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東院
這日,佟雅萱上身穿一件胭脂粉色繡小朵五瓣花的短衫,下系一條海棠紅色繡大朵牡丹花的拽地長裙,腰側系著紅色的絲絛,墜著一枚牡丹花造型的香囊。一頭青絲挽了百花分肖髻,幾朵寶石做成的小朵牡丹花點綴其間。一條米粒大小的細鏈子斜斜地垂下,一滴水滴狀的紅寶石恰好墜在眉心處,和耳旁那對金鑲紅寶石水滴狀耳墜相映成輝。
在她端起茶杯的時候,手上那對同樣鑲嵌紅寶石的金絲纏紋手鐲顯露出來,在淺淺的陽光照射下,隻襯得她通身的富貴和氣派。
也不知今日安排坐位的嬤嬤是何意,竟然恰好將白冬瑤安排在佟雅萱對面,以至於兩人根本無需刻意抬頭,就能將對方的一舉一動全部收在眼裡。
今日白冬瑤穿了一襲檸檬黃色繡百合花拽地長裙,腰間用月白色三指寬緞帶系著,顯得那腰身不盈一握,手臂上挽著丈許來長的粉白色綾紗,腰側佩著百合花形狀的香囊和一塊魚形玉佩,烏黑的長發松松地挽了一個堆雲髻,斜插一枚鑲嵌著細碎寶石的鳳簪,並一朵淺色玉蘭花,額前垂著一串米粒大小珍珠做成的瓔珞,耳朵上戴著一對珍珠耳墜。
如玉般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誘惑人心的色澤,再加上雙頰那淡淡的紅暈,以及嘴角泛起的淺淡笑容,倒是令人生出一種見到江南水鄉女子的念頭來。一點也看不出這幾日吃不下飯、睡不香覺的愁苦模樣。
當然,唯有熟悉白冬瑤已到了閉上眼都能猜測到對方行為舉止,縱然對方化成灰都能認出對方屍骨的佟雅萱,卻是察覺到了今日白冬瑤身上的疑點——往日裡白冬瑤最自豪的就是自己那身瑩潤如玉,根本無需上妝的零毛孔美肌,並且每每也以一襲素淡的妝容出現在眾人面前,可,今日她臉上的脂粉卻略濃了幾分。就連身上也隱隱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發自內心的疲憊,絕望。
房間裡一片靜謐。
對於籠罩在佟雅萱和白冬瑤兩人之間若隱若現的敵意,佟老太夫人只是略微抬眼看了看,就繼續垂眸不語了。
若說來之前,佟雅萱還疑惑於佟老太夫人突然喚她回國公府的用意的話,那麽,此刻,見到了柔弱無骨,雖竭力維持著自身儀態。卻依然讓人不由得多想幾分的白冬瑤,她立刻就明白佟老太夫人的用意了。
因此,佟老太夫人一徑地沉默。對佟雅萱並未造成任何的影響。甚至,隨著時間的逝去,她還放縱自己的身子倚向椅背,端著茶杯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臉上也始終帶著一抹讓人如沐春風的淺笑。
當然,這抹淺笑看在白冬瑤眼裡。卻隻加重了她對佟雅萱的憎恨。不過,不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白冬瑤都是一個理智大於感性的人,故很快就克制了自己內心那些洶湧澎湃的情緒。唯有那微垂且不停顫動的睫毛,以及不自知地緊繃的身子。才能說明她內心究竟有多麽地波濤洶湧。
而對於一向注重規矩禮儀的佟老太夫人來說,佟雅萱這幅懶洋洋的模樣,也令她立刻就收回了在乍見到改頭換面的佟雅萱時那一連再地驚訝和讚賞,甚至心裡還浮現出淡淡煌不悅——就算佟雅萱是皇帝親封的靜雅郡主,享有三品待遇,又是長公主和佟候爺的嫡女,那又如何?只要她的身上流著佟府的血,那麽,面對著佟府地位最尊貴的她就該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點貴女的儀態都沒有,成何體統!
不過,這些訓斥的話語只在佟老太夫人喉嚨旁打了一個轉,並未被她說出來,只因她瞧見了白冬瑤眼底那抹陰冷,不由得眉頭緊鎖,終於開口問道:“越嬤嬤,再去門房處看看齊王是否有到。”
越嬤嬤應了聲,迅速離開。
佟老太夫人繼續微闔雙眼,手指不緊不慢地撚動起佛珠來,仿佛並未察覺到剛才她看似隨口說出來的那句話,猶如一顆投入水面的巨石般,在佟雅萱和白冬瑤兩人心裡掀起了驚天巨浪!
原來如此!
不得不說,佟雅萱和白冬瑤兩人不愧是前世今生都“相愛相殺”的女主和女配,只是短短時間裡,就立刻明白了佟老太夫人今日將她倆喚來的用意。
只不過,佟雅萱想的卻是佟老太夫人終於打定了主意,要將白冬瑤這個差點惹得國公府和長公主府生出隔閡的禍害送到齊王府,而白冬瑤想的則是佟老太夫人打算為佟雅萱作主,成全佟雅萱和齊王杜偉澤這對皇帝賜下的姻緣。
那麽,她又該怎麽辦?!
