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娘問起要不要告訴歐陽錦大哥請客之事,歐陽莊輕嗤一聲,“算了吧,讓他少操點心,也算是我們盡孝了。”
譚氏有些想笑,卻又覺得歐陽錦活該。
他如今上班受氣,回家就喝酒發牢騷的惹人討厭,如今全家人都不愛搭理他,就連紫雲那個小妖精都不往他跟前湊了。
讓兒子下去歇著,譚氏想了想,親自到庫房裡去挑了些用來待客的酒水和漂亮碗碟,又讓人將菊花松柏的小盆景多多的準備了些,給那邊送去。並差人把家裡的幾樣拿手菜和糕點都報了去,問要什麽,這邊好準備。
沒想到下人回來道,“大少爺見了酒水碗碟和盆景菊花,很是高興,說謝謝太太費心了。菜點那些全都不用,隻宴席那天派幾個伶俐丫頭過去幫幫忙就行。他們已請了鴻興樓的宋師傅親自掌杓,大少爺還說到時會送一桌席面回來,也請太太嘗嘗。”
譚氏第一個念頭是不信,“他居然請到了宋師傅?”
她在京城多年,自然知道鴻興樓的鼎鼎大名。說來就連她自己也未必能請得動人家,可歐陽康怎麽就這麽本事?
譚氏這回是真有點好奇了,“那大少爺都請了些什麽客人?”莫非宋師傅是看在客人的面子上?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好象人不少,至少得有三四桌。請客的地方已經布置好了,雖然簡陋了些。但還是挺好看的。”
譚氏揮手讓人下去,盤算了一時,決定多派幾個得力的人過去幫忙。歐陽莊說得對,不管她喜不喜歡歐陽康,他名義上都是自己的繼子,而且這個繼子似乎越混越出息了。既然掐不死,那何不與他交好?
為了遷就蘇澄的時間,歐陽康特意將請客的時間定在了七號下午,第二天正好蘇澄沒課,就算晚上多喝幾杯。醉了也不怕誤事。
看徒弟這麽乖巧聽話。蘇澄也很給面子的提前一天就打發家人送了整整一車酒來,全是小杜酒坊的精品,絕對的有價無市。
念福早已經聽說過了,這小杜酒坊從前朝起就供應著宮廷用酒。歐陽康曾經在水龍隊裡喝過的辣死人不償命就是他家釀的。
不過為了追求品質。杜家每日做出的酒水份量並不多。要不是蘇澄跟小杜酒坊這一代傳人杜川關系特殊,也不可能弄出這麽多酒來。
秉承著見面分一半的精神,念福留了幾壇子在外頭待客。剩下的全都搬到樓上新設的庫房裡藏了起來。難得收到這麽好的酒,留著慢慢待客多有面子?
歐陽康是君子,君子要大方,他有些猶豫,“別這麽小氣嘛,萬一不夠喝多不好?”
可念福瞪他一眼,“你傻呀?開始給好的,等到喝高了,誰管喝的是什麽?那時把你家送來的酒抱出去湊數,只要不太差,也能糊弄得過去了。若是還給這麽好的酒,才是浪費呢!”
君子想想也是,於是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當起了幫凶。
雖是下午才請客,但二人在家從一大早就忙活了起來。攤子上的生意不能停,就叫墨雲帶著來喜來樂去了,反正東西都是現成,他們也乾熟了,都是會的。
這邊才收好酒水,譚氏打發來幫忙的丫頭小廝先就到了。男女一共八人,全都換上了一模一樣的乾淨衣裳,看上去十分整齊。
為首的大丫頭正是阿綺,見了服侍過的舊主十分高興,給歐陽康見了禮,又取出背著的包袱道,“太太命我們給府裡管招待的下人也都帶了一套衣裳,到時就算咱們手腳笨些,但收拾得精神些,讓客人看得心情愉悅,也能多包涵幾分。”
這還真是只有當家主母才能想得到的,歐陽康忙又道了謝,決定就讓阿綺等四個丫頭加舞兒柳兒在宴席上伺候,幾個清俊小廝就在門外專管招呼,其他仆役在後頭忙活,務必不能失禮。
中午匆匆吃個飯,歇息了一會兒,客人就上門了。
真沒想到,來得最積極的居然是蘇澄,不過蘇大名士可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杜川給抓來的。
念福頭回見到小杜酒坊的掌門人,就極有好感。這位大叔的模樣雖比蘇澄普通多了,卻很是耐看,更兼笑容溫潤親切,天然讓人更願意親近。而且,他說出的話可比蘇某人更有長輩樣子。
“徒弟辦酒,當老師的也算是半個主人。阿康,你趕緊先領著他在園子裡四處看看,有什麽不妥的趕緊弄了,另尋個地方讓人帶我篩酒去,否則這幫人一喝起來,可就來不及了。”
念福聽得心中熨貼無比,這樣高品質的優秀大叔,明明是做好老公好老爸的最佳人選,怎麽給蘇澄這個斷袖禍害了?
