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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趕車的車夫將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白冬瑤抵達國公府的時間,恰好是酉時末。
佟家是一個枝葉繁茂的大家族,嫡系就有近十房,更不用說那些無法計算的旁系了。這樣的大家族規矩森嚴,尤其是嫡系,更是規定了每日的晚膳,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脫不了身,否則不論是一家之主,抑或是一朝重臣,尚且還在牙牙學語的小兒,都需要準時出現在大廳裡用餐!
當然,即使大梁婦女地位已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許多新興的世家貴族並不忌諱男女同席,但佟家這個前朝的貴族,且因鼎力支持大梁開國皇帝登基而一躍成為百年望族的古老家族,雖在其它世家貴族的影響下略有改變,但在每日的晚膳時間依然延續了前朝的風格——男女分席而坐。
如今尚且居住的國公府裡的嫡系只有三房,其它的幾房或外放為官,或闔家駐守在邊疆,或如佟怡清候爺般被指為一國公主的駙馬而不得不搬出國公府,另辟它居。
此刻,聽得候在外間的丫環秉報白冬瑤突然入府一事,偏廳裡以楊氏為首的一眾女眷雖心裡疑惑不已,但依然放下手裡的筷子,紛紛看向坐在最中間的佟老太夫人。
單看那保養得極好的面容,只會以為佟老太夫人最多四十出頭,但目光再移向她那滿頭銀發,卻是立刻就能明白她其實已是花甲之年。
今日佟老太夫人上身穿一件淺杏色繡金色福字對襟衫,下系一條絳紫色繡雲紋百褶裙,長發挽了一個回心髻,簪了一隻展翅的彩風,鳳嘴銜著一串約摸拇指大小的珍珠,並一朵珍珠製成的頭花,發髻的尾端則是一隻翡翠飾金的扁平發簪。
她的額頭很高,臉如銀盆,顯得眼睛略小,但那不時閃過的精光卻令任何人都不敢小瞧。
此刻,她正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嘴旁輕抿了口。
隨著她的動作,袖上那金色的紋路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著耀眼的光澤,襯得她的手腕越發地白皙起來,也令人不由得凝目望向她手腕上那隻仿若有著淺淺流水晃悠過的鐲子。
“磕!”
茶杯輕觸桌面發出的聲響,再配上她淡淡地回望眾人那猶如一汪清水般平靜無波的眼神,卻令在場所有人都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戰,忙不迭地垂眸斂目。
房間變得越發地安靜起來。
楊氏暗歎一聲,卻不得不打破這一室的靜謐和沉悶,輕聲道:“母親,你看這件事?”
“楊氏。”佟老太夫人頭也未抬,可她不如往常那般喚“清婉”的叫法,卻表明此刻她的心情極差!
“母親。”楊氏猛地起身,微微彎腰,毫不猶豫地請罪道:“兒媳……”
話還在喉旁打轉,卻被佟老太夫人擺手的動作阻止了,而楊氏也下意識地舒了口氣,只因佟老太夫人看向她的眼眸裡雖是一片清冽,但沒有絲毫的怒氣,足以說明並不是她辦的某件事情觸怒了佟老太夫人。
“那丫頭可是一個人回來的?”
“是。”奉命前來秉報的下人一點也不驚訝於佟老太夫人這般直指整件事情最中心的詢問方式,徑直前行幾步,從衣袖裡取出護送著白冬瑤前來的為首的婆子那兒拿到的一封信,雙手捧著,由佟老太夫人身旁侍候的嬤嬤取走。
佟老太夫人一目十行地看完整封信,那張向來溫和慈祥的面容已是一片鐵青。
“砰!”
佟老太夫人右手重重地拍在桌上,
那力道之大,隻令一旁丫環才添的茶水也從杯子裡濺了出來,順著寬敞的桌面往下滴落。 入耳的“滴答”水聲,隻令眾人更是恨不能將下巴垂到胸口,不敢有絲毫的小動作,以免被憤怒中的佟老太夫人抓住而牽連到自身。
“楊氏,你看看!”
