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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天下》第五百八十二章 最後1道聖旨【一W二,正文完】
深吸一口氣,念福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心中卻有些哭笑不得。

 曾經有人說過,情人節出生的孩子會是天生的大眾情人。可在花朝節出生的孩子,又會是什麽?

 肚子裡的小東西似是感知到了母親小小的吐槽,也在她的肚子裡小小的表示了不滿。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出來了。娘會盡力配合的,你也乖一點好不好?

 看看窗外還亮著,應該天色還早。有過一次經驗的念福,知道陣痛還有一會兒。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二胎的緣故,這回的感覺確實比頭胎輕松了一些。

 穩婆看她鎮定,也更多了三分信心,體貼的把她扶起,“來,郡主把這催產藥喝了,咱們爭取天黑前,把孩子生下來。”

 念福好脾氣的灌下一碗苦藥,還難得的笑了笑,“那要是生不出來,我可不給你發紅包。”

 穩婆也笑了,開了個玩笑,“到時就算郡主不賞,只怕老太太先生也是要賞的。少拿郡主這一份,奴婢也虧不了。不過不是奴婢說大話,您這回胎象極好,胎位既正,現又入了盆,就是想翻騰也翻騰不出什麽花樣來,您就放心好了,一定好生。”

 雖然這樣的話已經聽到好幾回了,可念福還是很好心情的回了句,“那就借你吉言了。”

 象生薯仔那樣的苦頭,她可不想再折騰一回了。

 不過要說遺憾,也不是沒有。

 別的女人生孩子,都是一大家子,尤其老公急得團團轉。偏她每回都是自己孤軍奮戰,雖然也有一屋子人陪著,可那種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這世上,要是能讓男人也來生一回孩子就好了。或者有個什麽移花接木*,讓他們體驗一下妻子的痛苦,哪怕是二胎。念福也覺得很有必要。

 她還不知,眼下在院外,某個被她吐槽的某人,正在被她兒子暴打。

 小薯仔是真生氣。

 在認出救了自己的男人是誰之後。他非但沒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跟發怒的小獅子似的,撲上前去又踢又打。

 雖說這麽點大的孩子,打得毫無章法,但力道實在不小。可男人一動不動,毫不反抗的任那小胳膊小腿不斷招呼到自己身上。

 等到小薯仔打累了,他想伸手抱抱孩子了,沒料想胖白薯竟然就勢撲到他的懷裡,狠狠咬上他的下巴。

 小薯仔的牙還沒完全長齊,但攻擊力不容小覷。連他娘和師公都會被他偶爾的磨牙。咬得青紫斑駁,更何況這是在打架。

 所以小薯仔很不客氣的,直接把人咬出血來了。然後嘗到那鐵鏽味覺得不喜歡,才主動放開。虎著小臉,挑釁的望著那人。你想怎樣?

 可那人頂著被他咬出小牙印的下巴,微微笑了。

 起身把樹上的風箏拿下來,蹲下身子問,“你打也打了,咬也咬了,我們講和好不好?”

 他的神情很溫柔,但嗓音卻透著疲憊的沙啞。頭髮也不知多少天沒洗過了。一臉的風塵仆仆。

 小狗子去後院叫來相熟的墨雲叔叔,來幫他們拿風箏時,二人甚至都有一時沒認出來。

 直到那人過來要小狗子手上的線軸,墨雲才如夢初醒,“大,大少爺……郡主。郡主她快生了。”

 歐陽康微微笑了,“我知道,幫小薯仔放起風箏,我就去陪她。”

 然後他低頭,對氣鼓鼓的胖白薯很認真的說。“雖然小薯仔要有弟弟妹妹了,這很重要,可小薯仔也很重要。我答應過,就要給小薯仔做到,是不是?”

 小薯仔鼓著肉肉的兩腮,不肯說話,但眼睛裡已經多了一層別樣的東西。

 等到歐陽康終於跑著,把風箏高高放了起來,小薯仔已經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丟丟丟追著跑上前去,眼睛亮晶晶的,跳著小腳喊,“給我給我,給我玩玩!”

 歐陽康笑著蹲下,把風箏交到兒子的小手裡。又叫白丹上前,一起拿著玩。

 “你們在這好好玩。小薯仔,爹去陪娘好不好?”

