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間裡並沒有宮女太監,衛宜年才道,“你也知道這是宮裡,你覺得咱們真可以拿這裡當你娘家似的,想拿什麽就拿嗎?上回二皇兄的話言猶在耳,如今皇上還病著,你身為唯一住在宮裡成年公主,許多事避嫌都來不及,還好意思去拿什麽禦酒,找人來做什麽菜?”
高繡茹給他說得又是窩火又是憋屈,一把無名之火熊熊燒在心頭,忍不住更加生氣了,“我找人來做菜還不是為了你?你現在反來怪我多管閑事麽?”
衛宜年無奈看她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順眼!也不知在那個姓祝的丫頭那裡喝了什麽*湯,一門心思就是想照顧她的生意。從那天到現在,你自己數數,你過她多少好話了?你要真的這麽喜歡她,去把她娶來做小啊!”
相罵無好言,高繡茹使起小性子,說的話自然也不那麽中聽了。
衛宜年氣得臉色煞白,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克制著自己,並沒有跟妻子繼續吵下去,而是轉身離開,只是扔下一句話,“宮裡這回要放出不少宮女,兄弟們問能不能討幾個做媳婦,我去幫他們張羅這事,晚上就住利仁坊,不回宮裡來了。”
高繡茹心中微動,這原是她該想到的事,怎麽自己就沒想到呢?她微覺愧意,可張了張嘴,到底說不出挽留的話,任衛宜年離開了。
宮人不知發生何事,過來回稟陸瀅來了,高繡茹本想讓人離開,可陸瀅卻搶先出言道,“前兒見公主嫌那個鵝掌不夠味兒,奴婢今兒特意改了改方子。又做了一回,比貢給太后的味道重了好些,公主要不要試一試?”
高繡茹不好意思拒絕了。“那你就擱下吧,不過往後不必來了。駙馬的身子好了許多。這麽冷的天,也不必你跑來跑去的了。”
陸瀅卻笑,“就是天冷,多跑跑才暖和,再說能服侍貴人,也是奴婢的服氣。若是駙馬嫌奴婢這手藝粗鄙,入不得眼。能來給公主獻幾道小菜也是奴婢的榮幸。今兒奴婢看雪大天冷且又乾燥,特意給公主燉了一道養顏滋補湯來,公主要不要試試?”
看她如此善解人意,高繡茹隻覺得有氣也發不出來了。反而對她極有好感,“謝謝你費心了。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奴婢,在我這裡,沒這麽多講究。”
陸瀅笑得越發溫婉大方,“公主豪爽。可以不拘小節,但奴婢卻不能不守這宮裡的規矩。”
她一面說著,一面把湯盅拿了出來,陸瀅就見那湯色清亮,香味豐盈。倒是十分喜歡,嘗了兩口,不覺讚道,“這湯真好,有些象鹿肉,卻比鹿肉嫩得多。”
陸瀅抿嘴一笑,“公主好眼力,一嘗就知道了。這些確實是鹿肉,只不過因為大鹿肉性溫,男子吃倒是極好,女子卻怕有些過火,是以這是用的……”她微頓了下才道,“小鹿的肉而已。”
只是高繡茹不知,這小鹿實在有些小,還是沒出生的鹿胎,直接將懷孕的母鹿剖腹取出製成。
可高繡茹聽說是小鹿,已經很是憐惜,“算了,以後再不必如此麻煩了。象我們從前行軍打仗,再沒東西吃,象這些小鹿小兔子都要放過的。否則打光了,來年春天可怎麽辦?”
陸瀅忙道,“公主仁慈,不過這些小鹿都是專門養來食用的,便是跟雞鴨一樣,不需要特別憐憫。”
高繡茹聽得才不多說了,只是想起丈夫因為祝姐兒跟她吵架,心裡到底有些不舒服,便問起來,“那個祝姐兒,你們熟不熟,了不了解?”
陸瀅一看有門,說起話來越發小心了,“要說太了解那也不敢,但她的師父跟我師父余總管曾是同門師兄弟,只是她師父後來離了師門,但我師父顧惜舊情,有空時也會走動。不過說來他們那個師門倒也有趣,不管原來姓什麽,入門都要改姓的。”
高繡茹頓時皺眉,她出身草莽,最看不得背棄師門之人,頓時追問,“那祝姐兒原先姓什麽?她這樣背棄家門,家裡人也不管的?”
陸瀅賠笑道,“說來她跟太后娘娘倒是家門,也是姓沐的。她家爹娘不在京城,她是跟歐陽家的大公子進京的。然後也不知怎地,就搬出來住了。自從拜了師父,就改姓了。她的人緣倒是一向不錯,不管是歐陽公子,還是公孫將軍,還有那鎮遠侯家的公子,都跟她好得很呢。”
高繡茹眉頭皺得更深了,那姑娘看起來倒也甜美可愛,怎麽如此說來,竟是水性楊花一般?四處招蜂惹蝶,還讓人對她都這麽死心塌地,那是怎樣的好手段?