就在念福決定親自陪伴,好好與這位大叔親近親近時,鍾山先一步上前招呼了,“這邊請。”
杜川微怔了怔,似是認出鍾山。歐陽康上前介紹,“這是我們府上的管家,鍾山。”
杜川忽地就笑了,眼中略有濕意,卻笑得很是欣慰,“那很好,最好不過了,有勞鍾管家帶路吧。”
這下誰都不好跟上了,隻得讓鍾山帶著人走了。歐陽康陪著蘇澄去參觀準備宴客的屋子和破宅,念福轉頭就迎來了宋思源及一幫子徒子徒孫。
宋思源先客氣的奉上一份禮物,才道,“師叔臨時宮中有事,得晚一會兒到。不過他要做的拿手菜我們已經把原料都帶來了,絕計誤不了事的。”
“你們太客氣了!宋師傅肯來已經很給面子了,哪裡還敢要余師傅出手?”
宋思源卻笑道,“應該的。你要是願意,幫我看看我烤的月餅,試了好幾回了,總沒你烤得好,師叔說是配方和火候不對,你能幫我到底是哪裡有問題麽?”
念福才要答話,忽聽門上人報,“有位如意居的孫師傅來了,姐兒,這也是你請的?”
沒有啊!先讓人進來,孫百希聽說剛好趕上歐陽家請客,立即挽起袖子就要來幫忙了。
“別的咱們先不談,沐姐兒,我先幫你做幾道點心吧。”孫百希正想先賣個好,忽地瞧見宋思源帶來的月餅了,眼睛頓時瞪得溜圓,“你也會做這個?你是——”
宋思源看著他笑笑,“鴻興樓,宋思源。”
孫百希張大嘴巴,“呀!原來是宋大老板,久仰久仰。”
宋思源也笑了,“如意居的玉露團、六瓣梅花酥、曼陀羅夾餅,在下也是如雷貫耳,早有所聞。”
趁二人拱手作完揖,念福忙忙插進話來,“宋師傅,真是不好意思,那月餅的方子我給如意居了,所以你做得有什麽問題我也不能解答。不過今日我還做了其他小菜,你要是看上什麽,我照實說就是。孫師傅,您來是有什麽事?”
孫百希慚愧的道,“沐姐兒你上回好心教我,可惜我沒往心裡去,如今怎麽也烤不好那月餅,隻好厚顏再次登門求教了。不過這件事先放一放,還是先準備宴席吧。趕緊帶我去廚房,我先做幾個點心,算是賠罪了。”
宋思源笑道,“要是孫師傅不嫌棄,我也想向您討教討教呢。”
“哪裡話?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就是,走吧。”
好象生怕念福不答應似的,孫百希跟火燒屁股似的拉著宋思源就進了廚房。
本就是一紅案一白案,也不怕對方偷師。再說這些老江湖心裡都有數得很,從別人身上學到多少,應該教出去多少,人人心中都有數,念福也不用跟去湊熱鬧,自去準備她負責的小菜了。
雞爪蔥油餅這些蘇先生點名要吃的東西都已備好,有些他沒點到的,念福也備下了。
等到歐陽莊忙完衙門的事,回家換衣裳準備赴宴的時候,二位大廚聯手打造試水的第一桌酒席也打發人送來了。
譚氏瞧著那一桌子琳琅滿目,她見都沒見過的菜式點心,驚著了,“這……這些都是鴻興樓做的?”
送菜的下人搖了搖頭,“有些是鴻興樓做的,有些是如意居的大廚做的,大少爺說,過後還有禦廚來,再做了菜再送來孝敬您。”
譚氏的下巴掉地下了,一個鴻興樓就不得了了,還有京城最著名的銷金窩如意居?甚至禦廚?這個歐陽康眼下居然混到這種地步了?
“那小子要請客?怎麽沒人跟我說一聲?”忽地,歐陽錦提前下班回來了, 正好堵個正著。
歐陽莊心一沉,這可怎麽辦?
站在裡仁坊的破宅前,看著歐陽康詫異的表情,歐陽莊也覺很對不起大哥。
誰知道歐陽錦居然會這樣厚臉皮的非要跟著一起來?畢竟是親爹,難道能拒絕?再說,就算歐陽莊拒絕了,難道歐陽錦就不認路?
與其讓他自己找上門來給大哥沒趣,歐陽莊覺得還不如自己當這個壞人算了。起碼有他陪著,要挨罵也多個人聽著。
看著修繕一新的大門,歐陽錦甚是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就要往裡邁步,挺胸腆肚的象領導視察,還品頭論足,“大門是一家的門臉,怎麽弄得這樣小氣?也不用些花磚砌出樣子來,這牆上弄的亂七八糟都是什麽呀!還有門前這座假山,難看得要命,快尋些人來趕緊移了它,看著就討厭!”
歐陽康和歐陽莊對視一眼,頗有幾分難兄難弟的滋味在心頭。瞧吧,這就是咱們的爹。就算再不好,光一個孝字壓下來,就不是他們能說能碰的,這可怎麽辦?