 去吧去吧。小薯仔有了玩的,小人不計大人過了。不過他還惦記著一件事,開*待了句,“那等弟弟妹妹來了,你叫我去看。娘說,他來的時候,會給我帶禮物的。”

 “好。”歐陽康笑笑,眸光裡一片溫柔。摸摸兒子和白丹的小腦袋,讓墨雲看著他們,他往那邊小院走了。

 不是不想跑,是他實在太累太累了。只能拖著步子,強撐著自己走過去。

 院子裡雖然忙忙碌碌,但下人們總算注意到這個衣衫陳舊,滿面風塵的男人了。

 在慢慢認出他是誰後,下人們的表情都變得很古怪。張大了嘴,又迅速閉上。似是想認,又沒一人過去打招呼。

 人人都象看不見一樣,任由這人走進院子,走到隔壁敞著門的屋裡,打了個招呼。

 “祖母,先生,杜叔,我回來了。”

 老太太扭過頭去,蘇澄直接翻個白眼,杜川左右看看,乾咳了一聲,到底也沒言語。只有從鄒家請來的小鄒大夫,尷尬的呵呵了兩聲。

 歐陽康跪下,給祖母先生磕了個頭,又慢慢的走到主屋窗外。深吸一口氣,大聲的說,“媳婦,我回來了!”

 噗!

 穩婆本來正在指揮念福用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打斷,念福頓時岔了氣,沒力不說,還咳嗽起來。

 穩婆才一皺眉,旁邊翠蓉已經心疼的吼了起來,“嚷什麽嚷,這正生孩子呢,能這麽亂嚷嚷的嗎?也不嚇著郡主和孩子!”

 念福錯愕的看著自己一向溫柔懂禮的女婢,連咳嗽都不知不覺止住了。

 窗外的那個冒失鬼訕訕的摸摸鼻子,不聲不響的蹲下了。還是小丫鬟春苗看不下去,給他拿了隻小馬扎來。道了聲謝,歐陽康就坐在那兒等著了。

 翠蓉紅著眼睛上前,握著念福的手,“好郡主,您就叫吧,也讓那人聽聽。您受的委屈。”

 此言甚是。

 可念福真的扯著嗓子要喊了,卻隻覺得身下驀地湧出一股濕滑之意。那穩婆見狀卻是大喜,“孩子出來了,頭出來了!”

 念福本能的吸氣再一用力。在肚子裡困擾了她十個月的小東西便乖巧的瓜熟蒂落,出來了。

 等到穩婆利落的剪了臍帶,把孩子拍出哭聲,翠蓉還有些回過神來,“這……這就生了?”

 白白嫩嫩的小嬰兒在溫水裡洗過,穩婆已經喜孜孜的抱到念福跟前來了,“郡主您瞧,多俊的孩子?”

 確實。

 小薯仔生下來時,念福是當即就睡過去了,第二天才看到紅通通的一隻大肉團子。可眼下這個小東西。生得不費力氣,長得也小巧可愛,更兼皮膚白淨,可比小薯仔那時生下來要好看得多。

 “小閨女就是好看,跟她哥哥正好湊個好字。”念福覺得長成這樣。應該就是個貼心的小棉襖了。

 誰知窗外有人聽到哭聲時,早就跳起來貼著耳朵聽著,連珠炮般的發問,“是女兒嗎?長得象誰?快去叫小薯仔來看!”

 念福翻了個白眼,還沒開口,穩婆先笑了。看看窗外,對念福悄悄道。“恭喜郡主,這可不是閨女,是個小子呢。不過生得這樣眉清目秀,還真是少見。”

 啊?念福愣了一下,又不死心的掀開兒子的繈褓,當看到光溜溜的小腿中間。那隻粉嫩的小牛牛時,念福眼角抽搐了一下,略有些失落。

 不過再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閉著眼睛,打起哈欠的小模樣,她的心又一下柔軟起來。

 親親寶寶的額頭。歡喜道,“瞧這小模樣,跟隻剝了皮的小芋頭似的,以後就叫小芋頭吧,去請老太太和先生他們過來看看。”

 穩婆沒太留意,可翠蓉卻是眼睛一亮。

 當歐陽康想跟著祖母先生一塊兒進屋時,被這丫頭攔下了,理由很簡單。

 “郡主沒讓您進來。”

 歐陽康站門口,眼巴巴瞅著裡屋。可是老太太看了新孫子,進屋去看孫媳婦了。蘇澄把小芋頭抱得嚴嚴實實,連個側面都不露給他,還是杜川最厚道,多少給了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瞧你這身髒的,哪能進來看孩子?快去洗洗。”

 歐陽康低頭聞聞,好吧,是該去洗洗了。

 不過走前,他又扒在門邊說了句,“媳婦,你好好休息,我洗了再來看你。”

 念福正跟老太太說話呢,被這一打岔,眉頭皺了皺。

 老太太冷哼一聲,拿拐棍敲著地,“別給他好臉色!你好生養著,還有這屋裡的,誰也別給他好臉子看。翠蓉,你好生看著。”

 噯!翠蓉得意了,這一聲是應得又脆又甜。

 念福默默。

 原以為歐陽康洗完澡出來,就有場好戲看,沒想到不一時,就聽說他一進澡盆子就睡過去了,差點沒滑進浴盆裡把自己淹死。

 要不是小廝機靈,多留了個心眼在外頭看著,這樣的溺水身亡可實在太憋屈了。

 念福搖了搖頭,讓人把他的衣裳物品送到書房裡去,自招呼小薯仔上前,看他的新弟弟。

 “他怎麽這麽小?”洗了手臉,換了乾淨衣裳才允許進產房的小薯仔,不自覺的被這裡的氣氛壓低了聲音。

 念福笑著拉了兒子的小手,讓他摸摸弟弟的小手,“小薯仔生下來,也是這麽小啊。”

 是嗎?小薯仔不太相信的看他娘一眼,摸上弟弟的小手。

 “他好軟!”

