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瞳點了點頭,她已經猜到了幾分。
“她叫柴怡,是私生女,並沒有被柴家承認,所以逃過了當年的劫難,東躲西藏活了下來。”顧博源轉過身,從酒櫃中拿出一瓶上好的紅酒,打開酒蓋,這次他並沒有用酒杯,而是直接往口中倒。
“她隱姓埋名回到天蠶星,在這裡發展幫\派。”顧博源繼續說,“她沒見過我,我也只是在暗中幫她。”
“她想要殺你。”江瞳說。
“她殺不了我。”顧博源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但是,她是我母親唯一僅剩的親人了。”
江瞳覺得心口堵得慌,將他手中的酒瓶拿過來,換了一杯沙棠汁給他:“借酒消愁愁更愁,別喝酒了,喝點沙棠汁吧,這個有凝神靜氣的作用。柴怡那邊不用擔心,我來照顧。”
顧博源看著杯中的綠色液體,衝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之中浮動著一抹苦澀。
江瞳手中托著一件疊好的衣服,開門進去,見柴怡正費力地開窗戶,便道:“不用白費力氣了,你失血過多,之前又被強行喂了一種消散修為的藥物,現在根本沒有什麽力氣,別說開不了窗戶,就算開了,出去也是死。”
柴怡憤憤地瞪著她:“和你無關。”
“別說氣話。”江瞳將衣服放在桌上,“不符合你飛雪幫幫主的身份。”
柴怡被她噎了一下,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是顧博源的女人?”
江瞳動作一頓:“還不算是。”
柴怡冷笑道:“我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那種攀龍附鳳的女人。如果你不想被他害死全家,還親手殺了的話,我勸你還是離開顧博源。走得越遠越好。”
江瞳笑了笑:“這個就不勞你擔心了,顧博源和他父親不同,他不是那種人。”
柴怡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過是被他的花言巧語和漂亮的外表給迷惑住了而已。我那位可憐的姑媽何曾不是如此,但她的結局如何,想必你比我清楚。”
江瞳勾了勾嘴角:“柴女士。我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我經歷的事情絕對比你多得多,在看人方面,我絕對比你有經驗。”
柴怡露出惱羞成怒的表情。她這次之所以敗得這麽慘,就是因為輕信了幫中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她的親信,從她開始在天蠶星發展時便一直追隨著她。還救過她好幾次,她把他視作自己的親兄弟。將幫中的大權交給他,沒想到他居然狼子野心,和巨龍幫勾結,陷害自己。
江瞳正是用這件事來諷刺她識人不明。她心中惱怒,卻沒有辦法反駁,只能恨恨地瞪著她。
江瞳沒有在意她要吃人的目光。淡淡地說:“對於你來說,小顧是仇人的兒子。但他同時也是你姑媽的孩子,你的表兄。他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你,也沒有跟你說過話,但他在暗中給你的幫助和照顧,絕對比一個表兄應該做的要多得多。而那些時時刻刻在你身邊,對你表現出莫大的尊敬和忠誠的人,反而才是吃掉你的狼。如果你連這點都看不清,你有什麽資格成為一個大幫\派的幫主?又何談將來建功立業,重建柴家?”
柴怡又羞又怒,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誰讓他幫我了?我才不稀罕他的幫助!”
