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坐了一屋子,當中放著隻髒兮兮的胖白薯。
小東西渾然不知大難臨頭,還在當中拍著小手咧嘴傻笑,以為大家在跟他做遊戲。
“歐陽山!”
隨著蘇澄一聲暴喝,小薯仔老實了,小腦袋顯著的點了一下,連那對小耳朵似乎也有豎起的跡象。
是的,念福從前的擔心終於成真了。繼有了一成二成兩個苦逼弟弟之後,她的兒子,光榮的排行老三了。
歐陽家這一輩從山,經過蘇澄冥思苦想,歐陽康再三斟酌,二人一致決定,小薯仔的大名就叫歐陽山。
當然,他們遼以引經據典,把一個山字引申出許多許多複雜深奧的含意,可在念福接到兒子命名通知後,隻對兒子表示深切同情,並對自己這個沒文化的名字表示無比滿足。
不過眼下,她卻對歐陽山那個苦逼小朋友暗自磨牙。
誰家孩子象這樣?才八個月,居然就能躲得過一屋子丫鬟婆子,從他們那院一直爬到廚房來?小小年紀就熊成這樣,要是不好好滅掉他的壞毛病,將來還管得了嗎?
所以她非但半點也不同情,還無比期盼著蘇澄手上那根戒尺快點落下去。打屁股,打手心,隨意!
小薯仔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有點不對勁了,左右看看也沒發現最好說話的曾祖母,小東西想了一會兒,癟著小嘴作出一臉的可憐相兒,想往歐陽康跟前爬。
我象是最好說話,會姑息你的樣子嗎?當爹的越發冷著臉,斜睨著那個小東西左耳上掛著的一片花瓣,糾纏在柔軟的胎發裡,很是喜感。
可師公的板子終於帶著風聲落下了,沒打在小薯仔的身上,打在了他身邊一隻幾乎與他等身大的玩偶布狗頭上。
旺財看得一縮脖子,躲到了桌子底下。
嗚哇——
小薯仔愣了一下。立時哭了,他的旺酒!他天天摟著睡覺,陪他玩耍的好兄弟!
看兒子爬過去抱著那隻藍色大狗,傷心得號啕大哭。晶瑩的眼淚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完全沒有半分作偽。
歐陽康忽地在想,要是哪天他沒了,兒子能哭成這樣,他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看這小東西還知道護短,就算是自家玩具也不怕挨打的撲上來護著,蘇師公的臉色總算柔和了三分。
不過依舊拿戒尺指他,“歐陽山,看到沒有?要是你以後再不打招呼的到處亂跑,這就是下場!”
小薯仔也不知道聽懂了幾句,依舊抱著大狗哭得傷心。
歐陽康有點不忍心了。要不要去給孩子說個情呢?
可還沒等他行動,他家兒子行動了。
一面哭,一面徑直從蘇澄手上搶過那把戒尺,然後飛快的爬到門邊,把那把戒尺大力的扔了出去。
轉過頭上。小小一張臉上,滿滿的寫著悲憤二字。
歐陽康捂眼,想說情的心頓時化為片片自求多福的同情。
護短護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敢挑戰師公了,他該說這兒子不畏強權,勇氣可嘉嗎?
連念福頗為無語,看著蘇澄那樣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很猶豫,是把兒子拖回來先打一頓,還是把他送到蘇澄跟前打一頓?
“喲,這是怎麽了?”就在一屋子大人懷著各種矛盾複雜的心情,注視著那個小熊孩子時,解圍的人回來了。
杜川笑吟吟的拿著那把戒尺。把扒在門檻那兒的胖白薯抱了起來,伸手拈掉那片充滿喜感的楔瓣,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珠子。
“你是不是又亂跑,惹師公生氣了?要知道你還這麽小,到處亂跑很危險的。萬一磕到摔到怎麽辦?要是掉到水裡怎麽辦?”
小東西委屈的指著旺九腦袋。幸好他還知道怕,不敢指蘇澄,隻紅果果看了他幾眼,又轉過頭跟杜川哼哼唧唧。
杜川抱著他坐下,皺眉寵溺的拍著他那一身的土,把那戒尺塞他手上,“你做錯事了,師公當然要罰你,你還好意思發脾氣,這樣對嗎?去跟師公認個錯,說你以後不再犯了。”
小薯仔低頭對手指,不過杜川塞他懷裡的戒尺他沒勇氣再扔第二回了。
杜川趁機連人帶尺一把塞到蘇澄懷裡,他就只顧跟旁邊那對乾坐著的爹娘說話,“盧大石已經把什麽都說了,譚夫人也給帶到鄉下去了。估計她這輩子,就那樣了。”
小兩口對視一眼,迅速轉移話題,“那女人算計我們家,皇上不殺她,咱們也不能讓她好過!”
“對。”歐陽康忙狗腿的跟媳婦一樣擺出惡霸狀,“死算是便宜她的,就得留著她活受罪!”
