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沛急欲將自己與紅花會撇開關系,也不加理會葉鋒怪誕說辭,矛頭直指袁紫衣,怒目圓瞪道:“小尼姑,口說無憑,你說我結交紅花會匪首,是誰見來?又有何憑證?”
袁紫衣冷哼一聲,轉向福康安,道:“福大帥,這逆賊湯沛,有與紅花會匪首來往的書信,你能設法查對筆跡真假麽?”
福康安道:“可以!”轉頭向身旁武官吩咐了幾句,那武官走向一個方桌,翻開卷宗,取出幾封信,正是湯沛本人應允應邀赴會,並做比武公證人的回信。
湯沛並不慌張。他暗忖自己結交雖廣,卻並不識得紅花會人物,就算袁紫衣捏造書信,筆跡一對,真偽立辯。
袁紫衣嘴角露出一抹譏笑,冷冷道:“甘霖惠七省湯沛湯大俠,你帽子當中,藏了什麽?”
湯沛一愣,愕然道:“帽子便是帽子,能有什麽?”說著話,為示清白,將帽子遞給一個武官。
袁紫衣冷笑道:“請福大帥割開來瞧瞧。”
福康安道:“割開。”
那名武官拿出隨身攜帶的解手刀,割開小帽的線縫,只見帽內果然藏有一封信箋。
湯沛臉色蒼白道:“這……這……”
福康安從那名武官手中接過信箋,為示公正,大聲朗讀起來,可是讀著讀著,他忽然頓住不讀,一路默默讀下去,眼中似能噴出火來,臉色鐵青,到最後,幾乎氣破胸膛。
原因無他,蓋因這信箋最後提及三件極為隱秘之事。
一是幾年前,福康安在紫禁城中為紅花會所擒,被他引為畢生奇恥大辱,所有知情者,近幾年,皆被他以各種理由斥逐殺戮;二是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和乾隆帝互為兄弟的身世之謎;這第三則涉及他自己,信箋之中,投沙射影,隱隱暗示他就是乾隆帝的私生子。
叫他如何不憤怒?!
信箋是紅花會內書法高手做槍,高仿湯沛的筆跡,足可以假亂真。福康安心中又是震怒,哪有心思分辨真假?粗略掃了一眼,砰的一下,將一個茶杯摔得粉碎,咬牙怒吼道:“來人!給我拿下這奸賊!”
湯沛總也算一號梟雄,頗有急智,她瞧著袁紫衣,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猛地指著袁紫衣,顫聲道:“你……你是銀姑,銀姑的女兒!”
袁紫衣冷笑道:“你終於認出來了!”
湯沛大叫道:“福大帥,這尼姑是小人的仇家。她……她設下圈套,陷害於我,我不是逆賊,我也根本不識得什麽紅花會!”
袁紫衣道:“不錯,我是你的仇家。我母親被鳳天南玷汙,走投無路,到你家投靠,你這道貌岸然,人面獸心的‘甘霖惠七省’,貪圖我母親貌美,竟使汙了她,害我母親懸梁自盡。這事你認不認?”
湯沛念頭急轉,認了此事,名聲盡毀,不認此事,鐵定命喪此處,立即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
在場諸人先是錯愕,隨即嘩然一片,皆是不屑咒罵。
“偽君子”“衣冠禽i獸”“人面獸心”諸多評語,撲面而來。
湯沛臉如白紙,心如死灰,就算今日僥幸不死,他也再無立足之地,走到何處,等著的,全是白眼、咒罵。
不過這也沒甚,活著,只要自己活著才最要緊。
葉鋒瞧著落水狗一般的湯沛,看穿他的心思,心中冷笑連連。
你以為跟紅花會撇開關系就能錯,愚不可及!那是你不知那封信箋寫了什麽。福康安既不願讓別人知道,但凡瞧過信箋內容的,他一個也不會放過。別說是你,就連袁紫衣這妞兒,他都要抹殺掉。
袁紫衣嘴角含笑,終日夙願,今日終於得以實現。
倘若你怨恨一個人。
愛金錢者,那便奪了他所有金錢,讓他一貧如洗;喜為官者,那便貶他做庶民,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好名聲者,那就扯下他的偽裝,讓他名聲掃地,成為過街老鼠。
湯沛屬於第三者。
對他來說,這的確是遠比直接殺掉他,更狠厲的懲罰了。
不過……這還未夠,屠神證道當然很有趣,痛打落水狗卻也同樣令人身心愉悅。
葉鋒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這是他心中的想法。
湯沛衝福康安道:“福大帥,你也聽到了,是那妮子誣陷於我,她肯定是紅花會逆賊,她……”
福康安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厲聲喝斥道:“你們還在等什麽?!給我拿下這奸賊!”說著話,給了張召重一個眼色,暗示他也動手拿下袁紫衣。
海蘭弼等人隨即撲向湯沛,將其圍住,大開大合,交起手來。
便在這當兒,袁紫衣身後,葉鋒忽地出手,閃電般點了袁紫衣兩個穴道,道:“湯沛那奸賊腳中藏有無影銀針,海蘭弼佐領小心了!”
頓了頓,眼神轉冷,又厲聲道:“這小尼姑奪了十個門派,強行做了九家半掌門,意圖破壞福大帥召開天下掌門人大會,其心當誅,一並拿下!”