佟老太夫人根本就沒有顧及其它人的想法,徑直將手裡已沾到一些茶水的紙張遞給楊氏。
楊氏顫巍巍地接過這張已模糊了字跡的紙張,迅速地察看起來。很快,她的面容也越發地蒼白起來,一向處事不驚的鎮定眼眸裡也頭一次浮現了驚惶的情緒。
直到此刻,楊氏終於明白了佟老太夫人為何這般震怒!
長公主是什麽人?
一朝最為尊貴的公主,一言一行都不能越矩,否則也會被禦史毫不猶豫地上折批判。三年前,長公主回府吊喧,卻在一條偏僻的道路上巧遇被幾個同樣前來送葬的旁系嫡女刁難的白冬瑤,引得長公主心生憐惜,將白冬瑤帶回長公主府。雖當時長公主言明之所以接白冬瑤入府,只是為了陪伴佟雅萱這個剛出生就被皇帝親封為靜雅郡主的女兒,讓佟雅萱這個身份尊貴的獨女體會到姐妹親情,但眾人皆知這不過是長公主對國公府的示好,或者說是對佟老太夫人的示好!
而雖早已將一府庶物交由楊氏打理,過上了優閑自在生活的佟老太夫人卻是立刻就察覺到了整樁事情的不對勁,遂毫不猶豫地派人將那幾房旁系嫡女喚來,一番敲打的話語下去,自是得到了事件事情的真相——她們之所以會去找白冬瑤的茬,實則都是被身旁的下人挑撥的!
由這件事情中,眾人皆明了白冬瑤的心計之深,隻令人歎服不已。不論長公主是否察覺到了被白冬瑤算計一事,但礙於長公主的身份,即使佟老太夫人不刻意叮囑吩咐,當日親眼目睹此事的人也都將這件事情爛在了肚子裡。
在接下來的三年裡,白冬瑤的仁善謙和的名聲悄然無息地傳揚開來,伴隨著的是佟雅萱那越發嬌縱,肆意妄為的惡名也在短短幾年裡遠揚……
而在白冬瑤入住長公主府不久就傳出來的佟雅萱對齊王一見傾心,再見傾情,三見就不顧一切地跪到太后寢宮前,順利求得賜婚聖旨這件事,令包括佟老太夫人在內的知情人驚駭恐慌, 生怕某一日長公主得知白冬瑤的期瞞和算計,以及國公府為了將自己摘出來的不聞不顧的漠視態度而震怒,從而令皇室對國公府心生不滿,更墜了佟府世代長輩費了幾百年心血才經營出來的榮耀!
而眼下,這樁事雖未成真,但今日白冬瑤孤身一人哭泣著回府這件事,說明長公主已知曉當年的事情,故長公主才會不像當年親自將白冬瑤接回府裡那般慎重,除了護衛就再沒有派出任何有身份的主子,或者管事嬤嬤護送白冬瑤回府,與其說是為了給國公府遮羞而不得不咽下這口氣,不若說是長公主對國公府一眾人的警告。
或者可以這樣說,長公主此舉隻為表明白冬瑤依然是國公府的女兒,犯了錯也應由國公府自行懲罰!而若長公主不滿意國公府做出來的懲罰措施,那麽……
楊氏放下手裡的信,微微彎腰,請罪道:“母親,是兒媳的錯,若當年兒媳能將那小丫頭帶在身旁教養,而不是放在錦宏和林氏身旁的話,倒也不會禍害到他們倆,並且還算計到長公主。”
佟老太夫人擺了擺手,道:“清婉,這件事本就和你無關。也是我未察覺到這丫頭人小心卻不小,當著一眾人的面就敢如此行事!”
楊氏微微垂眸,即使想出聲為白冬瑤這個二兒子佟錦宏收養的養女辯駁一二,但礙於眼下這種情景,她還真無從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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