 嬰兒皮膚那不可思議的嬌嫩讓小薯仔既震驚又新奇,瞪大眼睛,對弟弟這種軟趴趴的小生物,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敬畏。

 看老大背著小手,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樣,念福忍俊不禁,“弟弟現在還小,當然是軟的,等他長大了,學會走路了,就可以跟薯仔一起玩了。那時候,薯仔願不願意跟小狗子照顧你一樣,照顧弟弟呢?”

 小薯仔認真的點了點頭。

 念福忍不住親了懂事的兒子一口,“小薯仔。你要記住,就算有了弟弟,可娘,師公。還有大家,都會一樣愛你的。只不過,因為弟弟太小了,可能大家要多照顧他一點,你不要吃醋好不好?”

 吃醋?小薯仔不太明白,果斷搖了搖頭,然後眼睛開始閃閃放光,“娘,我想吃糖。弟弟有給我帶糖來嗎?”

 念福皺眉,“哎呀。這個娘也不知道,不過,你到那邊看看,那邊有弟弟給你帶來的禮物哦。”

 小薯仔一怔,迅速跑了過去。拉開一塊幕布,他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這是一輛小孩的三輪腳踏車,還是從前剛懷上老二沒多久,念福畫了,歐陽康費了好大的精神,找人教了,親手做給兒子的周歲禮物。

 只可惜。還沒完工他就出門了。然後念福又找人接手,把這輛車做了下來。如今這春暖花開,正好可以給小薯仔騎著玩。

 就算沒有糖,可小薯仔還是高興瘋了。騎著他的小車,就衝出去試駕了。對那個軟趴趴的小弟弟,瞬間好感值全滿。

 念福笑了。忍不住戳戳小兒子的嫩臉蛋。

 當娘的這麽辛苦幫你搞好關系,以後你們兩兄弟要和睦相處知不知道?

 小芋頭不舒服的癟癟小嘴,哼哼了兩聲。

 “怎麽了?”

 小丫頭春苗頓時回頭來問,當娘的迅速收回手指,一本正經。“沒事,沒事。”

 隻翠蓉悄悄橫了一眼,郡主肯定老毛病又犯了。從前就喜歡戳小薯仔,這會子,又手癢了吧?

 不過這又有什麽?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玩下又怎樣了?翠蓉是要盯著,卻只是讓那個當娘的別那麽過分而已。她也在想,如果有天自己生個孩子,說不定也要背著人偷偷玩呢。

 只是,那個當爹的,暫時不要想了。

 雖然這幾月來,大家也聽到了不少的消息,知道當初是怎樣的情形。可這就能原諒他做過的事嗎?

 翠蓉覺得不能。

 反正在主子們都沒有說要原諒之前,她是一定會做好那個“幫凶”的。

 念福這個生了孩子的還沒覺得怎樣,歐陽康卻從那天洗完澡後,足足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午飯時間已過,廚房居然連飯也不給他留。歐陽康隻好去廚房抓了幾隻下人們剩下的饅頭,就著點鹹菜混了一頓。

 吃飽了,便蹩摸到媳婦屋裡去了。這回翠蓉不在,春苗倒是沒攔著他進,卻不許他進念福的裡屋。大小主子都才睡著,這時候進去,不是擾人清夢麽?

 想了一想,歐陽康主動接手了春苗收拾出來的一大包髒尿布,“我去洗吧。”

 你?春苗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可歐陽康已經挽起袖子,把他家芋頭換下來的尿布抱走了。

 慚愧的是,歐陽康很快又回過頭來,“這要上哪兒洗?”