陸瀅度其神色,又添油加醋的道,“那個祝姐兒,做生意也是極厲害的,哄得一幫……”
可高繡茹卻不耐煩聽這些生意經,抬手把她打斷,臉色有些冷,“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陸瀅不敢造次,低頭退下了。
而高繡茹再坐到鏡前,想起那個女孩明媚嬌豔的臉,心裡忽地有些複雜難言。
衛宜年說,那個祝姐兒有幾分她從前的影子,那他和公孫弘都喜歡她,是不是因為如此?可要是那個姑娘當真這麽有心機有手段,已經不再年輕的她要怎麽才能比得過她?
※
此時,離開皇宮,準備回家的歐陽康,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他騎在馬上,遠遠的看到高氏了,跟著個中年仆婦模樣的人,走向通往芙蓉池的小河道。
拜家中那些小乞兒所賜,歐陽康聽說了不少京城林林總總的風俗和隱秘,其中就包這條小河道。所以歐陽康知道,這條路的前方是有冰窟窿的,人要掉下去,可就危險了。可那個領路的婦人似是甚為熟識這裡的地形,怎麽還把高氏往那兒帶?
覺得不對勁的歐陽康一提韁繩,大師兄小心翼翼的加快了腳步。雖然雪停了,但路上仍然不好走,連它的四隻蹄子上都綁上了稻草防滑防凍傷,雖然知道歐陽康著急,可眼下的它就象是穿了臃腫老棉襖小孩兒一般,再心急也很難歡樂的蹦躂起來。
可此時,端坐馬上的歐陽康卻已然看見,那個中年仆婦轉身似是要跟高氏說話,卻是猛地將她往外一推!
高氏不察,竟是給她推得踉蹌幾步,倒退著摔倒到了雪堆上,驚叫著,“你在幹什麽?”
可她就發現不對勁了,屁股底下隻得喀喇喇一陣裂冰之聲,人已經往下墜去!
生死攸關,高氏爆發了無限的潛能,趁著冰塊還沒有完全碎開,彈起就想往上衝。她知道,只要再往前撲一步,只要不到兩尺的距離,她就能活!
行了!她抓到了,她抓到盧媽媽那隻包袱角了!
可盧媽媽動作更快,竟是舍棄了包袱,補上一腳又是狠狠一踹,再度把高氏踹得跌坐冰上。而此時那碎裂的浮塊已經承載不起高氏的重量,隻覺得屁股一涼,高氏整個人就這麽跌進了冰窟窿裡。
“盧媽媽!你幹什麽?”高氏簡直是目眥欲裂,可是很快,她就連盧媽媽的回答都聽不見了。
當水接觸到她*的肌膚,順著她的脖子灌進去時,高氏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恐慌!
難道她就要這樣死了不成?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貪心!”盧媽媽目光陰沉的盯著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拚命掙扎的高氏,心中湧起無限的快意。
好了,這個女人死了,就再沒有人知道她曾經乾過的勾當了。
唯一可惜就是損失了給孫子的那套皮衣裳,不過比起解決這個女人來,倒是值得的。
盧媽媽想找根樹枝,把自己的包袱再挑回來,省得留下罪證,可下了三日的大雪,四下裡白茫茫的一片,實在是瞧不見,萬一等到來人,倒是不好了。
左右看看四下無人,盧媽媽把頭巾戴得更加嚴實,迅速走開了。
而從另一個方向,歐陽康終於趕到了。
眼看這樣的情形,沒有二話,歐陽康脫下鬥篷和厚重外衣, 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興許高氏是不好,可她畢竟也是一個人。歐陽康學過很多東西,唯獨沒有學過見死不救。
況且他總覺得,方才那個媽媽的事情著實有些古怪。
看她衣著,不象是普通人家的仆婦,高氏來京城的時間並不長,她是怎麽認識到這樣的人?看她跟那仆婦過來,分明二人就是認得的,那仆婦只是趁其不備才將她推進冰窟窿之中。
所以歐陽康決定救人,想來就算念著自己的救命之恩,高氏也會說個究竟吧?況且,他還存了一樣心思,念福跟舅舅一家關系不好,只要欠了他一份救命之恩,日後就算人家說起來,他們也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他們家是以德報怨,已經仁至義盡了。
只是歐陽大少算了無數,唯獨沒算到這河水竟會是如此冰涼。雖然深水區是有恆溫的,可水面上卻是堆著雪積著冰的,這樣的寒冷真是要人命哪!
(今天計劃是有三更的,但覺得劇情有待小小調整,偶盡力吧。奮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