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質問,聽得一眾人微微色變,這個公孫弘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質問未來老丈人,他這不是自求出局麽?
公孫述臉色有些不好,心說這孩子也太狂妄了。你要有疑問等成了親做了人家女婿,有多少時間問不得,怎麽偏偏要在這樣的節骨眼拆人家的台?
卻是兒媳簡氏走了出來,“平王爺,我這兒子素來爽直,說話直接,有所冒犯之處,還請見諒。不過他的一番赤子心腸卻是好的,起碼,總是不會騙人的。”
蘇澄心中暗歎,這位簡氏真是不簡單,簡簡單單兩句話,又給公孫弘挽回多少分數?不管公孫弘之前那番話有沒有道理,都證明了他的率真坦蕩,這就是個很難得的品質了。
就見沐劭勤臉色淡然,果然沒有半分生氣,反而輕輕一笑,“夫人不必多禮,令郎能當眾說出這番話來,就足以證明他心地坦蕩,不是個人雲亦雲,而是有自己想法的真漢子。誰家姑娘若是能嫁這般兒郎,那是福份。”
難道說公孫弘這一挑戰權威,反倒為他加分不少?關耀祖不願意這麽想,可眼下的情形卻似乎又不由得他這麽想。才自不安的看向剛剛順過氣來的歐陽康,沐劭勤又說話了,“柴公子,眼下輪到你帶你的人說話了。”
柴榮微微一笑,半字不說,隻對身邊的那個掌櫃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掌櫃的定一定神,臉泛紅光的上前了,“我是前面不遠的玉雞坊市開布鋪的,店面是去年才租到的,原想著京城裡的貴人雖多,但窮人更多,我這布鋪就專做窮人的生意也能薄利多銷。卻沒曾想。生意才剛起步,可去年一場大雪災卻鬧得幾個月開不了張,以致於要關門大吉。可眼下這時節。願意接手的人也少,我那轉讓告示從過年貼到現在。也沒人搭理。可不想,今兒我卻遇到貴人了。”
他再看柴榮一眼,滿懷欽佩和感激的道,“這位貴人我也不認得,可他方才走進我的小店,問我為什麽要轉讓,我就把事情跟他說了。可貴人一聽。就讓我無論如何要堅持下去。他說,正因為遭了雪災,所以京城今年會有更多的人穿不起綢緞,要改穿布衣。雖然我那小店目前看來還沒什麽生意。那是因為天還沒有暖和起來,換季的時候還沒到。只要我掙過這個月,下月開始生意肯定好轉。我原還不信,結果我們說話之時,就有位管事來給家裡的下人訂購開春新衣。原本他有些看不上小店的存貨。是這位貴人幫著畫了幾個衣裳樣子,用布衣打底,少許綢緞鑲邊,既好看,價錢還實惠。那位管事一下就付了我男女各三十套的訂金,眼下我可是有信心堅持下去了。”
他又望向沐劭勤,滿面笑容的誇獎著柴榮,“這位老爺,小人粗俗,不懂什麽大道理,卻知道這人生在世,最要緊的莫過於吃穿二字。您若是能招一位這樣聰明能乾的女婿,閨女跟著他,必是享福的!”
沐劭勤微笑著點了點頭,“能用真本事贏得敬重,果然很好。”
柴榮再次一笑,並不誇耀。
那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歐陽康帶回來的中年婦人身上,未料那婦人一開口,竟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要依妾身說,這前頭二位公子都比這位帶我回來的公子本事多了,若是我有女兒要嫁,可能都會選他們,而不是選這位公子。”
啥米?
念福聽得下巴差點砸地上,歐陽康你什麽眼神啊,人家是找撐台的,你怎麽找了個拆台的?
可那婦人望著沐劭勤,下一句話卻又讓眾人的下巴跌了一回,“可這位老爺,若是你的女兒要嫁,卻只能嫁給這位公子。”
這又是為何?
忽地,只聽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跟隨歐陽康出去的金豆等四個小廝帶著幫百姓進來了,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這是來幹什麽?
金豆回道,“王爺,這些百姓都是自願前來給歐陽公子作證的。”
什麽?
眾人的眼睛瞪大了,人家頂多找一個,他怎麽找了一幫子?
歐陽康沒說話,還是那個婦人說話了,“方才,這位公子在茶棚子裡,跟大夥兒講了他跟這家小姐的故事,我們大家都聽得感動了,所以我們都是自願來作證的。”
她帶著些許滄桑的目光看著歐陽康,歎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就算這世上有再多再好的人,可全都不是當初的那一個了。”
似是想起什麽,她的眼中淚光隱現,望著沐劭勤,感慨的道,“都是過來人,您就是把女兒嫁給旁人,哪怕嫁得再好,可全不是她心裡的那個人,她又怎會真正快樂?”
