼都不眨。這般縞袂清寒,賽似嫦娥奔月般的詩情意境,昔日惟有夢中得遇,何曾在現實見過?

 那仙子降到半空,止了落勢,置身祥雲上端,面帶淺笑,柔聲道:“諸位,雲霄敬酒了!”說著,粉白素手輕輕微抬,一縷耀亮晶線由她手指傾瀉。與此同時,在每位仙人的身前忽然各自現出一隻亮瑩玉觥。

 晶線降落,分成無數,斟滿每隻玉觥。瞬間,香氣滿園,令人垂涎。震北王府雖不比皇宮豪侈,但也膏梁錦繡。可小石頭硬是被面前這美酒香味引得喉嚨噎水,咂嘴舔唇。若非顧及園內美女眾多,又怕聞仲因自己失了顏面,他早已滴滴口水滾落在地。但心下也暗責自己,何以心神不守,一至若斯?

 好不易等那雲霄仙子在空中巧笑妍嫣,細聲細氣地道:“諸位,請滿飲此杯!”

 話音落下,眾仙甫想飲酒,驀聞一蒼渾嘹亮的笑聲由空中傳來。

 循聲望去,但見遠處蒼茫天際,紫光一點,明滅數下,跟著瑞氣千條,霞光閃現。光影裡隱約藏有一人,太極道袍一襲瀟灑,手執拂塵簡傲絕俗。待近前,方始看清,竟是一龐眉皓發,美髯飄胸的老道,乘彩色氤氳而來。那老道在很遠處便大聲叫嚷:“雲霄仙子,等等老道!”

 聞仲蹙蹙眉頭,低聲道:“怎地他也來了?”

 老道飛近雲霄仙子身邊,笑道:“仙子,貧道叨擾一杯,如何?”

 雲霄笑起,道:“許天師是貴客,尋常請都請不來,今日蹕足,我們三姐妹的無塵園陡然蓬篳生輝!”

 “好說,好說……”那姓許的天師眼中仿佛隻知有酒,而不知美女。雙眼誠然盯著雲霄,卻只看她的手指。雲霄芳容綻笑,手指微彈,同樣在他面前,置放一隻亮瑩玉觥。輕柔地道:“天師請慢用!”

 許天師笑得暴牙,那樣兒便如俗世的驚霓子,絲毫沒有上界天師的風范。在小石頭看來,這老道雍容大雅,仙風道骨,怎奈竟是個酒鬼,不禁為之歎息。然想起自己適才的心思,又忖,當此美酒之下確實極難自抑。除非是個石人,又或者沒了舌頭,不然,怕是佛祖也會咽口水。

 雲霄說完,老道已迫不及待地端起玉觥,一口飲盡。隨即伸手拭嘴,咂舌舔唇,高聲讚道:“好酒,好酒啊!此酒不愧為截門之最!貧道今日得嘗,實屬幸甚!”接著雙眼望天,喃喃自語道:“酒色透明,味甘芳醇,入喉似玉龍傾泄,暖腹漾胃;尤其口中芬芳經久不散,其味衝神,其氣清心!妙、絕、真真美極也!”

 一番話說罷,回望雲霄仙子,恢復了衝淡恬虛的道家風骨,微笑道:“今嘗仙子美酒,貧道無以為報,特贈家師金丹一葫,以作野人獻芹之禮。”他右手一翻,手心攤開,掌上平白多了一隻毫光萬道的金色葫蘆。

 小石頭自額生一眼,目力大增,稍聚心神望去,頓即大愕。那葫蘆上分明雋著一行古文篆體“兜率宮欽賜極品仙丹”。

 九個霞光流離的小字宛若九記重錘,砸在胸頭。

 極品仙丹是何概念?元虛未對他說過。但他曉得上品仙丹的藥效。普通人服一顆上品仙丹,即可起死回生,若活者服用,可再增百年壽元。倘若修道人服用,平添百年修為不說,元嬰也能增長三分。照仙丹每升一品,藥效翻升百倍計,那麽一顆極品仙丹或許可使凡人升仙。尤其金丹還是天上人間最為厲害的煉丹大師太上道德親手煉製。這樣的寶貝,老道居然拿來換酒喝,實屬暴殄天物,可惜之至。

 想到這裡,小石頭心兒怦怦。他很渴望獲得那極品仙丹,要求不高,只需兩顆。鄧蓉與冰清各服其一。

 他情知自己純屬癡心妄想。不說兜率宮老君與自己非親非故,也壓根不知自己的存在。就算他知道自己,只怕等來的不是仙丹,而是老君最為厲害的乾坤圈或是八卦紫金爐。先一圈擊暈自己,然後扔進爐裡燒燒,為紫金爐加些養分。思及此,不禁渾身一顫,尋思,未來的敵人還真是強大,自己能鬥得嬴麽?