 咳咳,到底是主子,哪裡知道自家下人是在哪裡洗衣裳?春苗覺得有些好笑,給他拿了洗衣盆,胰子和洗衣槌,帶他去後院了。

 拜當初蘇澄的設計,園子裡洗衣,都集中在一處地方。專門引了一道水流,能方便的清洗,又好排出。

 只是這個點,洗衣的不止歐陽康,還有園子裡其他下人們,瞧見歐陽康抱著個洗衣盆來了,都頗為驚悚。

 不過更加驚悚的是歐陽康。之前尿布包著還好,如今一展開……

 好吧,要將功贖罪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歐陽康很自覺的走到水流的下遊處,默默的在心裡給自己做了三次心理建設,屏著呼吸下手了。

 去除掉那些汙垢之後,才能打上胰子清洗。不過歐陽大少極不專業的手法,讓旁邊的下人們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出言指點。

 “怎麽能這麽洗呢?你得搓呀,用力。”

 “漂也得多漂幾次,到上頭,那小孩子的東西怎麽能洗得不乾淨?硌著他會起疹子的。”

 ……

 當歐陽大少把那一大盆子尿布終於洗完,一下午也過去了,蹲得腿都麻了不說,打濕了一身衣裳也不說,他隻覺得自己一雙手都要斷了。

 果斷術業有專攻。這洗尿布,實在非他所長。

 扛著一大盆子尿布回去,晾曬到指定位置,當歐陽大少聞聞自己身上,猶豫著要不要去把自己洗洗。再換身衣裳時,老太太來了。

 坐著軟兜,來看念福和小芋頭。

 歐陽康忙上前賣乖,可瞧孫子這一身的狼狽。老太太隻瞥了一眼,“嗯”了一聲,就進屋有說有笑去了。

 聽老太太眉開眼笑的在裡頭說,“小芋頭你也醒啦,睡得好不?認不認得我是誰呀?”

 歐陽大少心裡癢得跟有十七八隻毛毛蟲在爬似的,伸長了脖子往裡看,可愣是什麽也看不見。

 念福瞅瞅窗子上的那個晃來晃去的人影,想想,很厚道的說,“要不。讓他看看孩子吧。”

 “看什麽看?”老太太故意提高了嗓門,衝著窗外道,“讓他老老實實洗一個月的尿布,洗完再說。”

 該!念福能說她是故意激老太太說這話的麽?咳咳,有時偶爾裝好人。也會起到反效果的。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歐陽大少當真老老實實洗起了尿布。

 早上洗,下午洗,晚上洗。

 當然不止是尿布,還有小衣裳小褲子。開始是小芋頭的,後來看他漸成熟練工種了。又加上了小薯仔的。

 歐陽大少這才知道,一個會跑會跳的孩子究竟有多髒。

 從前看兒子摔一跤,他隻擔心孩子有沒有摔疼,如今看小薯仔摔一跤,他開始頭疼,要洗的衣裳又得加多一件。

 更別提。小薯仔開始學習自己吃飯,每天弄得那一身油膩。就算有圍兜,還是髒得不行。

 弄得歐陽大少最近總是很苦悶的盯著小薯仔的下巴瞧,那裡是不是漏了個洞?

 一個月後,小芋頭滿月的前一天晚上。

 歐陽大少忍無可忍的摸到媳婦門邊。“我就在這兒跟你說句話。”

 也不等念福答話,便道,“小芋頭還是換個名兒吧。薯仔也就算了,畢竟是男孩子,叫什麽都無所謂,可她一個小姑娘,叫芋頭不是讓人笑話嗎?你要實在喜歡,不如叫阿玉,或者榆樹的榆,那小魚的魚也可以呀?換一個吧,行不?”

 等了半天,也不見人答話。

 歐陽康覺得奇怪了,往裡瞄瞄,可惜啥也看不透。他想想又道,“你要實在不想換,那咱叫阿芋行不?別芋頭了,真心不好聽……”

 “芋頭怎麽不好聽了?”

 忽地,念福從他身後出來,裹著件披風,她也剛剛開禁,去洗了個澡,卻只聽到最後一句。

 終於搭上話了,機會難得。

 歐陽大少迅速跟上,接了丫鬟手上的乾軟布巾,一面給媳婦擦著頭髮,一面賠著笑臉把剛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隻他說完這話,忽地發現丫鬟們的表情都不太對勁。

 “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念福對著鏡子,飛個白眼上去,“我隻生過兒子,你要給你閨女起名,找她娘去。”

 歐陽大少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你不生的閨女麽?你生產那天,我親耳聽到的。”

 念福撇了撇嘴,“你有證據麽?沒證據可不要亂說話。”

 歐陽康一哽,轉頭去找他家老二了。

 春苗悄悄遞了個眼神,歐陽大少終於在床邊的小床上,第一次見到他家芋頭了。白白嫩嫩的小家夥歪著腦袋,睡得正甜。

 歐陽康小心的揭開小繈褓,往孩子開著襠的光屁股底下瞅了兩眼,又瞅了兩眼。

 “行了,你看夠了沒有?別弄得他著涼了。”念福低聲嗔了一句,歐陽康終於縮手了。把兒子重又妥妥當當的包好,當爹的心情頗為糾結。

 心心念念了一個月的小閨女變臭小子了,那他想好的花衣裳,甚至擇女婿可怎麽辦?

