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軒微微垂眸,長睫掩住了眼底的一抹失望,而那才裂開了一些縫隙的堅固的牆壁再次被堵上不說,甚至還在緩慢地增長中。
文貴妃全然無覺,只是感動於自己的親生兒子蕭逸軒終於體會到了她這麽多年的苦楚了,遂再次拐彎抹角地講述起來,字裡行間都告訴了蕭逸軒一個道理——若蕭逸軒還對九五之尊的位置抱著可有可無的弱者心態,不想盡了法子,拚盡了全力去爭上一爭,奪上一奪,那麽,待到太子蕭瑾瑜登基的那一天,文家這個百年望族將會從屈指可數的豪門望族而跌落到泥濘裡,從此被無數往常從不被他們放在眼裡的人肆意欺侮和折磨不說,還將再無翻身之力!
只可惜,按照前朝世家貴女標準培養出來的文貴妃,確實不像大梁新興貴族出身的皇后那般有著卓越的見識,故,這二十多年來,她寵冠后宮,並難得地得到了皇帝的一顆真心,更在皇帝暗地裡的縱容之下生下了好幾個皇子公子,且二皇子還隻比太子蕭瑾瑜小半年,這些種種,不僅磨平了她初入深宮時曾無數次解救她於危險裡的謹慎和小心,更是隱隱地生出了欲要一飛衝天的雄心壯志。
這時的文貴妃還意識不到這所謂的“雄心壯志”,將會帶領她和她的家族走上一條無法預料的死路,而雖同樣受著皇室子弟獨特教育的蕭逸軒,雖隱約地生出不妙的預感,但,人都是有和野心的,在他終於找上文貴妃的那一刻起,就說明不論他表面上再漠然,再視權勢財富無物,卻也早已無形中就被身旁的人影響到了,對那座令眾人豔羨的寶座也生出了向往之心。
若非如此,他又豈會做出前往江南和佟雅萱來一番巧遇。借長公主和佟候爺之便利。從而給予皇后、太子等人最深重的打擊?!
“娘,二皇子離開盛京前往江南了。”佟雅萱眉頭微蹙,前世可沒有這一出,今世,這二皇子蕭逸軒又想整哪出?
長公主和佟候爺兩人對望一眼,彼此都瞧見了對方心裡的擔憂,遂由長公主出聲再次確認到:“萱兒,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佟雅萱扁扁嘴,滿臉被質疑的委屈:“娘,你不相信我?這幾個月的情況如何。你都是看在眼裡的……”
長公主摸了摸佟雅萱的頭,正色道:“不是娘不相信你。而是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所以娘才再次跟你確認,以免出現疏漏之處。”
“萱兒,娘這樣說,你可懂?”
佟候爺也在一旁幫腔轉移話題道:“萱兒,不僅你娘,就連你爹我也覺得挺奇怪。”
佟雅萱疑惑地眨眨眼。等待著兩人的解惑。
佟候爺若有所思地瞅了佟雅萱一眼,嘴唇蠕動了下,正準備出聲時,卻只聽得長公主道:“萱兒,江南是魚米之鄉,自古以來,江南都是必爭之地。”
“娘,你是說?”即使佟雅萱早已有所猜測,但聽得就連長年累月待在後宅裡。許久未接觸這些事物的長公主都生出這樣的念頭,更不用說盛京那些自有成算的官員,以及九五之尊的皇帝了,而蕭逸軒可不是一個呆笨的人,為何會在眼下做出這等可能於他的性格不符,且極易為他帶來許多麻煩,並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事情?!
淡淡的陽光,透過未關攏的窗戶縫隙照射進來,隻襯得一襲淡粉色繡花長裙的佟雅萱越發地端莊秀麗起來。
佟候爺無意中的一個抬頭,恰好瞧見了這一幕,眼眸裡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思索,而心裡更是浮現出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前段時間,越國攝政王就曾過份關注過佟雅萱,那麽,誰又能肯定那蕭逸軒不是基於這個因由前來江南?!
這般一想,佟候爺臉色也為之一變,忙不迭地拽住長公主的胳膊,道:“萱兒,爹和你娘有事情要商討,你自個兒去忙吧!”