眼神往旁邊一瞟,小薯仔在蘇澄懷裡揉揉眼睛,蹭蹭腦袋,似是要睡覺了。
聰明!不愧是我兒子。
小夫妻有志同心的想著,繼續歪樓,“這回真是辛苦杜叔了。您吃飯了沒有?晚上想吃點什麽?讓廚房趕緊做去。”
杜川笑著繼續歪,“我這趟還帶了些新鮮的魚蝦回來,已經送到廚房了,念福你去收拾一下,先生喜歡什麽吃法,你是知道的。”
呃……念福期期艾艾也學兒子對起手指頭,“我,我如今不會用火,只怕做不好。”
“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蘇澄一面黑著臉扶著在自己懷裡借睡遁,逃脫指責的械蛋,一面問了起來。
這件事,雖然已是半公開的秘密,可全家人都沒問過念福,連歐陽康都沒有。
“從前我家不是發了次火災麽?當時一根橫梁倒下來,我去推姥爺,結果被砸到頭了。醒來的時候發現手上多了個疤,然後,無意中發現自己會生火了。”
念福無辜的把袖子挽起來,給他們看自己手腕上的疤,“不過上回,就是把興哥兒帶回來之後,就再也生不出火來了。”
火去疤留,要不要這麽悲催的?
不過這講解。還真是……簡明扼要。
蘇澄橫了她一眼,“這事,你師父知道吧?”
點頭。念福道,“我們師門在控火上頗有些門道。要不是如此,師父也不會收我。不過我們真不是妖怪,也就是在做菜時,對火候的把握比常人好一點。”
蘇澄譏諷的給了個小白眼,“一幫廚子!就算是妖怪,也是不成氣候的妖怪。”
您這樣職業歧視真的好嗎?念福紅果果的挪開目光,決定不跟這個不會做飯的老男人一般見識。
還是杜川最溫柔,“既然沒了,那就沒了吧,你再好好學著點也就是了。”
可蘇澄想想卻道。“這件事保不齊還會有人拿來做文章,咱們家信你,可不代表外人也信,尤其你從前做菜又有些名聲,可得小心點。”
是是是。歐陽康一個勁兒的點頭,“先生您看要怎麽做,我們都聽您的。”
蘇澄不受這份馬屁,“你不挺有主意的麽?又會打仗,又會挑時候回家,連兒子也剛好被你救了回來,你怎麽不替你媳婦出謀劃策去?”
徒弟吃癟。可不敢象徒孫那樣勇於反抗。他沒有小薯仔又會撒嬌又會賣萌,又能厚臉皮的倒在蘇澄懷裡睡大頭覺特殊技能,只能老實聽訓。
還是杜川打圓場,“阿康做得好,不也全是你教的?再說了,要不是他故意提前回來。留個把柄給皇上處罰,皇上有這麽容易收了他的兵權,不追究念福的事麽?”
蘇澄氣鼓鼓的道,“我這是在讚他聰明能乾呀?”
“可這個家裡,最聰明能乾的是你呀。”杜川面不改色的給他扣上一個無法拒絕的高帽。“眼下事情鬧得這麽複雜,哪裡是他們幾個孩子能應付得了的?你要不幫著想想辦法,難道日後要帶著薯仔去送牢飯?”
低頭看一眼懷裡晾著小肚果斷睡著的胖白薯,蘇澄眼角有虛搐,一言不發的走了。
全家人都松了口氣。
蘇大先生不否認,就是把這差事接下來了,有他費心,小兩口又可以偷懶了。
杜川卻瞟一眼過來,“你要是不會做菜,那豈不是釀酒也不成了?”
念福賠笑,“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別的沒辦法,生孩子你總有辦法吧。”杜川掃一眼她的肚子,走了。
只在門口悠悠歎息著丟下一句,“小薯仔一人,也實在是太寂寞了,難怪總是搗蛋。”
寂寞……寂寞這種東西能跟他家白薯沾得上邊?
他一個就能把全家折騰得雞飛狗跳了,再來一個,大家還活不活的?
歐陽康湊到耳根泛紅的她身邊,賤兮兮的小聲道,“要不,咱們再生一個吧。生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再哄哄先生。說不定那小子做了哥哥,就會懂事了呢?”
“那要萬一生個跟那小子一樣的怎麽辦?”
“不可能。你我都這麽斯文,怎麽可能生出那樣的?”
“是啊,你我都這麽斯文,這小子哪來的?”
好吧,這個問題還有待破解。
只是蘇澄的擔心卻並非多余,時隔不到兩個月,念福的麻煩事就來了。
統一草原的乞顏部族派來規模不小的使團,由他們的新任族長,也是草原上的新任汗王卓日烈率領,即將出訪大梁。
而經由使節哈斯朝魯指點,人家點名要嘗一嘗嘉善郡主的烤肉。
這種小事皇上當然要成全,一道口諭送到破園,把烤肉的任務正式交待下來。
白薯:吼吼,我要妹紙,漂亮的小妹紙!
芋頭:抱歉,這個願望無法實現。
白薯:摔,為啥?
芋頭:去問你爹。
薯爹:為啥問我,不是應該去問你娘麽?還有,你是誰?
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