 念福正在準備明天滿月酒的新衣,聞言瞟過去一眼。瞧那人一臉不加掩飾的失落,有些好笑,也有些同病相憐的理解。

 只不過,自己嫌棄是一回事,被別人嫌棄那又是一回事了。

 “怎麽,不高興?”

 歐陽康一怔,突然反應過來,張嘴就說,“不敢。”他還在戴罪立功。媳婦這涼涼的小眼神,他可招架不住。

 念福越發冷哼起來,可還沒開口,歐陽康就搶著解釋。“我這不是一直以為是閨女,一下又說是個兒子……所以,有些突然嘛。不過添丁進口總是好事,小薯仔能有個兄弟幫著他,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強。再說,咱們還答應了先生,要給他過繼一個的,這個就正好了。”

 這還差不多。念福才氣順了些,忽聽那人又道,“小妹妹上面要是能有兩個哥哥。也更不怕人欺負了。”

 話音未落,瞬間扔來兩記眼刀,念福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是啊。再生就是,十個月就一個,也快。”

 歐陽康臉色一僵,瞄瞄左右,下人們很識趣的走開了。他這才走到媳婦跟前,老老實實的道,“呐個。你聽我說,好吧。”

 念福扭過身去,輕哼了一聲,但也沒有把人趕走。

 歐陽康想了想,在屋子裡左右看看,去花瓶裡抽了根雞毛撣子過來。塞給媳婦見她不接,便自己捧著,在媳婦身後單膝跪下,開始說了。

 “有些外頭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那我就不多說了。我隻說我這一塊兒……”

 念福板著臉瞥他一眼,等著聽。

 事實上,除了沒心沒肺的胖白薯,整個破園,或者說,整個京城都沒人過好這個年。

 大年三十的夜裡,當皇上把那道聖旨派人送來時,念福就驚著了。這樣的玩意兒,怕是要招禍的吧?

 果不其然,三更天剛過,就有人明火執仗的來圍攻破園了。捧了皇后的懿旨,說是有小人矯詔聖旨,要追回那東西。

 這當然不能給。

 念福還想著要不要派人去求援,蘇澄很淡定的讓她回屋睡覺,讓府裡的侍衛開打了。

 念福心想,自家雖有幾百侍衛,可怎麽打得過這麽多士兵?結果大出她的意外,自家的侍衛好似打了雞血一般,不僅戰鬥力變得格外生猛,然後人數好象也多了。

 黑燈瞎火裡,念福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設的防,總之把整個破園圍的是固若金湯,打了足足一夜,愣是沒讓人攻進一寸。

 破園的下人們也算是見過陣勢的,見此情形,就幫著燒茶蒸饅頭的提供補給。據章大嬸回頭偷偷給念福回報,這裡好多人都是陌生面孔,根本不是原本駐守破園和王府的侍衛。

 念福想著皇上今兒突然過來,似有所悟,再看一眼淡定的蘇澄,果斷回去會周公了。就算外頭吵了點,但把門窗關嚴實,耳朵塞兩團棉花,還是很好睡的。

 不信看那隻胖白薯,睡得小肚皮一起一伏,哈喇子都流下來了。

 大年初一,整個京城都戒嚴了。

 大年初二,所有的出嫁女都沒辦法回娘家。

 大年初三,一大清早天還沒亮,關耀祖偷偷摸摸,渾身又是汗又是血的摸到破園來,站在屏風後頭,告訴念福幾句話。

 “三十夜裡,漕幫駐地就跟人乾起來了。還有京郊的禦林軍……我覺得,歐陽會那樣,似乎有文章。”

 還未起身的念福,淡定的讓廚房把給自己準備的早點給這位爺送上,關耀祖狼吞虎咽,又迅速走了。

 等到初五,應該遠在安東衛清剿平山島的齊王,神勇無比的帶兵殺進京城,將局勢徹底穩定下來了。

 據他所說,是接到線報,知有奸人作亂,才秘密趕回,拱衛京師。

 這樣的話,旁人信不信是一回事,重點是,皇上信了。

 據說已經重病的他,還因為齊王這樣的舉動,病情大為好轉,並且上朝言明,說王皇后是因睿王被抓,才給奸人脅迫做下錯事,但如今事情已定,就不必深究。

 只是那個皇后她是再也當不得了,改封靜妃。隻睿王年幼,倒是免予追責。只是從此由皇后之子變為嬪妃之子,他此生也不會再有大的作為了。

 不過幸好他年紀尚幼,要磨掉一個人的性子,也還有的是時間。況且,破園被人拿著皇后懿旨來攻打是事實,他們母子倆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再然後,就是清算的時間。

 不知是什麽緣故,一向殺伐果斷的皇上難得的寬厚起來,除了追究一些首惡,余下之人盡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了過去。