情勢急轉,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那信箋不簡單,福康安這是要殺人滅口。
福康安眼前一亮,暗道:不愧是緊跟陛下的人物,察言觀色,謀略武功,俱是上佳,真是一等一的人才啊,滿臉笑意地讚道:“瓜爾佳·脫脫,做得好!回頭我定一五一十稟告給皇帝陛下,替你討個大大的獎賞!”
葉鋒謙遜道:“福大帥哪裡話,為陛下解憂,是屬下的本分。不敢奢求別的。”
福康安眼中笑意更甚,有功而不爭,隻想著為主子分憂,難得啊難得。
他越來越中意葉鋒,心忖過得今日,便向皇帝陛下將他討來,給自己辦事,那以後可順心多了。
張召重咬牙,眼中快速閃過一抹怨恨。
他本人是實打實的官迷,不愛錢財,也不甚愛美女,唯獨愛做官。早先海蘭弼動手,他卻仍守在福康安身旁,就怕有人借機行刺,可此刻不一般,天大的功勞全被葉鋒奪去,他心底如何不怒?!
袁紫衣呆住了,眼眶泛著淚花,心如刀絞。
胡斐和程靈素皆是錯愕,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胡斐古道熱腸,立即便要動手,程靈素瞧著葉鋒,眼光閃爍,一把拉住胡斐衣袖,道:“先別動手!”
胡斐急道:“袁姑娘被抓,再不營救就晚了!”
程靈素撇嘴道:“這裡高手如雲,你救的麽?救人不是這麽救的!”
胡斐瞪她一眼,心道:縱然身陷危境,咱也不能見死不救,什麽也不做。
程靈素也不逗他,接著道,“你怎不想想,葉大俠可是朝廷通緝犯,他殺了那麽多貪官汙吏,怎會去討好朝廷?”
胡斐原也不是笨人,只是關心則亂,沒有細想此中利害關系,程靈素稍作點撥,立刻明白過來,一拍大腿,望著葉鋒讚道:“照啊,跟葉兄相比,我胡斐可真是毛頭小子了。”
程靈素哼了一聲,板起臉,撇向另一邊。
胡斐趕忙賠笑道:“好妹子,是大哥不對,不應該瞪你!哎……我只是個毛頭小子,又不似你跟葉兄,沒那麽多聰明才智。”
程靈素不滿瞪他一眼,“誰說你不如他了?”話出口,才覺太過曖i昧,卻一咬牙,輕聲道,“我就喜歡毛頭小子!”
胡斐嘿嘿直笑,八仙桌下,捉住了程靈素的雙手,放在自己懷中。
程靈素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輕笑道:“傻樣兒!”
廳心,湯沛實力強悍,海蘭弼等人久攻不下。
葉鋒將袁紫衣夾在懷中,往福康安那邊走去,又隨手將她丟給張召重,道:“張大人,說不定這妞兒是紅花會關鍵人物,你護著福大帥,也將她看牢,可別放跑了。我去對付湯沛奸賊!”
張召重心急如麻,好不容易跟福康安搭上關系,可直到現在,他都在打醬油,沒有任何表現。
念及此處,立刻閃身而出,道:“脫脫大人武功高強,先前辛苦了,接下來,有勞您護著福大帥,湯沛那奸賊就交給張某人好了。”
葉鋒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還欲辯駁。
福康安卻笑道:“也好也好,脫脫,你過來,咱倆好好親近親近,余下那點兒小事兒交給張召重就好。”
不待葉鋒回答,張召重已閃身而出,攻向湯沛。
葉鋒得意地輕笑出來。
嘿……咱這急智,咱這演技,沒話說,絕對杠杠滴啊!
張召重一出手,湯沛立刻陷入危境,雜兵全都退開,場內只有張召重和海蘭弼兩大高手,一盞茶功夫,湯沛已被擒住。
張召重嘴角含笑,但這笑,卻連一個呼吸也沒維持住。
葉鋒左手捏住福康安脖頸,右手解開袁紫衣身上穴道,大聲讚道:“火手判官,好俊的功夫,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張召重瞪大虎目,難以置信道:“你……你瘋了不成?”
所有人盡皆震撼盯著葉鋒, 怎麽也想不到,他竟如此膽大包天,連福康安也敢挾持!從昨到今,可真是跌宕起伏,轉折不斷啊。
葉鋒嘴角含笑,也不回答,後背輕輕一抖,嗆啷一聲,金蛇劍呼嘯出鞘,金光閃閃,葉鋒右手拿住劍柄,像小孩兒擺弄玩具一般,在空中舞了幾個圈。
有人驚叫道:“金蛇……金蛇劍!他是金蛇劍客!”
轟然。
任誰也猜不出葉鋒的身份,更料不到他藝高人膽大,竟敢大搖大擺前來攪局,竟還拿了福康安做人質!
聯想起葉鋒前面種種事跡,隻覺此人天縱奇才,非但膽識過人,謀略更是似神似仙,全都震地呆住了,愣愣瞧著他,覺得口渴。
這,才是今晚最大的轉折。
福康安冷汗連連,囁嚅道:“你……你想要什麽,盡可以跟我說,我一定全部滿足!”
葉鋒啪啪啪扇了福康安幾個大嘴巴,道:“給老子閉嘴!人質就要有人質的自覺,哥沒讓你開口,你就給哥當啞巴!還以為你說了算啊,靠,一點兒眼力界兒都沒有!”
福康安震怒,從小到大,縱然是父親傅恆,也不曾這般折辱他。就算當年被紅花會擒住,也沒受到這般羞辱。
奈何小命握在葉鋒手上,他又不願即刻就死,隻得怨毒地悶哼一聲,閉嘴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