江瞳瞥了她一眼,笑道:“別說氣話,好好想想吧,如果能想明白,你還有救。”
她將一隻玻璃瓶放在桌上:“這是用異獸肉熬製的湯藥,補氣血的,乘熱喝了吧。”說罷,她轉身出門,到了門邊,又回過頭來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小顧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看著房門在面前關上,柴怡覺得胸口一陣陣生疼,她對柴家其實並沒有那麽大的歸屬感,父親有很多的嫡子女、庶子女,而她不過是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女。或許她的父親都忘記了還有這麽個女兒。可是即使如此,母親還是深愛著父親,這麽多年來,她帶著她東躲西藏,保護她,都是為了給柴家留下香火。母親是為了救她而死的,哪怕是臨死之前,她都在拉著她的手,囑咐她為父親報仇,讓柴家東山再起。
復仇是從小就加在她身上的一個沉重的枷鎖,為了母親,她必須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何況,她早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江瞳從柴怡的房間裡出來,經過走廊時,看見牆上掛著一幅油畫,油畫中是一位身穿白色禮服的美麗女人,她端坐在鋪了紅絲絨的椅子上,身邊盛開著白色的百合。
江瞳站在這巨大的油畫之下,被畫中美麗的女人所吸引。這是一個非常高貴的貴婦人,她的雙眼沒有憂傷,反而有著一種對於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
畫裡的女人長得和柴怡有七八分相似,其身份不言而喻。
這幅畫應該是畫在她結婚之前吧,那是她對未來丈夫的愛戀和期許,那個時候,她一定希望能夠和他共度美好的一生。
她一定想不到,她的婚姻,不過是一個甜蜜的陷阱,她最愛的丈夫為她所挖的葬身之地。到最後,她就死在陷阱裡的獠牙之中,香消玉殞。
耳邊忽然響起動人的音樂,她沿著樓梯旋轉向下,看見客廳之中,顧博源正坐在鋼琴旁邊,彈奏著一首優美的,卻不知名的曲子。
她站在鋼琴旁,靜靜地看著他,她居然從來都不知道,他居然還會有這樣的一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陰鬱憂傷的氣質,像一個鬱鬱不得志的藝術家。
真是奇妙啊。江瞳想,面前的這個青年,和她印象中那個貴族大少完全不同。
小顧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這首曲子,不厭其煩,江瞳沉浸在音樂所營造的恬靜安逸的環境之中,居然就在鋼琴旁睡著了。
這個晚上,她做了一場很美的夢,夢中是一片美麗的白百合的花田,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在花田之中轉著圈兒,她的臉上是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一個年輕男人朝她跑來,她高興地撲進他的懷中,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高興地轉圈,他們的笑聲彌漫著讓人嫉妒的幸福。
那個男人,和顧博源長得有六七分相似。
第二天一早,江瞳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客房柔軟的床鋪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昨晚居然就這麽睡著了,在小顧的面前,完全放下防備,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了。
自從重生到這個世界之後,她從沒在任何一個人面前這般完全放下心防。
是……小顧將她抱回房間的嗎?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發燒。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顧博源在外面道:“小瞳,起床了嗎?”
“馬上就好了。”她用手冰了冰自己發燙的臉,連忙穿上一件黑色的長裙出了門,和顧博源一起前往他母親\的墓地。
今天的小顧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身邊放著一束白色的菊花,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浮動著一抹難以掩飾的悲傷。
飛車來到郊外的一座墓園,墓園有一道歐式風格的石門,石門上雕刻著四個大字:柴家墓園。
這座墓園顯得有些荒敗,一座座石碑淹沒在雜亂的荒草之中。這裡的石碑非常多,昭示著這個家族曾經是多麽的繁榮昌盛,如今卻成了史書之中寥寥數筆。
繞過一棵高大的青松,顧博源忽然伸手攔住她,兩人躲在樹後,抬眼望去,看見有一塊墓碑與其他的墓碑不同,這塊墓碑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墓碑前站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用手絹將墓碑細心地擦得一塵不染,然後才將一束開得鮮豔的白百合輕輕放在墳前。
那個男人,赫然便是顧博源的父親——顧青武。
顧博源的臉色很難看。
顧青武站在妻子的墳墓前,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沉默,他在那裡站了很久,足足有四個小時,顧博源和江瞳也在松樹後面躲了四個小時,直到恆星升到了天空的正中,顧青武才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碑石,仍然什麽也沒說,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登上一直等候在一旁的一輛飛車。
堂堂顧家的家主, 居然一個人都不帶,獨自到這裡來掃墓?
顧博源臉色陰沉,他大步來到墓前,撿起顧青武所放的那束百合,扔在了一旁,低聲道:“現在才來惺惺作態,不嫌太晚了嗎?”
他將自己的百合花獻在墓前,抬頭看著墓碑上所雕刻的那些文字。
“我最愛的妻子,最美好的伴侶。”
顧博源眼底忽然燃燒起怒火,從靴子裡拔出匕首,朝那些文字刺了過去。
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轉過頭,看見江瞳關切的眼神。
“小顧,別這樣。”江瞳按住他的手,“你母親不希望你這麽做。”
顧博源雙目圓瞪,強壓住被怒火幾乎燃燒殆盡的理智,將匕首狠狠地刺進了身邊的泥土之中。
ps:多謝alu的粉紅票和香蕉草船的打賞,夢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