 雲霄仙子根本沒想到許天師會送她一葫蘆極品金丹。連忙推卻道:“天師所送之禮委實過巨,奴家不敢受,還望天師收回去為好。”

 許天師笑道:“仙子毋庸客氣,貧道說送你便送你。仙丹貧道多得是,可惜就是缺少美酒。倘若仙子以後能時常釀出一些給貧道解解饞,貧道保證每月以金丹十顆與仙子做交換。”

 園裡眾仙人人吸氣,要知道,兜率宮所出金丹可是仙家至寶,散仙服用一顆能立臻天仙,天仙服用百顆能晉升金仙。金仙若能得以服用萬顆,則能不死不滅位列玄仙。而玄仙若再服用,早晚能達萬劫不滅之境。雖然無塵三仙子囿於出身截門,肉身已毀,但若得以服用金丹,對於元神穩固,凝練實體,也是大有幫助。

 何況,兜率宮金丹在天界可是屬於緊俏商品一類,除了五方天帝和老君親傳弟子外,再無任何仙神能輕易享用。只是他們不明白,許天師雖為老君三十六親傳弟子之一,可也決無資格每月獲贈十顆金丹?難道說,他監守自盜,抑是……?

 “這?”雲霄遲疑不定。許天師在天界身份尊貴,他說每月給自己十顆金丹,那便決無虛假。不過金丹雖好,但萬一被太上知曉,自己僅用區區酒水,便換得他辛苦煉製出來的金丹。到時,許天師自然無虞,怕只怕太上仙顏大怒,黜貶自己等人,那便得不嘗失了。

 正躊躇難決,聞仲越眾而出,笑道:“既是天師贈送,仙子盡管收下。你若不收,反教天師赧顏。”

 朝聞仲略一頷首,許天師笑道:“天尊說得對極,請仙子收下便是!”

 無塵三仙子均是截教門人,向來惟聞仲馬首是瞻。此刻聽他說收下,索性不再躑躅。大大方方地收下後,嫣然一笑道:“那奴家就多謝天師厚賜了。”

 聞仲又道:“仙子既然收了金丹,自不可忘記每月釀些仙塵酒送予天師解饞。而天師那每月的十顆金丹數,也萬萬不能忘了。”

 許天師拍著胸脯道:“那是自然,只要仙子有酒,貧道決不食言。”說完,哈哈大笑,端起身前玉觥,又是一口美酒。

 諸仙見他一連喝了兩觥,口角流涎余,暗道,自己等人若再不飲,只怕稍頃便輪派不到了。當下也不怠慢,各自執觥仰天。

 數刻間,群仙笑語喧闐,擊節唱詩,其形其狀,雖未酩酊大醉,但也酒酣耳熱。趁閑暇,聞仲行到碧霄身前,與她俯耳低語。碧霄形不於色,直是頷首,但等聞仲說完,不自禁朝小石頭打量數眼,繼而往雲霄仙子走去。

 又是一會,聞仲滿意地走回小石頭身邊,對他道:“教主,老夫送你一件大禮。”

 “大禮?”小石頭詫異,適才在九霄雷府便因受了忒大禮,以致中了忒大的詛咒。此刻聽見這二字,不禁寒蟬。

 聞仲笑而不答,往他手裡塞了一物。

 小石頭瞥眼偷覷,一時驚喜交集。原來所謂大禮便是許天師剛剛贈予雲霄仙子的那隻金丹葫蘆。毋庸置疑是聞仲向雲霄討來,轉而送予自己。這份禮物確實大得很,也確實中他心意。當下並沒客套,手一翻,把葫蘆收入混元戒裡。又道:“天尊,實在謝謝了。”

 聞仲道:“依教主目下功力在俗世雖然殊少敵手,但若能憑此金丹,多造化幾位幫手,也是欣悅之事。老夫在天界,囿與天規所限,能幫忙的較少。眼下有此機遇,自當責無旁貸。”

 小石頭憨厚地笑笑,心下樂翻了天。暗忖,回去後先不論造化誰,反正蓉兒與冰清那是肯定有份的。呵呵……自得其樂的想著。忽然又忖,我這樣只顧二女會不會自私了點?思慮半晌,心想,我為截教大業舍身,時下隻取兩顆金丹,應該不算罷?何況,若二女紅顏衰老或者突然玉殞,那我也勢必無心做事。照此理推斷,我給二女服用金丹也算為公。這般自欺半晌,愈想愈覺有理,當下放了瑣緒,改而偷偷打量在場的仙人。

