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尹笑呵呵地走出,行到小石頭跟前,雙手虛抱成拳狀,道:“小兄弟刀法流水無跡,渾若天成。商某今日得見,確也無憾。”
小石頭連聲自謙。心下卻想,不過是酒樓裡切菜的刀法,他們怎地如著魔似的,恭維不斷。只是此趟剔果肉時,好像比以往流暢了許多,而且效果也更為驚人。倘然今日此舉讓掌櫃見了,勢必會撚須微笑,讚揚不已。與此同時,想起許一炒的恩德,仿佛音容宛在,一言一句,一笑一怒,俱在眼前重演。但思及當日許一炒腦漿迸裂,浴血跌地的場面,心下不禁悲戚,原先被人誇獎的些微自得頓時消逝無蹤。
眾人見他忽而鬱鬱寡歡,卻未料他心有所想,還道他謙虛若斯,竟連大夥的誠心讚揚也接受不了。不由愈加佩服。
其實,小石頭並不知,今趟刀剔果肉,能完成得如此震撼完美,委實借助了體內渾厚龐大的陰陽真氣。他昔日在七裡塘,許一炒傳授的盡是《焚陽刀訣》的口訣,至於手法,刀式,卻從未提及。完全讓他在砍柴切菜的過程裡,自行摸索。刀用好了,許一炒笑笑,使糟了,便教他自己琢磨。
日子一長,小石頭的刀法,雖然與《焚陽刀訣》一脈相承,道理相致。然手法、刀式,卻截然不同。而且每刀擊揮,僅有力至,偏無氣隨,至於神意,更是欠缺。說到底,他領悟的是廚房裡的刀法,即便刀式精妙,但失其神髓,又沒內力相輔,與威霸萬世,睥睨一切的《焚陽刀訣》著實相去甚遠。那等樣的刀法倘然今日使將出來,非但宮權不會甘拜下風,縱是其他人也只會讚他廚藝精巧,決計不會像如今這樣,對他欽仰已極。
之後,他又遭玉美人鄧蓉追殺,體內沉寂多年的焚陽刀息首次流轉經脈,但也是曇花一現。倘然那時苦修《焚陽刀訣》,在刀息的襄助下,包準刀詣猛進,一日千裡。然他一路跟著胖瘦二老,無暇修煉,刀息隨杳。幸喜,後經聞人離盡傳百年修為,陰陽衍生之下,由此激發出焚陽刀息。更在聖宗秘窟內初次接觸到真正的殺人刀法《天羅刀訣》,誠然淺嘗輒止,但其間殺人盈萬,流血千裡的的理念不知不覺的已然侵淫到他的內心裡。
摩天峰上慘遭陷害,親眼目睹大鵬鳥的絕戀悲歌。一切的一切,讓他稍稍領會到了力量的重要。由此,若隱若現的殺人之術,時而在他腦海浮現。只是他本身不願承認,更不想面對。不過,他身具修羅陰罡,又有焚陽刀息,兩者累加,固未融合流暢,但內力也可謂渾厚無比。上午相國寺前,連崆峒耆宿散宜生都暗感驚訝。故此,即便他尚未融會貫通上乘刀術的至奧,又未刻意修煉,但憑他神妙無方的刀式,在渾厚內力的輔助之下,拿出來唬唬人無疑是綽綽有余。
這會兒,商尹拾起那片果肉,凝視須臾,繼而目露讚歎,道:“絕世刀法固然神妙,不過┅┅”說到這裡,尤顯感慨:“若非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小兄弟能臻如此天境,必是苦修多年,方能有今日的一鳴驚人。而且小兄弟非但武學超絕,更而文才斐然,商某此刻實有後浪催前浪,新人勝舊人之感!”言罷,噓歎不已,頗有無顏為人之色。
潘國舅這當兒可說是最為興奮,聽了他這番詠歎,登即哈哈大笑,道:“商先生如有此感,那咱們豈非愈加自慚形穢?”
