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抹著淚,抱著銀子嗚嗚的往回跑。他只是一個下人,他做不了許多,起碼回去能幫一點是一點。
可在大門口,卻撞到歐陽莊了。
“這是怎麽了?你哭什麽?”
管事不想多說,“二少爺您自己去問夫人吧,我還急著趕回去呢。”
他匆匆跑了,歐陽莊納悶的進了屋,等譚氏遮遮掩掩把事情說了,歐陽莊頓時跳了起來,火冒三丈,“娘,你們怎麽能這樣?那是大哥呀!他也姓歐陽,他也是咱們家的人呀!就這樣被人燙了,你就給人家二十兩銀子打發了?你以為那是叫花子嗎?”
譚氏給他罵得又羞又惱,忿然道,“我這麽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得罪了你姨母於你有什麽好處?你以為你憑什麽想進工部就進工部,那還是你姨母幫了忙的?你嫌我不管事,你怎麽不去問問你爹?問他都做了些什麽?”
歐陽莊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青白著臉,說不出話來。
譚氏又有些不忍,放緩了語氣道,“你要嫌我給的錢少,再多拿些去就是。可是你哥那傷,是有錢就能解決的事麽?沒聽人家說麽?要請禦醫,可咱們家哪來的這個本事?”
歐陽莊攥緊雙拳,重重的一跺腳,扭頭就往外走。
譚氏忙追著問,“你去哪兒?”
歐陽莊在院中負氣道,“我去破園!銀子幫不上忙,總得有個人去守著吧?那也是歐陽家的人呢!就這麽丟在那裡不聞不問。那也是個人能做出來的事麽?”
房舍窄小,他又故意說得這麽大聲,全家人沒有聽不到的,當然也包括了書房中的歐陽錦。
“兔崽子,反了天了!”一把舉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但他到底是沒有走出這間房。又在屋子來回轉了幾個圈,反而揉著太陽穴歪在榻上,哼哼唧唧的叫起了頭疼。
你就作吧!那是你的親生兒子,可跟我沒有半點關系!譚氏聞報,連看都懶得去看。只是鬱悶。怎麽好端端的會發生這種事?
懷安。
慈眉善目的觀音大士畫像底下,老太太正跪在靜靜的檀香裡,低眉斂目轉動著手中的腕珠念著經,隱有愁容。
忽地。老太太眉頭一皺。那串腕珠的繩子突然斷裂開來。念珠隨即滾了一地。
老太太吃了一驚,本能的伸手往地上一扶,卻不料扶到一顆念珠上。隨著珠子滑動,整個人往旁邊一歪,差點撞上旁邊的桌角。
還是賀嬤嬤見機得快,趕緊上去擋了一下,“老太太,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怎樣了?”
“還好還好,也不是很疼,就是磕了一下。”
“趕緊拿藥油來!”看她強忍著痛苦的表情,老太太急得直嚷,“快給我瞧瞧,不行就去請大夫。都一把年紀了,可得仔細些!”
賀嬤嬤卻不顧自己,依舊先把老太太攙扶起來,“還說我呢,您也先坐下吧。”
很快藥油拿來,賀嬤嬤解開厚重冬衣一看,確實傷得不重,有個銅錢大的青痕,旁的沒事。
老太太總算放了心。可是再看那散落一地的念珠,卻沉沉的歎了口氣。
賀嬤嬤扶她進了裡屋,又體貼的讓小丫頭端上熱茶,同她都坐下,方緩緩問,“您這是怎麽了?又惦記大少爺了?”
老太太愁眉緊鎖,“我也不知怎麽了,剛才突然一下子心象被人扯了下似的,一恍神那念珠就斷了。我總覺得不是個好兆頭,怕是康兒要出事啊!”
“不會的,有沐姐兒呢。大小姐不也說了麽,太太也派了下人去服侍的。”
“可我還是不放心。”老太太揪著胸口的衣襟,怎麽都覺得渾身不得勁。
賀嬤嬤想想,“要不去把二小姐叫來問問?她年紀小,說話不會有那麽多講究。”
老太太點頭,“記著悄悄兒的,別驚動了人。”
賀嬤嬤出去不多時,把歐陽慕梅帶進來了。
小姑娘甜笑著,進門就撲進老太太懷裡,“祖母是不是想我了?”
“正是呢。”老太太堆起慈愛笑容,把她攬在懷裡,委婉的問,“梅兒,來給祖母講講京城的事好麽?”
歐陽慕梅再抬頭看她一眼,純真的大眼睛裡忽地露出幾分不加掩飾的狡黠表情,“祖母是不是想問大哥哥的事情?”
老太太一怔,誰教她的?