 這當口,空中虹霞裡倏然飄落無數龍鳳描金桌,輕如絨羽,飄飄蕩蕩,一張張緩緩定在諸仙身前。待桌子平穩,無數珍饈百味,異果佳肴,又是繽紛漫天,一一落於桌面。交相疊壘之余不但排列齊整,更而搭配合宜,竟沒錯擺一份,也沒缺漏半點。

 如此巧妙上席,讓小石頭大開眼界。抬頭定睛,原來空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位紅衣仙子,瓊鼻挺直,小嘴櫻桃,秋水杏目,美波流眸。這些桌子和菜肴正由她素手輕揮。適才聞得莊園有三位主人,心下判斷,眼前這穿紅衣的多半就是其中一位。

 果不其然,一位朱頂綠睛,生相殊為怪異的仙人,呵呵笑道:“瓊霄妹子好手段!心思巧得很!”這話一說,旁邊其余諸仙紛紛頷首。小石頭卻感錯愕,暗自鄙夷,這仙人好不知羞。生得醜陋不堪不說,還口舌花花,喚那嬌滴滴的仙女做妹妹。

 那瓊霄仙子確實人比花嬌,往雲霄與碧霄中間一站。三姐妹一樣的婀娜多姿,一樣的煥發澤潤,猶如金花玉萼,豔冠群芳,教人又惜又慕,陡增愛憐。

 雲霄仙子輕攏秀發,驀道:“今日請諸位道友前來,一來是邀各位品嘗拙姐妹們親手釀的仙塵酒;二來是要各位予咱們論個公道。”她說話時,在旁的碧霄仙子忽然秀眸泛紅,珠淚盈眶,顯是有甚委屈。

 諸仙愕然。

 與此一刻,三姐妹盈盈做禮。

 眼見如此,諸仙情知,稍頃所說之事分明事關重大,迥非尋常。迅即喧闐暫息,心下皆自詫異,無塵園的雲霄、瓊霄、碧霄三位仙子均是昔年薑尚賜封的上神。盡管職別低於仙位,但因她們三人往日的地位和威風,普通仙人根本不敢加以欺辱。不明白三人到底遇著什麽難題,竟需諸仙襄助?

 剛才那講話的朱頂綠睛的仙人道:“三位妹妹究竟何事?快些講來。哥哥定與你們做主!”這次,小石頭倒沒惡心,反而向他佩服地看了一眼。

 雲霄朝那仙人斂衽一禮,起身後道:“公明大哥,此事說來話長。請聽小妹慢慢敘來。”

 群仙斂容正襟,端坐細聽。

 她話語輕柔,緩緩說來,幾如適才的鈞天廣樂,婉轉悅耳。

 說到這裡,又稍稍頓歇,拿秀眸在眾仙臉上掠過,即道:“而且,本門也有門規,未得師傅同意,一旦私自改名,便屬自出山門,從此不算本門弟子。是而,小妹碧霄頂撞了幾句。殊不知,那碧霞元君好生蠻橫,在會上揚言,小妹三日內若不改名,便把小妹打入凡塵,受九世輪回之苦。”

 她話音甫落,便聽得“砰”然巨響,那朱頂綠睛的仙人翻了桌案,滾了一地瓜果。站起身,嗔目怒喝道:“好生可惡的賤人!居然如此欺壓吾門?”回過頭,望著在場諸仙道:“列位道友,咱們系出一門,共為靈寶駕前。今日碧霄遭辱,列位有何打算?”

 眾仙紛言,均道,與那碧霞元君誓不罷休!

 瞧他們群情激奮,小石頭頗感驚異,因他不知內由,當下向聞仲發問。

 聞仲喟歎一聲,道:“教主,這便是截教門人的羞恥。當日封神大戰,截教群仙大多遭那玄教仙人毀軀滅體,僅剩元神。之後,道德天尊怕咱們流落凡塵,引發禍端。故召闡教出身的薑尚往來說客,要咱們上天為神。說是升天,實地裡就是監督而已。”