越想,越懊惱,越心慌意亂的白冬瑤仿若無意地抬起頭,看向佟雅萱,眼底流露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豔羨。
不過,很快,這抹豔羨又轉為濃濃的嫉恨,只因沐浴在陽光下的佟雅萱,舉止優雅得令人自漸形穢。與此同時,她的心裡也生出濃濃的不甘——明明都是佟府的女兒,憑什麽不學無術,隻知仗著父輩萌蔭而過活的佟雅萱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過著無數人想都無法想象的富貴悠閑的生活,而她卻得小心翼翼地夾起了尾巴討好身旁的每一個人,哪怕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下人,也不例外?!
白冬瑤雙眼微眯,微偏頭,仿若是被佟雅萱那襲綴滿了珍珠寶石,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的衣裙給炫花了眼似的,酸溜溜地說道:“二妹,聽說前幾日齊王送了一斛珍珠給你,還特意為你尋來了唯有越國才有的輕薄綾紗,想來你身上這襲衣裙就是用那種綾紗製成的吧?”
佟雅萱挑了挑眉,搖了搖頭,道:“白小姐,看在我倆姐妹一場的情份上,容我提醒你一下,這次也就算了,若再有下次,還望你喚我靜雅。”
不待白冬瑤回話,佟雅萱又道:“至於我身上這襲衣裙,正是前幾日外婆特意吩咐禦造坊裡的繡娘趕製出來的,和你的心上人齊王可沒有絲毫的瓜葛,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的心上人齊王絕對沒有移情別戀。”
“當然,這只是眼下,至於往後嘛……”佟雅萱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這,就要看白小姐你的手腕了。不過,白小姐能瞞了我三年整,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和齊王私會,並互許終身,想必擄獲齊王整顆心,讓齊王許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類的誓言也是很簡單的!”
“只不過,我這人向來不喜歡被人無故潑髒水,更不願意摻和進這種‘你愛我,我不愛你’的感情糾葛裡。若再有下次……”
白冬瑤猛地轉過頭,臉上的血色盡褪,雙眼睜到最大,滿臉的驚訝和受傷:“二妹,你怎麽了?往常你從不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可……可……”
說到這兒時,白冬瑤特意頓了頓,水汪汪的杏眼眨動間,串串晶瑩的淚水滑落,很快就將她今日特意換上的一襲檸檬黃色衣裙的衣襟給打濕了。不過,她卻全然不顧,只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佟雅萱,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才道:“我不相信,你不是我的二妹,我那二妹性子天真,又乖巧可愛,從不會對我說出此等絕情絕意的話!”
“啊……我知道了……”白冬瑤突然尖叫一聲,看著佟雅萱的眼眸裡滿是惱怒:“你這個怨鬼,竟敢附身在我二妹身上,你可知我二妹是何人?還不速速離開,否則,待我秉告叔叔嬸嬸,定當要找一個得道高僧將你收伏,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住嘴!”即使佟老太夫夫人再怎麽想要作壁觀虎鬥,但到了此刻若再不出聲的話,若被太后等人知曉,還不知國公府會如何被遷怒!
“啪啪啪!”佟雅萱一臉歡快地鼓掌,讚道:“白小姐,你確實很會編故事。隻不知,你還能繼續編出什麽花樣呢?”
若說之前, 對於佟雅萱突然的變化,白冬瑤雖心裡也有著諸多疑惑,但都在李嬤嬤等人的勸說下,認為佟雅萱只是受不了齊王杜偉澤竟然愛上她,而長公主和佟候爺兩人又身中隱毒,無法再育嫡子,從而憂心起往後的日子,才會有了那麽大的變化,那麽,眼下,白冬瑤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楚地認識到,佟雅萱確實不是原來那個蠢笨天真單傻,被她玩弄於鼓指裡的佟雅萱了,而是一個和她同樣的穿越女!
這,正是佟雅萱的目的,有什麽報復能比得上讓一個穿越女知曉還有另外一個可能也是穿越女的人存在更讓其如哽在喉,夜不能寐?
當然,更重要的是過幾日她就要離開盛京,依照她前世今生對白冬瑤性子的了解和推斷,自是知曉白冬瑤根本不可能一下就被打落到地獄裡,那麽,在她不在盛京的日子裡,為了避免白冬瑤這個一早就結下仇怨的穿越女有意無意地將她好不容易才布下的暗棋給毀掉,也只能給予對方這種“警告”!如此,白冬瑤才不敢一如既往地“肆意妄為”,處處覺得自己有著來自於未來的記憶而自覺高人一等,更不止一次將中華五千年文人佚士們寫的詩詞當作是自己寫的,以此來成就自己的才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