此言一出,大夥均笑。
鳳燕也是高興,她見小石頭果真才氣無雙,人中騏驥,尤其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愈看愈是歡喜,一雙美眸,勾魂似的始終望著他。偶爾,媚笑相向,風情萬種。卻不虞,小石頭呆傻木衲,對情之一事,素來遲鈍。她那渾身解數竟是空付流水,未得半點回報。不過,做她們這一行,些許失敗,自不在心上。
何況,以往在商尹身上也遭過同樣挫折。當下戰術一變,媚態稍收,改以欲語還羞,文靜而不失誘人的少女之態來對付小石頭。
她這般豐姿多變,盡顯撩媚,小石倒未受誘,偏生教那一乾紈褲子弟以及風騷文人,人人垂涎三尺,口裡乾燥,渾身激情泛濫,直覺目眩神馳,心兒悠蕩。
她的一言一行,勝施俱看在眼裡。原道她想在滿香艇裡與自己一爭長短。然時辰稍久,方察覺她醉翁之意,竟系在趙世子身上。迅即忍俊不禁。尋思著,趙世子何人?他乃大周勇冠三軍,殺的北狄聞風喪膽的震北王世子。先不論家世如何?單論當今天下,有否一統天下的勢力也惟有周秦二國。
是而,兩國素來刀兵不和,仇恨甚深。轄下百姓也均互相敵視,若趙世子娶了一位大秦國籍的女子,且還是夕來朝送的青樓名妓,縱是討回家當個小妾,只怕大周朝野也會盡相反對。鳳燕此舉惟有枉費工夫的結果。
暫不說勝施兀自在那鄙夷。
那廂雷熙委實已然詫異到了極處。不明白小石頭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何有偌高武功,還會投身自家作奴?隻想著,此事定要速速稟予爹爹,要他好生查究。否則,萬一其內有甚古怪,豈非悔之晚矣?他此刻已無心繼續逗留,內裡始終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索性站起,朝潘國舅道:“潘兄,時辰已晚,小弟告辭了!”
潘國舅本有所圖謀,時下那裡肯放,肥肥的臉上綻出無限笑容,道:“雷兄,目下月當正中,正是言歡笑談之際,何必忒急?何況,今夜勝施鳳燕俱在,這般良辰,世所罕見,雷兄可莫要輕棄。啊?呵呵┅┅”言下之意,不盡挑逗。
雷熙不受動搖,面色一正,口吻極其堅決地道:“家父原有要事付我,可小弟適才堪堪憶起。若再不回去,勢必遭斥。故而,小弟不敢久留!還望潘兄恕罪!”
這麼一說,潘國舅好生為難。瞧雷熙都抬出雷大將軍出來,若再糾纏不休,未免自討沒趣。可要就此做罷,卻又非他所願,當下是攢眉擠額,苦思良策。心下一個勁地怨著楚王世子,怪他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自己有所謀時打擾。但轉念又思,目下亦非是討要小石頭的良機。憑他此刻的出群表現,除非雷熙是傻到極點的呆子,否則,斷不會應允把他送予自己。
他也算爽氣,既知事不可為,當即愁思暫放,笑道:“不敢、不敢┅┅雷兄言重了。既然雷大將軍有要事托付,雷兄自當去辦,豈可因風花雪月而耽誤。”
雷熙抱拳,大聲道:“潘兄告辭!”隨即轉身向船廂大夥拱手,左右連道:“告辭,告辭┅┅”待禮畢,又向小石頭道:“石兄,咱們走!”自見了那驚世一刀,他此時已不敢喊‘小石頭’三字,索性與潘國舅一般喚他為石兄。
小石頭未聽出裡面的蹊蹺,隨口應道:“哦!”在眾人的恭維裡,雖然有些沾沾自喜,但一過的話,卻覺頭暈眼花,臉兒發熱。心下隻想著,自己有他們所說的那麼好嗎?倘然有,那麼廣智天王又何以非要廢篡我的聖宗之位,還說恐怕天羅教敗在我手。思來想去,終究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