 聽著神神仙仙的,腦子一片糊塗。往日在世間,小石頭始終不明神和仙到底那個為尊?此刻猛然想起,便再詢問。

 聞仲苦笑,道:“原先自是神人為尊,當年的盤古、伏羲哪個不是天外大神。只是自大神神農氏慘遭萬余名上仙圍攻致死。從此,便再無一位大神現身這個空間。之後大禹繼位,榮登玉帝寶座。他便下諭,說仙比神高,神列仙後。如今的仙神劃分,其實頗為簡寥。金丹大成,**飛升者為仙;軀體遭滅,僅剩元神者為神;不過玄教仙者另當別論,他們若毀了軀體,只剩元神,尚有末段的散仙位。譬如太上道德有位李姓弟子,修煉中失了肉身,元神飄蕩。太上法外施恩,依舊讓他做了天仙,如今喚鐵拐李,位列上八仙之一。還有那玄教門人哪吒,由東帝太乙救苦天尊為他豎形立體,重造身軀。只因我等修道,先修身,再煉神,然後再修身,最終煉虛合道,臻上乘妙法,身化億萬方算修成大道。可而今,咱們這些當年的截教仙人,一個個均無肉身為輔,始終停留在煉氣還神的境界,那是永無得窺大道之機了。唉……”

 聽他說得悲苦,小石頭同情心泛濫,問道:“那你們的實力就是再也強不起來,枉有上乘妙法,卻也無奈嘍?”

 聞仲道:“正囿此因,數千年裡,咱們這些出身截教的天界仙人守望相助,互幫互扶,就是怕受那玄教群仙的欺負。孰知,碧霄仙子依舊受了那碧霞元君的莫大委屈。真真可惡至極!唉……這便是本門沒有教主的苦愴!”

 聽了聞仲一番感慨,小石頭無語半晌。

 便在這時節,那朱頂綠睛的仙人忽然吼道:“我截教雖毀,卻也不容旁人輕辱。那碧霞自視軒轅之女莫非便可欺壓碧霄?哼……也不想想她那老子早已灰飛湮滅,時下竟來擺公主的架子。諸位道友,眼下需要我等同心協力,不然,那梆家夥遲早欺凌到諸位頭上。”

 這話頗含鼓動之意,小石頭朝他望望,心想此人貌相粗陋,心思卻細,曉得拉攏大夥一起出面。問道:“天尊,此人是誰?”

 聞仲道:“他喚趙公明,是老夫至交,當年為保殷商,遭玄教暗算,壞了他性命。否則,依他那時的修為,若到了今日,早已是大羅金仙。豈會窩身神位,受此屈辱?”

 “趙公明?那不是武財神麽?”小石頭暗自思量。又向他看去,此刻在他眼內,醜陋的趙公明居然變得無比可愛。財神之名家喻戶曉,婦孺皆知。能在天上看見,確能令人精神一振。

 這時,趙公明又道:“許悠,你身為天師,倒也為某家的三位妹妹評評理。碧霄有此名時,那碧霞賤人尚不知何處?如今居然要碧霄避她忌諱?這般辱及我等,到底是何道理?難道我截教之人就該受此屈辱不成?”

 許天師飲了手中酒,慢條斯理道:“公明老弟,貧道雖為天師,管的卻是降妖伏魔。何況碧霞元君是西王母的弟子,你教貧道怎生插手?這事牽連甚廣,貧道實在有心無力。還望公明老弟恕罪則個!”

 “哼!你們玄教之仙就是卑鄙無恥,欺軟怕硬。”趙公明怒聲呵斥,忿發衝冠,確不愧一個武字。

 許天師面色一寒,冷聲道:“趙道友講話還請自重,莫要辱我玄教!”

 瞧場面火暴, 二人舌劍唇槍,怕是碧霞未尋,他們倒先短兵相戰了。聞仲急忙打起圓場,道:“諸位,碧霄此事由老夫稟明南極長生大帝,請他老人家做主。想來,大帝還是會買老夫幾分薄面的。”他是玉清天三府列司之首,在玉清天位高職重,由他出面解決此事,確比其他人有用得多。

 諸仙聞言,盡皆頷首。

 一鳩形鵠面的仙人道:“師弟若真能照此辦理,便屬極善之策。怕只怕那碧霞跋扈恣肆,連長生大帝也不放在眼內。”這人是聞仲的師兄,同為截教四大仙之一金光聖母的弟子。原本法力高強,已初達金仙之境,但自肉身被毀,功力大損,現為天界禦馬總監。實為脫毛鳳凰,今非昔日。

 聞仲道:“孔師兄,那碧霞雖貴為公主,然畢竟已失憑恃,若由大帝出面,諒她不敢不應!”

 “馬天君,馬天君……”

 眾人正說話,忽然喊聲響起。

 同時,由天外闖進一人。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一副神形慌亂,失張失志的倉惶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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