有些話,不必多說,經歷過的人都能明白。
沐劭勤不覺望向妻子的方向,就算他看不見蕙娘,可那一刻,他卻清楚的知道蕙娘也在看著他。
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是非常美妙,且難以忘懷的,就算如公孫述這般,已經到了白發蒼蒼的年紀,可聽到這婦人的話時,也不禁追憶起曾經青春的過往。
這世上,有些人生而有幸,能與自己的意中人相知相守。可更多的人卻因種種原因,只能與中意的人失之交臂,甚至,連那份萌芽的機會都沒有,就咫尺天涯。可當初愛戀過,心動過的感覺,這世上卻鮮少有人能夠忘懷。
念福怔怔的看著與她不過數十步之遙的歐陽康,忽地隻覺心酸得想哭。
她不知道他跟這些人說了什麽,可她在聽到那婦人的話時,腦子裡卻是不可扼製的出現了他們相識的一幕一幕。
初見時,他濺了她一身泥點;
再見時,他錯愕著漲紅了臉;
春日書窗下,她望著他俊美的容顏失了神;
滔天洪水裡,他義無反顧跳下來緊追著她不離不棄;
她上當受騙,賠光了他所有的錢,他卻穿著那件被油汙的新衫牽著她走過大街,帶她去吃飯;
她得罪太后,被關進了天牢,他隻讓人給她帶來一句話——“我會等你。”
……
諾仁娜轉過頭才詫異的看見,不知何時,念福已經淚流滿面。
不是悲傷,也不是難過,而是有太多太多的情愫平時積壓在心底也不自知,此刻突然被勾起,竟是激起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驚濤駭浪。
最狼狽的時候,他們一起走過;最無助的時候,他們一起走過;最開懷的時候,他們一起走過,最甜蜜的時候,他們一起走過……
事到如今,連念福自己都已經數不清對方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過多少次,也算不清彼此的感情到底有多重。
她只知道,對面的那個男子可以和她無話不談,可以和她並肩戰鬥,可以分享她的一切喜悅,也可以在她有需要的時候,默默承擔她的一切吐槽、不悅、任性和無理取鬧。
也許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很好很好的男子,可永遠都不會如眼前這人一般,跟她經歷過那麽多了。如果生生的要把他從她的生命中拔除,她的心,會永遠留下一個抹不平的空洞。
因為,他和她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是任何人都再也無法在彼此生命中複製的過往。
他們倆,早已象長在一起的兩棵樹,也許在地表上還能各自舒展著他們的枝丫,可地底下的根,早已經不知不覺長在了一起。如果要強行分開,她有多痛,他就會有多痛。
全場人都靜默著,看著他和她的對視。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顯察覺到了,在他與她的左右,籠罩著一層旁人看不見,也穿不透的屏障。
那種東西,無法改變,無法消除,因為它的名字叫——曾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不是別處的水就不是水,雲就不是雲,而是你曾經與某個人分享過的一切,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無法複製的。
公孫弘的眼神有幾分被刺痛的眯緊了,流露出淡淡的羨慕與黯然。
曾經,他也曾和某個女子有過這樣的深情對望。那時的他,毫不懷疑他們之間可以這樣一直到地老天荒。可如今,他不一樣走出來了?
所以這世上沒有放不下的過去,時間,是足以改變一切的利器。
所以, 他把目光重又落到沐劭勤身上,才想開口,有人比他更加按捺不住的打斷了。
“王爺,您之前說過,要我們每人帶一個陌生人回來替我們祝福。可眼下,似乎有人違規了吧?”
柴榮靜靜看著一眾自願來給歐陽康作證的百姓,掩飾住心中的那抹妒忌,“說好了一個人,就是一個人。就算是自願,可多的就是多的。如果遊戲規則可以任意更改,那我們這麽辛辛苦苦的考試又是為了什麽?”
“說得好。”沐劭勤看他一眼,吩咐管家,“把這些百姓帶下去好生招呼,不要怠慢了,三場比試已過,也該到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相公!”蕙娘忍不住出聲了,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略帶歉意的道,“我……我是念福的娘,我,我也可以說幾句的吧?”
沐劭勤對妻子永遠是那麽溫柔,“你說。”
(福媽搖旗呐喊:月末最後一周求粉紅了啊啊啊,各位看官不要大意的丟來吧,我會監督桂子加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