 隻那兩個匪首。姬龍峰和柴榮是絕不能姑息的。

 姬龍峰那一路,關耀祖和幫子禦林軍們帶兵追去了。柴榮那一路,是歐陽康。

 也就是這個時候,才有人隱隱意識到。估計那位失憶的郡馬,是裝的。

 歐陽康如今要給媳婦解釋,就從最早收到賀八娘的那封信開始。

 “那信有問題,還是你告訴我的。”

 念福翻翻小白眼,當初收到賀八娘的信時,她就看出不對勁了。因為在信的末尾,提到一句,多謝念福臨別贈她那枝墜珠流蘇金釵,請她看在當年的情誼伸出援手雲雲。

 可當年明明是她把那枝金釵送給念福的,一個人也許會錯記別人送來的禮物。可怎麽會錯記自己送人的禮物?還是這麽貴重的禮物,所以其中一定有詐。

 想著事情的敏感性,念福覺得應該給皇上報備一聲,蘇澄就悄沒聲息的遞了消息進去。

 她家養那麽多的王府侍衛,真的只是來查崗放哨的嗎?

 所以回頭。才有皇上突然召歐陽康父子進宮。人人都只看到禦花園裡小薯仔咬人的那一幕,沒幾個人知道,歐陽康悄悄把事情向皇上稟報了。

 回頭皇上讓他們按兵不動,他們一家就老實窩著了。

 等到草原來了人,王粲苦悶的來找歐陽康喝酒,送他走的時候,歐陽康用酒水在桌上寫了個“避”字。

 王粲是個聰明人。又在皇上身邊辦過事,所以回頭就傳出他醉酒摔傷的事了。

 於是,歐陽康接任成為理所當然。

 “所以,你就假裝失憶,混到江湖裡去了?”

 面對媳婦冷著臉,半是好奇半是不信的質問。歐陽康趕緊否認,“任誰再怎麽神機妙算,哪能算到那一步?”

 按照皇上原本的計劃,是把賀淳引出來,一網打盡也就罷了。可誰也沒有想到。賀淳居然和柴榮窩裡反了。

 出了那樣的意外,歐陽康掉下江裡的時候,幸運的抓到了那塊舢板。可賀憲那個老狐狸雖不會水,卻機警的抓住了他。

 然後二人一路漂流,歐陽康猜到了有人會來救他,卻沒想到會讓漕幫跟柴榮的人發生衝突。

 不過更沒讓他想到的是,賀憲當時提著最後一口氣跟他說,“去告訴皇上,臣會為他立下最後一功,請皇上給賀家留一點血脈即可。”

 然後,這隻老狐狸把歐陽康推向漕幫的人,自己給柴榮的人俘虜了。

 歐陽康醒來得其實比水生發現得要早,隱約聽到他們說什麽大小姐,似乎是幫中什麽不得了的人物。他乾脆將計就計,裝作什麽都不記得了,好在漕幫名正言順的留了下來。

 然後,他才發現,齊王居然跟漕幫掛上了鉤。

 那這司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了。

 歐陽康正不知要如何是好,倒是漕幫之中,有人暗暗給他遞了信。讓他繼續裝下去,聽候指令。

 漕幫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雖然沒能收服這個幫派,但皇上早多少年前,就在這裡下了幾個釘子,沒想到這回倒是派上了大用場。

 幸好齊王的目的是借助漕幫的水上力量,斬殺閔曄去立功,於是歐陽康就跟著去演了一場好戲。

 念福酸溜溜的瞥他一眼,“跟那竇小姐假戲真做,也是奉旨行事?”

 歐陽康渾身寒毛一豎,趕緊解釋,“從頭到尾都是假戲假做,我可從來沒當真。”

 彭子壽之前想把竇容若嫁給他是真的,可後來他的想法又改變了。雖然他沒說,可歐陽康敏銳的察覺到了。

 等到除夕成親那晚,他們已經知道會有一場大戰了。整個漕幫被瞞著的,只有竇容若和婉兒幾個。剩下大半假裝喝醉的兄弟,全是借故回房準備了。

 至於歐陽康趕走婉兒,關了房門,他要告訴竇容若的是,“我們不必成親了,但你現在得裝哭。”

 齊王不知是不是從皇上的行事中猜出幾分端倪,總之他調整了計劃,給漕幫的任務只是追剿柴榮的人,趁便劫了他的財。

 而他自己。就在幾方勢力都冒出來,打得差不多時,率軍進了京城,表明忠心。

 而今。雖然皇上還沒有定下太子人選,但是齊王,已經用自己的能力證明,他是最當之無愧的繼承人。

 有些話,歐陽康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來。不是他不想說,只是這其中牽扯實在太多,他不能說。

 齊王只怕原是想借漕幫之勢逼宮的,而皇上說不定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徹底收拾了皇后還有不安分的皇子們,另立他心目中的繼承人。

 可這一切。都在大年三十那個晚上,神奇的拐了個彎,用最溫柔的方式解決了。

 念福沉默了良久,才問,“那柴榮抓住了?”