小慕梅看一眼屋子裡,見除了賀嬤嬤並沒有旁人,才放心的低聲道,“上京之前,姨娘教過我,說要是哪天祖母得閑,問我大哥哥的事,就讓我跟您說實話。”
老太太心一沉,“那是你大哥哥有什麽不好?”
“好不好的,我也不懂,姨娘隻讓我把大哥哥去到京城後的事情如實講給祖母聽就是了。”
“那你快說!”
“大哥哥是七月裡來的,來的時候就他跟沐姐兒兩人,聽說遇上了洪水,行李都丟光了,弄得跟花子似的。可在大門口時,下人們卻不讓他進屋。祖母您可別生氣,在大哥哥來京城之前,我還從來不知道原來我有個大哥哥,連姨娘也不知道……”
沒兩個時辰,三爺歐陽鈺和三太太呂氏突然被老太太召集過來,宣布了她的一個決定。
“我要上京。”
“什麽?”二人嚇了一跳,“這樣天寒地凍的,娘怎麽要上京?”
老太太輕哼一聲,“我才讓人去打聽了,這樣天寒地凍的,那施家三口走民道的還早已上了京了呢!咱家還可以走官道,怎麽就上不得京?我現在不是跟你們商量,而是已經決定了。回頭我會請族中長老過來說一聲,是我自己一定要去的。萬一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扔在半道上。也絕不是你們不孝,跟你們沒有半點關系。兩個丫頭都跟我走,有她們帶來的這些人,我這兒再添幾個家丁就是。”
“那能帶我去麽?祖母,也帶我去吧!”歐陽慶蹦了出來,卻被呂氏掐著脖子扯了回去,“你跟著湊什麽熱鬧?”
這是他們的兒子,由他們決定。老太太不再多言,隻讓人準備去了。
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鄉下裝聾作啞,唯一所求的不過是給她可憐的大孫子謀份象樣的前程。原以為那個孽子不看旁的,光看這麽些年自己和孩子都沒找過他半分麻煩的份上,必會顧念幾分情面。沒想到那個孽子竟是如此的狼心狗肺!這樣對待自己嫡出的親子,還配得起為人父母麽?
既然如此,那她還客氣什麽?上京去!就算她管教不了那個孽子,也絕不能讓他來任意挫磨她一手帶大的大孫子!
京城,平國公府。
瑞安縣主快氣瘋了,“居然有人敢來咱們家門口鬧事?那怎不把她拖出去即刻打死!還來回我做什麽?難道養著你們這些人,都是吃白飯的嗎?”
下人們哆嗦著不敢答。
那不是要她們去踩死一隻螞蟻,那是要她們去殺人,誰有這個膽子?她們又不是縣主,真鬧出人命來誰為她們撐腰?你這麽厲害,你怎麽不出去?
瑞安確實不敢出去。
把人傷得那樣重,是她也沒想到的。看著歐陽康慘叫著倒下去時,她起初還有些隱隱的快感,可等到陸瀅指著她,說她殺了人時,瑞安開始怕了。
歐陽康確實地位不如她,可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被她打死了,還是親手打死的,回頭要是別人問起來,她該怎麽說?
歐陽康又不是翠桃,當初翠桃死在大街上時,她雖然驚了下,卻沒有半分害怕。因為動手的不是她,叫翠桃衝撞隊伍的也不是她。翠桃是自己找死,還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就是死了,也怪不得她。
可歐陽康不是。
歐陽康是她找上門去的,又說了那些誣賴他的話,被駁回後自己才出手傷人的,怎麽想,她都沒道理。她雖然是很想把他弄死,但她並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這些麻煩呀!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瑞安咬著指甲,又緊張又害怕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為什麽歐陽康不能跟翠桃一樣, 是個沒爹沒娘的乞兒?除了自己這個曾經最好的姐妹,她死了,甚至不會有人記得她的名字。可歐陽康出了事,這麽快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那個該死的丫頭難道就不怕得罪平國公府嗎?她怎麽這麽大膽的就跑來了?
還有這些下人,也真是沒用!任她在門口那樣胡說,對自己的名聲可有多不好?
再往左右看一眼,瑞安恨恨的道,“你們都是死的嗎?難道就不知道忠心護主?就是不敢去打死那丫頭,把她舌頭割了不行嗎?”
“我看你們誰敢去!”譚夫人氣勢洶洶的衝進來了,“瑞安,你看看你惹的好事!眼下人家都找上門了,你不想著怎麽善後,還在這裡出餿主意,你是不是想把全家人都害死你才滿意?”
“對!”瑞安負氣耍起了無賴,“我就是惹事了,那又怎樣?你們要不管,我也不管。我就不信那丫頭還能衝進家門來殺了我!”
譚夫人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可為了自家聲名,她卻不得不來管這樁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