話落,不待長公主出聲,佟候爺就強硬地將她拽走了,徒留待在原地的佟雅萱眨巴著雙眼,搖了搖頭,笑歎了口氣,對於佟候爺無時無刻都拈酸吃醋的行為已找不出任何的評價詞了。
被佟候爺拽回房間的長公主,在聽了佟候爺的一番分析後,滿腹怒氣地喝斥道:“想得美,也不看看他是什麽身份,萱兒又是什麽身份,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
只可惜,縱然長公主模樣再凶狠,但也無法掩飾她話語裡流露出來的濃濃的不安。雖然嚴格說來,蕭逸軒也只是一個庶子,但他是皇子,這一點,就注定了哪怕他的生母身份再卑微,也遙遙地領選了所有的世家子弟,站在了一個最高點。而依照這麽多年來長公主對皇帝等人心思的猜測,若蕭逸軒真有意求娶佟雅萱,那麽,他就有五成以上的成功機率。
佟候爺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腦子裡迅速轉過許多念頭,心裡盤算了許久後,才在長公主飲完一整杯茶水後,又親自為長公主沏滿了一杯茶水:“如慧,也許我們杞人憂天,二皇子只是來江南遊玩,並沒有其它的心思。”
“不。”長公主搖了搖頭,撫了撫胸口,道:“我能感覺到,二皇子之所以來江南,就是已做了某種決定。”
說到這兒時,長公主也想起了在盛京那段時間裡帶著佟雅萱入宮時蕭逸軒的表現,以及這幾十年文貴妃的行事做風,越發地覺得自己的猜測無誤,遂道:“夫君,萱兒還年輕,我不希望她卷入皇室風波,那兒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佟候爺將長公主攬在懷裡,輕拍長公主的肩膀,感受著手下肌膚傳來的顫抖,眼眸變得越發晦暗起來,嘴裡則安慰道:“如慧,別擔心,萱兒是我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淪落到那一步的。”
長公主點點頭,睫毛眨動間,串串晶瑩的淚水滑落,再被佟候爺以手指拭去……
很快,兩人的房間裡一片春意。
與此同時,佟雅萱再次收到了盛京傳來的消息。
這是太子蕭瑾瑜特意送來的消息,乍眼看來,滿紙皆是對佟雅萱遠行的關切和擔憂,但字裡行間裡蘊含的意味卻令佟雅萱微蹙眉頭,尤其在最末尾提及的和二皇子蕭逸軒有關的消息,更是令佟雅萱差點就忍不住胸口的鬱氣而拍案而起了。
見過無恥的,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無恥的!
佟雅萱深吸了口氣,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早已涼透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很快就將她胸口生出來的燥意澆滅。
蕭逸軒竟然被皇帝任命為江南巡安,同時,早已抵達江南的佟候爺和長公主兩人則需要給予一定的協助……
這個看似普通的消息中暗含的深意,令佟雅萱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微垂眼眸,長睫遮擋住眼底的狡黠——不論蕭逸軒找了什麽理由才說服皇帝,從而被皇帝派往江南,也不論蕭逸軒此次前往江南巡邏之下隱藏的深意,更不論太子蕭瑾瑜為何會特意派人送來這個消息,隱藏於這樣的行為下的是親情,還是另有算盤,總之,既然別人已明目張膽地算計到她頭上了,那麽,不給予回報的話,也未免對不起對方那份殷切之心了。
……
腦子裡轉過許多念頭的同時,佟雅萱也鋪開一張紙,握著沾滿了墨汁的毛筆在紙上飛舞起來,偶爾,她會停筆思忖一下,也會嘴角微勾,滿腹不再掩飾的譏誚。
看著再次飛上藍天的信鴿,佟雅萱雙手抱胸,微微頜首,第一次感謝起前世白冬瑤有意無意提及的一些消息,之前,她曾以為這些和二皇子蕭逸軒有關的消息根本用不上,未料到這“計劃還真不如變化快”,看來,往後可要吩咐留守盛京的人再多用心幾分,密切注意盛京的消息,以免再像這次差點給她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突然, 一陣極為喜慶的嗩哪聲從敞開的窗戶裡飄了進來,伴隨而來的則是喧嘩的人流聲。
佟雅萱急行幾步,到達窗前,探身朝外望去。
這是一隊迎親的隊伍,乍一眼望去,根本瞧不到盡頭。
“十裡紅妝。”這是佟雅萱腦子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說起來,這還是前世今生她第一次瞧見極具古典意味的迎娶,不由得睜大了雙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眼前這一幕,嘴角也微翹,身上流露出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希翼。
“木頭,我就說吧,跟著我運氣保準不一樣,瞧,今兒個才抵達江南,就瞧見了這般壯觀的迎親場景!”帶上了調侃意味的話語,清楚地傳到了佟雅萱耳裡,驚醒了沉浸於自己思緒裡的佟雅萱。
這道熟悉的聲音……佟雅萱眼珠轉了轉,很快就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遂下意識地抬頭朝旁望去。
下一刻,那萬分熟悉的戲謔的笑容就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