 歐陽康緩緩搖了搖頭。看了媳婦一眼才道,“你舅舅一家,回雲嶺了。”

 那柴榮是用舅舅一家當人質,換了逃命的機會?察覺到他略微怪異的眼神,念福忍不住問,“怎麽?有什麽不妥?是皇上知道了?”

 歐陽康頓了頓,才低低道。“我放人走前,就沒想過能瞞得住皇上。而是……是你表姐懷孕了。”

 念福一愣,忽地瞪大眼睛,“不會是……”

 歐陽康點了點頭,同樣一副又無奈又被惡心到的眼神,“在這之前。連你表姐自己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念福頓時為之氣結。

 那個男人,他倒當真是好算計!

 柴榮讓施秀秀懷了自己的孩子,無論念福一家有多麽討厭惡心他,都不可能再對他下殺手了。

 畢竟有一份血緣的牽絆在裡頭,若是動了手。那就是一輩子的疙瘩。可要是不殺,那就相當於他們還要替柴榮養下一條血脈。

 這tnnd,都是什麽事啊!

 念福真心火大。

 不過歐陽康告訴她,“你也別太生氣,這回柴家被漕幫洗劫,幾乎可以說是大半家財散盡,他再想造反,至少是等他孫子輩出來的事情了。唔……你知不知道這柴榮的先祖是誰?”

 廢話,快說。

 柴榮本姓蕭,是大周王朝開國皇帝算計的那位結義兄長,江陵王蕭氏的後人。所以他們家想造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念福無語了,這一筆糊塗爛帳,真要牽扯,又得扒拉到自家頭上。

 算了算了,念福也不管了。

 解釋了這麽多,歐陽康小心的挪了挪跪得酸痛的那隻右膝,“媳婦,你看,我都沒幹什麽,這些全是迫不得已,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念福斜睨著他,冷哼了兩聲,“我這兒,還有某人寫的切結書呢。”

 歐陽康連忙跪好,“那不是作戲麽?要不我乾脆跪一晚上,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念福款款站起身來,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略有些豐腴的腰身,“要我原諒你,等我瘦回未嫁你時再說吧。”

 然後歐陽康就瞧見媳婦大人,一搖三擺的去睡覺了。

 可她要瘦回未嫁之前,那似乎有點難度吧。總之生了老大之後,就再沒見媳婦瘦回去過了。

 歐陽康頗為苦惱,又不能這麽傻乎乎的跪著,想想揉著酸痛的膝蓋起來,在小兒子和媳婦之間,給自己弄了個榻睡下了。

 念福隔著帳子瞧見,翻了幾個小白眼,安心去睡了。

 既然有了要殷勤表現的爹,她還管什麽?尿了餓了什麽的,統統找他爹去。

 一夜好眠,念福神采奕奕的參加了二兒子的滿月酒。

 京中大事已定,來道賀的親友也是面帶喜色。念福自然又發了一筆小財,連榮升哥哥的小薯仔,也去掏摸了幾個中意的小玩意,拿去玩了。

 嗯嗯,有弟弟,還是挺好的。

 至於那位頂著黑眼圈的孩子他爹,抱著小的,看著大的,也沒多少人同情。來的都是熟人,不會連這點子眼色都沒有。

 除了讚賞小芋頭生得白嫩可愛,大家的話題更多的集中在草原上。

 大年三十的大梁不太平,草原同樣驚心動魄。

 卓格原帶了好不容易糾集起的軍隊,打算滅了哥哥和他舅父那一族,沒想到,正要下令出發,傳來消息。

 卓日烈回來了!

 他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回來了!就算只有他一人。卻已勝過千軍萬馬。

 卓格糾集起的人馬頓時散了不說,他也被活生生的氣得吐了血。

 然後,就此病下,一蹶不振。

 剛回了草原的昌樂趁機提出。要帶夫婿孩子回大梁養病,卓日烈當然同意了。還要派兵,把原先扣留下的皇長孫給她一起帶回去。

 如今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對卓格那一家子沒人有興趣,大家只是在好奇,皇上要怎麽安置這位皇長孫?齊王聲勢日隆,可這位皇長孫也是名正言順啊。

 還沒等到皇長孫,宮中忽地傳出太后病重的消息。

 雖有些意外,也不算太過。

 太后本就年紀大了,自然難免三災四痛。尤其近一兩年來。屢受刺激,身體不好也是正常。

 念福讓歐陽康抱著老二,牽著老大,進宮去探望了一回,自己卻沒有去。

 不是不能原諒。而是有些傷害即使忽略,卻無法淡忘。

 牡丹花開的時節,皇長孫回來了。

 面對朝中一致要求重賞的呼聲,皇上默默的取出皇長子楚王,早就送到京城的一封信。

 信裡說,自己身體孱弱,多年來沒給朝廷立功。如今兒子能替皇上做點事,不過是為人臣子和兒孫應盡的本份。

 所以,他身為長子,兒子身為長孫,很應該回到高氏一族的老家,去那裡守著祖宅基業。盡些長房的職責。

 群臣皆默。

 高氏的祖籍在梁州,這也是國號的由來。但那個地方並不富庶,還有些貧瘠,楚王這麽選,意味不言自明。

 皇上如了楚王的意。

 五月。石榴花開的時候。

 姬龍峰的死訊傳來,他不是死在軍隊之手,而是死在一個獵戶的手中。

 獵戶殺了這個價值千金的叛黨首領,還惘然不知。他是帶著他的人頭,回家祭拜妻兒時,被一處守關的小卒無意中發現,才層層報上來。

 然後根據這個獵戶的指點,官兵找到了姬龍峰最後的藏身之所。誰都沒有想到,在那裡還發現了大量從大周皇陵偷盜出來的珍寶。

 人贓俱獲,天下嘩然。

 隻公孫述老爺子氣得跳腳,他費了那麽大的勁也沒破的案,居然被個小小的獵戶給破了?

 老爺子一怒之下,回來就請辭,歸家養老去了。甚至,還主動把自己的老部下也修理掉了一批。

 蘇澄聽說,只有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鍾山適時遞上杯茶,“那先生試試這杯老薑茶,煮得可好?”

 在昌樂從草原回來的時候,公孫弘讓他也跟著回來了。他一回來,就不聲不響的回了破園,盡心盡力服侍起蘇澄,誰都攔不住。

 蘇大先生頗為苦惱,他不過是略有些濕氣,怎麽立即就煮了薑茶來?他能說他特別不喜歡喝這玩意兒嗎?

 小薯仔亮晶晶的睜大眼睛,看著他的表情,跺著腳說,“喝,喝!”

 臭小子會打擊報復了。

 蘇澄咬牙喝下,轉而拿小棍把這小混蛋一敲,“跑步去,跑不完,不許回來!”

 小混蛋漸大,可以開始一些基礎訓練了。對此,當爹娘的沒有半分心疼。快兩歲的小混蛋精力愈加旺盛,不努力消耗,他就開始努力消耗別人了。

 老太太坐在門前,樂呵呵的看著小曾孫跟隻撒歡的小狗似的,丟丟丟的跑過,帶著笑意,慢慢闔上了雙眼。

 破園一日之間,換了銀裝素裹。

 老太太去得突然,宮裡皇上去得更加突然。

 面對滿朝上下指責的目光,太醫院的蔣院正不得不站出來釋疑,其實皇上早就龍體欠安,自那回行刺大病之後一直每況愈下,只是硬撐著而已。

 而最後,把朝中重臣召到床前的高顯也說,“不要為難太醫。朕已決意,立齊王為新帝,詔書就在承平那裡。朕去後,令其歸家,頤養天年吧。”

 承平跪下,泣不成聲。

 皇上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看著齊王,聲音大得讓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朕之前交給蘇澄的遺旨,必須恪守。若不恪守,不配為君!”

 然後,大梁朝的開國皇帝,就此撒手人寰。

 讓眾人皆驚,到底是怎樣一道遺旨,讓皇上如此執著?

 三日後,在新皇登基即位的典禮上,蘇澄坐著輪椅上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打開了這道聖旨。

 長壽宮。

 沐太后也已進入最後的時光,隻她仍有一個惦念,不敢咽氣。

 直到善音匆匆來報,“太后娘娘放心,剛剛朝堂上說了,皇上留下遺旨,封嘉善郡主為公主,把西南那塊地方指給她作封國了。還言明,讓所有高氏子孫,複姓為陶。那周哀帝的詛咒,不管用了!”

 看她激動得淚光閃閃,沐太后終於長出了口氣。

 高家祖上本是梁州一帶做陶的工匠,無名無根,以陶為姓。後來隨著先祖發跡,被賜姓為高,繁衍至今。

 如果高顯活著,下這樣的聖旨,估計不知多少人會反對,可他已逝,這最後一道聖旨,就再無更改了。

 沐太后安心了,這是她絞盡腦汁為念福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沒想到,皇上真的允了。

 如今,她可以放心的去了。

 只是彌留之際,念福終於來了。目光複雜的看了她好一時,最終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沐太后的眼睛倏忽被點亮了!

 然後,她含著淚,卻是欣慰的笑著,溘然長逝。

 承平十一年,天子崩。

 大梁朝的龍子龍孫們,複姓為陶。

 繼位的齊王勵精圖志,繼高祖遺風,就此開啟了一段輝煌盛世。

 而那位傳奇的嘉善公主,雖然從此遠離了京城,卻給整個大梁朝,都留下了一段不可超越的傳奇。

 不是她,

 卻源自於她的傳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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